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生-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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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竺和傅展交换了一个眼神,又撇开头,她的手不自觉地在枪柄上紧了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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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大利米兰行动中心
“卫星有没有发现?”
“没有,也许他们还在林子里移动——一个人一小时最多在林间移动6公里,他们走不了多远的。”
“能修复和终端机的联系吗?”
“勉强能定位到地点,”
事实是,卫星拍照窗口有限,信息永远传递得不够快。后续支援到现场也需要时间,对k来说,搜索行动还远未结束,充其量只能说是取得了极为可喜的进展:现在整个托斯卡纳地区对他来说就像是一本打开的书,这周遭的地形、每一辆可开的车、每一处可以住人的旅馆,在其中活跃着的少量游客,在h的走访与系统的配合下已渐渐丰满,傅展和李竺也许能在山林间再藏一段时间,但他们躲不了多久,如果足够幸运的话,他们被找到的时候,也许h还能活着。
可怜的老伙计,他容许自己短暂地缅怀一下这条忠诚的老黄狗,如此任劳任怨,一个人很难对同事有更高要求。他对h的命运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他必死无疑,傅展和李竺是对丧心病狂的杀手,也许正因为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就像是《末日狂花》中的那对悍匪,总是迫不及待地拉更多人给自己陪葬。也许h就倒毙在最后回报的地点,身带枪伤,就算是最好的遗容化妆师也难以为他粉饰出体面的遗容,他的儿女不得不在灵堂上瞻仰一个蜡质头像——
他没有放纵自己的想象力,一切顺利的话,两个半小时内,他们就会得到答案,和傅展、李竺以及那个该死的u盘一起——他现在只希望时间过得快些。
即使是在系统的帮助下,人们对时间点的估计也依然含糊不清,三个小时过去了,k还是没得到想要的结果。人们在那片树林里发现了h的衣物与一些弹孔,但没有血迹,他们正顺着痕迹往前追踪,小组申请痕迹专家支援,但这暂时办不到。k在行动中心团团乱转,焦灼地等待着新线索——
“头儿,截听到了当地警方的无线电,好像在附近的谷仓里发生了一起爆炸,现在那栋建筑物着火了,他们正在出动消防队灭火。”
新线索终于来了,但却并不是那么可喜,k心中一紧:难以想象傅展和李竺会忽然自尽,那么,这爆炸也就说明……
到底说明什么谁也不清楚,火烧得很旺,村民全在外围帮忙,陌生人在此时相当显眼,小组成员只能冒充游客,帮着挖防火沟慢慢套近乎,火烧了4个小时才停,消防队没起到什么好作用,他们从城里开来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只是积极地指挥村民挖沟,让谷仓自己烧尽。对如此低下的效率,美国人也只能干着急。等到火停的时候,火场内的一切几乎都化为灰烬,只留下了一些没烧完的零件,可以依稀辨别出曾有一辆车停在这里。
“谷仓周围有血迹,是h的。”当天稍晚时候,采样结果出来了,有两个敏锐的组员在田地东南角发现了人走过的痕迹,野草边还带了血珠,还有人混入火场,在零件上发现了碳化物。“不会有错的,这是人体被烧后留下的反应物,h应该就是在这里被烧死的……”
他们已经接受了h不会活着回来的结果,但这种死法依然让人心生不忍,混合着再次被逃脱的挫败感,与那份说不清道不明,仿佛被人盯住后脖颈的森凉,k狠狠地把茶杯顿到了桌上。
“这是恐怖分子,”他低喃着说,告诉自己,别人看不穿他到底是因为什么发怒,“这两个恐怖分子!——这是对我们的挑衅,他们一定是恐怖分子,受过专业培训!一般白领怎么可能办得到这些事?我要上报——必须上报——”
现在h也死了,他只剩下自己,他得快点从这滩浑水里解脱出来——
“这件事背后,一定没有这么简单!”
第42章 路上(10)
意大利佛罗伦萨行动总部
有流言在行动总部静悄悄地流传开来。
人们私底下隐晦地谈论它; 主要在中饭时分; 在这行,瞬间就是永恒; 流言传爆也只需要邮件中的一句玩笑话; 冰箱前伴着无糖可乐的传递交换的一个眼神:这行动很丧气,就像是每个人都会说的那种墨菲定理任务,邪了门了,明明是追捕两个素人; 但却不断失败; 每一次失败都伴着人命。它的折损率甚至高过去阿富汗做拆弹部队。他们熟悉的; 听说的名字都从世上永远地消失了; 有些幸运的人能披着国旗回家; 但有的人甚至不能享受到这么最起码的荣誉,死在特洛伊的y,他的死因被解释为心脏病突发; 葬礼在当地匆匆举行,家属只能得到一罐被邮寄回家的骨灰。
这是死于私活的标准待遇; 局里急于掩饰一切痕迹,杜绝一切问题,但再严格的制度也杜绝不了消息的传递,人们谈论这行动,也偶尔谈论远方的消息,本土报纸上一张巴掌大的讣闻,这两年间有许多人都死于心脏病突发; 有的人在睡梦中过世,有的人死于离奇的事故。在这行做久了,探员自己都会成为阴谋论的信徒。这次秘而不宣却又投入巨大的任务让总部氛围很诡秘,许多人都意识到自己正在经历历史,他们就像是那个在黑暗中调查办公室的人,只知道服从上头的命令做事,谁也没想到一通不经意的抱怨电话,最后能把总统扯下马。现在,他们就是那几个倒霉的探员,大人物似乎也在幕布后分别就坐,意味深长地凝视着游戏场,就只差阿甘的出场了。
水门事件里,那些奉命行事的小人物最终结局如何?连他们也记不起来了,有一种微带凉意的氛围在慢慢蔓延,他们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但却对此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发生,甚至还得祈祷它快点结束、尽早封存。不论发生了什么,大人物总能全身而退,受伤惨重的全是底层的炮灰。
“听说k想辞职了。”
“刚发了邮件,h的死对他打击很大,他认为自己的能力无法掌控局势。”
人们意味深长地交换着眼神:他们并不是很相信k的理由,就像是不相信h的死。爆炸是种暧昧的死法,放火也需要时间,要确保炸掉车辆,燃起不留痕迹的高温,可以说是重体力活,在这么紧张的追击局势中,傅和李为什么要浪费时间毁尸灭迹?h最后留下的视频资料里,傅让他脱掉外套。可以想象他们有几小时可以对话、谈判。h出卖了什么才足以放起这么大的火,这把火是他放的吗?他现在和傅与李在一起吗?
作为最早期就参与到行动里的探员,h都知道什么?k为什么这么急于从这任务里脱身出去?
这些问题不会有明确答案,但他们可以肯定的是k绝无可能这样被调走,也不会有更高层人士上前接手。这一个月发生的事,让这任务越来越成为烫手山芋,上层似乎也开始为未来做两手准备。傅与李是同行,只会让他们更加警觉,更要准备后路,k已经急昏头了,用这个理由辞职是绝对的下策昏招。
也许和邮件有关,两小时后,k被叫走进行闭门电话会议,这会议开得有点久,同事们彼此换着眼神,打量着紧闭的房门,通过电话和网络心不在焉地威胁、恳求、问讯:现在他们是否还在山林里?不好说,已经离开了林子,那就要重新审视间谍卫星在这个时间段拍下的照片,寻找是否能发现线索,同时收紧对周边几个村庄的监视。没有摄像头,只能靠人肉去趟,这也意味着外勤需要冒着被袭杀的风险,最好是结伴出行——但人手又不够。
这一切也许都是无用功,因为他们还没开始重查h排查过的区域,毕竟,对外他还是不幸逝世的可靠同事,有些流言,只适合在暗中传播,谁也不会第一个把它摆上台面。
“现在的问题是,他们拿不到合适的交通工具——h的车还在原地,被烧毁的那辆应该就是他们开到这儿来的mini。他们把h和车子一起爆破,毁掉所有生物学证据,这样即使被捕,我们也没有明确的证据可以起诉他们谋杀,他们也许是这样想的。”
“他们有大量化妆工具,也许现在重新化妆后混入了附近的村庄,可以搭便车或长途大巴去火车站。”
“得注意胖子,也许可以用身高做参数来搜索。”
“这不合适,一个人能变高当然也可以变矮,胖瘦比较有道理。”
有一搭没一搭的工作对话,在k走出办公室时立刻收住,k的脸色很难看,看得出他的辞职必定很不顺利。“有进展吗?”
第31节
没有,过去的三小时完全浪费在八卦里,小组成员消极怠工、士气低落,这一切都落在k眼中,他抿了一下唇,面如寒霜。“汇报进度。”
大家纷纷汇报现有人手的工作情况,k默不作声地听着,他眉间有一道严厉的线条,几小时内就皱得很深,也许他私下又吃过药了。“现在开始重新部署范围,从h查过的片区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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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无疑是侧面印证了大家的怀疑:k也认为h叛变了,至少是极有可能叛变,所以之前他完成的工作也都变得不再可信。
“但h之前的调查都有视频录像,内勤没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有人乍着胆子说,顿时为他赢来一番怒视,他不做声了。
“我记得h之前曾去过一个谷仓,那里藏了不少机油。”没料到,k居然还解释了几句,“去看看机油有没有动过,问问村民,让我们的意大利语翻译装成警察过去,也许有些线索h发现了,但没告诉我们,而村民还记得。”
会有吗?有什么线索是人力能发现,而系统会错过的?人们有些不以为然,但仍驯顺地行动起来,归根到底,这不在于行动本身的意义,而在于领导的权威。在如今的态势下,所有人都只想简单的听命行事,绝不愿意发表什么看法,以免自己和行动的关系越扯越深。
“机油被动过了。”大概一小时后,事态居然真取得进展,组员汇报时尽量不去看k的脸色:这也意味着h叛变的可能更高了。
“再问问村民,找点线索,你们才刚从90年代离开没多久,想想当时我们是怎么办案的。”
因为机油方面的突破,士气有所提高,又等了焦灼的半小时,有村民提供了一个漫不经心的回忆:村子西北角空关着的房子,对,就是文奇奥一家,老文奇奥去世以后,房子和土地都留给了小儿子,但他在那不勒斯经营着很大的生意,田地租给了邻居种葡萄,房子一年开两次,他会带孩子回来度假。回来的时候他们有时会开老文奇奥留下的古董车,对,那辆车平时好像就藏在谷仓里,保养得还不错,也可能是被开回那不勒斯了,记不清——那个谷仓平时很少有人去,邻居有自己的库房,再说,里面藏了不少文奇奥家族的小东西,也没人会随便开进去。
人们立刻提取出文奇奥谷仓的视频进行分析:这谷仓光线阴暗,灰尘处处,很明显在几个月内未曾有人踏足,h扫一眼就走了,内勤未提出异议。但这一次,在画面右上角,一晃而过的镜头里,好像出现了一个被布盖着的轮状物。
人们立刻组织了一次对文奇奥谷仓的突袭:这一次,谷仓完全换了个画风,里面处处狼藉,车衣被扯下随便丢在地上,没看到什么指纹,他们应该是带着手套干的,所有的汽油和机油也都不见了。
“shit!”外勤骂了一声,“谁也没说过有这么一辆车!”
人们立刻忙乱了起来,通过卫星图像查找过去几小时内这一带开过的车辆,但因为那场纵火案,来往车辆猛然增多,现有人手完全不敷使用,就算是万能的系统,在这样的乡间也只能沦为助手。外勤奔向附近的小镇,指望从车管所调出车牌号——当然每个人都知道文奇奥的那辆车,但说真的,谁会记得邻居家尘封多年,只是偶然一见的车牌号?
“外形,从外形入手。”有人叫,“在高速路找相似外形的车,古董车不会很多的——”
但这想法立刻遭到驳斥,首先程序对外形识别有限,车牌号就不同了,高速公路口的摄像头一定都会把车牌号拍得很清楚。其次,你怎么知道要找哪部车?
“我们现在只知道一辆车被炸毁,到底是mini还是这辆古董车?”
从残留的车架根本就说不出来,这团扭曲的金属大概只告诉大家烧毁的是一辆小型车,但这没什么用,古董车是蓝旗亚,这两种车都不大。
mini的车牌号早在系统内被标了红色警戒,蓝旗亚的车牌号还在打听,车管所的寻找一无所获(这不奇怪,这种小镇的公共职能部门一般形同虚设),最后,经过重重问讯、伪装和威胁利诱,他们终于把电话打到了那不勒斯,得到了一个含含糊糊的数字,“不知道,从没去留意,我们只在回家的时候开它,在我们的小村子,没有交通法规这一说,也许是这个。”
这辆车甚至很久没年检了,只能勉强从谷仓开到附近的湖边,小文奇奥对它的失窃不以为然,“它能卖出多少价格?报废它需要的钱还比卖掉它拿得多。”
——终于,他们拼凑出了全部真相,车还是原来的车,只是换了牌——他们要找的是一辆全新车牌号的mini。
新的搜索条件设定进去以后,10分钟内就识别到了结果:确实,有一辆挂着这个牌照的mini tryman通过高速路口。他们终于又抓到了傅与李的小尾巴。
——蹩脚的障眼法,如果是任务一开始,只能让人嗤出一口冷气,这种小手腕,就像是在蛛网中挣扎的小虫,个人力量想和组织对抗,是有多天真?被识破只是时间问题,但现在,这口冷气嗤不出来了,恰恰相反,它留在心底,来回鼓荡,留出了透凉的余味,让人不禁有了那么几分怅惘。
的确,这种障眼法,被识破也只是时间问题,但,傅和李需要的也仅仅只是时间而已。
这已经是爆炸发生后的第七个小时了,这段录像被拍摄于两小时前,来自罗马高速公路下口。
他们已经到罗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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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大利罗马某处街口
“就在这就行了,放我下车吧,劳驾,哎,多谢了,收好号码,咱们保持联系。”
一辆破破烂烂,遍身泥渍的mini在街角刹住了车,一个背包客跳下车,对主人道了声谢,他脸上好像还挂着淡淡的苦笑。“多保重了,希望还能有重逢的一天。”
他把背包甩到肩上,挽上过大的、皱巴巴的袖口,不经意地压压帽檐,左右看了看,吹着口哨不疾不徐地走下台阶,看着一点都不像是赶时间的样子。mini一时没动,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才发动起来,慢慢地驶过街口。女人的手虽然放在方向盘上,但却显得有些走神,刹车踩得也没那么及时,这为她赢得了好几个怒视。
“杀的时候狠不下心,放了以后又放不下心?”男人用戏谑的语气问道,“说你怂你别不承认,放都放了,想那么多干嘛?”
李竺不否认,自从h消失在视线后的那一分钟开始,她就在担心他拿起电话通知总部,再度出卖他们,反水回去。这种非理性的恐惧,并非是理性的分析能够克服的,她吐出一口气,勉强自己露出笑脸,但下一瞬间又禁不住问,“你觉得我们是不是做了个正确的选择?”
“是‘你’是不是做了个正确的选择。”傅展纠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