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上神逢场作戏后-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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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
因这么隔三差五的下界,在薄光殿待了一个月的凤三身上的烟火尘息非但没有淡下来,反而越发浓烈。
小凤三甚至还以薄光殿太清净为由买了一包袱皮影小人儿,稍微施点小法术,几个皮影人便能自己咿咿呀呀唱上一出。
虽然声音不大,但对于习惯了清净的小仙而言,路过都觉得吵的脑仁疼。
连当初认门都有众多仙家在场,凤三原本以为正式面见辰虚帝君应当是个更大场面。
却不想是在是在一场敲锣打鼓的皮影戏中,与辰虚初见。
那日小凤三正仰面躺在薄光殿的檐角上,皮影戏浮在半空中,自己演着一出凡间道士捉鬼的戏码,没有观众也热闹得很。
凤三将要看的功课盖在脸上,挡住天光。
忽然便觉得寒气凌冽,有几粒碎雪飘在指尖,连带着皮影戏的唱腔也滞涩了几分。
她从嗓子里奇怪地嗯了一声,手还未掀开书册,便听见一道清冽的声音响在头顶。
“小凤凰。”
凤三下意识侧头,书本就从脸上滑落,一抬眸,便看到了来人。
缭绕的仙辉中,辰虚披着一件月白的宽松衣袍微微垂着头。
凤凰喜暖,冬天的瀛洲也不怎么下雪,但看到辰虚的第一眼,便让凤三想到了昆仑山巅不曾融化冷泉。
于是在她抬眸仰望,四目相接这一刻,她与上神的对话的最开始,还未开口凤三就对着辰虚打了一个极大的喷嚏。
虽然被环绕在辰虚周围的冷雾挡了一下,但凤三还是感受到了空气中的一瞬安静,甚至连皮影戏都不敢出声了。
小凤三皱了皱鼻子,起身行了个礼,“请上神安。”
杜衡在一旁使了个眼色,用口型比划道,“叫师父。”
“……”
凤三偏开头,往后退了一步,变变扭扭地不想改口。
好在辰虚并没有打算计较,而是召了一缕风,将皮影戏人儿和凤三一起顺下了屋檐。
似乎一眼便看穿了小凤三的打算。
“想回家?”
这皮影戏咿咿呀呀在房顶吵了一整夜,那些修为不如凤三,封不住五感灵识的小仙童仙侍们一个个苦大仇深。
凤三有些心虚,她在薄光殿上下折腾便是认准了天阙上的仙君,尤其是辰虚这种上神是喜欢清净的,将他闹烦了最好一脚将自己踢回瀛洲。
彼时凤三尚且年少,藏不住心思。
口中说着没有,但脸上明晃晃地挂着一副不大高兴的神情。
她经常溜去凡间游玩,多则待上一两月有余,所以她现在其实并不想家。
她只是不想呆在这里。
不过落在旁人眼里,便是一副小孩儿想家又不愿意承认的模样。
于是辰虚从冷雾中伸出一只手。
那只手指节分明,修长有力,是一只天神握剑的手。
就在不久前,鬼界的千万邪魔们都看见过这双手如何持剑,一刃劈斩开十方恶界,剑意裹挟着寒霜与威压横扫而过,不曾停留。
但此时这双手却牵着一个半大的少女。
牵着她从九重天上的薄光殿,走到了千里之外的瀛洲。
九嶷山在极北,瀛洲在南海。
他们并没有驾雾御云,也没有用仙诀化形,而是一同下了凡尘。
从九嶷山开始,驾马车路过凡间的大山大河和沿途的小镇。
马车是天阙上的仙辇所化,夜间行走极快,白日便如同寻常马车一般。
这一日,路过凡间九州南边的一处小镇时,天忽然下起了雨。
凡间时值初冬,小凤三待在马车里听着噼里啪啦打在车顶的雨点,从毛绒轻裘中扬起下巴,仰头问:“帝君,我们为什么不驾云去瀛洲?”
辰虚穿着一身宽松的长袍,支着一只手正在翻书,闻言一顿,偏头回道:“不是喜欢行走凡间吗。”
小凤三掀开一抹车帘,趴在窗沿上认真地看了一会雨。
车外雨幕蒙蒙,溅在青石板上砸出一层雾气,有的没有带油纸伞的行人匆忙一路小跑,有的干脆就躲在屋檐下吃一碗面,等雨停。
雨水携带着初冬的凉意和面摊的烟火气息,吹在凤三的脸上。
她垂眸缩了回来,想说些什么,又似乎在半路改了主意,下半张脸埋在轻裘里闷闷道:“杜衡他告状。”
辰虚道:“倒也不算,随了你的心愿。”
将背后瞒着偷偷摸摸不愿意让人知道的事情公之于众才叫做告状。
凤三这种,在房檐上敲锣打鼓,溜下凡间都正正当当走南天门的,简直是恨不得让全天阙的人都知晓。
但忽然被戳穿的凤三还是愣怔了一下,“我不喜欢待在天阙上。”
下凡时施了障术,辰虚此刻未缭绕着仙辉,头发也是墨色而非银白,看上如同是人间一个俊雅至极的冷清公子。
他将书合上,嗓音温沉,“说说理由,要是在理,这一趟就当将你送回去不必再回天阙。”
小凤三被这句话一惊,带着些欣喜抬头。
她原本以为这一趟,她至少也是要惹得上神大怒将她扫地出门,以这种不怎么风光的方式打发她回家,没想到居然这么容易就达成了。
后来凤三才晓得,其实在她年少的心愿当中,回家是最容易达成的一项,而惹得辰虚动怒才是最难的。
于是她眼睛亮了一下,带着些真情实感道:“天阙太冷清了,一个个都凶巴巴冷冰冰……”
当她反应过来眼前这位也是天阙上的一员,并且是首屈一指的“凶巴巴冷冰冰”时,她忽然意识到这么直白地说似乎不太合适。
于是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还是勉强解释了一句,“我是说天阙上的所有人,不是针对……”
还不如不解释,似乎得罪的人更多了。
小凤三抬头偷偷瞄着辰虚,既然帝君答应送自己回去,她可不想在这个时候惹他不开心。
却只听到辰虚轻轻嗯了一声,似乎并未放在心上,准确的是说,似乎并没有把她说的所有话放在心上。
他抬手将不知道什么时候沾在凤三额间的一滴雨水抹去,转而道:“饿了吗?”
这句话问得凤三呆了一下,下意识点了点头。
一直到二人行至面摊前她才回过神来,饿什么饿,她一只九千岁都不满的鸟都用不着吃凡间的食物果腹,更何况帝君。
所以……帝君这句话是故意敷衍她呢。
进而她又意识到自己太天真,高兴得太早了。
帝君是说“要是在理,这一趟就当将你送回去不必再回天阙。”可却并没有定下什么是在理,什么是不在理。
就比如她方才说得如此真情实感,有理有据,帝君连给个在不在理的评判都没有。没有评判她想下个理由的时候,都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
小凤三深深地叹了口气,不过这个小思绪很快就被阳春面的香气打散了。
她的确不需要食物果腹,但是她向来嘴馋。
这是一座南方的小城,小面摊的老板摆了二十年摊也不曾见过如此神仙似的人物,心里觉得大约是皇城里来的贵人,下面时放的料异常丰富。
于是小凤三喝完面汤之后,打了一个满足的饱嗝。
二人走出面摊的时候,雨还未停。
辰虚牵着小凤三,雨水自动避开了二人,朝两边分拨流下,沿着不太平的石子路淅淅沥沥汇聚成小水洼。
凤三将手伸出避雨障,指尖摸了摸雨水似乎很享受的样子。
在旁人看来,便是哪家的小千金在淘气玩水。
但细想一番,其实不太合理。
至少在凤三身上是不该出现的。
凤三此时外表看上去是还未成年的少女模样,但实际上也有好几千岁了。
而自她三千岁,历经了第一道天劫后,凤帝凤后对她溺爱尤胜。表面上管得很严,她仍然时常溜下凡间去游玩。
凡间的确热闹,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
可纵使长情,看几千年也应该看够了。
更不会像这般,吃碗面都一脸餍足,瞧着下雨的街角都能看上好一会儿的程度。
就好像凡间的热闹也好,安静也罢,种种乍见之欢伴随了凤三小几千年从不曾褪却,但她明明还是在一个生性不定的年纪。
于是在这细雨中,她停下脚步,拉了拉辰虚的衣角。以不太符合她年纪的神情,轻声又郑重道:“我不会毁了凡间的。”
“你们担心我会堕魔,可我不会。”
少女的凤眸微微上扬,似乎是向帝君给出的承诺,也似乎只是对自己说。
无论我是在瀛洲还是天阙。
无论将来天道负我还是偏爱。
我不会堕魔,我会尽我所力护佑凡间。
凤族与生俱来的骄傲天性,此刻全数展现在少女稚嫩的脸上。
她仰着头如同刚刚东升的旭日,带着些不服输的年少心气。
“帝君,即便是不拜在您座下我也可以做到,即便是我在凡间行走,也不会被尘缘牵绊出执念私心。”
我无心魔可堕。
当时凤三说出这句话时多少带了几分叛逆,也并不觉得这是一句妄语
辰虚听着她把话说完,带着若有似无轻微的笑意,轻轻重复了一句,“凡间行走。”
他顿了顿,声音似乎散在雨水中,“那鬼界呢。”
行走于鬼界,小凤凰,你还能秉持自心不被蛊惑吗?
随着辰虚这句话刚说完,凤三只觉得平地怒起风三尺,她被辰虚牵着的手传来一丝刺骨寒凉,紧接着万鬼齐哭的悲鸣嚎叫直接传到了她的耳朵里,莫名的嗔怒大喜在她血液中沸腾。
乍起的寒风过于凌冽,以至于让她全身每一处骨缝都传来咯吱声。
她下意识将牵着的那只略冷的手抓得更紧,才不至于心中慌乱失措。
而这不过是辰虚在十恶莲花境中的一须臾。
凤后连凤三逛逛人间都十分忌讳,更不可能让凤三接触鬼界之事。
所以这一次,是凤三第一次真正直面所谓的大邪大恶。
而即便是借由辰虚之手窥得一瞬,也让她心绪起伏久久难以平静。
那只牵着辰虚的手,如同溺水浮木,被她紧紧握着,即便被薄汗沁湿也没有松开分毫。
*
等寒风散尽时,他们已经不在江南的小镇,而是在瀛洲渡口了。
远处云雾缭绕出立着仙岛瀛洲,偶传出清啸鸟鸣。
受天灵泽养,温风和煦,渡口两岸春柳捶地,有摆船的老船夫站单脚独立在高高的船桅上。
这是一只上了年纪的山鸮,已经在这里划了两百年船,一眼便将小凤三认了出来。
山鸮老丈一瞬闪至渡口前,朝来人微微躬身,“仙君,凤三殿下。”而后又笑道,“凤三殿下,这又是偷偷出去玩了?”
说完他便将上船的道让开。
凤三这才意识到,帝君没有同开玩笑,真的只要她“说的在理”就放她回瀛洲。
在她还处在茫然之中时,只觉得辰虚轻轻将她往前面带了一下。
小凤三产生了一种被遗弃的错觉,下意识反抓住那一只即将松开她的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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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天街灯市
即便这只手还隐约传来那些让人骨缝发寒的万鬼嘶吼。
即便这只手触感冰冷; 似乎从来不曾,也不需要被人握住。
她年少聪慧,一点就通。
那天她只是在渡口听了听熟悉的鹊鸣; 谁都不曾惊动; 便又同辰虚一道回了天阙。
若不是今日这只八角铜钱; 这段记忆便会随着凤三一同消逝在虚无中。
这枚所谓的大邪之物乖巧的躺在宴厌掌心,除了花纹精巧一些,和寻常铜板无甚差别。
结下血誓的法器的确会继承主人的记忆。
但一般都是十分特殊特殊的; 可以用来加持法力的记忆。
比如她的长鸿弓上就记录了她百步穿杨,直取邪魔心脏的威风往事。
可铜钱上刻录的这一段凤三殿下年少时初登天阙; 拜师于帝君门下的记忆; 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不但起不到加持的作用; 还可能因正邪相克,有损引魂铃的法力。
她在幻境之中看到引魂铃的铜钱穗有很长一串。
于是小凤凰有些好奇道:“司命,你可知其他铜钱在何处?”
宴厌本是随口一问,却没想到司命当真应了一句,知道。
当初凤三殿下在相报城顷刻间屠尽一山头的山匪。
杀念一出; 便再也压制不住引魂铃; 冲天的怨气即便是在三不管之地也引起了异相。
这异相惊动了在薄光殿里供着的琉璃盏。
琉璃盏明灭闪动了一下,一瞬又归复了平静。
这是这盏灯几千年来第一次; 也是唯一一次异动。
说是异动,却几乎微不可查。
就像被极轻的风撩了一下。
可这是一只还阳铃铛,只有魂魄才能撩得动它。
这瞬间的异动便意味着三界之中探查到了凤三殿下的魂魄现身。
但异动转瞬即逝……
说明凤三的魂魄被探查到后,要么极快地隐匿了下去,要么就是消散了。
几乎在同一瞬间; 辰虚出现在了胥山上。
他看到了山匪横尸; 整个山头缭绕着一层黑雾。
引魂铃碎裂; 八角铜钱的红线被挣开,散落一地。
“是五百年前的事情了,当时法器已毁,亦不见凤三殿下的踪迹。”司命轻轻叹了一句,“后来帝君将铜钱串起,还是挂在了死域那棵树上。琉璃盏也再也没有异动过,像一个摆设一般放在薄光殿中,直到被你打碎。”
宴厌听言愣了一下。
当时在幻境中她见过那时候的凤三殿下,十分虚弱几乎只剩下一缕残魂。
没有了引魂铃,凤三殿下不可能凭空在帝君的眼皮下隐匿自己的气息。
所以极可能是凤三压制不住引魂铃,在最后一刻将其震碎,自己也一同消散了。
五百年前,恰好是自己在岐山被凤族召回,第一次去九重天上任职的时候。
她记得自己被辰虚点化仙骨,封赐仙衔,虚号凌霄。
而相报城那一处莫名其妙出现的,未记录在册也不被她所感应的庙,也是凌霄元君庙。
她不曾诞生在瀛洲,从小便离群而居,眉眼与凤三殿下十分相似。
于是一种有诸多方面解释不通,但又诸方面多合乎情理的猜测几乎要脱口而出。
她忽然起身,双手一击化作一缕灵相冲出殿外。
司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小殿下,你要去哪儿?”
“找李青燃。”
司命:……
看着这一副火急火燎的姿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雏鸟找妈妈呢。
小凤凰飞得急,南天门的将士只觉得一只彤凤极快地闪过,还来不及拦下来问问便被喷了一脸火星子似的凤息尾气。
几个守将刚准备驾云去追,又接到司命星君的传音,说是辰虚帝君家养的小鸟没拴好,不是什么大事。
将士:……
九重天上四处都有禁飞令,什么时候准许养鸟的?
刚何况……刚才那是“小”鸟??
似乎自己也觉得方才那句话有些胡诌的嫌疑。
司命星君又语气板正地在传音阵中补了一句,“和上神归位天数有关,同僚们无需担心。”
此时李青燃正支着头,翻看一本古册。
不知是看得太入神还是太不入神,书停在这一页已经许久未被翻动了。
尚未来得及化出人形的小凤凰从九重天上极快地盘旋而下,没刹住车,直接冲进了李青燃怀中。
李青燃没躲没避,只是执书的手稍微僵了一下,周身的淡淡的冷雾瞬间消散了些。
他一手扶住小凤凰道:“你在天阙过得很不好?怎么像一副被欺负了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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