倾世皇妃-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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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韩冥死,韩太后、苏贵人被囚,举朝震惊。翌日展慕天被提升为兵部尚书,韩冥所属的一半兵权归他所有,另一半兵权祈佑自己收回掌控。速度之快让朝野都无法接受,直到他们真正反应过来之时,大事已经成定局,无可挽回。韩家的残余势力刹那间群龙无首,成为一盘散沙,相信祈佑会乘此机会逐个击破吧。这就是祈佑的做事手法,雷厉风行,一刀见血。直到所有事情都解决之后,众人才恍然大悟,这便是祈佑的手段。
而昭凤宫也接到了两道圣旨,一是册封我为正一品雅夫人的圣旨,而另一道则是放心婉离宫归家的圣旨。
放心婉回家这道圣旨倒是令我有些惊讶,如今她才二十有四,提早六年离开皇宫是不可能的。除非,这是祈佑承诺给她的,只要她监视着我,将我的一举一动都禀报给他知道,心婉就能提早离开这个皇宫。祈佑也说起昨日是她通风报信的,也就是说,心婉利用我得到了这个摆脱皇宫的机会。
我冷笑一声,想离开皇宫?她在做梦。
妄想利用我得到离宫的机会,你以为我会放过你吗?
当下我便吩咐了花夕为我办一件事,乘此刻的心婉才离开昭凤宫不久,去一处幽静无人的地方劫杀她。不论她亲自动手也好,还是命令隐藏在四处唯慕天命是从的人动手也好,我只要心婉走不出这皇宫。
我的手紧紧攀附着窗槛,瞭望淡香几缕,玉宵云海露,香林森森。大概等了一个时辰,花夕踏着平缓的步伐回来了,附在我耳边轻声道:“主子,已经处理好了。”
我将手由窗槛上移开,转身步至桌前,端起花夕为我准备好的龙井茶轻吮一口才问:“尸体呢?”
“抛尸枯井。”花夕冷淡地抛出这四个字,我便放心了。
“主子……”她有些迟疑地唤了声,随后将手摊开摆在我面前,“这是她临死前,挣扎着递交于我的帕子。”
我疑惑地凝望着花夕手中那素净的绿帕,一手托茶,另一手取过帕子,那上面绣着几行密密麻麻的字。
辽阔苍穹,千林白如霜。
卧看碧天,云烟掩蔼间。
细叶舒眉,轻花吐絮,绿荫垂暖,只恐远归来。
临水夭桃,倚墙且酬春。
千里暮云,瑶草碧何处。
隐隐青冢,画戟朱翠,香凝今宵,遥知隔晚晴。
这诗……好熟悉。
我的记忆开始一点一滴地转动回想,对了,这是心婉为我作的诗呀。她为何要将这首诗绣在帕子上?她是祈佑派来监视我的人不是吗?她对我的好,皆是为了能够早点离开这血腥的皇宫啊。可她为何要将这些字绣在帕子上?
“她临死前说过什么没有?”我倏地回神,急急地问道。
花夕沉思片刻,才道:“隐隐约约听见她说着……‘皇妃’二字。”
听到这儿,我的手一松,始终端在我手中的那杯茶狠狠摔在了地上,另一手的帕子也随风飘走,在空中打了几个旋才掉落在地,与那碎了的杯与蔓延的茶水掉落在一起。
皇妃?
难道她早就知道,此刻的辰主子,便是那日的蒂皇妃?
第十二章 心绪暗凄迷
半年后
长亭蝉韵请弦鸣,翩翩风雨落翠山。
我登上东宫深处幽静的遥揽山望浮云飘飘,风烟迷茫,感受这夏末暖风袭襟,萧索风漫眯眼。如今的我已经贵为正一品雅夫人,宠冠后宫半余年,无人敢与我当面争锋。在后宫我有皇上撑腰,在朝廷我有权倾朝野的展慕天维护,此时的我早已经贵不可言了。这半年间后宫发生了两件大事:陆昭仪神秘失踪,下落不明,宫中盛传女鬼作祟;邓夫人精神失常,时而狂性大发虐打绛雪公主,皇上愤怒之下将她遣送碧迟宫。这一切的一切都印证着,那个皇后之位非我莫属,只等今日展慕天的凯旋了。
三个月前,慕天受皇命与昱国大将在两国的边境开始了一场空前盛大的战事。听说,数日前传来捷报,慕天胜利归师。皇上对我说,只要慕天此次完胜而归,那就封他为丞相。如今,他真的胜利了,那皇上说的话可是要兑现的。
算算日子,今日也该到了。我听花夕说,登上东宫的遥揽山便能一览金陵之景,正好可以观望到慕天的军队由金陵城进入。我希望第一眼就能见到他,看见他安然无恙我才能放下悬吊着的心。
这次他是自请出征,我自是不同意。他才十七岁,根本没有打过如此大的烽火之战,如何能与那身经百战的昱国大将匹敌呢?而他却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既为保国也为一博,因为他需要更大的权力拥护我登上皇后之位。朝廷中,以苏景宏为首的大臣,一直反对立我为后,口口声声说我是红颜祸水,更何况我至今仍无所出,不能母仪天下。
半年来,苏家与展家由原本的亲家变仇家,在朝廷分为两大派,一方拥护我,一方打压我。但是他们的目光皆死死地盯着我的肚子,可半年来我的肚子根本没有动静。其实早在半年前我已经由太医的口中得知,我身子异常虚弱,再加上有那一次的流产,我早已是不孕之身。这个消息我没有准许他传出去,我也不能让他传出去。
“叩叩叩……”
一声声虚无的声音蔓延了空寂的山谷,我不禁收回思绪,凝神倾听,一会儿才辨认出这个声音是敲击木鱼之声,心中疑惑顿生,这荒寂之处怎会有木鱼之声呢?
“花夕,你听见了吗?”怕自己会听错,我问起一直伫立在我身侧的花夕。
“听见了。”花夕点点头,也看出了我的疑惑,出声为我解释道,“那是空明堂传来的佛音,里边居住的是颇有盛名的静慧师傅。三年前,皇上命人将其请进宫,赐空明堂予她。”
“静慧师傅?为何请她进宫?”这件事我还是第一次听人提起,十分好奇。
“奴才也不知,只知皇上每月都会去一次,一待就是一日一夜。”
“领本宫去瞧瞧。”
带着三分好奇七分疑惑,我与花夕漫步下山,荒烟四起,青山暮暮。我们一路觅着清脆的木鱼声,花了好大一番精力才找到空明堂的所在。堂外野草漫身无人打理,略显荒凉。花夕领路,我们走进了小院,院内有一簇簇含苞待放的白兰花正享受着暖日的拂照,浓郁无比的香萦绕鼻间。中间一片空旷小地上围了一片菜园,里面青绿的菜长得盛泽。栏外撒了许多米粒,许多麻雀黄莺于此啄米而食,这一切的景象与寻常百姓家一般无二。我突感自己仿佛身在一处世外桃源,而非残酷血腥的后宫。
“施主来此处有何赐教?”一个苍老妇人的声音将正处于欣然之中的我唤醒,我朝声音源处望去,一名年近六旬的尼姑正手执念珠,用慈祥的目光望着我。
“您是静慧师傅?”我亦上前,恭谨地躬身行了个礼,似乎很久都没有对谁如此恭敬了,在后宫一向都是他人与我行礼。我也不知怎的,一见到她便有一种崇敬的感觉。
“正是贫尼,不知施主何许人?怎会出现在此?”她始终保持着那温和的笑,我似乎很久很久都没有见到如此真诚的笑容了。在后宫,众妃嫔奴才无不对我阿谀奉承,带着讨好的微笑,久而久之我便认为那就是所谓的笑,可今日见到她,却发现,世上的笑唯有她这般表情才能称之为笑,真的很干净。
“她是雅夫人。”花夕上前一步,将我的身份托出。
原本波澜不惊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惊讶之色,从头至脚地将我打量了一番,随后含笑点头,“原来是雅夫人。”
“师傅知道我?”
她不言不语,只是邀请我进入空明堂。堂内摆放了偌大一个用金铸成的弥勒佛,佛前供奉着香油,四周皆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烛香。
静慧师傅与我面对面盘腿坐在弥勒佛前的两个鹅黄色蒲团之上,花夕则立在堂外守候着。堂内安静得出奇,但这份静却不会让我觉得恐慌。这半年间,我独处寝宫之时,总会觉得身旁有人在死死地盯着我,所以不管何时何地我都要花夕陪着我,要多和我说话,否则,四周一安静下来,我就会胡思乱想。
“夫人自踏进空明堂那一刻眉头便深锁,可见心中有千般事。而夫人的双手始终紧握成拳,可见您内心的不安与恐惧。”
一听她这样说起,我才发觉自己的双手真的是紧紧握成拳的,慌忙松开了。不自在地笑了笑,却又瞧见原本带笑的弥勒佛突然怒目而视,凶煞地瞪着我。我打了一个冷战,心跳怦怦而加速,“它……为何如此凶煞地看着我?”我有些后怕地问道。
“施主,您请闭上眼睛。”她也不急着解释,只是唤我闭上眼睛。我犹如着了魔般闭上了双目,接着便听见一声声木鱼声传入耳中。
“告诉贫尼,您第一个见到的是谁?”
“陆昭仪。”我喃喃脱口而出。脑海中闪现出的是那夜我用三尺白绫亲手将其勒死后丢入曾埋葬心婉的那口枯井。
“现在,您又见到了谁?”
“邓夫人。”画面一转,突然闪现出碧迟宫内邓夫人大喊冤枉的凄厉之景。是我买通了邓夫人身边的宫女,在她饮的茶中投入幻灵散,只要饮下,脑海中便会产生幻觉,故而多次动手虐打两岁的绛雪公主。
“为何单单想到她们?”
“是我加害于她们。”
“为何加害?”
“为妹妹报仇。当年皇后、静夫人、邓夫人、陆昭仪四人将我的妹妹杖死于乱棍之下,我要为她报仇。”多年前翩舞阁内,那一幕幕血腥的场面再次闯入我的脑海。我跪着恳求她们饶过她,还有她们冷声的讥嘲,还有始终保留着的血帕。
“夫人请想想快乐的事。”
“没有。”
“夫人现在的愿望。”
“没有。”
“您可以睁开眼睛了。”
我倏然睁开眼帘,拿起衣袖拭了拭额头,才发现汗水早已将衣袖浸湿,湿了好大一片。我不住地喘息,平复内心的恐慌,刚才所发生的一切我竟想不起来了,“静慧师傅,我刚才说什么了?”
她但笑不语,扬手一指那尊弥勒佛,“您瞧。”
顺她所指而望去,方才见到的凶煞弥勒佛已经不复在,依旧是那慈眉善目,喜盈盈朝我笑的弥勒佛。
“为何会这样?”我渐渐平复了心中的惊恐,出声问道。
“心魔所致。”她的手不停地抚弄着念珠,神情格外安详,“记得三年前,皇上第一回踏入此处,与您说了同样一句话,‘它为何如此凶煞’,与您一样,同为心魔所致。”
“何为心魔?”
“恨念、贪念、妄念、执念使您迷失了做人的本性,您有欲望,野心,但是您的内心深处却在挣扎矛盾。您害怕,迷惑,惊慌。二者相斥,所以导致了您现在的心魔。”她一针见血地将我内心的想法说了出来,我的拳握得更紧了,冷汗渐渐由额头上渗出。
“如何才能解开心魔呢?”
“摒弃心中的杂念,放下仇恨,不要再迷惑惊慌,这样才能做回真正的自己。”
“放下仇恨?”我冷笑一声,说得何其容易,怎能说放就放下?“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她悠然叹了一声,沉默半晌,“施主可有做过令自己后悔至今的事?”
她提起“后悔”二字,我的脑海中顷刻间闪现出祈星陪我一起捕捉萤火虫的一幕幕,带着伤感之声点点头,“有,我将他当做最好的朋友,因为他总能逗我开心,逗我笑,更能理解我。我无条件地给予了他相信,但是他回报我的却是背叛,他害了我的妹妹。所以我恨他,我选择了嫁祸他。最后他死了,就在我的面前死了,那一瞬间的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却是悔恨。事到如今我仍不能释怀,从此再也没有人唤我‘丫头’了。”
“如今您还有恨的人?”
“有。”我黯然垂首,紧握成拳的手缓缓松弛而下,“他是我最爱的人,却伤我最深。我不能理解,既然他爱我,为何要利用我达到他的目的。他明知道我身子不好,还要将我推开,令我的孩子流产,他这样配说爱我?以爱为名在伤害我,利用我,这算爱?”
“那您想如何报仇?”
“他说过,只要我喜欢,就割下半壁江山予我玩乐。这是他说的话,就得兑现,不是吗?现在我喜欢这个江山,我想玩这半壁江山了。”我带着轻讽的笑容说着这句话。
“就算您将这半壁江山玩没了,之后呢?就为孩子报仇了吗?您就能开心吗?”她的手突然握紧了我的双手,很暖,几乎将我那冰冷的心暖热了。“夫人知道吗?您在说起这一番话之时,目光迷离,复杂,矛盾,贫尼知道您的内心也同样在挣扎。贫尼只想说,有了先前的后悔,应该吸取教训,不该再犯同样的错误。人世间最大的痛苦莫过于两个相爱之人竟相互仇恨利用,这条曲折复杂的道路您真的想用血腥去解决?将那份曾经沧海桑田的爱扼杀?扼杀之后呢,您会如当年那般,后悔、自责,这就是您想要的?伤了他人,同时也伤自己?”
呆呆地望着她的唇一张一合,我的双手再次握拳,“不,他不能原谅。原本我可以做母亲的,正因为他,所以我终身不孕,永远失去了做母亲的机会。”
她听到此处,目光中含着悲悯,握着我的手又用了几分力气,“何苦将仇恨时刻埋在心里,为何不试着宽恕?这样才能做回原来的自己,这样才能解脱。”
“我找不到借口去宽恕。”我淡淡地笑了一声,那声音连我自己都觉得迷惘,这就是笑吗?
“夫人可知,如今烽火四起,亓、昱二国的形势严峻,势如水火,战争一触即发。而夫人却不顾亓国此时的危机,依旧为皇上制造混乱,欲将其半壁江山毁了。您知道这样会造成多大的威胁?亓国百姓何辜,夫人应该知道何谓大爱。”
蓦地一怔,我由蒲团上弹坐而起,“静慧师傅言重了,馥雅何德何能竟会将亓国颠覆。当今皇上是个英明之主,他不仅聪明而且很有能耐,不是吗?凡是对他有价值的东西,他都会不顾一切去利用,难道还愁赢不了昱国吗?”
“夫人似乎对皇上有很深的成见。”
淡淡地望了她一眼,终于产生了一些戒备,“静慧师傅是出家之人,相信并非多言之徒,今日我与你谈的这些您不会四处乱传的,对吗?”我挥了挥沾了些许灰尘的衣袂,再整了整衣襟,看着她真诚的目光,一颗悬吊的心也渐渐放了下来,转身朝空明堂外而去。
“贫尼期待夫人有空再来空明堂小坐,贫尼想与您说说皇上,再为您消除心魔。”
听见身后传来她的声音,我的步伐没有停顿,依旧几步朝前而去,裙角带起了一阵阵暗尘之味,有些刺鼻。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何会对一个初次见面的人说了这么多隐藏于心的话,是因为她那份真诚的笑在牵引着我对她说的吧……但是说出来,我的心里确实好过了许多,不再如曾经那般迷惘,恐慌。
花飞柳絮残,潇湘昔日风定露。
斜阳映风散,赤红染穹觅行云。
萧瑟添尽未,恨与宵长绝纤尘。
带着沉重的心情离开了空明堂,我在东宫内的游廊之上慢慢而行,缓缓游荡。也不知绕了多少个弯,却依旧逗留在东宫的游廊之上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似乎在那一瞬间已经忘记了回昭凤宫的路。我的步伐突然停顿住,脑海一片空白,定定地盯着游廊旁的朱红石柱。方才静慧师傅一席话似乎深深种植进我的脑海之中,敲打在我的心上。
我不禁自问:若真的将祈佑的半壁江山玩没了,我就能开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