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倾九重-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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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指甲掐进了掌心，直到刺痛感让她平复下来。
　　才缓缓地看向底下的刀疤男，声音隐隐发颤地问道，“你们是如何设计的？”
　　她娘从病重，到最后身故，根本毫无破绽。
　　若不是……前几日，她以整理娘亲房间为由，想去寻找遗落的半块血玉鸳鸯佩时，无意中发现的，娘亲遗留的药盒中，残留的味道不对，只怕，还起不了疑心！
　　而近日，看到这个刀疤男，心中就更加疑虑！
　　因为，前世，她曾经看到过这个刀疤男，先是出现在刘蓉身边数次，后来又在京城与二夫人徐媛（迟烽的平妻，又称二夫人）接触。
　　有一次无意中听人提及，这人，是刘蓉的一个远房的表哥。似乎曾经为徐媛除下心头大患，所以一直被徐媛多加照顾。
　　她今夜来，只是抱着一半的怀疑，却不想，娘亲竟然是真的被害死的！
　　刀疤男起初还不肯说，迟静姝当即毫不犹豫地提起簪子，对着他的肩膀，再次狠狠刺下！
　　刀疤男猛一抽搐，这才艰难道，“京城里下的毒，到老宅里，只要继续吃着，就能不治身亡了！”
　　“是什么毒？”
　　“这……我也不知，只是京城那位让我带来交给刘蓉，我只负责干活，不知其中内里。”
　　说着，又朝迟静姝说道，“我当真只知道这些！”
　　迟静姝看着他，刀疤男被这眼神看得浑身发毛，挣扎着想往旁边躲一躲。
　　却听迟静姝极轻地说道，“很好。血债血偿，你们，应该都知晓吧？”
　　刀疤男眼睛一瞪。
　　却听‘噗嗤’一声。
　　剧痛传来！
　　脖颈上的血脉，登时被扎破！
　　他瞳孔骤缩，下意识要去捂住脖子。
　　迟静姝一抬手，将簪子拔了出来。
　　“噗！”
　　大量的血液喷溅出来，有几滴，洒在了迟静姝的裙角和袖角上。
　　她看着地上抽搐拧动如咸鱼的男子。
　　转过身，走了出去。
　　绿柳忙迎了上来，“小姐，您没事吧？”
　　却陡然看到迟静姝惨白的脸，不由大惊，“小姐，您怎么了？”
　　迟静姝一晃，手里的簪子，掉在了地上。
　　绿柳连忙捡起，一眼看到上面沾染的血，顿时色变。
　　又听到小路那头传来脚步声，忙扶着迟静姝，匆匆离去。
　　衙役拎着裤带走回来。
　　看了眼虚打开一点的柴房门，疑惑地朝里头看了一眼。
　　闻到更加浓重的血腥味，也没怀疑，反手，带上了门。
　　……
　　主仆二人回了屋。
　　绿柳扶着迟静姝坐下，看她神色不对，又连忙去倒热水，匆匆给她洗了脸，又发现她裙子上的鲜血。
　　心下又惊又怕。
　　问她又不肯说，只好给她换了衣服，伺候她歇下。
　　不想。
　　到后半夜的时候。
　　一直躺在床上不声不响的迟静姝，突然又坐了起来。
　　看了看脚踏边睡得不踏实的绿柳，眼眶一红，随意地抓了件衣服，走了出去。
　　夜色寒凉，月下清幽。
　　距离禅房的不远处，有一座小小的庵堂。
　　迟静姝一头扎了进去，一抬眼，看到上方安详宁和的佛祖铜像。
　　终于忍不住地，落下泪来。
　　她颤抖地握住手腕，似乎还能闻到指尖上温热腥气的血液味道。
　　那一幕，始终无法从眼前掠去。
　　她坐在莲花座上，浑身发抖地看着佛祖，眼泪如断线一般。
　　庵堂外，春夜的虫鸣，骤起一声。
　　她闭上眼，喃喃地轻声道，“佛祖，您给了我第二次的命，我却做出了这样可怕的事，您，会不会怪我？”
　　佛祖自然不会回应她。
　　她哽咽地继续低声道，“佛祖，只怕我今后，还要做出更恶毒的事来。这样如恶鬼般的我，是不是不配，跪在这儿，乞求您的怜悯和慈悲？”
　　这一回。
　　话音刚落。
　　忽然听到不知从哪儿传来一声低笑。
　　“呵。”
　　幽幽飘渺，如暗夜里在这佛像下，悄然现身的鬼魅。
　　迟静姝猛地抬头，朝四周看，“是谁？”
　　却不见人影，立即起身，顿了下，又迅速用一块帕子蒙住脸，低着头遮住面容，转身就要离开此处时。
　　眼前，却有紫兰身影一闪。
　　她瞳孔一紧，刚要大叫。
　　却被捂住了嘴，一下带离了原地！
　　……
　　“呼！”
　　风声掠耳。
　　迟静姝被掳在空中疾行飞走，吓得根本不敢朝下看，只能死死地揪住这人的衣襟。
　　却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冷香味。
　　心下一惊。
　　才要抬头，便听头顶之人，再次低笑一声。
　　“叮！”
　　有暗器袭来，又被利刃回挡落下。
　　搂着她的人，旋即一转，迟静姝吓得一下咬住唇。
　　一阵天旋地转间，双脚踩在了地上。
　　她松了一口气。
　　刚要推开眼前人，却已经被松开。
　　接着听到一声咳嗽、吐血的声音。
　　低头一看，神情骤变！
　　眼前这人，居然是几日前，她曾在母亲房中遇到的那个神秘诡谲的男子。
　　心下一提，转身要走。
　　却听那男子，低哑轻笑，“小东西，你敢走试试？”
　　那语气虽是低柔，却有一股森然，骤然袭上迟静姝的后背。
　　她顿了顿，转过身来，朝男子跪下，“小女……见过大人。”
　　“呵。”
　　男子坐在地上，凤眸微抬，朝她掠来，视线在她脸上的帕子上停了一瞬，低笑，“即是认出了我，却还敢跑？”
　　迟静姝咬了咬唇，“小女不敢。”
　　随即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血气，那血气中，又隐含一股其他的异味。
　　暗暗吃惊，“大人这是……中毒了？”
　　男子眉头一挑，“你还识毒？”
　　迟静姝垂眸，“药毒同理。大人这毒，似乎十分凶险。”
　　男子勾唇，似乎十分有兴致地朝她看来，“小东西，这毒，你莫不是也能解？”
　　迟静姝闻着这味，似乎与从前她在宫中偶然见到的一种毒的味道极其相似。
　　略一迟疑后，低声道，“小女愿一试。”


第42章　解毒
　　男子挑眉，眼角轻撩地朝她斜睨，“胆子倒是不小。不过，这毒，你若是解不开，知晓会是什么下场么？”
　　迟静姝浑身一冷，鼓起勇气，朝男子看了一眼。
　　这才发现，今夜更加清晰的月色下，男子的面容当真世间无双！
　　眉眼中精致难以复加，唇畔处优雅不可企及。
　　明明一双眸子森幽冷寒慑人神魂，却在那一颦一笑间，又莫名多了一股子似欲似念的魔障蛊惑。
　　迟静姝暗暗倒吸一口冷气，再次低下头去，尽力平静地说道，“小女不知。”
　　“呵。”
　　男子再次浅笑，看向她，“我不留无用之人。”
　　迟静姝听到自己想要的，立即说道，“是，小女明白了。”咬了下唇，又道，“若是小女解了大人这毒，求大人，放过小女一命。”
　　男子笑了一声，看她。迟静姝紧紧地攥住手指。
　　片刻后，周身的森冷戒备气势散去一些，慢悠悠地松开身段，“来解毒吧。”
　　迟静姝不易察觉地松了一口气，站起来，跪坐在男子身后。
　　看了眼男子雪色的侧脸，蜷了蜷手指，抬手，轻轻地碰上男子的衣领。
　　男子侧眸，朝她睨了一眼。
　　迟静姝与他对视，旋即垂眼，低声道，“请大人饶恕小女冒犯之罪。”
　　男子看她半面遮蔽下，只露出的一双睫毛轻颤如蝶翼，勾了勾唇，没有出声。
　　紫色的衣领被拉开，再次露出男子之前受伤的肩膀。
　　伤口上已经换了包扎，不是迟静姝那晚匆匆用来处理伤口的帕子。
　　她轻轻地眨了下眼，然后抬手，将那布条，一层层地解开。
　　手臂绕到男子腋下的时候，男子没动，她只好抬眸，朝男子看了一眼。
　　就见男子，正目不转睛地朝她看来。
　　在她怯生生地望过去时，不知是笑是冷地挑起眼尾一缕幽色，慢慢地抬起手臂。
　　迟静姝忙收回视线，专心地解开满是鲜血的布条。
　　狰狞的伤口，再次出现在眼前。
　　迟静姝借着今夜这明朗的月色看过去，果然瞧见，那伤口比之前更加难看。
　　血肉模糊，血流不止，甚至还有隐隐溃散到骨头的痕迹。
　　倒是没有怪味，反而被男子身上一股奇异的冷香给覆盖了。
　　迟静姝有些惊讶，前世她所见的同样毒物造成的伤口，可都恶臭难闻，这人却……
　　是体质不同？还是并非她以为的那种毒？
　　可，眼前这般情形，已是骑虎难下。
　　迟静姝不怀疑，若是自己说解不了这毒，这绝美又森冷如般若恶鬼的男子，下一刻就会直接杀了自己。
　　她轻轻抿了抿唇。
　　男子看她，“怎么？解不了？”
　　迟静姝顿了下，摇头，“大人除去此处伤口，可还有其他地方受伤了么？”
　　男子似笑非笑，“有。”
　　“在何处？”
　　男子勾起一侧唇角，看她，“当真要看？”
　　迟静姝疑惑地抬眸，“不能看么？许是与大人的毒……”
　　没说完，男子伸手，漫不经心地拉下本就解开的半边衣衫，露出受伤肩膀那侧，半边的胸膛！
　　月色下，精瘦紧实的男子躯体，顿时出现眼前！
　　迟静姝眼睛一瞪，匆忙别开脸去！
　　男子轻笑，“不是要看么？”
　　迟静姝的手指紧紧攥起，闭了闭眼，许久，才轻轻转脸，目光极其艰难地投到这人的身上。
　　不想，整个人却紧跟着愣住了。
　　不是因为这男子肌肤纹理的如何流畅漂亮，不是因为这男子身段品貌如何的优雅极致。
　　而是因为，这男子，只露出半个胸膛的方寸大小的地方，竟然竟有数道新老伤痕！
　　其中有一个，一看便知是被极其凶恶的利刃撕拉过皮肉，一片的肌肤上，全是伤痕愈合后难看狰狞的伤口！
　　在那伤口之下，有个大约有迟静姝半掌大小的淤痕，发着厚厚的紫色，似是被人重伤了一拳。
　　“小家伙，这般喜欢男人的身子？”男子戏谑的声音传来。
　　迟静姝心下一抖，忙敛下心神，凑过去，再次闻到男子身上的幽幽冷香。
　　视线一垂，差点又看到衣衫边缘露出的胸膛上那一粒茱萸。
　　匆忙念了两句清心咒。
　　以指尖，轻轻地戳了下男子那处紫黑的地方。
　　原本笑着的男子，顿时长眉一拧，发出一声闷哼。
　　草丛里，旋即有什么动静传出，男子朝那处一扫，动静顿消。
　　迟静姝却没察觉到这一瞬即逝的声响。
　　又凑过去，闻了闻那伤口。
　　小女孩柔软的气息靠近，鼻翼里的气息明明有帕子阻隔，却还有一缕从那起伏的角落倾洒，轻拂在男子暴露的肌肤上。
　　竟惹起一阵意外的酥痒。
　　他垂眸，看了眼近在咫尺的小家伙，却发现，她的眼角雪肌，竟已氤氲红染，仿佛敷了一层薄薄的胭脂一般，在夜色下，尤为动人。
　　迟静姝没察觉他的目光，只忍着心中的害羞，低声道，“大人，肩膀上的伤久久未愈，正是因为此处的毒造成的。”
　　男子挑眉，“你说，这儿才是中毒的所在？”
　　迟静姝点头，“这种毒，诡就诡在，中毒之处，伤者如遭受重创般，看不出伤口，却有浓重淤痕。然而其他受伤之处，却有溃烂伤重的痕迹，也是能转移中毒之人的注意。等到这淤痕散开，便是毒物彻底发散至全身时，到时，就算来了神仙，只怕也再难起死回生的。”
　　后一句，倒是显出了她的几分活泼本性。
　　只是，男子听了她这话，却意外地笑了起来，“如此说来，我若是不碰着你，这毒，还就没法解了？”
　　迟静姝安静地低头，“小女只是恰巧见过这种毒，不想竟对大人有用，是小女之幸。”
　　第二次提及‘有用’的话。
　　想起刚刚这小家伙诱自己说出‘不留无用之人的话’，男子看她，“如何解毒？”
　　迟静姝当即道，“请大人将伤口划开一道口子，让里头的毒血流出，直到血色干净，毒便可解了。”
　　男子轻笑，“倒是个简单的法子。”
　　迟静姝跪坐在那里，眉目平静，“是，这毒只有最后扩散全身时，才是致命的。若是能早日发现，解开了，倒也就无事了。”


第43章　等着
　　男子又笑了一声。
　　“哐啷”一声，朝迟静姝扔了一样物事。
　　迟静姝低眼一看，神色微变——那是一把极其锋利的匕首。
　　男子说道，“既如此，那便解毒吧。”
　　迟静姝眼睛微瞪，“大人……信我？”
　　言下之意——你就不怕我拿了这匕首对你图谋不轨？
　　男子却笑着扫了她一眼，“你还没那个能耐。”
　　“……”
　　迟静姝暗自咬牙，信不信我真扎你一刀！
　　无奈，胳膊拧不过大腿，罢了。
　　握起匕首，往男子跟前凑近一些，又看了他一眼，以刀尖，轻轻地抵上男子的伤口。
　　当真只要一个用力，就能狠狠地给他一刀，至少能有个逃出生天的机会。
　　可迟静姝，根本连瞬间的犹豫都没有。
　　刀尖轻轻地一划。
　　肌肤破裂，紫黑色的血，顺着男人的胸口流了下来。
　　迟静姝见状，忙退了下去。
　　男子看着她将匕首放下，森冷的眸色里隐约有情绪翻动，不过一瞬便湮没下去。
　　他看了眼身上的伤口，“这就好了？”
　　迟静姝点头，“嗯，等毒血流干净了，再包扎一番，便好了。”
　　说着，又迟疑地看了眼男子，“既然毒解了，大人可否放小女……”
　　不等说完，男子淡淡地闭上眼，躺在了草地上，“等着。”
　　迟静姝一顿，咬了咬牙，只好默默地坐在一旁，看着旁边半人高的草丛。
　　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是被男子掳到了寺庙的后山。
　　也不知绿柳有没有发现她不见，会不会着急。
　　这人将自己带到这处，又是为何？方才那暗器，又是什么情况？
　　还有……他这满身的伤口……
　　这样想着，迟静姝又忍不住朝男子看了过去。
　　闭眸静卧的他，少了几分诡冷阴谲，却又多出几分难以言状的矜贵与高雅。
　　不知是什么样的人，眼下竟落得这般的地步。
　　念及此，又想起自己如今的处境，不由出神。
　　两人一躺一坐，就在这深山荒草之中，静静地待着。
　　月色寒凉，如清水般洒落，将周围的一片景致，都涂染了一抹夜色里缱绻的光。
　　偶有虫鸣，不时一响。
　　男子睁开眼，看到旁边抱着膝盖静静坐着发呆的小丫头，唇角微挑。
　　不知过了多久，男子忽而坐起。
　　迟静姝吓了一跳，忙朝他看去。
　　一双漂亮的眼睛里，闪过片刻的惊慌与无措，旋即又立刻垂下眼帘，遮盖了过去。
　　男子慢悠悠地说道，“血不流了。”
　　迟静姝一看，果然，流出的鲜血慢慢地变成了鲜红色，凝固在了男子的伤口之上。
　　心下一喜，“毒解开了，大人放心，肩膀上的伤口，若是处理妥当，半月内，也能痊愈。”
　　男子看她露在帕子外欢喜的眼睛，竟莫名生出一种被关心的错觉。
　　心底顿时一阵讥弄。
　　没有说话。
　　迟静姝又朝他看了一眼，“既然毒已经解开，大人可否让小女离开了？”
　　男子忽然朝她看过来，“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迟静姝心下一提，匆忙低头，“不敢劳大人问……”顿了下，才轻轻说道，“小女只是个没用的下人，家里人都唤小女……九儿。”
　　“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