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生-第25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不上说话,风卷残云,一晃半盘子就下去了。李竺吚吚呜呜,嘴里塞满土豆,“从没有觉得油封鸭这么好吃。”
“我在巴黎上学的时候唯独能入口的家常菜就是这个。”傅展摸着肚子,一口气喝大半杯水,“那时候中餐外卖还不多,除了来唐人街打牙祭,一般只能外食,学校食堂我什么都吃不惯,就喜欢学校旁边一个小馆子的油封鸭,肉焖得酥烂焦香,油而不腻,风味十足,油汁炖的土豆,沾着新鲜有嚼劲的法棍,比什么生蚝、羊腿落胃多了,来口热汤,你会几乎以为自己已经回到老北京了。”
他一直逼格满满,李竺从没见过这一面,不禁笑了,“什么哦,你还会想家啊?人设崩塌哦。”
“我怎么就不能想家了,很奇怪?”
“你身上有任何人类的情感和软弱都很奇怪——而且你会喜欢小馆子的菜也很怪,你们这种家庭的人,感觉一出生就出入于高级场所,穿着定制西服和大人物一起谈笑风生。”
傅展送她一枚白眼,李竺想再叉一块鸭胸肉来吃,眼前一花就没了,他稳稳地撕咬着鸭肉,露出一口白牙,“我们这种家庭的人比你想得更平凡多了,真和你想得那样无所不能,享尽了特权,那现在还逃什么命?从开始就在土耳其等人来接不就行了。现在更是不用担心什么了,安全屋里等着呗,只要私下和法国政府达成什么py交易,警察护送我们过去使馆,搭乘专机回国都不是不可能的事。”
“真的假的?”李竺对搭乘专机回国的愿景已经不是太感兴趣了,她更敏感的是傅展的话里透露出来的信息。“你的意思是,这安全屋也不安全了?”
第18节
“所有的影视作品里,安全屋什么时候安全过?”傅展反问。
李竺:“……”
“当然,真正密级很高的安全屋也不是没有,但这里是法国——法国巴黎,可能你对现在世界上的间谍活动有点误解,事实上,如果把间谍局限于外勤人员,把他们做的事局限于电影里那种渗透和反渗透的话,冷战才是间谍活动的高峰期。现在,这种间谍已经不那么流行了,情报活动几乎是半公开化——没法不半公开化,美国只要拿下微软就能掌握全世界90%以上的电脑后门,该开摄像头开摄像头,该传资料传资料。我们也有各种各样的企业云服务,这种情报战的新形式能让人不费吹灰之力地得到硬盘成吨重的宝贵资料,只差一个能把它们分析出来的软件。”
“美国的棱镜。”
“差不多,各国都在搞,总不能落于人后吧,现在的渗透间谍更像是亲善大使,他们最多就是坐在电脑前聊天,引诱关键人员透露情报,给予丰厚报酬。那种孤身潜入某组织窃取信息的事情已经不存在了,链条里没了它的位置——在这样的情况下,你觉得我们在巴黎会设置多少安全屋?他们的密级又有多高?现在拼的都是信息传递的速度,真正的敏感人士也许在逮捕令签发后的两小时内就已经开车逃出国境了,他们根本用不上安全屋。”
傅展喝了口水,“余下来的那些屋子,都成了各国彼此刺探的道具,要说它们从未曝光过,恐怕我们自己都不信,这里不是官方安全屋,是大使馆一个雇员的屋子,他人在使馆加班呢,估计今晚都得睡在单位了,我哥在法国大使馆的朋友给了我们密码,和他打了声招呼,说是有被恐袭牵连的朋友想来休息一下。”
这就解释了这间屋子满满的生活气息,还有这只油封鸭的由来了。李竺恍然大悟的同时也有点失落,“那估计拿不到多少补给了?是不是也得随时准备转移?——你没和你哥说u盘的事吗?如果——”
“说了,但我们不知道它到底装了什么,该怎么打开,甚至不确保它能打开,这边的人并不是太感兴趣。”傅展平静地说。“不要误会,情报机构也是政府部门,不会因为沾了情报的边就不那么官僚主义的。”
这现实的考量不能说是没道理,但李竺仍有种不快的感觉,像是脚下又踏空了一步,曾以为的安全毯并不是那么安全。“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我哥让我们等两天,他找人来接我们。”傅展说,带着那种惯常的,在不高兴和满意之间徘徊的表情,“但我觉得我们不能停那么久。这里并不是百分百的安全——我觉得我们最晚不能超过今晚就得走。”
“因为原主也要回来休息了是吗?”李竺不禁吐槽,“吃了人家的油封鸭,正面对上总是有点尴尬的,是不是?”
“因为我们没法把自己的足迹处理得很好。”傅展说,“你知不知道,在巴黎,你永远无法真正地丢失一件东西……”
他把整个下水道的运作机制告诉李竺,“但我不知道究竟哪些下水道属于一个固体残渣处理部门。我提前六个岔道就把东西都扔了,可仍有很大概率暴露我们所在的大区。”
这是无奈的选择,他们买的一次性手机不能拍照,否则傅展也不至于要切下一段拇指,在黑暗中认路本来就不容易,他们还负担不起长时间点亮光源的风险。李竺现在渐渐习惯了这种生活——每条路都可能藏有后患,从没有完美的选择。“你觉得他们会发现吗?”
“如果很聪明的话,也许?毕竟那下面还躺着三具尸体。”傅展说,“如果我是他们,我肯定会让人去捞捞残渣,找找丢失的拇指。再以可能流经的区域为原型,画出周边的三个区,同时调高监控力度,查看街道上每一张人脸——棱镜可以做到的,这里也有足够多的摄像头。如果他们足够想要那东西的话,几乎一定会这么做。”
“但我们并没住在安全屋里。”
“对,不过记得我说的,安全屋不多,所以他们可以轻松地筛过一遍,但这也多少给我们争取了一些休息的时间。你猜第二遍他们会筛什么?”
相关人士的房子,李竺明白了。这就是和政府力量做对的坏处,他们也许效率低下、反应缓慢,但有足够的耐心和人力完成你难以想象的繁杂工作,只要给予他们足够的时间,你总会被抓出来的。
“地头蛇还在找一对亚裔男女——这里是唐人街,中国面孔很多,我们也不会那么显眼。我们是不是可以在这个区换间房子,等等你哥哥的支援?”她渐渐有点见解可以提出了,虽然还得建立在傅展对局势巨细非遗的说明上。
“可以考虑。”傅展扬扬眉,“挺有主意的嘛,工藤安娜小姐。”
“过奖过奖——目前我在人头上是3:1,得保持住这个领先啊,青山亚当先生。”
他们俩都笑了起来,傅展把最后一块好肉放到李竺盘子里,“不生我的气了吧?”
“啊?”李竺根本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一时没get到点。
“法国大餐啊。”傅先生很自然地说,举起杯子喝口水,用眼角余光密切注意她的表情。
昨晚的事就像是隔了一生那么长,李竺想了一会才激起那顿‘歌剧院景法式瑰宝特色风情豪华大餐’,不禁哑然失笑,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不生气了啊,”她说,比了比盘子,“你最终还是请我吃了顿正宗的法式大餐嘛,算你过关了。”
“真的假的?这也算哦?”傅展露出白牙,这完全就是在逗她了,“你也太好打发了吧,李小姐。”
“这难道不算最正宗的法式大餐?”李竺说,她望向窗外:轻纱飞舞,夜色中,街道上行人寥寥。这里白天人来人往,距离热闹的唐人街只有咫尺之遥,但一旦入夜就很少有人会出去活动——第四区也不是那么安全。高耸的建筑在黑峻峻的夜色里投下更黑的阴影,街道的味儿隐约还能闻见,一帮青少年簇拥在路灯边抽着烟,响亮地喧闹着,但这一切都无法掩盖这方正建筑的美,这些高楼连成一片,装饰着哥特式、巴洛克式、古典式或鬼知道那是什么,反正是欧洲式的贴片,阳台小小的,仅供装饰,或者只让你坐在上头喝咖啡,这些高楼不动声色地存在于这里,饱受交通、物价和安全问题困扰的人一起,连成一片,方方正正,构成了整个伟大的、喧嚣的、脏乱的,正在衰败却仍狂欢不减的巴黎。
“我来过巴黎那么多次,在这里就积累了二十多颗米其林星星,吃过分子料理,也曾对着塞纳河景,在埃菲尔铁塔上喝咖啡。那些铁塔、歌剧院,和博物馆,在穹顶下、传奇酒店那些金碧辉煌的房间里吃那些摆盘精致的大餐——那当然也是巴黎,但那是权贵和游客的巴黎。说是正宗吗,我看远不至于。”
不知为什么,她一下忽然想起了昨晚那些狂奔哭号的平民,李竺凝视着烤盘中剩下的几块鸭肉,旁边的半条法棍,轻轻地说,“但今晚是我第一次感到自己融入了巴黎。我觉得这才是最正宗的‘法式大餐’。”
窗外吹来了一阵微风,扬起轻纱,他们坐在窗边,头顶是云层中的月亮,几层楼下是宛若圆月的路灯。傅展和她对视着,两人都禁不住有点笑意,但又很快被吞了回去——他们已经不再去否认‘那什么’了,只是在衡量着更多。
但,无论如何,这一刻依然可被拉长至永远,在这幅画面里,巴黎也依然是那个即使散发着狗屎味儿,也依然无可救药地迷着人的浪漫之都。
#
“头儿,检查了这个区有疑点的43间屋子,没有发现。”
“扩大搜索范围,再跑一遍程序,把所有相关人员都列入考虑。”
“但那可能会需要更长时间——也许在我们搜索的时候,他们已经转移了。”
“他们会不会已经进入大使馆了?”
“这不可能!”
“即使现在还没有,警方也开始放松对使馆区的管控,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头,拦截到一条消息!在第四区,觉得你也许有兴趣——来自大使馆的一个雇员李,住在他楼下的朋友问他,‘好像有两个陌生人进了你的租屋,是你的亲人吗?需要为你报警吗?’,他回答,‘是两个受恐袭连累的朋友,不用为我担心’——”
“调集战术小组,现在马上过去!”
十几分钟后,五六个彪形大汉挤进了狭小的电梯里,对这栋老建筑后期勉强加装的电梯系统提出严峻考验——另一拨人只能走楼梯,他们很快就上到七楼,彼此用眼神交流了一下,其中一人直接按动密码,猛地推门闯了进入。
“gign!”他厉声喊,说的居然还是正宗的法语。“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立即投降!”
第25章 巴黎(6)
巴黎第四区那间可疑的房子
庙街今天也有新闻——一队反恐警察闯错了街; 直接撞开了空门,就连房东赶到还坚称这是一伙中东恐怖分子的巢穴,直到房东翻出租赁合同; 打通了租客的电话;他们才悻然离去,邻居们聚在一起指指点点,说着各自的方言,对住在这里的好小伙深表同情。房东扬言要向他们的上级部门投诉; 不过到最后他也没要到他们的番号;只拿到了一个含糊不清的电话号码,很多人甚至疑心这是新型骗术。他们纷纷献计; 叫小伙子赶快清理一下个人财物,免遭损失。
不过还好; 除了一碗油封鸭不见踪影,小伙子藏在床板底下的一把枪和几盒子弹也告失踪之外; 家私平安无事。小伙子还是报了警;把自己的遭遇向警察全盘托出,警察表示爱莫能助; 通常来说在欧洲大部分轻罪(以及部分重罪)他们都爱莫能助; 这不是说警察系统有多腐败;只是警力不足是世界性问题。虽然有电话号码作为线索,但案件侦破的可能性仍然极低。
“荒谬!”老刘回到公寓里的时候愤愤地说,“这样的城市还怎么住人?赶得上中国了!册那大白天闯空门,没有王法了!”
像是老刘这样的中年男人是很典型;
就好比伊斯坦布尔机场的那位lv男,大概是年轻时的烙印太深,不管自身境遇如何,中国政府必须是天下最大的反派,形容巴黎变坏——赶得上中国了,政府派飞机来接滞留旅客,背后也必定深藏阴谋,就是让他免费上了飞机,也还是难听得到一声好。
和这种厌弃相对的是对外国人在中国超国民待遇的狂热追捧,这当然主要是吹嘘他回国时的风光,还有对世上一切外国的无理由信心,只要是外国就一定比中国好(对这种人来说,第三世界国家不存在的),他就很向往新房客的家乡台湾,“台湾就不会有这样的事对吧?还是台湾好,我儿子常讲中华民族最后的传统都凝聚在台湾了,大陆人,不行的,还是台湾好。”
台湾青年郑宇翔和他女朋友刘子彤都笑了起来,很有礼貌地谦让,“哪里,哪里。”
“台湾其实也没说得那么好啦。”
他们在客厅又坐了一下,听老刘讲了一下隔街的故事就去睡了。这两个小年轻今天是累得够呛,因为恐袭,他们在第九区的旅馆临时关闭了,只能冲到唐人街看小广告上找房东,不敢再住旅馆,也吃腻了法餐,还是老刘这样唐人街里的公寓房好,还能借用厨房烧碗面吃。
这一带这种民宿很多,老公寓分一间出租,也能贴补家用。有些民宿甚至不怎么需要网站宣传,就凭口口相传的口碑也常年客满,老板不怎么喜欢接待外国人,他们自己的法语和英语都不好,再说,怎么讲大家都是华人,彼此存在基本信任,什么恐怖袭击、犯罪分子,华人之间不存在的。老刘连护照都没翻,只看了一眼绿皮,他对这两个小年轻很有好感,有礼貌,肯和他一起拉闲篇,因此很热心地为他们介绍租车公司。“你们想要自驾游,在法国就对了,英国的那个乡村小路,又窄又弯,还是右边方向盘。意大利人开车太野!租个车去南法走一圈——尼斯去过没有,好得很,那边的海鲜真是一绝,法国生蚝呀,在大陆要买多少钱你晓得不啦?我刚来的时候都惊呆了,一盘生蚝我在国内两个月的工资都没有了……”
“老刘,你家老干妈还有没得?”邻居忽然过来敲门了,走进来八卦起来。“隔壁14号的事情听说没有?闹得好大哟,我语言不好听不清楚,据讲那个小陈说自己公寓里放的一份机密文件没有了,关系到‘中法邦交’!——中法邦交听到没有,我滴个乖乖,好大的口气哦,他倒也精明的,不这样讲怎么捉得到骗子,肯定又是吉普赛人,我们这边这么有钱,他们早眼馋了。”
“是不是?反正我是不开门的,要么证件给我看,搜查令拿来。这又不是中国!”
老式公寓楼,一到晚上就特别冷,隔音又能有多好?人在房间里,客厅的聊天也传进来。刘子彤看了郑宇翔一眼,轻声说,“你哥哥这个朋友找的小年轻,倒是很会做事情。”
都是职场精英,眉眼通透,不会看不出屋主的用意,就是要把这件事尽量闹大,让警方不敢怠慢,等于给幕后追踪他们的人施压,叫唐人街这边的住户也都提高警觉,有些几乎都是华人的大厦,外人一进来就会遭到盘问,动静闹出来,也给他们多点时间转移。这对他们来说,已经是极大的帮助。
傅展微微笑,“大家都是尽自己能力——大使馆在外做事,也有他们的难处,私人立场上肯定和我们站在一起。”
李竺也理解,关键是不知道u盘内容是什么,他们在特洛伊还杀了人,伊斯坦布尔抢了老板,哈米德也死了,这些事都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