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薄荷-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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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你抓住它。”
外套的袖子随着风摇动,好像故意在和迟穗作对一样。迟穗咬了咬牙,忽然发狠劲,跳起来后,一下就抓到了那作乱的袖子。
温敛也满意地弯起唇,夸奖迟穗厉害。
像是哄小孩子的语气。
他总是会将气氛搞得更轻松一点,即使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迟穗抓着袖子,慢慢地一点点往上爬。她至今对那断掉的枯枝心有余悸,心跳声依旧强烈,提醒她注意眼前脚下。
袖子一点点上升,最后,迟穗终于能见到温敛的手,指骨修长,肤色白得就像身旁的雪。这双宛如冰雕造就的手,猛地拉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拉了上来。
迟穗几乎是扑到温敛身上,她抓着温敛的手,后怕与恐惧这时候爆发出来,让她有一种大哭一场的冲动。
但是,她看着温敛的手臂,那些情绪倏然间被打包到一个角落,容后发落。
温敛的手臂上有大片深色的痕迹,之前他的外套是黑色的,还看不出端倪来,现在脱下了外套,这片深色的痕迹在白衣上,就分外显眼。迟穗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手,是被刮开的痕迹,
她咬着唇,也脱下外套,好在今天的内搭有一件衬衫,材质不够牢固,足以让她撕下长长的一条,包扎在温敛手上。
温敛不以为意,偏头看了一眼,说:“其实早就不流血了。”
迟穗没有说话,就是手下用力,狠狠地在他手臂上又打了一个结。好在那布条没有被迟穗再一次扯裂。
温敛笑了笑,逗她:“不高兴了?”
迟穗忍了忍,背过脸去,对他说:“你以后能不能别这样。”
温敛:“别怎样?”
她不想在这时候情绪崩溃,可是人如果能时时刻刻完美地控制自己的感情的话,就不会有情难自已这个词语了。
迟穗的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别什么事情都不和我说,都自己扛着。”
温敛把她的脸转过来,小姑娘脸上都是泪痕,她说:“我想和你一起回去,我不想你死在这。”
“我也不想被你丢下。”
迟穗连抱他都是小心翼翼的,像对待一个瓷娃娃。
“温敛,我真的很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她的眼泪像是流不完的;那双眼睛就像两汪泉水,有水不停地滚落下来。
温敛的心情就如同他表现出来的,其实并没有这么糟糕。车厢的坠落,跳崖;这一系列的意外;反而令他兴致高涨;产生一种久违的愉悦感。生活总需要一点刺激来调味,即使这点刺激,在他看来并不像是意外。
有许多人;希望他去死的。
但也有人,如此依赖他。
是将生死都交给他的依赖。
他迷恋上了这种感觉。
温敛耐心地;将她的眼泪一点一点擦干净;眉眼的弧度是难得的柔软。
“怎么就想到那么远了?”他温声哄着迟穗,“我怎么舍得丢下你。”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刚刚还温柔的眉眼底下擦过冷漠,可是看向迟穗时;又是全然的温软了。
“只是看着可怕了一点;并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
迟穗对他轻描淡写的语句秉持着半信半疑的态度,但是现在也不能在这个问题上长久地计较下去。她避开了温敛受伤的手;牵住了他另外一只手,轻轻晃了晃,问:“找到避风的地方了吗?”
这是一个不起眼的山洞,狭窄;矮小,拨开山洞面前杂生的枯黄的草;内在的空间肉眼可见。迟穗让温敛先进去;然后在他身后;护着他那只受伤的手臂。
山洞的空间只够两个人坐下,如果起身的话,不小心就会结结实实地撞到头。迟穗将刚刚拨乱的杂草重新拨好,期望能起到一点抗风的作用。
漫卷的风吹过,杂草摇摇晃晃。她忽然想到什么,转头对温敛说你等我会,又急匆匆走出山洞外。
山崖上有许多枯枝,虽然被霜雪压着,但也可以成为火焰的燃料,还有脚旁的杂草,也能为此做出贡献。她记得温敛有一个打火机,这就是此时的所有幸运。
迟穗再回来时,手上抱着许多枝丫,整个人比之前跳下山崖时更为狼狈,脏兮兮的,像条刚找到回家路的小狗。
她把手上的东西放下,然后朝温敛伸出手,手也脏兮兮的,黑一条灰一条,还沾着许多灰尘土屑。温敛却忽然走过去,握住了这只手。
迟穗啊了一声,刚想说些什么,唇上就碰触到了冰冷柔软的物体。那是温敛的唇。
像是雪松的味道,或者薄荷。
迟穗擅自定义了此刻的味道,因为更符合现在的温度和气息。
温敛离开时,迟穗的眼睛还睁着,在看着他。然后她问:“怎么突然吻我。”
温敛摸摸她的脸,没注意到手上被沾染到的土屑,画在迟穗脸上,现在也脸也变得脏兮兮了。他的眼完成一道可爱的月亮,连唇角带眉梢,都被笑意浸泡着。
“因为,突然想吻你。”
迟穗眨了眨眼,也笑,她又一次伸出手,这次加上了语句:“打火机。”
她手上这次准确无误地放上了打火机,金属的质地,如果这时候有阳光,它一定可以有粼粼的光彩泛出来,像水波的纹路。迟穗的记忆力不错,在她将一束满天星卖给温敛的时候,她见过这个打火机。
拿在手里有一种奇妙的感觉,迟穗扣下开关,淡蓝色的火焰跳跃出来,顶端的火苗是澄亮的黄色。她先点燃了杂草,然后借着杂草骤然升起的火势来引燃枯枝。
枯枝也被渐渐点燃,山洞内的狭窄黑暗被燃起的火光点亮,连空间都在视觉上变宽阔了。
温暖明亮。
光是看着火,也让迟穗觉得全身好像暖起来了。她在火焰的尽头对温敛说:“如果我们出去的话,能把这个打火机送给我吗?”
这个金属质地的打火机,在火光下终于展现了它的粼粼波纹。
迟穗把这个打火机拿出来时,忽然反应过来刚刚说的话好像有些不对。
“刚刚我说错了。”她一脸严肃,“我们一定会出去。”
温敛嗯了一声,笑意很浓:“所以打火机也一定会送给你。”
“已经收到了。”迟穗笑着,把打火机收起来。火焰光芒在她脸上跳跃,那些脏兮兮的痕迹也成了画笔绘就的色彩。
很漂亮。
适合珍藏。
迟穗挪到温敛身边,视线还在他的手臂上。她不敢碰,只能询问。
但是温敛的视线在她身上,是一种粘稠纠缠的感觉。迟穗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因为温敛对她说:“想要把你藏起来。”
这是一个没有清晰逻辑的对话,迟穗对上他的眼睛,他在火光的阴影处,眼里有明暗交错。温敛弯着眼,笑意暖暖地对她说:“放到小房子里,藏起来。”
“就像在这里?”迟穗接了上去,“天高地阔,但是这个山洞,无人知晓。”
温敛点头,笑开了:“就在这里,其实也很好。”
无人知晓,所以可以安放占有欲。
火光慢慢地跳动,人影也渐渐拉长,下面的枯枝所剩不多。外面除了风雪的动静,再没有其他了。这样一种另类的白噪音,令人心慌到恐惧。
迟穗不能坐以待毙,她想走出去,看看有没有其他出路。当时缆车是下滑到一定距离后,才突然坠落的,以缆车的速度,粗略估计要三四分钟才能到山下,如果换成步行,速度可能要乘以10倍。
温敛应该睡着了,在迟穗看不见的地方,他肯定也有许多伤,譬如后背或者腿,所以才会虚弱不堪,脸颊泛红。迟穗用稍微干净一点的手背碰了碰他的额头,很烫。
他的脸色已经不像之前那么苍白,反而艳红如红梅在其上点缀,灼灼升华一般。
现在没有药品,也没有干净的水,要怎样才能熬过去?
迟穗这时候真恨自己贫瘠的知识量,怎么不多看一点荒野求生的知识。她只能将自己身上的外套解下,盖在温敛身上,希望他能好受一点。她拨开了杂草从,重新站到凛凛寒风中。
外面并没有能够顺利上下的路途,其实早也知道,如果有的话,温敛应该早就发现,而不是只能在那个狭小的山洞里坐着。如果是一个攀岩爱好者,有着专业的设备,或许能慢慢往下攀爬,不至于坐以待毙。
迟穗看着双手被切割得淋漓的伤口,血色的痕迹蔓延,不过血小板在这时候依旧勤劳工作,没有因为寒冷天气而偷懒,血很快就止住了。
她只找到了一些枯枝,聊以增加一点热量。
山洞内几乎没有光亮了,迟穗从外面看过去,像是刚见到它那般阴暗,她拨开草丛,看到火堆一头,温敛已经坐起来了。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低垂着眼,听到动作也没有抬头。
迟穗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她放下枯枝,匆匆赶过去,在走到温敛面前时,被他倏然抬起的眼定在原地。
温敛眼里的戾气不加掩饰,他似乎已经脱掉那层虚伪的假面,虽然说话的语气依然温柔。
“我以为你走了。”
是一句肯定句,不是疑问句。
迟穗在他面前蹲下来,耐心地一字一字同他说:“我去外面看看有没有下去的路。”
“你发烧了。”她看着温敛的脸,唇色也异常的红,像是刚刚吸食完精血的妖鬼,“我想救你。”
温敛笑了笑,将她拉到怀里。
“别离开我的视线。”他的声线还是温柔的,可这句话同样是肯定句,没有一点疑问的尾声。
不过最后,他轻轻地加上一句:“我会难过的。”
难过到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温敛眼中的戾气与疯狂在这温柔的语调中没有消失,好端端的,依旧存在。
迟穗能感觉出来,温敛的情绪不对劲,但是她想了想自己,如果是自己在山洞里,醒来时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是不是也有产生被抛下的错觉。
况且,温敛在生病,病人都是脆弱的。
“我错了。”迟穗点点头,“我应该让你知道这件事,而不是自己一个人出去。”她的声音柔软,像是漂浮的云絮,在向温敛道歉,也在安抚着他。
温敛半垂下眼,鸦羽似的眼睫下,瞳孔也是漆黑的,如同一汪深渊,镶嵌在眼中。他贴近了迟穗的脸,茸茸的热气扑面,他周遭的温度比旁的地方要高上许多,而且脸上的红越发明显。
是烧得太厉害了吗?迟穗不敢确定,她只能更用力地抱紧了他,像是一种无助的缠绵依偎。
温敛在她肩上,弯了弯唇。
如果现在一起死去,是不是也算是浪漫的殉情。
这实在算得上是一个诱人的想法。
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夹杂着隆隆的声音。因为寒冷,迟穗的思考迟钝了几秒。但紧接着,她脸上迸发出惊喜的神色。这类似发动机的声音从远方传来,越来越近,似乎要震碎整座山崖。
“温敛!”迟穗知道自己脸上的表情肯定不好看,又哭又笑的,但是世界和温敛会体谅的,劫后余生的情绪,无论做出什么表情来,都不能算是夸张。
“我们没事了。”她的声音嘶哑得比温敛还像一个重症病人。
风雪飞进洞里,温敛看到被吹得东倒西歪的杂草,还有隐约可见的直升机的轮廓。
来得很快,他有些意兴阑珊。但是,怀里的小姑娘还在抽泣,脊背清瘦,是一种伶仃的可怜可爱。这是他的穗穗。
不过,她还会永远在他怀里。
温敛嗯了一声,擦去她的眼泪。
“没事了。”他也如此安慰迟穗。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他们上飞机到医院的这段过程很顺利;没有了再一次戏剧性的飞机失事,平安地到达了瑞山当地的医院。
每个国家的医院大抵都是差不多的,消毒水气味浓重,医生护士病人来去匆匆。给迟穗做检查的医生说着她听不懂的语言;好在有翻译人员;能够准确传达。
她只是受了点皮外伤;并不严重。
而温敛,迟穗在温敛的病房门口,看到他身边聚集的人员;一层一层,似乎这一整层的清净都是由此换来的。但是这个比喻也不准确;因为那么多人在温敛的病房里;也是安静的,只有似乎是主治医生模样的人在说话,他的语速很快,令人怀疑这样说话舌头会不会有打结的可能。
这样多的人;迟穗也不想现在进去打搅;原打算先在长椅上坐下,不曾想温敛能透过那么多的人;捕捉到她的身影。
迟穗进去时,围在温敛周围的人如同摩西分海一般,给她让出一条道来。迟穗尚还未来得及理清现在的感受,以及众人投注在她身上的目光价值分量几何;那些人都被温敛下了逐客令,连同那位语速可以媲美机关枪的主治医生。
那些人走了之后;迟穗才发现这间病房的面积有多大;可以算是一个套房。
她拖着椅子;在温敛身边坐下,床头柜上不知是谁摆放了一个巨大的果篮,各色水果拼接在其中,凑成一幅花团锦簇的模样。温敛的胳膊上被缠了厚厚一层白色的绷带,他的脸色还不是很好,但是看起来似乎没有在山崖上烧得那样厉害了,只是唇色依旧红,像是早春的桃花提前数月开放,将胭脂色鲜妍在其上。
应该在温敛的左侧开一扇窗,透些阳光进来,就更像一幅画了。
这样的想法一闪而过,不能再推敲了。迟穗倒了一杯水,放在温敛身边,透明的玻璃水杯,倒映着旁边的果篮,清水也成了花团锦簇的模样。
“怎么一睁眼你就不见了?”温敛半躺在病床上,眉眼分明倦怠,却不愿垂下,还要同她说话。
在山崖上温敛本就是强撑着,迟穗在飞机上收回抽泣时就发现,搂着她的人已经睡了。用睡更为合适,他有均匀的呼吸。直升飞机上配备的医护人员为他们做了检查,简陋的条件下无法细致到全身,但是足够得出没有危重到生命这个结论。
迟穗不知道这些人是如何出现的,明明来瑞山时,只有她和温敛两人。不过想也知道,如温敛这样的人,他们的生命更需要被细致保护。所以下飞机后,他就被匆匆送到这个病房。
“我在下面做检查。”迟穗指了指自己的腿,纤细的食指往下,代指在楼下做检查。
温敛皱了皱眉,“可以让医生到这里来做检查。”他说,然后朝迟穗露出一个笑来,这次的语气带着抱怨,“见不到你的感觉真不好。”
迟穗点点头,杯中的水波纹也倒映着她弯起的唇:“我也觉得,所以就来见你了。”
她停顿了一下,然后问道:“刚刚那位医生在说什么,你的情况怎样了?”
温敛应该是听得懂那位医生的话语,在外面,迟穗并没有听到翻译先生的转述。
“不是大伤。”
温敛对于自己身体的态度有些过于轻描淡写,所以迟穗反问了。
“是需要躺在床上休养的小伤?”
话音才落,温敛就笑了,他笑着,想要伸手过来碰碰迟穗的头发,或者是脸,但是他们之间到底还是有一点距离。迟穗不希望温敛的想法落空,她坐得更近了一点,让温敛恰好能够碰到她的脸。
温敛捏住了她的唇,用他没有受伤的那只手。
“嘴巴噘得太厉害了。”笑意盈在他的眉间,以致于让温敛肆无忌惮地胡说八道。
迟穗肯定自己没有噘嘴这个习惯,倒是温敛,主动帮她把这个习惯坐实。
迟穗打下他的手,温敛也没有生气,他认同了迟穗的观点;“确实是需要在床上修养的小伤。”
“不过时间不会太长。”
桌上的那杯水已经放了一段时间,想必不会太烫了,迟穗拿起时手上感知到的温度也证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