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素后遗症-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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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贺闻溪更懵了,爷爷为什么特意让他家司机接送裴厉上下学?
他回忆起刚刚打开车门,两人视线对上时,裴厉眼里浮起的惊讶,想来不止他,裴厉对拉开车门的人是他这件事,也很意外。
老姚对主家的事向来不多话,建议道:“要不,小溪你给老先生打个电话?”
贺闻溪看了眼后车窗的防窥玻璃,隐约能辨别出一个模糊的人影,他顿了顿:“不用,等了这么久,先回去吧。”
贺闻溪再次拉开车门,坐到了后座。
车内空间宽敞,他和裴厉一人坐一边,中间隔着一臂的距离,互不打扰。但同处一个密闭的空间,还是让他觉得有些尴尬。
车窗外,枯了一整个冬季的树正冒出新枝,路灯和广告牌渐次掠过,贺闻溪盯着玻璃窗上浅浅映出的裴厉的影子,有点纠结。
不管裴厉是出于什么原因,要跟他坐同一辆车回去,之前他打开车门又关上的行为,都挺让人误解的,贺闻溪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才行。
但让他道歉,他又觉得自己没什么错,毕竟他事先不知道这件事,现在也还没搞清楚情况。
而且他心里还是有点难受和别扭。
虽然已经经过了一个下午加一个晚自习,他已经不怎么气了。
因为,就算生了这么久的闷气,他也没办法指责什么。
如果裴厉没有任务世界的记忆,那么,对裴厉来说,他确实只是个才认识一天的普通同学而已。
况且,他确定,要是裴厉真的拥有任务世界的记忆,绝对不会跟他说那样的话。
就这么纠结了一路,一直到家,贺闻溪也没能成功憋出一个字来。
贺闻溪家在长宁区的棠园,欧式庄园风格,一大片地只建了十几栋别墅。
车开进私家公路后,周围立刻暗了下来,树影丛丛,十分安静。
黑色宾利停在一栋白色的两层建筑前,贺闻溪拎着书包下车,没像平时那样直接往里走,而是有点别扭地站在台阶边等了等。
路灯的光分割出明暗的交界,贺闻溪站在白色大理石的台阶旁,侧面的轮廓干净利落,两根手指勾着书包带。
少年的身量已经很高,却像小朋友一样,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地上划来划去。
裴厉下车时,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不由地,他的脚步顿了一瞬。
直到裴厉走近,贺闻溪才重新站直,若无其事地抬步往里走。
管家顾叔已经等在了门口,看见两个人一起进来,笑道:“小溪和小裴回来了?”
贺闻溪没先开口,只低头换鞋,看见旁边摆了几双码数不同的拖鞋,款式一样,都是家里备的客用,八成是顾叔给裴厉准备的。
这时,裴厉清冽的嗓音从旁边响起:“您好,我是裴厉。”
顾叔笑容客气温和:“你也好,小裴可以跟小溪一样,叫我顾叔。老先生打电话都嘱咐过,小裴的房间在二楼,就在小溪隔壁。新添置的日用品放过去了,另外衣帽间里还添了些当季的衣物。”
“好的,谢谢顾叔。”
听顾叔在给裴厉介绍家里的布局,哪里是厨房、在哪里吃饭,贺闻溪觉得自己立在旁边太尴尬,干脆打了声招呼先回了自己房间。
把书包随手扔地毯上,再把没做完的几门功课全都依次在书桌摆成一排,贺闻溪窝进椅子里,先给爷爷发了条信息,接着活动了两下手指,开始做题。
没过一会儿,他心不在焉地转着笔,另一只手把本来就不怎么齐整的头发扒得更乱了。
“所以,我是不是该去解释一下……”
纠结多了会秃头,贺闻溪打开微信,犹犹豫豫地开始打字。
【如果一件事,你觉得自己没有错,但你的行为,会让对方多想,甚至伤害到他的心,让他难过,你会不会去道歉?】
江颂秒回。
【你颂爷:他?】
【你颂爷:溪哥!!你在外面有别的狗了??!!】
【你颂爷:我不是你唯一的小宝贝了???】
贺闻溪被江颂的标点符号吵得眼睛疼。
他后脑勺枕在椅背上,盯着天花板,按了按眉心。
草,这特么完全厘不清重点,考试阅读理解只拿得了三分,真不冤!
这时,手机响了起来,来电显示“爷爷”。
五分钟后,贺闻溪看着暗下来的屏幕,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
他爷爷在电话里说,裴厉是个孤儿,因为某些不能告诉他的原因,会以被贺家收养的名义,在他们家住一段时间。可能是几个月,也可能是一两年。
只不过,他爷爷以为这件事他爸妈肯定告诉他了,而他那对忙得飞起的父母,互相以为对方肯定会告诉他这件事。
这导致,对此一无所知的贺闻溪,直到在车里见到裴厉,才知道家里多了个人。
如此离谱的事情,就在他们家发生了。
不过类似的事也不是没有过。
他记得他上小学的时候,学校通知开家长会,他爸妈答应一定会到,没想到开家长会那天,他爸妈一个都没来。
后来才知道,他爸以为他妈妈会去,他妈妈以为他爸会去,于是一个飞国外开会,一个飞明州参加财经论坛,双双不见人影。
不过——
一只手臂自然垂下,另一只手无意识转着笔,贺闻溪靠着椅背,望了眼卧室那面墙,心情有点复杂。
他才知道,裴厉原来是孤儿。
想到什么,贺闻溪猛地坐直身体,下单了一个跑腿代购。
一墙之隔。
裴厉打开灯,见这个卧室套着衣帽间和洗手间,他放下东西,径自打开盥洗池的水龙头,用冷水洗了脸,才感觉精神了点。
他今天早上才被一辆车从孤儿院接出来。
中考之后那个暑假,院长向他抱怨,院里拿到的社会捐助越来越少,已经捉襟见肘,但还有很多年纪小的孩子和有障碍的孩子需要照顾,花销非常大。
他以为他明白院长的意思。于是他把学校给的奖学金和平时存下的钱,都交给了院长。
但只是杯水车薪。
所以,在他临去学校前,突然被叫去院长办公室,在里面见到一个戴着金边眼镜、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时,并没有多意外。
院长面对这个自称“沈助理”的人,显得很局促,她没有顾得上裴厉,隔一会儿就会细心整理没有任何褶皱的外套,声线放得很轻柔:“贺老先生能选中裴厉,是裴厉的荣幸,也是我们院的荣幸。”
沈助理坐在掉了漆的木椅上,仿佛和坐在金碧辉煌的会议室里没什么区别,他谦和道:“不管是成绩还是品行,裴同学都非常优秀,院长肯定花费了很多心血。”
“没有没有,裴厉这孩子,从小就很懂事,又聪明,很少让人操心。中考的时候是市状元,后来进了七中,也一直都考年级第一。不瞒您说,院里来来去去这么多孩子,不管是成绩还是长相,我都没见过比裴厉还出挑的。”
院长按了按眼角,“真到了这时候,还是有点舍不得。”
沈助理礼貌地表示理解,等院长情绪平复了,才继续开口道:“谈好的捐助已经准备好了,明天就会有同事过来跟您进行交接,老先生的意思是,裴同学在这里长大,他想尽一份心意。”
院长笑容更真实了些,站起身,双手去握沈助理的手:“我替院里的孩子们感谢贺老先生的善意。”
沈助理点点头:“另外,既然手续已经办好,我们今天就想把裴同学接走,您看方便吗?”
“方便,当然方便!”院长连忙道,“裴厉东西少,收拾起来很快的!”
沈助理办事效率非常高,当裴厉离开孤儿院,跨越大半个城市,站在四中陌生的校门前时,他在七中的学籍已经转出来了。
接下来,他被带着见了校长,见了教导主任,见了年级组长,每个人都笑容满面,夸他的成绩,夸他的品行,不吝溢美之词。
裴厉站在旁边,望着办公桌上的翻页台历,安静听着。
他们说的每一句,似乎都跟“裴厉”有关。
但又好像每一句,都和他没什么关系。
不用征求他的意见,不用询问他的想法。
就好像他不是一个人,只是一件货物,或者一个物品,摆出谈好的价码,办好交接的手续,就可以将他从这里拿到那里。
难过吗?倒也没有觉得难过。
只是觉得心里像一处峡谷,灌满了四面八方吹来的风。
这时,敲门声响了起来。
第一下和后面两下间隔很长,敲门的人似乎非常犹豫,连力道都落得很轻。
“咔哒”一下,裴厉开了门。
天知道贺闻溪是走了多远的心理历程,才成功把自己整个人给挪这儿来立着了。
不过人是立着了,但嘴好像忘了带过来。
别怂唧唧的啊!
贺闻溪在心里无声呐喊。
走廊里,卧室门边,两个人就这么安安静静面对面站着。
裴厉开了口:“有事?”
贺闻溪:“不好意思啊。”
没想到两个人正巧同时开了口。
可能是太过熟悉,虽然只有两个字,但贺闻溪一听就发现,裴厉的嗓音带了点哑意,再仔细看,发梢和睫毛湿漉漉的,像是不慎被打湿,发尖还滴着水。
走廊的灯光下,他的脸色也透着些苍白,眼底依然沉暗,却泄露出了两分压不住的疲惫。
贺闻溪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即便相处三年,他也很少见到这样的裴厉。
可以说,他几乎是第一次,从向来目标明确、沉敛又骄傲的裴厉身上窥见“脆弱”。
是的,脆弱。
明明这个词,根本不可能和裴厉沾上边。
贺闻溪站在原地,想问,“你怎么了”,或者,“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但最后,他说出口的只有:“今天晚上上车前,我事先不知道你在车里,有点……惊讶,所以才会把车门开了又关上。回来的路上,我脑子有点乱,一时没顾上跟你打招呼。”
越说越顺畅,但贺闻溪内心依然有自己的小倔强,没有说“对不起”,别别扭扭地重复了一遍总结词:“所以,不好意思啊。”
完了又谨慎地确认,“你没不高兴了吧?”
语气有两分不自觉的小心翼翼。
仿佛面前的人是什么易碎品般。
裴厉静静地看了贺闻溪几秒。
隐约有极复杂的情绪从他晦暗的眼底轻掠过,又在极短的时间里被他彻底地收敛、压制,再看不清。
他收回视线:“明天还要去学校,早点睡。”
听完裴厉这句,贺闻溪心一下落了地。
还有心思管他早睡晚睡,说明没有不高兴了。
迟疑两秒,贺闻溪把一直藏在身后的东西递过去:“给你的。”
他手里拿的是一双黑色拖鞋,除了颜色,品牌款式都跟他自己脚上穿的一模一样。
裴厉垂下薄窄的眼皮,看着递来的东西,没接:“我有拖鞋。”
贺闻溪抬了抬下巴:“顾叔给你准备的是客用,穿久了会硌脚。我这双是……是跟我脚上这双一起买的,我穿了一个冬天,踩着很舒服。”
而且,颜色也是裴厉喜欢的颜色。
说完,也没管裴厉到底接不接,贺闻溪弯腰把拖鞋放到门口,走了。
裴厉关上了门。
玄关柜上摆放着一幅油画,上方射灯的光映在墙壁上,呈现出一道暖色的弧光。
裴厉径直找了换洗的衣服,进浴室冲了个澡。
十分钟后。
卧室的门再次打开。
灯光下,有人折下腰,冷白匀长的手将放在门口的拖鞋拿进了房间。
第4章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裴厉就住他隔壁,贺闻溪做了一整晚的梦。
内容跟在教室做的那个梦很类似,也是以前在任务世界发生过的事,只是换了场景而已——
他有事单独出了门,结果半路上,发…情热来势汹汹,口干舌燥,体内的血液极为躁动,连保持清醒都很勉强。
等他恢复些许意识时,他正被裴厉压在车的后座里,咬了后颈。
车内蔷薇花的气息太过浓郁,裴厉明显也受了影响。
腺体被牙齿刺得太深,灌注的信息素又强横,以至于贺闻溪手指在座位的皮面上留下了两道浅白划痕,全身战栗,裹着薄毯在后座窝了好久,都没能缓过来。
闹钟在6:30准时响起,贺闻溪很艰难地把自己移出被子,顶着胡乱支棱的头发对着镜子刷牙时,总是忍不住摸后颈。
莫名觉得那里痛痛痒痒的,跟刚刚在梦里被裴厉咬了之后的感觉很像。
做了梦的后遗症?
拎着书包打开门,贺闻溪趿着拖鞋准备下楼,余光忽然瞥见卧室的白色木门上,贴着一张蓝色的便利贴,上面写着一句,“我先去学校了。”
笔划锋锐,有筋有骨,贺闻溪一眼就认出是裴厉的字迹。
把翘起边的便利贴揭下来,贺闻溪重新进了趟卧室,把纸片放到了书桌上。
餐桌旁,贺闻溪打了个哈欠,拉开椅子,问顾叔:“裴厉多久走的?”
顾叔帮他把准备好的牛奶和小笼包放到面前:“小裴六点就起了,六点二十出的门,说不用麻烦老姚特地送他一趟,他平时都习惯搭公交车上下学,附近正好就有公交站,很方便。”
“六点?”贺闻溪不由在心里嘀咕,这人身体里是上了发条吗,都不困的?
想起什么,贺闻溪端着牛奶起身,见一双黑色拖鞋十分显眼地摆在门口,心情顿时就奇妙地好了起来。
两分钟后,盯着喝空了的牛奶杯,贺闻溪皱眉纠结了几秒:“顾叔,我还要杯牛奶!”
以前以为裴厉是NPC时不觉得,他昨天去帮裴厉揍人时才发现,裴厉竟然比他高了至少三厘米!
三厘米!
这还能行?
男人身高重过泰山!绝对不能输!
教室里弥漫着一股烤肠和鸡蛋饼的气味,贺闻溪放下书包,刚开窗透了透风,好几个人就跟闻到肉味的鬣狗似的,飞快围了过来。
“溪哥!你终于来了!你就是救苦救难的男菩萨!有头发的佛祖!”
“爸爸,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
“英语课代表昨晚都跪了,乡亲们只能指望你了!”
贺闻溪被夸得身心舒畅,在他们把神仙谱和族谱上的称呼全背一遍之前,拉开书包拉链,跟饥荒年间施粥一样,把几张英语试卷散了出去:“拿去吧。”
他们的英语老师一直强调语感,至于语感怎么来?她的理论是,等哪天刷题刷出条件反射了,那就是神功大成了。
于是昨天那三张卷子不仅全是完形填空,还字号小排版密,难度也不低,做的全班人仰马翻,半夜直吐血。
江颂抢到一张,扫了眼卷面,拍着胸口庆幸:“幸好不是填空也不是作文,不然根本看不明白溪哥写的什么玩意儿。”
贺闻溪眯着眼,威胁:“还想不想抄了?”
他英语好是因为小学初中不管暑假寒假,一半时间都被家里人扔到国外游荡,为了生存,不得不被迫习得他国语言。
但会说会做题,不代表字母就画得漂亮,反正每次考试,卷面都能先扣个十分。
能给作业抄的就是祖宗,江颂连忙捂嘴,瓮声瓮气地讨好:“溪爹,我错了还不行?”
说完,还把自己塞桌肚里的switch也拿出来上贡。
贺闻溪接过switch:“爹是个慈父,原谅你了。”
见自己旁边的课桌上摆着物理题集,人却没在,贺闻溪皱着眉,揉了揉有点发烫的后颈,随口问了句,“裴厉去哪儿了?”
江颂笔动地飞快,抽空回答:“被老杜叫走了呗,昨天中午裴厉绕着操场连跑十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