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倾九重-第3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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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后满意地笑了。
　　等丽妃母子都走干净之后，才笑着看向身旁的萧云和，“说说吧！叫本宫以康王为胁，强闯上清宫，到底是何意啊？”
　　萧云和当即跪在了荣德太后面前，“娘娘，圣女不能诞下子嗣，她是……”
　　……
　　东宫。
　　入夜。
　　偌大冷清的主殿内室里，宫灯恍惚，夜浓如水。
　　偶尔的虫鸣，却愈发显得这夜寂静幽然。
　　迟静姝睁开眼，看着头顶的堇色纱帐，只当自己深陷梦中不能清醒。
　　她动了动手指，摸到身上盖着的锦被上清晰的花样纹路。
　　微顿了下。
　　又不相信地再次摸了摸。
　　“小姐？”
　　本就提着心跪坐在床边支着脑袋的翠莲隐约察觉到动静，迷糊睁眼，就看到了已经醒来的迟静姝。
　　“小姐！您醒了！！”她猛地坐直，扑到了迟静姝的手边，大喜，“小姐！您真的醒了！太好了！太好了！”
　　她忙不迭地朝门外跑，跑了几步，又转过身，跑回来，站在床边，朝迟静姝笑，“小姐，您别动啊！我，我，奴婢这就去叫叶大夫！您千万别动啊！”
　　说着说着，竟是哽咽了，快速地擦了下眼角，便冲了出去。
　　迟静姝还有些茫然，侧过脸看向那消失的身影——那是……翠莲？
　　翠莲怎么会在这里？
　　先前几乎将她撕裂的头痛已经消失，可残留下来的，便是浑身的气力不支和脑子里几乎浆糊住的空白。
　　她又茫然地眨了眨眼。
　　便见投射在纱帐上的宫灯摇晃了一下，一个身影，映在了纱帐上头。
　　她眨了眨眼，无意识地张开了唇。
　　床边，已有声响传来，“醒了？”
　　沉沉冷冷，跟一汪寒泉似地兜进了人的心里。
　　迟静姝呆滞的眼瞳悄然收缩，摸着被面的手，无意识地往里抠了抠。
　　想转过脸去看身边那人时，却倏而又闭上了眼。
　　站在床边的萧厉珏募地冷笑出声，“就这么不想见本宫？”
　　迟静姝抿了抿唇，停缓的意识，终于一点点清醒过来。
　　她终是睁开眼，侧过脸，看向那人。
　　垂在身侧的手，微微蜷曲，那只手，曾掐过她的脖子，捏过她的脸……
　　往上，是流缎的锦衣黑如夜云，衬托得这人原本就森白的肌肤愈发阴冷得不似凡间人。
　　薄而寡凉的唇，微微翘着，惯是那副漫不经心又高深难测的笑。
　　挺翘的鼻梁，狭长的凤眼……
　　四年了。
　　日日夜夜在梦里见过的那个人，就这样出现在了眼前。
　　真真实实地。
　　她就这么望去，再次陷入了放空的状态。
　　床边的萧厉珏眉头一蹙，看着她朝后吩咐，“叶尚春不是说药没问题么？让他立刻滚过来。”
　　有人应声而去。
　　迟静姝眨了下眼，泪珠忽而就跟断了线一般地滚了出来。
　　原本一脸淡漠的萧厉珏一愣，随即眉头皱得更紧了，似是想上前，却又生生止住。
　　不耐地问了一句，“哭什么！”
　　迟静姝支着胳膊想坐起来，却又被萧厉珏呵斥了一句，“不是让你不要动么！你是没耳朵还是真傻了！”
　　迟静姝却不听，非要坐起来，可手上的力气到底有些弱，撑了两下才堪堪抬起头。
　　站在旁边的萧厉珏一脸阴沉地看着她，更是嫌弃地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反而伸手，十分粗糙地往她背后垫了两个软垫，又顺势一抄她的肩膀。
　　将她一托，靠在了软垫上。
　　冷着脸刚要抽回手时，却被迟静姝一下抓住了袖子。
　　他皱着眉头往回拽了拽，迟静姝却不松手。
　　他低头看着那纤细到跟随时能被人掰断的小手指，顿了顿，语气更加不善地斥道，“松手。”
　　迟静姝却跟没听到似的，将他的袖子往回扯了扯。
　　然后另一只手，攀着袖子，抓住了他的手腕。
　　萧厉珏眼眶微瞪，刚要喝骂。
　　那冰凉的触感却顺着肌肤一下蹿进了血脉里，凉的他眉头又是一紧。
　　便看，那小手指，跟壁虎似的，悄摸摸地顺着手腕，摩挲到了他的手背。
　　然后，一点点地，钻进了他的掌心，整个，蜷缩了起来。
　　萧厉珏垂眸。
　　看到那蜷缩起的小小拳头还在微微颤抖着，像可怜的小猫，拱着脑袋等他的安抚。
　　他默然，无意识张开的手指微微一动。
　　就听迟静姝发出长长的一声轻叹，“居然真的不是梦了……”
　　萧厉珏眼神一变，猛地抓住她的小拳头，往自己跟前一扯，怒道，“迟九！你少给本宫装模作样！”
　　看着凶，其实用的力气并不大。
　　迟静姝也只是被他扯了手，身上却动都没动。
　　听到萧厉珏的怒语，她抬起头，一双眼里泪意尚未干涸，却亮晶晶笑盈盈的，像有星子落入的盛夏荷塘一般。
　　“我装模作样什么了？”她笑着问，“太子殿下？”
　　记忆中的娇软糯音散去，独有了女子清冷又雅丽的清音。
　　若是单独以声音来辩，萧厉珏自己都不能确定还能不能认出这丫头来。
　　他的脸色愈发不好看了，甩开迟静姝的手，冷笑，“若非装模作样，何必反复提及梦境？若是梦中早有本宫，又为何不一入宫就来寻我？不是装模作样又是什么！”
　　他用了一个不一样的称呼。
　　迟静姝被甩开了手也不计较，笑着往前凑了凑，试图去抓萧厉珏垂在另一旁的手。
　　萧厉珏却猛地侧身，躲开了她。
　　迟静姝有些无奈，抬头看他，“殿下，您能不能坐下说话？我头痛。”
　　“怎么还头痛？不是吃了……”
　　萧厉珏又转过身来，在对上迟静姝那双笑意点点的眼睛时，猛地顿住，冷哼一声，挥袖，走到离床几步远的软榻边坐下，冷冷地看她。
　　“你要说什么！”


第657章　诉思
　　迟静姝有些痴地看着这个人。
　　四年了，只有老天才知道，她到底有多想念这个人啊！
　　如今他就这样鲜活又真实地站在自己眼前啊！就算他生气的模样，也足够叫她满心欢喜了！
　　她抿了抿唇，道，“殿下想知道什么？”
　　萧厉珏一下冷了眼，“迟九！你跟本宫耍心思是不是？你……”
　　话没说完。
　　迟静姝却弯了弯眼睛，朝他看来，“您问我，为何对您思念入骨，却不在入宫后先来寻您，是么？”
　　什，什么思念入骨！
　　他何曾这么问了！
　　萧厉珏搭在矮几上的手一下绷住，一张脸更是如覆冷霜，瞪着迟静姝喝道，“胡说八道什么！”
　　说完，又扭过头，寒着嗓子道，“再乱说话，就别开口了！”
　　他只做冷淡和疏离，却不知，早有一抹暗红，爬上了耳尖。
　　宫灯恍惚，迟静姝也没瞧见太子殿下那细微到瞧不见的窘迫。
　　却并不失望，依旧不错眼珠地看着那人，笑道，“并未胡说八道呢！静姝这四年，日日夜夜念着殿下，想着殿下，惦记着您，牵挂……”
　　“迟静姝！”
　　萧厉珏猛地站了起来，“你是个女子！”
　　迟静姝讶然地抬眼看他，“殿下为何说这个？难道我变成男子了不成？”
　　说着，还连忙朝自己身上看。
　　萧厉珏气得差点扑过去捏她的耳朵，叫她清醒清醒！
　　女子是不能说这些，这些，放，放浪的话的！要矜持！懂不懂！懂不懂！
　　一张漂亮的脸，又是黑又是青的。
　　“噗嗤。”
　　正检查自己的迟静姝忽而笑了一声。
　　萧厉珏一怔。
　　就见迟静姝再次抬起一双弯月般的眼睛朝他看来，然后，笑意轻软又带了一点儿小心地问：“殿下，您不生气了吧？”
　　萧厉珏愣住。
　　迟静姝这回敛了几分方才的大胆，捏了捏被面，脸上也浮出了几分羞意。
　　轻轻地说道，“我，我方才见殿下的眼神，就跟要吃了我似的。所以，才故意逗了一下殿下，您不要这样凶我，好不好？”
　　说着，又悄悄地看了眼萧厉珏，“我真的，真的好想您呀！”
　　萧厉珏听到了心里头有什么坚硬的东西，轰然坍塌。
　　他能怎么办？
　　他能拿这个混账东西怎么办！！！
　　攥了攥手指，猛地转过脸，“少装可怜！”
　　依旧是超凶的语气。
　　迟静姝的眼泪却忽而又砸了下来。
　　她朝萧厉珏伸开双手，“殿下，抱。”
　　“！！”
　　萧厉珏顿觉脑门上青筋往外蹦，“成何体统！”
　　迟静姝撅了撅嘴，缓缓放下手，只当他还在生气，小声嘀咕，“我也是想要第一时间来找您的，可是……我更不想做您的软肋了呀！我也想变得厉害，正大光明地走回到您身边，成为您的支撑……”
　　“所以，你就把自己竖成了个靶子？”
　　声音就在头顶响起。
　　迟静姝猛地抬眼，就看萧厉珏不知何时走到了床边，正低头，一脸嫌恶地看她。
　　那嫌恶中，似乎还带了点……气恼和无奈？
　　迟静姝看着他的眼，抿了抿唇，“殿下，我是不是很没用啊？”
　　垂落的手，交握在一起。
　　萧厉珏看了眼那手指，响起方才触碰到的冰凉，动了一下，却又停住。
　　默了半息后，故作不屑地说道，“所以，你到底自作聪明地都做了什么？”
　　迟静姝更加沮丧了。
　　还没开口，叶尚春的声音从外头传来，“哎哟，这位姑娘，你可慢点，我这把老骨头，被你再这么拽两下，可就真的凉了……”
　　早就守在门口却没进来的青杏连忙打开内殿的槅门。
　　叶尚春被翠莲拖进来。
　　看到站在床边的萧厉珏，翠莲和叶尚春都是一顿。
　　翠莲担心地望了眼床上，见迟静姝还好好的。
　　干脆往地上一跪，“见过太子殿下！”顺手又把叶尚春往前一推！
　　“哎哟我的天爷唉！”
　　叶尚春被推得一个踉跄，‘噗通’一下，跪在了萧厉珏脚边。
　　抬起头，就跟萧厉珏四目相对。
　　叶尚春嘴角抽了抽，然后听到萧厉珏不咸不淡地来了句，“免礼吧！”
　　“……”
　　叶尚春就觉得自己不仅膝盖痛，脸巴子更痛！
　　爬起来，看了眼床上靠着的迟静姝，嘴角又抽了抽，“谁让你坐起来的！”
　　迟静姝满脸无辜地指了指萧厉珏。
　　萧厉珏扫了眼那嫩葱一样的手指，冷笑一声。
　　迟静姝理直气壮的手指往回缩了缩，装作没听见地看向翠莲，“翠莲，方才我还以为是做梦呢，真是你么？”
　　翠莲顿时热泪盈眶，“小姐！是奴婢啊！您这四年到底去了哪里啊！奴婢真的好想你啊！”
　　这话何其耳熟！
　　萧厉珏瞄了眼床上的迟静姝。
　　迟静姝眼皮子抽了抽，继续佯装跟翠莲亲热，“是么？我也好想你啊！”
　　翠莲哭得更凶了，扑到床边一把握住迟静姝的手，高声问：“您既然都回京了，为何不来寻奴婢啊？”
　　“……”
　　就在不过片刻前，这话，好像也有个人问过。
　　迟静姝有点想捂眼睛，这样就感受不到萧厉珏那密不透风的冷刀子眼了。
　　幸好这时，叶尚春这个没眼力见地上前解救了她。
　　“去去去！还让不让人诊脉了？别挡着，一边呆着去！”
　　翠莲被他呵斥着退开，关心着迟静姝的身体，倒是也没在意他的粗鲁。
　　叶尚春便给迟静姝的手腕子上搭了一块帕子，按住脉。
　　殿内一时无人说话。
　　偏这静悄悄的声响，又沉重得叫人有点承受不住。
　　迟静姝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地悄悄又朝萧厉珏看去。
　　却发现他转到一旁的多宝阁去了，也不知道在找什么，却没再关注自己。
　　就跟毫不在意似的。
　　这样的念头倏地冒出，就跟小刺一样，陡然扎了迟静姝一下。
　　她被搭着脉的手指便动了下。
　　叶尚春当即瞪眼，“别动！”
　　多宝阁边的萧厉珏听到，转回头时，正好错过迟静姝垂落的眼。
　　他扫了眼那低头显得乖巧无比的小女孩，迟疑了一瞬，还是将手里的东西放回了多宝阁上。
　　便见叶尚春收回手，“大悲大欢的毒已解了。”


第658章　介怀
　　“大悲大欢？”
　　迟静姝愕然抬头，“我中了大悲大欢？”
　　回想到之前她身体种种的不适，以及剧烈的头痛，反复的眼黑，呼吸困难……
　　神情陡然变冷，“原来如此……”
　　刚说完，就发现周边不对劲。
　　一抬眼，就看到翠莲睁大眼张着嘴，像是被吓到了一样地看着自己。
　　顿了顿，才忽然反应过来。
　　忙收敛了情绪，“是不是吓到你了？莫怕，我并不是在恼你。”
　　翠莲还不及答应。
　　站在多宝阁旁边的萧厉珏开了口，“那便是在恼本宫了？”
　　“……”
　　迟静姝不知自己又不小心戳到了这刺猬精的哪根刺，心里叹气，换了一副笑脸，朝他看去，“殿下，您分明知道静姝心里不是这么想的。我只是没想到会有人在上清宫给我用毒……”
　　“所以，四年前就精通药理的人，四年后做了圣女，反而轻易就中了毒？”萧厉珏冷哧。
　　迟静姝对着这个蛮不讲理的萧厉珏简直无法沟通。
　　不知为何方才还不错的气氛，在这些人进来后就又重新变得紧张难堪了。
　　她又笑了下，“是我疏忽了……”
　　话没说完，萧厉珏已经转过身去，淡淡道，“天色不早了，圣女还是早些休息吧！等圣女大康了，有些话，再说也不迟。”
　　“……”
　　迟静姝一口血差点呕在胸口憋死！
　　她浅浅地蹙了下眉，看着萧厉珏扬长而去的背影，终是露出几分难过来。
　　翠莲看着心酸，忙上前道，“小姐，您别难过，殿下只是……”
　　“圣女殿下。”
　　一旁收拾药箱的叶尚春忽而笑道，“四年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这期间发生过多少事，您想必都知晓的吧？”
　　例如东华门那样的，可左四刻意透露的关于东宫的处境，她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
　　她看向叶尚春，“叶大夫想说什么。”
　　叶尚春‘啪’一下合上药箱，又笑了一声，“也没有特别要说的，就是想问问迟小姐，既然知晓殿下遭遇了何事，如何就能做到熟视无睹，甚至一回到宫内，就这样百般作践殿下？”
　　说完，他便拎着药箱哒哒地走了。
　　翠莲差点没追着踢他两脚。
　　回头就看到迟静姝慢慢冷下来的脸，还是有些震惊。
　　四年前的迟静姝，虽然冷静成熟的一直不像一个十二岁的少女，可到底还有几分小女子的情态天真。
　　如今这样冷脸下来的迟静姝，竟然有种叫人心惧的萧瑟寒意。
　　就好像是在九死一生的险途里走过一趟的人，眼神表情里，都是对尘世人故的淡漠和厌恶。
　　翠莲一时竟有些忐忑，站在床边不知怎么开口。
　　还是悄声进来的青杏在她身后轻声说道，“小姐莫要介怀，这几年……殿下过得很难。叶大夫也只是关心则乱。”
　　迟静姝回神，看到青杏，便先笑开了，“青杏，好久不见了。”
　　不过一句简单的问候，四年前那短暂的相伴时光，却在青杏眼前倏然纷纷而落。
　　素来冷心寡情的她兀地鼻尖一酸。
　　不过瞬息又掩去了这几乎看不见的失态，笑着行礼，“是，许久不见了，小姐安好。”
　　迟静姝轻笑，摇了摇头，“我方才并未生气。只是在想，叶大夫为何会说我回宫后竟然在作践……”
　　话没说完。
　　背面的棱花窗上，龙十二倒吊着探出半个身子，张嘴便道，“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