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倾九重-第2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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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胡说！”
穆淳宛尖叫地打断了迟静姝的话，“你怎么可能知道的！”
她的模样，已经暴露了所有的答案。
迟静姝心下发冷，那一点点残余的迟疑，终是彻底消失。
穆淳宛，竟然真的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她方才的话，不过是诈她的。
起初进宫时，因为丽妃和秀禾的反应，她以为自己的脸，是不是像当年的婉妃？
毕竟，那个出身卑微的女子，在后宫受尽皇帝的宠爱，诞下的唯一一子，还被皇帝封做了太子。
可，就算她如今样貌大变，可到底五官在这儿。当年萧厉珏并没有对她的容貌有过怀疑。
直到她在小天坛初见皇帝时，听到他唤自己——莲儿。
这并非婉妃的名讳。
而在主人给她的那份关于后宫众嫔妃的背景里头，并没有名讳有‘莲’的这个人。
然而，这个‘莲儿’，显然是在后宫出现过，并让皇后、丽妃甚至那个遮头藏尾的主子都讳莫如深的。
于是她屡次试探，从秀禾，到左四，最后，终于在方怜雨那，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
一个，曾经被皇帝深深宠爱过的女人！
曾经差点让开元帝扶着坐了皇后的美丽女人！
却因为与男子私通，被皇帝发现，当场震怒，被皇帝亲手掐着溺死在太液池中！
连主人都没有提及的女子，迟静姝便知这其中有蹊跷。
费尽心思只查到一丁点微末的消息。
可这也足够她猜到这其中的关联了。
莲妃盛宠之时，正是穆淳宛进宫不过两年的时候。
开国侯根基深厚，高门大族，十八岁的少女进宫便做了三十岁的皇帝的皇后。
两年，未诞下嫡子，后位又将要不保，难免不会心浮气躁。
而那个时候，青云国的朝堂之上，还有一位名声大振的大才子，出自开国侯的状元郎！
开元帝眼看着就要重用的。
可却突然以以下犯上的罪名，被重罚，引得开国侯为自保，不得不大义灭亲。
什么样的事，会让开国侯连这样将来可能为家族带来无限荣耀的人毫不犹豫地放弃了？
迟静姝想到了一种可能。
莲妃的死。
没想到，这一诈，穆淳宛竟会是这个反应。
迟静姝只觉一阵悲凉。
不说这二人之间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可穆淳宛的心里头，原来早就不顾家人不顾亲了。
第632章 不甘
她想起自己前世被迟烽送进萧云和的手上时，一心只想着讨好了他，好保护好家里的人。
却在最后被家人背叛时的撕心裂肺。
那位状元郎，在被从族谱上除名，驱逐出家族时，心里会是怎样的恨意滔滔呢？
天之骄子，却被一腔私欲，如此践踏，怎能甘心？
“！！”
突然，迟静姝的脑子‘嗡！’地一声！
那位状元郎？！
难道……
她浑身的汗毛骤然立起！
可这些心思不过是转瞬之间，穆淳宛拼命地否认时。
后头的素月已经察觉不对，警惕地看向迟静姝，“你在说什么！”
迟静姝攥住食指上的戒指，强按下心中的激荡，目光清冷地朝素月看去。
“你们不是要元章么？怎么，我不开口，怎么劝得动皇后娘娘？”
素月闻言便皱眉——这个主人送来的棋子，当真不安分！
脸色更冷。
迟静姝却不理她，心下只为自己方才一瞬出现的怀疑急速跳动。
再次看向穆淳宛时，忽然就明白了那位主子有些安排的缘由。
心思一转。
对穆淳宛说道，“有人让我转告娘娘，当年的事，他可以不计较了，将元章交出来，他可以放过您。”
穆淳宛霎时跟见鬼了一样地瞪着迟静姝。
素月和白雪不过两个负责盯梢的死士，实在不知迟静姝到底在说什么。
可心中却也隐隐察觉了不妥。
素月暗暗看了看穆淳宛和迟静姝。
“你！你……他，他居然……”穆淳宛连话都说不顺畅了。
迟静姝趁热打铁，又说了一句，“如今那位，可不是当年那么好说话了。您要是想保住这一条命，不如老老实实地将元章交出来。”
穆淳宛看着迟静姝，原先无限的惊惧忽而淡了下去。
她望了望迟静姝背后的两个宫女，“若是不交，你们还能杀了我不成？”
说着，又挑眉一笑，“这天底下，可就我一人知道元章的下落了。”
难怪那位主子要自己费尽心思接近并讨好穆淳宛了。
可惜……
她却把穆淳宛送到了冷宫里头来了。
她眼底闪过一丝快意。
穆淳宛却露出几分得意来，“想要元章可以，去告诉他，将我重新扶回后位，我就将元章的下落告诉他。”
不愧是在开元帝这样乌烟瘴气的后宫中屹立不倒的女人。
没有被萧云和那狗东西拖后腿，这位皇后娘娘很快就恢复了她原本的心机与城府。
竟然在这样不堪的局面下，还能够与自己谈判。
可见其手段！
迟静姝倒是对她刮目相看了一点儿。
笑了笑，目光若有所指地朝那几个倒地的太监扫去，“娘娘有什么资格跟那位谈判？元章么？”
穆淳宛注意到迟静姝的眼神，浑身一僵。
又听迟静姝笑道，“凭什么你以为那位就会冒着大风险帮你？当年你怎么对他的，你忘了，他可没忘。”
穆淳宛瞪大眼，“不，不会的，他不是那样的人……”
迟静姝的眼角扫到素月和白雪，心知再说下去只怕要生了怀疑。
便微微一笑，“是不是的，您要不要试试？”
说着，有点儿惋惜地撇了撇嘴，“早知如此，也不必先救下娘娘了。让您知道知道这磋磨人的手段，也好叫娘娘此时能好说话一些。”
“不！”
穆淳宛再次情绪濒于崩溃，“他不能这么对我！我可是开国侯如今唯一的体面了！他这样做，开国侯可就被他毁了！”
“开国侯被毁？”
迟静姝冷笑，目光愈发凌厉嘲弄，“与他又有何干呢？而且，娘娘，若是开国侯将您视为唯一的体面，为何废后一事传出，却无一人到皇上跟前保您呢？”
说着，轻轻推开穆淳宛抓着她的手，“您心里也分明是知晓的，何必还要说出来自己作践自己呢？”
所以方才就算被内侍羞辱，也没有提及开国侯半句。
穆淳宛被迟静姝并没用力的一推，推得倒在了地上。
她愣愣地看着不知何处。
迟静姝又蹲了下去，语含同情地说道，“您要是想要体面，就乖乖地听话，不然……只怕连死，都没个体面的死法呢。”
穆淳宛眼瞳一缩。
迟静姝站起来，对素月和白雪笑道，“皇后娘娘今日想来是受惊了，此时还有些想不通，两位看看，是再跟娘娘说说，还是明日再来？”
竟然直接将她们推了出去。
素月心下十分不满，刚要开口。
白雪却拉住了她，淡淡道，“一切听从神女安排。”
迟静姝扫了一眼白雪，笑意微敛。
随后转身，拍了拍皇后的手背，“娘娘，您好好想一想。明日，我们再来。”
说完，便转过身，刚要抬脚。
穆淳宛忽然在后头拽住了她的袖子，“明日？你们想做什么？”
迟静姝若有所指地看了眼旁边的素月，笑道，“想做什么，娘娘还要我多说么？”
穆淳宛眼眶微瞪，“他难道真的要这样对我？！当年我那样难，他帮一帮我怎么了！我才是家里最……”
迟静姝忽而打断了她的话，神色冷漠嘲讽，“娘娘，您的心里，从来不把别人当过人吧？”
穆淳宛一愣。
接着就听迟静姝又鄙夷地笑了笑，“所以，您就要明白，曾经您踩过的人，如今会如何对您了。”
一句句砸在穆淳宛的身上，终于让她心中最后的一丝侥幸给击碎。
她抓着迟静姝不放，茫然地摇头，“不行，你们都不能这么对我，我是皇后，我才是青云国最尊贵的主子，不行……”
迟静姝讥笑一声，一把拽回了袖子。
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素月立时跟在了迟静姝后头，白雪落后一步，有些怀疑地看了眼像是有点儿疯癫了的穆淳宛，皱了皱眉，跟上迟静姝。
刚追过去。
就听素月在质问迟静姝，“你为何要将我们暴露给废后！我们不过是听从主子吩咐来盯梢你的！你居然还拿我们当挡箭牌？怎么，怕废后以后复起，找你报复不成？”
找自己报复？
迟静姝心下冷笑。
看了眼素月，“哦，原来你还知道你是个婢女？我还当你才是主人派来做主子的。方才不是说话利索得很么？还拿剑指着废后，我让你指了么？”
第633章 自尽
“你！”
素月大怒！差点又要抽出腰间的软剑。
白雪跟过来按住她的手，朝迟静姝深深地看了一眼，道，“方才是素月心急才做出了不妥之事，还请九小姐勿怪。”
九小姐这个称呼，叫迟静姝的眼神一闪——宫中这些那人的暗桩，除了秀禾，都只得了吩咐，唤她‘九小姐’。
她本不在意这些人知晓她的身份，可那个主人却好像一边想要故意泄露她的身份，一边又故意遮掩似的。
又听白雪道，“穆氏被废以主人的性子，必然是要责罚的，你我三人都逃不过，很不必互相为难。如今唯有让她交出元章，才能平息主人的怒火才是。”
说起来，这二人若是受罚，也完全是被迟静姝连累。没有阻拦她肆意行事，导致穆淳宛如今被废的局面。
迟静姝笑了笑，扫了眼看上去无欲无求的白雪。
淡淡道，“今日不肯，过几日，自然就肯了。”
白雪明白了迟静姝的意思。
穆淳宛毕竟做人上人太久，根本不知什么叫做落地的凤凰不如鸡。
真正被磋磨了几日后，自然所有的傲性就没了。
到时，想要还活得像个人，自然对她们有求必应。
点了点头，“是。”
可到底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素月似乎十分不满白雪对迟静姝的俯首顺从。
以她们的地位，原本轮不到对主人安排的这些人多加置喙。可这个迟静姝，却行事太过出格，又屡屡挑战主人的底线。
惹怒了主人不说，还连她们都连累了。
她为主人做事，可却不想被旁人这般牵累！
她目含不善地朝前头的迟静姝看去——只待拿到元章后，她便要去请示主人，好好地约束这个不按计划行事的！
……
可不等素月心里所想的实现。
第二日。
迟静姝前往养心殿给开元帝请安时，废后穆氏，在冷宫自尽的事，已经传遍了整个后宫。
素月当时就愣了，与白雪迅速对视一眼。
悄声地问养心殿门口伺候的小太监。
“废后不是昨日才迁去冷宫的么？怎么会死了？”
那小太监摆了摆手，偷偷地往两边看了，才小声地说道。
“姐姐不知晓，是丽妃下的手。”
素月眼神微闪，“丽妃？”
小太监一脸讳莫如深地点了点头，又道，“丽妃大概原本也只是想落井下石，派人去羞辱废后，可……没想到，废后却是个刚烈的，私藏了一包毒药，自尽了。”
素月平易近人的脸上，几不可查地迅速变化！
毒药？！
废后当时身上何曾有什么毒药！
侧眸看了眼身旁的白雪，两人的神情都不太好看。
那小太监还在唏嘘，“虎落平阳还被犬欺呢，这落地的凤凰，连鸡都不如。废后只怕早就想到了，这才悄悄地藏了一包药。唉……”
素月皱紧了眉。
白雪终于意识到昨晚哪里不对了。
她们离开时，穆淳宛的神情不对。
那不是求生，分明是求死！
可，穆淳宛为何会想要求死？
正疑惑时。
迟静姝与新晋的大内总管张旺走了出来。
不过短短数日，开元帝的身边已经没了王福海的位子，这个张旺的能耐，还真不容小觑。
迟静姝客客气气地对他笑道，“我瞧着陛下的神色比先前好多了，多亏张公公的仔细伺候。”
张旺一脸的小心谦逊，“神女过奖，都是奴婢该做的。”
说着，又伸了伸手，做了个恭请的姿势，“那……就劳神女随杂家走一趟了？”
宫门前众人纷纷躬身行礼。
迟静姝笑着点了点头。
张旺上前道，“废后自尽冷宫，乃是无福之人，不得见天颜。可毕竟是多年夫妻，传陛下口谕，由神女前往冷宫，替废后收敛尸体，安抚亡灵。”
素月和白雪又悄无声息地互相看来。
张旺又点了几人，亲自跟着迟静姝来了冷宫。
有许多人看着，素月和白雪做不得什么，只能跟着迟静姝站在穆淳宛死的那间屋子门口守着。
穆淳宛并不在昨晚闹事的那间屋子死的。
事实上，冷宫并无守卫，只在大门处上了一把比脑袋还大的锁，宫墙又高，从里头是无论如何也逃不出去的。
当然，从外头，也就根本无从知晓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穆淳宛死在了最东边的一个还算齐整的厢房里。
她大约是被人伺候惯了的，连自己的衣裳都整理得散散乱乱。
身上的首饰也被搜刮了干净，唯独发髻上插着根十分普通的紫玉簪子。
歪歪斜斜地坐在一柄破旧的鹅颈交椅上，嘴边一抹早干了的血迹。
是早起来送饭的老宫女发现了她的尸体。
一个小内侍上前探了探鼻息，回过头来，轻声道，“已经没气了。”
其实根本不用探。
穆淳宛的尸体，早已僵了。
素月暗想，只怕是她们走后没多久，就自己服了毒。
她又朝迟静姝看去。
这位九小姐背对着她，只看得出后背挺得笔直，却瞧不出什么情绪。
正转过头对张旺道，“那就请公公在外头稍候片刻，我为娘娘洒过净水后，你们可以替她收殓入葬了。”
张旺点头，“有劳神女了。”说着，后头另一个小内侍上前，将手里一直捧着的白瓷瓶递了过来。
白雪看了眼，像是养心殿里的东西。
有心盯着迟静姝，怕她动手脚。
可旁人已走了出来，两人不得不随着一起站到了门外。
斜眼看去，就见迟静姝走到废后的尸体前，好像一点也不怕，将废后那僵青的面孔，给遮住了。
迟静姝站在穆淳宛的尸体前，目光冷暗。
片刻后，伸手，摘下头上的一枚紫色发钗，点着瓶中开元帝赐下的甘露水，往废后的身上点了点。
心思却有些恍然。
前世，这人只是萧云和书房里的一幅画。
她无意见到，只当她是萧云和心头的朱砂痣，忘不了的白月光。
今世，她却以这样凄惨的下场，死在了这么个布满灰尘蛛网密结的地方。
那包毒药，是她给她的。
迟静姝知道，今日不死，受够了磋磨，早晚有一日，穆淳宛是想死的。
可她也没料到，穆淳宛居然对自己都可以这么狠毒。
明明可以用元章换开国侯的一府荣辱，可如今……她却死了，都要拖上这许多人的为她垫背。
她又点了几滴露水。
心道，张妈，绿柳，我替你们报了仇了。
没有脏我自己的手，你们放心。
然后，将簪子上的水甩了甩，插回发髻上，转过身，轻轻淡淡地说道，“张公公，让人来收殓吧。”
张旺应了，指了两人过去。
素月和白雪便跟着迟静姝，先一步离开了冷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