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醒-第79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复,这个人依旧有一双如此清澈的眼眸。
“愿谢宗主……繁花似锦、再遇佳人。”
她字字带笑,温和真诚。
这些话,像是说给眼前人,也像是祝福无言以对的前尘。
谢红尘,那双频频伸来的手太温暖。
我想牢牢握住它,不再跟你耗了。
第92章 颜面
黄壤拒绝了这门亲事。
这对谢宗主乃至整个玉壶仙宗而言,显然都是始料未及的。
何惜金和屈曼英客客气气地送走了谢宗主,监正大人轻咳一声,开始了迟来的尴尬。
还好屈曼英夫妇也没有打趣他,只是道:“留下吃晚饭吧,姨母这就做去。”
何惜金很自觉地跟过去打下手,黄壤回头看了第一秋一眼。
监正大人顿时脸上很是挂不住,干咳了两声。
黄壤面上严肃,心里早就笑弯了腰。
而此时,上京郊外。
鲍监副照例来到小庄子上,却没有看见那个女人。再一看水缸,昨天的水没怎么动。鲍武虽然是个武夫,但谨慎心细。
他立刻进屋查看,那个女人并不在。
庄上没有雇人,他也无人可问。只得四处找找。那女人并未刻意隐藏痕迹,鲍武跟着新鲜的脚印,一路找寻。而前面越走越是偏僻,满地荒草碎石。
“她来这里干什么?”鲍武皱眉。
他毕竟脚程快,不久之后,便见那个女人站在远处的小山包上,一脸茫然。
“息音?”鲍武喊了一声,那女人嘴里喃喃有声,却并没有回头。
鲍武只得缓缓上前,却见那女人怀里抱着一只脏兮兮的布老虎,双眼呆滞无眼。鲍武五指在她眼前晃了晃:“你怎么在这里?”
息音嘴里一直碎碎念着什么,鲍武弯下腰,侧耳去听,发现她在说:“怎么办,我没有奶,它都饿哭了。”
“什么?谁哭了?”鲍武狐疑地看向她怀里的布老虎,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个女人,好像不太清醒。
息音好像根本没有听见他的话,她甚至没有向他看。一味只是焦急地转来转去。
她神智糊涂不清,鲍武只好先将那布老虎从她怀里抽出来。
那布老虎脏得看不出来本来颜色,鲍武刚刚扯住它的头,息音突然尖叫起来。
那声音凄厉刺耳,鲍武一惊,忙不迭松了手。
息音看见他,像看见了什么怪物。她紧紧抱着布老虎,跌跌撞撞地向前跑。
但这里原本已经没有什么路,满地碎石杂草,她跑不多远,就摔倒在地。
鲍武几步跟上去,一把扯出那个脏兮兮的布老虎,随手扔出很远。
“啊——”息音拼了命要去捡,鲍武一把扛起她,一声不吭往回就走。息音疯了似的尖叫、挣扎,最后用指甲抓他挠他。
鲍武不为所动,一路将她扛进了上京。
彼时,裘圣白正在医所。
老远就听见女人的哭喊声。
许多人被这声音吸引,纷纷向这里看。
鲍武毫不在意,他扛着这个女人,脚若流星,一路进来。这女人太轻,好像只剩一副骨头架子一样。
“老白,你给看看这娘们在发什么疯!”鲍监副把息音往地上一放,息音双脚一落地,转身就要跑。鲍武两步追上,又跟拎小鸡一样拎回来。
因为一路被扛回来,息音又挣扎得厉害,她的鞋子丢了,脚上只剩罗袜。钗环也不剩什么,长发松散。
此时她被鲍武拎着,一脸慌乱惊恐。
“不要打我……把孩子还给我啊……”她绝望地哭喊。
裘圣白看了鲍武一眼,目光中很有些别的含义。鲍监副怒目一瞪:“这可是阿壤姑娘的娘亲,别胡思乱想!”
“是吗?”裘圣白这才收回目光,他伸出手,在息音几处大穴轻轻按揉。息音毕竟是挣扎得累了,此时经他舒缓之下,慢慢地搭下眼皮,哭喊声渐渐微弱。
裘圣白等她不再挣扎了,这才掏出银针,为她施针。
“你吓坏她了。”他不满地嘟囔。
鲍监副更不满:“我干什么了?!”他脖子和脸都被抓出无数血印子,好在鲍爷皮糙肉厚,他随手抹了抹,问:“这女人是不是疯了?”
裘圣白说:“她是个病人,断了药,可不就发病了?”
“病人?”鲍武摸了摸脖子,“生龙活虎地骂了一路,中气十足,我看她精神好得很。”
裘圣白和这武夫并无多少话说,只是道:“这世上的人,并不是缺手断脚才叫病。性情大变、神智不清,也都是病。”
鲍武也不跟他纠结这个,道:“人就丢你这儿了,等监正回来你同他说。”
“不行!”裘圣白一口拒绝,“她醒来后万一乱跑,我这儿可看不住。你哪里逮来的带回哪去!”
鲍武愣住:“可是……”
裘圣白可也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他扔出几包药,道:“一副煎三碗,按时服用。她以前一直喝的药,原方煎饮也使得。去去去,赶紧把人带走。”
鲍武有什么办法?
他只好把息音抱出来。这时候她施过针,整个人早已睡熟了。
鲍武抱着她,想了半天,只好又送回庄子上。
这处庄子还不错,算是安静清雅的,也适合养病。
只是时间太紧,饶是第一秋,也来不及置办齐全。
鲍武将息音放到床上,随手扯过被子替她盖上。
他不懂这个女人的苦难,只是看见她枕上乱发中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
听说,她从前也是个世家贵女。
这样的女子,鲍监副不懂。
武夫和世家女本来就是风牛马不相及的东西。
他站了一阵,也无事可做,只得替息音熬药。
鲍监副不擅厨艺,偏偏药熬得不错。
——没人照顾的武夫,这点生存技能必须得有。
息音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外面天已经黑了。
她有一瞬间的恍惚,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那种孤寂和惊恐在一瞬间向她袭来。她颤抖着起身,极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有病,她知道。
她以前在黄家,总是日日熬药。
开那方子的人说,他叫苗耘之,是个名医。他让息音一直喝药,不要停服。
于是许多年以来,息音就日日夜夜地熬着那药。
药汁太难喝,但是至少喝完之后,她一直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如今到了上京几日,可能是因为停了药,她脑子便有些糊涂。
她慢慢起床,缓缓深呼吸,轻轻走出房门。
就在院子里,一个小炉的火焰将夜舔出了一个金黄的孔洞。
鲍武半蹲在小炉前,炉上小锅里,咕嘟咕嘟地煎煮着一副药。药很苦,整个院子里都弥漫着这苦味,令人皱眉。
息音站在门边,并不敢上前。
而此时,黄壤拒婚的事已然传开。
先时,诸人并不相信,但后来又有消息,称黄壤之所以拒绝谢红宗,乃是因为司天监监正第一秋。
这样的事,即便在仙门也是沸油入水。
诸人炸开了锅。
玉壶仙宗一片沉默,然而私下里,连仇彩令都被惊动。
黄壤的拒婚,简直是迎面一记耳光,直接抽在玉壶仙宗脸上。
打得谢灵璧都得留个五指印。
罗浮殿。
谢灵璧沉声问:“怎么回事?”
谢红尘倒是坦然些,微笑着道:“她似乎更中意第一秋,当面婉拒了弟子的提亲。”
“第一秋?”谢灵璧脸黑得要下雨,“那个不过十几岁的黄口小儿?”
谢红尘道:“年纪确实小些,不过行事干练果断,想来日后也会是个人物。”
“何惜金夫妇就任由她这般胡闹?”谢灵璧显然是丢不起这个人。
谢红尘依旧平和,道:“何掌门一向护犊,他自然是以阿壤姑娘的意愿为主。”
谢灵璧冷笑:“所以,你身为宗主,打算就这么看着宗门颜面扫地?”
谢红尘显然已经细细想过,他道:“弟子会找机会,再和阿壤姑娘谈谈。因之前不知道她心中所想,这次提亲,倒确实是弟子唐突了。”
“唐突?”谢灵璧气恨,“她不过是黄墅那个无耻小人的女儿。还真当自己金枝玉叶?你肯上门求娶,还需要与她谈心?”
“师父。阿壤姑娘与其父不同。”谢红尘皱眉,他知道谢灵璧一向最看重颜面,今日的事,必定让他不快。是以,也只能劝道,“此事,弟子会解决的。”
谢灵璧沉声道:“能解决最好。否则,玉壶仙宗宗主被一个黄毛丫头拒婚,这件事恐怕够仙门耻笑千八百载!”
如意剑宗。
屈曼英和何惜金果然是做了一桌子菜,也算是招待第一秋这位“娇客”。
桌上大家顾忌监正大人的面子,并没有提方才那一跪的尴尬事。
倒是屈曼英说:“你这孩子,纵然是不同意这门亲事,也要先拖着,哪有当面拒绝的道理?玉壶仙宗毕竟是仙门之首,这一下子,只怕谢宗主下不来台。”
黄壤给黄均挟了菜,转头又给第一秋挟,道:“姨母说得是。都是我一时口快。”
何惜金道:“事事事关女女、女儿名、名节。说、说说清清楚也、也好。”
“也对。”屈曼英道,“监正大人尝尝这鱼,这可是惜金的拿手菜……”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吃饭。
及至饭后,监正大人跟黄壤一起返回上京。
因为没有急事,所以传送符就免了。监正大人果断决定——坐马车!
黄壤跟他同车,先时人多,还不算什么。
如今车上只有二人了,难免便显得尴尬。
好半天,黄壤问:“你……先前说的话,都是认真的?”
“什么话?”监正大人撩起车窗,东看西看,“本座早忘了。”
切。
上京,郊外庄上。
鲍武将药熬好,端到息音面前,说了句:“喝。”
他太过高大,息音并不敢违逆他,只好一边吹一边将药喝了下去。滚烫的药汤入腹,整个人情绪确实平静了许多。她见鲍武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只好问:“你……吃饭吗?”
鲍武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走又走不得——万一这女人再发疯,跑丢了如何是好?
他于是答:“好。”
息音于是去做饭,鲍武干坐着也没事,索性替她烧火。
二人都没有说话,但息音手脚也还利落——当年的世家贵女,久浸凡尘,也学了一些柴米油盐的本事。
她很快地做了两菜一汤。
原本想着两个人差不多。
谁知道鲍爷饭量惊人,两菜一汤,他一个人就吃了个三分饱。
二人面面相觑,半晌,息音说:“我……再做点?”
“啊?”鲍爷一边刨饭,一边说:“好。”
于是,还来不及熄灭的灶台,重又烧了起来。
鲍武看了一眼息音,觉得这女人做饭还不错。
息音偷瞟了一眼鲍武,觉得这男人比猪能吃……
第93章 无耻
司天监观测的大旱,终于在不知不觉中来临。
土地开始龟裂,井里缺水。
民间千里赤地。
育种世家暗自留心着梁米,祈祷这玩意儿也一并旱死。
而民间对第三梦的谩骂,渐渐低微了下去。
在田里其他庄稼纷纷枯死之后,只有梁米,依旧傲然挺立。
恶劣的气候,像是对它的考验。日头越来越烈,太阳煎烤着大地。
而梁米长得更矮了,它叶片肥厚,如仙人掌一般,牢牢地锁住每一滴水。
等到远处的河床里都再也打不到水的时候,突然有人发现——梁米的叶、杆、茎里面都有丰富的汁水!
那汁水偏苦,入口微涩。
但这种时候,哪还有人顾得了这个?
大家干渴得实在不行的时候,就以嚼梁米叶求生。
第一秋更忙了,司天监铸器局打造了新的打井锥,他每日测试能钻井的深度。
好几次他回到家,身上脏得不成样子。也累得不想说话。
上京也缺水,黄壤索性买了除尘的法宝,每日替他清理衣衫。
他不想说话,黄壤也懒得同他说话。
于是两个人经常各行其事,一句话也不讲。
民间更缺水了。渴死的牲畜随处可见。
而雪上加霜的是,一些百姓因为热毒,患上了严重的毒疮。
毒疮日渐严重,开始传染,渐成瘟疫。
瘟疫渐渐传开,一些清热解毒的药材开始告急。而因为大旱,普通药材根本种不下去。
久不现世的苗耘之,开始在育种世家之间奔走,希望大家能转而培育抗旱的药材。
育种世家因为先前在梁米的事情上栽了个跟头,如今还是想要借此事翻个身。
——老被人骂,也不好受。
可就在此时,该死的第三梦又跳了出来。
——黄壤是什么人?
能让这些人占了便宜去?
沽名钓誉的事,虽然她早不爱了,但是也可会了。
于是此时,黄壤跳出来,借第三梦之口,交出了苦莲的良种。
其他育种世家纵然是有这个心,然而谁有她动作快?
这苦莲是一种改良药材,其母苗,从梁米种子收获之后,她就开始下种了。
于是,司天监代替第三梦先生,将这批苦莲发到医所和白骨崖,由二地共同熬药,以抑制疫情。
这苦莲很苦,但效果却提升了不知多少倍。
治疗毒疮也最为对症。
于是“第三梦”的声名,渐渐响彻民间。无数百姓开始供奉他的长生牌。
想象着息老爷子咬牙切齿的模样,黄壤真是乐得做梦都要笑出声。
而就在此时,苗耘之到访!
这老头也不掩饰来意,直接道:“听说你认识第三梦先生,”他规规矩矩的投上拜帖,道,“你就替老夫向他传个话,就说老夫对他育种的本领极为佩服。想同他当面一叙。”
苗耘之的辈份自不必说,能与谢灵璧称兄道弟。
他这一声“佩服”,黄壤真是直冒冷汗。她说:“这……”
苗耘之双眼一翻,骂道:“老夫让你问问第三梦先生,你莫非还要推脱不成?”
“不敢不敢。”黄壤忙道——说不得又要装一回高人了。
两日后,“第三梦”约苗耘之在第一秋的封邑相见。
第一秋听说此事,特地赶回来,也想再见“第三梦先生”一面。
于是当天傍晚,金红的落日点燃了半天晚霞。
第三梦仍是身穿宽大的黑袍,头戴长长的黑纱帷帽。第一秋一身紫色官服,苗耘之则是一副大儒打扮。
三人找了块平整的地方坐下来。
第三梦手握一根枯枝,写了句:“因何见我?”
一向傲气暴躁的苗耘之见到第三梦,似乎突然收敛了所有的脾气。他看着第三梦握着枯枝的手,那手纤长细嫩,显然是女子所有。
第三梦居然是个女子。
苗耘之心中震动,半晌居然拱了拱手,道:“久慕第三梦侠名,前不见收到先生的苦莲,苗某十分震惊。这些年苗某研究苦莲多年,一直想要提升其药效,先生所育,正是苗某梦中所求之物。是以,苗某特地前来感谢先生。”
……大可不必!
黄壤努力端出一派高深莫测的模样,心里却一个劲儿地打鼓。
面前坐着的可是苗耘之!何惜金见了也要行晚辈礼的。
若让姨母、姨父知道她让苗耘之一口一个先生地叫,非揍她不可。
黄壤端正神色,放缓动作,一字一字写道:“份内之事,不必挂怀。”
面对如此气定神闲的神秘高人,苗耘之显得更为尊敬——见了他仍这么从容,显然是位不世大能。
莫非是玉壶仙宗那些已经隐世多年的长老?
不,也不可能。
那帮人,哪有第三梦先生的胸怀和才华?
黄壤越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