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上神逢场作戏后-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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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街观世,一如临渊观鱼。
她定定地站着看了片刻,自从司命和她说了那个故事之后,她满脑子都是辰虚帝君面无表情地一手捏爆凤三的元神如同捏死一只蚂蚁的画面。
她不禁十分担忧,这得是个多大的契机,才能和帝君那样的人“套上近乎”。
最起码也得是两肋插刀,舍身相救这个级别的。
所以她一边担忧,一边又有些害怕。
兴许是她在路边站得实在有些久了,路边客栈的店小二热情招揽道:“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呐。”
小凤凰迟疑了一下,闷闷道:“来碗茶水。”
小二连忙将桌凳擦了擦,等到抬头看清楚眼前人容貌时,呆愣了半晌。
他没有读过几天书,只听茶馆里的说书先生说过什么沉鱼落雁,倾国绝色。
此刻,他觉得这些都形容不及眼前之人。
“……不能吗?”
小凤凰看小二呆愣着不动,又补充了一句,“不能要茶水吗?”
小二猛然回过神,“可……可以,客官,啊不,姑娘稍等。”
小二上茶时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块牌匾,红着脸颇为热心道:“渊鱼观在我们青山镇落了百年了,灵验得很呐。”
帝君转世那也算半个帝君,亲自坐镇能不灵嘛。
小凤凰叹了口气,随口奉承了一句,“连山火都烧不进来,自然是很灵的。”
小二却忽然愣了片刻,“什么山火?”
小凤凰端着茶杯的手猛地一顿。
自踏进这镇上起,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起先她以为是自己久不经凡间事,加之任务在身,有些心烦意乱。
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这里的确有异常。
正常来说,十里山火延绵,虽然并未波及此镇,但隔得也实在不远,此地居民多少都应当关心一下火势的走向的。
可这里每个人都从容不迫,不见半点担忧,甚至从来不曾抬头看一眼。
与其说是没有被山火影响,不如说是……
他们根本不知道周围有一场山火。
他们看不到。
这道屏障,既把山火隔离在外,又将镇上的所有人囚困其中。
小凤凰有些不太好的预感,刚想开口试探几句,忽然被一声高亢的唢呐声打断。
随着唢呐声响起,小二脸色瞬间一变。
唢呐只响了一声,等声音落下时,小二已经神色如常。
但渊鱼观那扇檀黑色的木门却应声开了一个小缝。
天色渐暗,有小道童从那门缝中愁眉苦脸地朝两头望了望,又准备合上。
小凤凰来不及多想,一瞬闪至门前,“砰”的一声,用手肘抵住了即将关上的门缝。
小道童似乎受了惊吓,脚下踉跄,一副立马要哭出来的样子。
小凤凰这才恍然,她刚刚喝茶的座位离这观门,其实隔着一条宽敞的街。
她方才赶得急,落在旁人眼里,她便是眨眼的瞬间凭空消失又出现,那的确是有点吓人。
于是她换上一副颇为和善的笑,轻声哄道:“别害怕,我打小就腿脚快,小师傅……今日观中可否求签?”
小道童呆愣着看了她片刻,果断又坚定地摇了摇头。
……
可这扇门明明只是轻轻被抵住,却任他怎么用力也关不上。
小道童嘴巴一瘪,似乎又要哭了,在那颗大滴的眼泪落下之前,唢呐又响了起来。
于是他的表情立即由着急变成了惊恐。
凤凰将手松开,神色忽然冷了几分。
小道童着急这关门可能并不是怕她,而是怕这声唢呐。
这次唢呐声并没有停,而是由远及近,越响越高亢。
凤凰寻声望去,一顶艳红花轿缓缓从小巷抬出。
此时已经过了戌时,哪有人大晚上接亲的?
红轿前后空无一人,没有人迎亲,没有人送嫁。
只有四位轿夫满脸笑容,神情僵硬,抬着孤零零一顶轿子走在马路正中间。
明明是喜事,却说不出的诡异。
仿佛将这满街的爆竹碎屑颜色一换,就是分撒的纸钱。
然后,那顶花轿晃晃悠悠,停在了渊鱼观门口。
几乎是同时,渊鱼观的檀黑木门吱呀一声,自里而开,走出一人。
一缕天光残存的余晖照在此人脸上,冲淡了些清冷的气息。
黑眸墨发,下颌瘦而锋利,容貌与辰虚帝君有八分相似,一身白衣广袖长袍无风自动,若清尘上仙。
红轿子“啪嗒”一声放矮,新娘独自掀帘下轿,走了过来。
她盈着笑意,含情脉脉地望着门口。
这新娘明明看上去年轻,唇上胭脂如血,声音却带着一丝不相称的暗哑,笑嘻嘻道:“道长,我来嫁你啦,你该不会后悔了吧?”
随着这一声疑问,街上乍起的长风将鞭炮碎屑高高扬起,如同红色帘幕笼罩在二人中间。
帝君?新娘?嫁?
……不是吧,什么情况?
小凤凰还来不及适应与帝君转世的初次相见,就呆愣在了原地。
帝君不是修道吗,司命不是说帝君飞升在即吗,为何……为何在娶亲。
到底哪一步搞错了?
这震惊持续了片刻,她便冷静下来。
此情此景,与其说是帝君迎娶这个怪新娘,倒不如说是怪新娘强嫁帝君。
听说凡间有许多邪魔修炼,便是走的这一条歪路,专门强抢灵气充沛之人与之合欢来提高修为。
而眼前这个新娘,可能就是其中一只十分注重仪式感的邪魔。
小凤凰后知后觉,这不就是上天赐给她挽救帝君于水火的天赐良机?!
于是她大步上前,狠狠地把握住了这次机会。
她拿足了恶霸抢婚的气势,一脚踢翻了花轿,横亘在两人中间,“慢着!我不答应,你们不能成婚!”
新娘稍稍皱了一下眉,有点不太高兴,但又马上平复了下来,似乎是觉得这一件小事不值得耽误她的正事。
她无视了凤凰,也无视了翻倒的花轿,朝前走了一步。
凤钗流苏随着她的步子颤颤巍巍地晃动,空气中布满着劣质的胭脂香气,她眼中满是欢喜。
“道长……”
她努力笑着,却因妆容太过浓艳显得有些怪异,又似乎想起了什么,改口道,“哦不对,道长娶了我就是还俗了,你的俗名是什么呀。”
安静了片刻,就在凤凰以为帝君并不会回答她的时候,一道沉缓的声音在她身侧响起,“李青燃。”
她得到回应后,似乎更加高兴了,眼神越发痴迷,一把推开了凤凰,着魔般朝着李青燃靠近。
这一问一答,让凤凰心里有些不舒服,准确的说,像是受到了一些冒犯。
她向来是个没有什么架子的神仙,“受到冒犯”这种感觉对于她而言并不常见。
就在那新娘伸手即将触及李青燃时,凤凰忽然敛眸,本能地一抬手,腾腾金色凤息自她指尖而起。
至阳至烈的凤息对邪物有着与生俱来的敌意,倏地一声伴随滋滋细响,一道隐约透着玄火的结界落下,将两人隔绝开来。
新娘终于转过头来,给了凤凰一个正眼。
其实不是头转了过来,而是整个身子都转了过来,她的声音暗哑,如同嗓间含着一口砂砾,“你说什么?”
街道两侧的火苗乍起,猛然窜高数丈。
暮色乍起,煌煌火光映着众人侧脸,肆虐窜高的火苗点燃了那些尚在半空之中的碎纸,顿时漫天火星飘摇。
此时帝君毕竟是凡人,凤凰一把拉住将李青燃的手腕,将他扯远些。
凤息从她脚底腾起,金光流转隐约透出凤凰的灵相。
她半阖着眸,尾音很轻。
却像是直接贴在众人耳畔,一字一句放着狠话:“我说,今非吉日,不宜嫁娶……”
那未说完的话一顿,凤凰神情忽然变得有些微妙。
白袖下,她感觉李青燃的手腕在她的手中稍稍转动了一下。
然后,那只骨节修长的手,顺着她的腕线反握了上来。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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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若如初见
“?”
……
她下意识想抽手,但却没有挣开。
凤凰维持着镇定的表情转头,眼神在李青燃脸和他的手之间来回扫了扫几眼。
然而,李青燃没有理她。
准确的说,甚至连看都没有看她。
循着李青燃的视线望去,凤息凝成屏障的另一头,那新娘头顶凤冠的已经稍稍歪斜,霞帔鲜艳,艳得刺眼,仿佛被血浸染过一般。
她以极其快速的频率转动着脖子,仿佛是在找什么东西,口中念念有词。
“十一、十二、十三……”
她在数数。
紧接着她歪了一下头,似乎是想不明白,过了一会儿低声自言自语道,“怎么会多一个呢?”
而后,那凤冠下的面容逐渐狰狞起来,声音越来越尖锐。
随着她情绪的波动,天地忽然变色,一阵极大的狂风平地卷起,屋瓦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断梁横木掀飞在半空中,哐啷作响。
烛火颤动,鬼哭狼嚎,飞沙砾石肆虐在青山镇的长街之上久久不息。
混乱之中,只有那四个轿夫仍然在东倒西歪的轿子后方站成整齐的一排,一动不动保持着喜庆的笑容。
他们静静在一旁看着新娘,看着从她身体里散发的巨大怨气,不断将周遭搅动得一片狼藉。
她口中一声声的叠问语调逐渐变形,仿佛糅杂着哭诉,哀嚎,尖叫和怨恨。
“怎么会多一个呢?”
“怎么多了一个?”
“为什么……”
凤凰挥了挥衣袖将飞尘隔绝在外,才能勉强睁开眼睛。
寻常之人,死后怨气缠身变成恶鬼或者邪魔,大体是因为生前执念过甚,比如深情被负,所求不得。继而因妒生怨,因怨生恨。
年岁久了,便由恨一个人,变成恨所有人。怨一物,变成了怨万物。
更有甚者,一心只想毁去所有世间圆满。我一人痛苦,那所见之人便随我一起痛苦。
所以怨恨杀意通常伴随而生。
但奇怪的一点是,这新娘怨气冲天却并没有杀意,只有胡搅蛮缠和横冲直撞。
非要形容的话,像是一个胡乱撒脾气的小孩,只是这动静也实在太大了些。
凤凰下意识想要出手压制,但只要她一动,李青燃握她的手就更紧。
这一刻她忽然意识到,为什么李青燃要一直拉着她。
与其说是表明立场并肩作战,倒不如说更像是随时制止她去伤害这个新娘。
她稍微皱了皱眉,凤族伴日而栖,天生对这些阴暗的邪物不太看得惯,尤其是怨气如此之重的。
但李青燃握着她的那只手轻轻在她腕骨上拨了一下,似在安抚。
她只得将凤息收敛了几分,袖手在旁,安静地等着这阵混乱自己平息。
直到一连环的细微声响在周围响起,有点像琉璃瓦被踩碎发出的咯吱声。
这是幻境支撑不住,破裂的声音。
四周在某一声细响后瞬间归复平静。
没有花轿,没有轿夫,也没有那个诡异的新娘。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烛火顿熄,坠入黑暗,如同无数个月光晦暗的寻常夜晚一般。
片刻后,李青燃略带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又破了。”
这个“又”字很值得细品。
凤凰感觉到自己手腕被松开,李青燃纯白的衣袖原本交叠在她的手背上,她下意识在那抹白色完全离开前抓住了一只袖口。
她动作很快,也没有收力,李青燃的罩衫一下子被她扯下来了几乎半边。
……
他稍微驻足了一下,又默默自己往后退了一步。
凤凰手中的这一片衣角有些脏污,看上去像是走进厨房时袖口不小心扫到了灶台,沾染上了一些柴火灰。
于是她扬了扬手,抬眸看着李青燃,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九嶷山上的火几时起的?”
李青燃回道:“七日前。”
七日前,九嶷山的上空落下一枚红信,起初谁也没太在意,后来山中浓烟四起,延绵烧焦了十余里。
一开始还有百姓说要去救火,有年长的拦着不让去,说这山火的势头太大进去了就是送死,救不得的,等它自己熄吧。
或许是为了印证了这句话,山中接连下了几场大雨,山火却丝毫不见减弱。
山火以席卷之势,连烧了两天两夜。
却在第三日里不再蔓延,被圈禁在了方圆十里之内。
直到十里之内草木涂炭烧无可烧,火势才逐渐小了下来。
它烧得蹊跷,灭得也蹊跷。
也就是那一日起,整个青山镇入了幻境。
世间幻境三千,有的自生于灵气之地,有的生于人手。
幻境中人五感丧失,如坠大梦,随织境者意念而动。
而青山镇显然是后者,至于为什么李青燃没有坠梦。
说实话,他自己也很奇怪。
他不但没有坠梦,甚至道心更加清明,以及以至于对幻境之中的某些瞬间,生出些奇怪又模糊的隐隐熟悉之感。
一般而言,人在幻境之中可以出入自由保持神志清醒的,就只有幻境的主人。
所以在李青燃准确地回答出“七日前”的那一刻,凤凰是有一瞬间戒备的。
但在那缕金色凤息即将窜出指尖刹那,又被她收敛了回来。
不是李青燃。
不光因为他是辰虚的转世,还因为他身上的气息十分纯冽。
像被雪覆盖住的白松,没有一丝怨气和业障,和那个鬼新娘散发出的怨念太不相符。
这样的气息即便他是一个普通凡人,也离得道飞升不太远了。
所以,实际上她只戒备了极其短暂的一瞬又放松下来。
但这微妙的一瞬间还是被李青燃捕捉到了,他任由凤凰扯住自己,甚至随时准备让她出手查探。
而凤凰只是愣了愣神,又将他的衣袖放了下来,看向了四周,开口问道:“帝君……咳咳,青燃道长,整个青山镇,就你一个人是清醒的吗。”
不等李青燃回答,他们身后的黑檀木缓缓开了一道缝,那个小道童愁眉苦脸的探出半个身子,轻轻喊了一声,“师父。”
李青燃朝小道童点点头,转身间隙,朝凤凰轻答道:“不止。”
——只要在幻境将破之时,被他拉住的人,都能醒。
凤凰朝渊鱼观看了一眼,紧随着李青燃一起迈入大门。
李青燃的身形忽然一顿,险些让凤凰撞到了他的背。他回头扶了一下,后知后觉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
凤凰这才想起来,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今天才是她和李青燃初次相见。
她在九重天上确有仙衔,那些不熟悉她的一般便尊称她一句元君。
不过长居在天阙的只有她一只凤凰,大家便更习惯叫她小凤凰,或者小殿下。
此刻她稍微想了想,从记忆里抽了一个几百年都不曾用了的名字,笑着回答道:“宴厌,厌倦的厌。”
就在她以为对话已经完了的时候,又听见李青燃朝着她问了一句,“我们曾经认识?”
她迟疑了一会儿,极轻微地点了一 下头。
其实更准确来说,辰虚帝君是她在九重天上,见到的第一位上神。
虽然……在随后大约五百年的年岁当中,她见到活着帝君的次数不超过三次。
并且无一例外,每次他出现,周遭都伴随极其寒冽的仙辉,几乎等同于将“生人勿扰”写在脸上。
修为浅些的年轻仙君若挨得太近,衣袍上都要结一层霜。
加上天阙之中流传的恐怖故事版本颇多,许多都绕不开辰虚帝君的名号。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