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上神逢场作戏后-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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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连杜芒也觉得有些吃力。
他停了手,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先前他一个人的时候,都没有这般难以应对。
现在他与杜芷联手,明明更快更强了,为何会……
杜芒其实很少有真正疑惑的时候,所以在他停下来的这片刻,就想明白了。
但是他没有说什么,只是继续拿起了笔,将未完的符阵补完。
他没有想瞒下来,因为他知道瞒不住。
杜芷几乎也是在同一瞬间明白了过来。
他有些茫然的抬头,几乎手都有些颤抖。
他一直以为,悖逆天道的报应会落在回长陵城那一支身上。
但如果不是呢……
自己插手凡尘事,擅自篡改天录文书为因,不忍杜家因此牵连为果。
留在丰都的这一支才是果。
杜芷看着眼前白袍猎猎的少年,喊了一句,“封殊。”
杜芒皱了一下眉,“我知道,但你不能去,没有意义。”
天道运势,阴阳相衡,因果相报。
这些邪祟是冲着他来的,他要亲自去斩断因果。
杜芒淡淡道:“你若当真决定了,我不会拦你。但是仙者被贬,无法再聚灵气,你去斩不断因果,是去送死。”
杜芷却摇了摇头,“你知道风长雪吗。”
别人可能不知道,但杜芒对于八卦轶事的了解程度,不亚于其对符咒阵法的了解程度。
杜芷那一脉曾经出过一个佛修。
佛修出家后,不管是修成大道还是还俗,理应与杜家都没什么关系。
但那段八卦的精彩之处就在于,本是正道之光的佛修,被妖女风长雪蛊惑。
不但弃道入魔还在正邪两道都搅出了极大的动静。
传闻中风长雪以生死入道,可将怨魂邪祟炼化为己用,修成鬼心。
“我被贬后,仙缘已断。虽不可再修仙……”杜芷稍顿,声音微沉,“但可修魔。”
风长雪留下过一本生死道论的修书给后人。
但世人修炼,本就是求长生,少有赴死的魄力。
就连风长雪自家的后辈,也没有被允许入这一道。
故而生死一道,修者甚少。
而那本书,其实一直留存在杜家,现在就在文殊阁里。
杜芒抬眸道:“你要弃道入魔?”
魔者重欲,难持本心。
就连风长雪本人也亦正亦邪,传闻中,她劫期甚至需要饮血止杀欲,最后也未得善终。
“开门老祖尚且如此,若你修不成,殒命其中也就罢了。万一修得半成不成,化为一个神志不清,靠本能行事的邪魔……”
“那便有劳封殊。”
杜芒尚未明白“有劳”的意思,便看见杜芷在奈河之上设下命阵,又将阵眼石交予他的手上。
若未成,就有劳封殊君视我如同寻常邪魔,绞杀之。
作者有话说:
这里和前面长陵城旧事有点关联,如果宝子们跳了“代天问责”的三章,可能会有点看得迷糊。
如果没有跳,会有哦~原来这么回事的感觉。
第52章 生死之道
杜芒只好听杂事; 并不喜置评他人,自然也不擅长劝解。
在确认了杜芷并非一时气话后,他同杜芷一并回了文殊阁。
风长雪留下的卷轴是有禁令的; 要掩人耳目偷偷打开需要花些工夫。
杜芒摆了一道护灵阵; 闭目凝神; 屈指悬于卷轴上方,袖口的金色铭文不停流转浮沉。
不一会儿,便唤醒了禁咒。
以这一柄卷轴为中心; 空中开始开始弥漫出血腥煞气。
被煞气包裹的卷轴底端,闻风化形出无数黑色藤蔓; 迅速舒展。
如同蛰伏的蛇虫在春雷之中乍醒; 奔腾翻涌; 蛇信赤红。妖艳瑰丽,带着嗜血的欲望,吐息在耳畔。
生死一道诡谲难测,连带着禁咒也邪气腾腾,就连他也感受到了罕见的威压。
杜芒蹙眉安抚了一句; “稍等。”
就在他在设法绕开禁咒时; 被拦了一下。
杜芷手腕一翻,直接探了进去; 鲜血从苍白的皮肤上渗出,顷刻间浸湿了卷轴。
“诶,你……”
杜芒都来不及阻止。
那些虬杂交错如蛇身藤蔓,刚嗅到血气便躁动不安。
从指尖攀爬至手腕,再到小臂; 贪婪汲取着新鲜的生肉骨血; 整个文书阁开始嗡嗡作响。
杜芒闷哼一声半跪在地上; 浑身死气。
与此同时,杜家宅院上空,符文金光流转了一下。
祠堂里杜芷那一盏长明灯“噗嗤”一声,灭了。
人死灯灭。
从此杜家再无杜芷这么一号人。
杜芒轻叹了一口气,“那你好好参悟。”
寻常时候,他还会在后面加一句,若有不懂的来问我。
但杜芷曾为飞升之人,其悟性并不若于他,所以这一句也省了。
杜芒走出阁楼,落下了一道不许进出的结界。
灯灭之事是瞒不住人的。
杜芒先去了一趟祠堂,拦住了那些想要冲进文殊阁的人。
生死一道,先死后生,堪破生死后,可炼化怨气死气为己用,本就有违自然天道。
文殊阁之上,汇聚了最厚重的阴云。
就连杜芒也不确定,杜芷是否真的能参悟其中道法,向死而生。
他甚至不确定,此时那团半枯半容的藤蔓之中的,到底是活人,死人,还是被同化的邪魔。
总之,杜家的每个弟子都觉得那年的七月半格外的长。
邪祟源源不断,一波接着一波涌来。
杜家就像是丰都里唯一一个安全之地,庇护着其他玄门和百姓。
驱魔灯所及之处,邪魔瑟瑟止步,不敢妄侵。
杜芒那时候年纪不大,继任家主后,先被迫北迁离开旧地,随后家门不和分成两支,再到如今被邪祟围困,肩负一城安危。
玄门家主该做的事,他一样不落。
偶有被邪祟侵体之人,在他面前含憾而亡,或是有人临死前得救,仓皇抱头痛哭。
正邪交杂,无数生灵死灵在杜芒的阵法之中流转不息。
理论上说,他应当觉得焦头烂额,心急交瘁才对。
但实际上他十分平静。
明明身在其中,他就像一个局外人一般,迎来送往。
悲天悯人又无动于衷。
直到有一天,文殊阁前聚集的弟子越来越多。
在你推我搡中,有人忍不住开了个头。
“家主,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
“杜芷他是不是没有死……”
“他们说,有种修术……能炼化死气怨气为己用,修为可以大增好几个境界。”
杜芒侧身,那双连看着杜芷褪去仙辉爬满死气时都不曾蹙的双眸,在此刻沉了一下。
说不清是失望还是冷漠的眼神,让问话的弟子结巴了起来。
“家主……你别这么看大家,我们当初选择留在丰都没有回长陵,心都是向着你的。”
此话一出,仿佛给了这些弟子们底气,顿时说话的声音大了几分。
“家主,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大家都是杜家人,有这么个好修炼的法子,你不能瞒着我们……”
“家主,我们当初都是追随你的啊。你不能让我们这样不明不白,被邪祟围困。”
红脸唱完,又有人替杜芒鸣不平。
“这些都是谣言,杜芷前辈的长明灯已经灭了,这是大家都看到的,人死灯灭。你们这是干什么!”
“对,家主,你就打开文殊阁让大家看一眼,堵了他们的嘴。”
杜芒有一瞬间觉得,这些人的吵闹声,比外头那些鬼哭狼嚎之音更令人心烦。
但转眼间便又恢复平静,那双桃花眼依旧含着笑意,不烦不恼。
他轻轻拨了拨手中的一只花穗,道:“生死一道,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简单。能从中堪破生死,化死气怨气筑基……”他本来想说,只有杜芷可堪一试,可看着眼前这些人还是换了种更委婉的说法。
“修行一道,没有捷径。杜家留去自由,改了主意的,可以去门楼中提一盏驱魔灯,自行离去便可。”
“至于文殊阁。”杜芒顿了顿,一掌拂下顿时尘硝四气,金光冲天带着凌冽之意,“未经本尊允许,不可踏进一步。”
青砖檐瓦,同一时间流转出无数铭文,带起的罡风将所有人都刮得往后退了几步。
这时他们才确定,方才家主闪过的一瞬不悦,并不是他们的幻觉。
没有人敢再说话。
任何玄门中人都知道,杜芒刚开灵窍便有了道心。
别人还在画清心咒时,他便有了玄号,封殊君。
与其他玄门不同,自始以来,杜芒都是以绝对的天赋坐稳的杜家家主之位。
他一双桃花眼总是带着笑意,不说重话,不拿架子。
就连当初半数弟子出走,他也不曾阻拦。
比起家主而言,他在众人心中更像一个脾气好又肯教人的大师兄。
那些深奥难懂的符咒,在他手中总是变得无比流畅轻盈。
稍加指点,便让人醍醐灌顶。
或许也正因为此,杜家弟子少了一份敬畏之意。
在今日这一句“本尊”和遍地流转的符文里,他们才明白什么叫做“家主”,和这二字背后的不容置疑。
这一事,就这样重拿轻放般地翻了页。
被玄阵一挡,半点都透不进文殊阁里。
杜芒也逐渐放下心。
随后几日,明显阴云闭月的时辰短了许多,流窜的邪祟也逐渐较少。
邪气清荡,一方面是七月半即将过去,另一方面,可能也预示着杜芷已经度过了最危险的时期。
在七月的最后几天,丰都城白日里基本上恢复了正常。
那天夜里,杜芒忽然察觉出丰都城外有极强的灵力波动。
等他赶到海棠林边缘时,刚好看见九道天雷哐哐砸下,一片花木倒了大半,还隐约传来了几声嗔怒虎啸。
大约是有妖灵妖兽之类的在那晚渡劫。
杜芒心绪有些不宁,便找了处高点,用阵灵迅速扫了一遍丰都城。
阵中偶有黑色小点浮现,不多久便被金色小点驱除。
黑色小点是邪祟,金色小点是杜家四处巡逻的弟子。
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杜芒回去的时候,在一条小巷中偶遇了几名杜家弟子。
弟子们如今对他恭敬了许多,每每遇见都行大礼。
他以前不大喜欢这些繁文缛节,总在弟子行礼前说一声不必,无需之类的。
现在倒也习惯受着了。
弟子们简单的汇报了今日巡逻遇到的邪祟,还挠头多嘴了一句,不知为何,有几个几个阵法铭文在画制时总有凝滞之感。
那几个铭文并不多深奥,但是在画法上有些讲究干净。
比如最好在沐浴更衣,焚香静气后画就才可畅然流转。
末了,杜芒似是疑问又像是有些感叹,“如今已经八月初,怎么还有邪祟流窜。”
弟子们茫然摇头。
他摆摆手,顺口嘱咐了一句,“早些休息,洗洗手再画。”
弟子们闻音低头,可能是方才驱逐邪祟时的黑气,沾染了些在手上。
乍一看,就和刚摸过泥灰的小孩儿一样,脏兮兮的。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要快要入冬的时候。
丰都城里落下了人间第一场雪。
将夜未夜之际,杜家弟子按照惯例吹响了一声长哨。
数百盏驱魔灯整整齐齐亮起,沿着丰都城里的大街小巷,一路全部挂满,守护家家户户一夜的平安。
这些灯一大半出自杜芒之手,百姓们在这些灯中行走,早已经习惯如常。
但杜芒却看着这一片灯火愣了神。
不该的。
自从鬼界分离出人界之后,只有在七月半前后死域之门大开时,邪祟才可在人间走动。
虽说世事无绝对。
有些极其厉害的邪魔,或者邪气不重的小鬼偶尔得了个什么机缘,挤出结界。
那也应当是几年遇不到一次的情况。
现在已经入冬,但隔三差五,还能是在丰都地界之内探寻到邪祟的踪迹。
以至于一年到头,都需要点驱魔灯以求心安,这实在是太不常见了。
他当下决定落一个问天阵,阵都已经布好了,还没有来得及催动,杜芒便乍然收了势。
他大袖一挥,满地铭文碎为齑粉。他穿过飞扬的尘埃,急急朝一个方向走去。
那个方向是文殊阁。
文殊阁的那道结界异动,这只意味着两个可能。
要么有人硬闯……
要么,杜芷要出关了。
他那一刻不知道是希望前者更多一点,还是后者更多一点。
因为他无法确定从里头出来的,究竟是人,还是魔。
杜芒自小聪慧,天赋凌然于众多凡人。
所以他看得明白一个道理,人间有缺,世事难全。
他从不过分执着什么,惦记什么,也不曾真正将一些所谓的正直大义放在心上。
总带着一股局外人的孑然,以至于有时让人觉得他有些凡性寡薄,不重是非。
但今日,他又一次皱了眉头。
第53章 吸食邪祟
杜芒博闻识广; 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见过听闻过。
自然早就看开,世间不圆满之事多如牛毛。
譬如,杜芷并不能堪破生死一道。
譬如; 从阵中走出的; 是一只顶着杜芷皮相的邪魔。
明明他对所有可能的结果都早有预料。
但在他抬头; 看到半空中缭绕在文殊阁周遭那些层层叠叠,浓得化不开的雾障时,心中还是起了轻微的遗憾。
杜芒双手拢在袖中; 莹白纤长的指尖,捏着两颗看上去平平无奇的石子。
他稍微停顿了一下; 便抚平了心中刚起的涟漪; 缓步向前。
或许正是因为算得准; 看的开,所以向来没有什么情绪能在他心中过久的停留。
但那一回,他实实在在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天命之疏,算有遗策。
文殊阁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身着校服的杜家人。
天象有异; 是邪魔问世之兆。
杜家弟子戒备也是应当。
但等杜芒走近后却发现; 这并非戒备,而是杜家弟子分成两派; 相互持剑对峙。
情形太过诡异,说是对峙也不太准确。
因为有一拨的确是持剑的,但另一拨他们蛰伏于地,眼神呆滞,双手整整齐齐举过头顶; 脸埋在地下; 头朝文殊阁。
在其中他甚至还认出了前几日; 在小路上碰到的那两名受过他点教的年轻弟子。
乍一看,就像是某种诡异的朝拜。
若不是杜芒对自己所布下的阵法十分自信。
他几乎都要以为这些匍匐在地的不是杜家子弟,而是什么邪祟傀儡。
那拨持剑的弟子,看到杜芒之后都要哭出来了。
“家主……他们……二师兄,大师兄,他们他们到底怎么了……”
杜芒的眼神落在了他们高举头顶的手上。
每一只手指甲都又长又黑,就像是刚从泥灰里搅弄了一通。
但他这一回看清楚了,这并非是脏污,而是侵入骨髓的死气。
他又陆续认出了几个熟悉的面孔。
这些都是那一天,拦在文殊阁外闹事,质问他是否有炼化怨气道法的弟子。
稍一联系,杜芒便想通了所有。
他安抚了众人,重新落下一道禁令,只身走进文殊阁的结界里。
大门在他身后砰然关上,符文流动不息,文殊阁中八层烛灯依次点亮。
文殊阁内外如两重天地。
在影影绰绰的烛火之中,他看到满地鲜血蜿蜒成阵法。
那些嗜了血的枝蔓,仿佛有着无穷无尽的生命。攀附着文殊阁中的八层木梯,长成一株极高极壮的植株,上通塔顶。
顶端开出的几朵艳如鲜血的花,顺着天窗飘落了出去。
杜芒抬手拨开了交缠垂下的枯枝新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