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农家日常-第1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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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修是三人中最理智的。看到陆九渊写完字,他的头脑就清醒了过来。
他问陆九渊道:“你拿定主意了要知道这一次参加院试的还有祁元道的孙子。如果他的文章也同样出彩,取这人为案首怕是不妥。”
桂省的学政是赵良,赵良是祁元道的弟子。他之所以能邀请陆九渊来做阅卷官,那是他觉得陆九渊无论学问与人品都能担当阅卷官,是对陆九渊在为人与学问上的一种肯定。一般名师与大儒之间的区别,就在于他有没有屡次被邀为科举考试的阅卷官。陆九渊能被邀请为阅卷官,算是一脚跨入了大儒行列。
陆九渊如今在声望上跟祁元道还不能比肩,他不能无视这份邀请,他得承赵良的大情。也因此,要是陆九渊不能取祁元道的孙子为案首,将完全不能跟赵良交待。
陆九渊闻言,也有一丝的犹豫。不过只一瞬间他就做出了决定:“就取这个。”
他们读书人,心中有信仰,最不愿意受世俗权势所束缚。要是为了让赵良高兴就取祁元道的孙子为案首,而舍弃这一篇文章,舍弃自己的理论,舍弃文人的傲骨,他都要鄙视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开心。
他是书院山长,又不作官,没必要昧着良心取悦官员。再者他虽佩服祁元道的学问,尊他为大儒。可如果祁元道因他没取自己孙子为案首就在诗文界打压他,那么祁元道的为人也为他所不耻。为了这样的人违背自己的道义与良心,他陆九渊还没卑微到那个地步。
而且,如今有了这篇文章,原先蒙在他眼前的迷雾已散去,堵在心头的巨石已被搬开,他此时有非常强烈的冲动,想要回去写文章。等他写出几篇文章来阐述自己的观点,创造出一个新的学派来,他的地位或许也能跟祁元道比肩,甚至超过祁元道。因为祁元道并不是学派的开创者,他仅仅是张载大儒的跟随者与其学说的倡导者而已。
当然,这学派的开创者并不止他一个人,他不会把写这两篇文章的人的大功劳给抹掉。如果那人有完善的理论,那么他与史修、彭士诚便是他的拥趸,一起将这学说发扬光大;如果那人的理论还不是很完善,那他们四人就一起把这学派给建起来。但不管怎么做,他们三人对于学派的贡献,也是不可抹灭的。
想到这里,他心情澎湃,不能自己。
彭士诚也考虑清楚了这其中的利弊,他担心的不是史修所说的问题,而是另一个:“这篇文章可千万别是祁元道的孙子写的。”
陆九渊一愣,看向那张试卷,眉头皱了起来。
可不是,如果这篇文章是祁元道的孙子写的,那么那耀眼的光芒就不是他们的了,而是祁元道的。虽说他们淡泊名利,但在学问上开宗立派,这种荣誉可不能再让祁元道给夺去了。
史修此时也转过弯来了,脸色变了两变,他最后摇头道:“不可能。祁元道的孙子我听说过,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虽说家学渊源,人也聪明,但为人浮躁,喜欢沽名钓誉,立志要拿小三元。本来上一届他就是童生,可以参加院试了,但赵良当时还不是学政,派下来的阅卷官与祁元道在学问上一向不和,曾写文打过骂战,祁小子当即装病退出了考试。”
也正是他知道这个,所以刚才才出言提醒陆九渊,生怕好友因为不知情而得罪人。
可现在他脑子转过弯来了,恨不得祈祷这篇文章不是祁元道的孙子写的才好。能做开宗立派的大儒,谁还怕祁家呢。
第403章 我家少爷最厉害
陆九渊道:“不管它。不管这篇文章是谁写的,我都会取它为第一名。”
“自然如此。”彭士诚点头赞同。
“我没意见。”史修也道。
确定了案首,彭士诚犹豫片刻,问道:“那祁思煜怎么办咱们要不要取他为第二名”
虽说院试是弥封糊名的,但想要判断出哪份试卷是祁思煜的,还是不难的。
因为祁元道在学问上的主张十分鲜明,祁思煜作为他的孙子,在文章中表现出来的思想不光跟祁元道一脉相承,而且还多处引用了祁元道的观点。
这也是祁思煜在院试时搞的小动作了。要是杜锦宁这篇文章没骚到陆九渊几人的痒处,祁思煜这种小动作就会十分有效,让陆九渊他们一眼能从众多试卷里把他的卷子挑出来。
史修张了张嘴,但是没有说话,目光看向了陆九渊。
这一次主阅卷官是陆九渊,这件事自然得陆九渊拿主意。
陆九渊想了想,伸手拿过另一张试卷:“把这份试卷取为第二。”他指了指祁思煜的那份,“这份取为第三吧。”
只要不取祁思煜为第一名,就是把祁家给大大的得罪了。如果把祁思煜取为第二,不光讨不了好,反而让祁家看轻了。还不如做得更彻底一点,把祁思煜取为第三。反正排第二的这份卷子,文章和试帖诗也是写得极好的,丝毫不亚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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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思煜。
剩下的时间里,他们初审之后,又将过审的试卷互相审阅了一遍,抽出了录取的一百名试卷,并排出了名次,交给领了士卒来监考的那位都尉,都尉命副手将原始试卷拆封,找出那一百份卷子,将姓名一一抄录出来。
将录取的试卷交给都尉那一刻起,就已没有陆九渊等人什么事了,他们可以去歇息了。可三人愣是一直等着,估摸着那边把名单抄录完毕,三人不顾忌讳地派人去问第一名姓甚名谁。
“你告诉他们,第一名姓杜名锦宁。”都尉说着,吩咐自己的副将,“把名单抄出去张榜公布了。”
陆九渊等人接到传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彭士诚疑惑道:“杜锦宁这个名字没听说过啊。”
史修笑道:“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一介童生,即便他再有才,他的才名也传不到我等耳里。”
不说距离远,双方之间的身份也悬殊,他们没听说过杜锦宁的名字,再正常不过了。
“也不知这人年纪多大。”彭士诚道。
“是啊,这个还得等考试结束了之后咱们才能得知。不过,看他写的文章,起码得三十岁往上了。”陆九渊叹道。
他们进了这个贡院,便是不能再离开的,需得等第二场覆试的试卷改完,并且张榜公布了院试录取名单之后才能离开此地。这也是避免第一场名单张榜出去后,他们会受到外界的骚扰,让他们不能公正评卷。
外面,杜锦宁考完回小院睡了一大觉,中午起来后便继续按步就班的看她的书,对外面的纷纷扰扰全不关心。考试的时候她尽力了,至于结果,就不是她能左右的了,忐忑不安也没用。
姚书棋和汪福来已跟着杜锦宁经历过一次府试了,看到杜锦宁这样还能淡定,可江北就淡定不了了。
他也不敢在杜锦宁面前晃悠,第二天早上一早就跑出去到贡院门口转上几转,想看看发榜了没有,听听别人又是如何议论的,揣摩着自家少爷能不能上榜。晃上几圈再转回来,也不敢拿听来的话去扰杜锦宁的清静,便拉着汪福来嘀嘀咕咕。
汪福来心里也是悬着的,虽还稳得住没去外面晃悠,但也十分乐意听江北带回来的各种真真假假的消息。
“现在外面呼声最高的就是府学的祁思煜了。听说他考完试后把自己的文章默给他家老爷子看,他家老爷子连叫了几声好,说他那篇文章写得相当不错。他家老爷子是谁当世大儒祁元道祁老先生。祁先生都叫好的文章,那是妥妥的院案首啊。咱们少爷想要拿案首,怕是悬了。”
“祁思煜是府案首吗咱们少爷可是府案首。他的文章写得再好,能有咱们少爷的好我跟你说,咱们少爷的文章,那也是被关山长、郑山长和袁先生他们夸了又夸的。祁先生夸了又咋的咱们少爷的文章也被祁先生夸过,当时祁先生还想收咱们少爷为徒呢。只咱们少爷低调,不爱把这种事往外面说。”汪福来对杜锦宁有着迷之自信。
江北震惊了:“什么还有这事你快说说,快跟我说说,那祁先生是怎么夸咱们少爷的他真想收咱们少爷为徒那怎么这次来府城少爷不去拜会他呢要是去拜会他,没准这时候传出这事的就是咱们少爷了。”
汪福来会把上次府试的事吹嘘了一番。
其实杜锦宁去拜见祁先生的时候他又没在身边,并不是亲眼所见,只是后面听各种人说起,才知道这件事。但这不妨碍他展开想象的翅膀,在江北这种小萌新面前给杜锦宁树立一个光辉形象。
“咱们少爷真是太厉害了。祁先生收他为徒他都不为所动,就连学政大人对咱们少爷也另眼相看。这次的主考官可是学政大人,即便那祁思煜是祁先生的孙子,也不一定拼得过咱们少爷。”江北也迅速沦为了杜锦宁的迷弟。
汪福来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所以啊,年轻人,你得学学少爷那稳当劲儿。你看看那祁思什么”
“祁思煜。”江北忙补充道。
“哦,管他是什么呢。我说啊,现在他被吹得这么厉害,到头来要是案首不是他,不知道他得臊成什么样子呢。还是咱们少爷这样好,稳当,不骄不躁。要我是学政大人,我就取咱们少爷为案首。”
杜锦宁正好出来,听到汪福来这番话,不由又好气又好笑。
她轻踢了汪福来一脚:“别在那里胡吹大气了,快去套车,我要去齐府一趟。”
“好嘞。”汪福来从台阶上爬起来,屁颠屁颠地去套车。
第404章 了不起
“少爷,我跟着你去呗。”江北也爬起来,期盼地看着杜锦宁。
汪叔可说了,趁现在少爷身边没有贴身小厮,他得学聪明点,把这个位置给占上,免得被新来的人给抢了。
“不用。”杜锦宁两个字让他迅速沮丧开来。
可这份沮丧情绪还没蔓延开来,一个信封就递到他面前“你帮我送一封信去县馆给大姑爷。回来后没事就去贡院门口守着,要是放榜了就通知我。”
江北顿时高兴了,大声应道“是。”
“你识字么”杜锦宁想起这茬,又问了一句。心里斟酌着,等家里下人多了,她还得让姚书棋开两个扫盲班,让这些下人都识点字。
之所以是两个,自然是一个男,一个女。杜锦宁可不准备挑战这时代的世界观与行为准则。
“我念过几年私塾。”江北拍着胸脯,自豪地道。
杜锦宁点点头,转回了房里,写了一张纸条出来,递给江北“到时候你就看看这几个座号在榜上的位置。”
那字条上写着周致和杜哲彦的座号倒不是杜锦宁不关心齐慕远他们,而是考号都是进门时才发的,昨晚考完她就回来了,并没跟那几人见面,自然不知道他们的考号。唯一知道的,就是周致和杜哲彦两人了。
当然,想知道杜哲彦考得如何完全是她好奇,而不是关心那个狗腿子。
见江北看到那纸条点了点头,她又叮嘱了一句“你叫厨娘做两份好菜拿去县馆,要是有人在大姑爷跟前,你就别把那封信拿出来,只说是来送菜的。等人走了再交给姑爷。你顺便告诉他,我不方便过去,过去了就不能好好说话。信里说的内容他想告诉同窗也行,只别说是我说的。”
“小人知道了,一定照着少爷的吩咐做。”
见江北还算明白,不是那等十分糊涂的,杜锦宁便放心地出了门。
对于齐府,杜锦宁已算是常客了。守门的沈老头看到她,都不用通报,直接领她到齐慕远的院子门口,对里面喊一声“少爷,杜少爷来了。”
见得齐慕远出来迎接,他对两人施了一礼便又退了回去。
齐伯昆也在家里,听闻杜锦宁来了,也不召她过来,而是自己亲自去了齐慕远院子。
祖父进孙子的院子,自然是不用通报的。他到了门口直接走了进去,正好听到杜锦宁在说话“我研究了这些年朝庭的各省院试、乡试的题目,发现朝庭如今对算学与律法有越来越重视的趋向。”
齐伯昆听到这些话,脚步越来越慢,最后停在了门口,细听里面的谈话。
只听杜锦宁继续道“算学你也看到了,因为这两年户部的倡导,咱们县试、府试都出了大量的算学题。律法题在院试还没出过,但上一届有多个省份的乡试题都出现了律法。那些题目不仅仅是考是否熟知律法条例,而是考一些案例分析。这以前可是会试才会出现的内容。由此可见,朝庭在这方面越来越重视。”
“你的意思是赵良会出律法题了”齐慕远问道,“是因为他曾在刑部任职”
“对。”杜锦宁道,“而且依我推断,他不会像乡试和会试那般,出案例分析题,而是会对律法条例熟知程度的考察。毕竟这只是院试,会试对于律法的考核也没有大面积铺开,他要是在院试出案例分析题,会被人所指责。但考律法条例就不会了,这是案例分析的基础。院试考条例的记忆,乡试考案例分析,这样更加顺理成章,他不光不会被指责,反而会大受赞赏。”
听到这话,齐伯昆忍不住了,转身抬脚进了门,嘴里出声道“好,说得好,说得太好了。”
听到声音,杜锦宁和齐慕远都站了起来,齐齐行礼“齐爷爷。”
“祖父。”
齐伯昆压了压手掌,示意他们坐下,自己走到主座上坐了下来,上下打量着杜锦宁,赞赏之情溢于言表“锦宁,我以为我已经很高看你了,不曾想我还是把你看低了,你比我相像中的更出色。我们小远能得你这个朋友,真是太幸运了。”
“齐爷爷,您快别这么说。要没有您的提携与齐慕远的帮助,我不过是只井底之蛙,看不到外面的天。”杜锦宁忙站起来谦虚道。
齐伯昆摆摆手“咱们不说虚的。我既然夸赞你,你就当得起我的夸赞。”
示意杜锦宁坐下,他问道“你打哪儿知道往年其他省份的乡试和会试题的”
“我跟齐慕远不是合伙开了个书铺吗这书铺不光卖四书五经及话本,还派人到各地去搜罗他们历年的乡试、院试、府试题印刷出售。”
齐伯昆越发震惊了。
两个孩子开书铺他是知道的,当时他只以为是齐慕远看杜锦宁缺钱,想帮他一把,这才出资帮着把这个生意给开起来。而杜锦宁也不过是卖卖他自己写的话本,再卖点书画和笔墨纸砚,如此而已。
没想到杜锦宁能利用手头的这些资源,把整个国家的科考趋势看得清清楚楚。这种大局观,这份洞察力,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即便他孙子齐慕远很聪明,估计也没想到这些。
如今杜锦宁通过这些试题,就能对整个国家的科考趋势有了判断,那么,他是否能通过这些看清楚朝堂的变动呢
他不动声色地问道“如此的话,你对朝堂如何看”
杜锦宁高屋建瓴,以上帝的视角俯视现在的大宋,对于朝堂自然是有她的看法的。但在齐伯昆这个老狐狸面前,她却不敢暴露太多。
多智近妖,她可不想让人把她当妖怪看到。
她摇摇头,有些茫然地道“我没接触过朝堂啊,没想过这些。”
齐伯昆一笑,摇头道“也是,是我糊涂了。你这么小,读书识字没几年,能有现在这般见识就已很了不起了。要是对朝堂的动向你都能洞悉,那我们这些老家伙真不知道怎么活了。”
杜锦宁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