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倾九重-第3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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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没说完。
　　背面的棱花窗上，龙十二倒吊着探出半个身子，张嘴便道，“殿下，暗室那头的左公子发癫要自尽……嗯？殿下不在啊？”
　　说着，又一眼瞅到坐在床上的迟静姝，高兴地一跃而下，蹿到迟静姝跟前，行了一礼，笑眯眯道，“迟小姐您醒了？可还记得我么？”
　　四年过去，当年的少年也脱去了曾经的稚气，可难得的是，这副少年的心性，似乎始终没有改变过。
　　迟静姝一笑，点了点头，“自然是记得你的。”
　　龙十二立马笑弯了眼。
　　就听迟静姝又问：“左公子？是何人？”
　　龙十二也没拿迟静姝当外人，笑眯眯道，“就一个刺客，先前来行刺殿下，被殿下拿住。后来知晓跟您有点儿关系，又给殿下捉回来。现在暗室审问呢！”
　　乍一听这话，龙十二像是什么都告诉了迟静姝。
　　可若是不明缘由的，听了这话只会满头雾水。
　　迟静姝笑着看向龙十二，“你倒是长大了。”
　　龙十二嘿嘿一笑，“那您歇着，我还要去寻殿下。”
　　迟静姝刚一点头，龙十二便飞身出了棱花窗。
　　窗外。
　　有飞鸟夜啼。
　　迟静姝收回视线，扫了眼殿内，看向青杏，“所以，暗室里的左公子，是不是四年前捉了我去的那人？”
　　当时只有萧厉珏、青杏和迟静姝在场，若真的是左四，青杏当是知晓。
　　可青杏却没开口。
　　见迟静姝一直看着她，迟疑了片刻后，说道，“他口口声声说您是他的女人，还要挟殿下用您去交换他手里的情报。”
　　迟静姝登时眉眼含霜。
　　青杏看了一眼，又道，“不止如此，连您身上的大悲大欢，都是他指使人下的。”
　　翠莲一听，当即怒容满面，“什么？！这人在哪儿？我去宰了他！”
　　却听迟静姝道，“带我去暗室，青杏。”
　　方才龙十二说了‘暗室里头的左公子……’
　　青杏心下叹气，“小姐，您还不能随意乱动的。”
　　迟静姝却已自顾掀开了被子，“无妨。那个左……公子，狡诈多端，不是这么轻易会自尽的人。我要亲自去看一眼才能安心。”
　　这么说，这二人还真的是相识的了？
　　青杏按下心中疑惑，知道拦不住迟静姝，便对门外的影卫使了个眼色，然后扶着迟静姝，朝暗室那边走去。
　　……
　　暗室里。
　　左四用镣铐勒死自己不成，反被龙四卸了两只胳膊，跟半身瘫痪的废人一样靠在十字柱下。
　　萧厉珏站在他对面，看了眼他脚边的镣铐，淡淡道，“没想到左公子竟是个宁死不屈的高人，看来那位穆大才子对左公子当真恩重如山。”
　　他没有跟左四兜圈子，直接提了穆晓峰。


第659章　狠心
　　左四也不意外，狰狞的脸上露出几分古怪的笑，“恩重如山？太子殿下言重了。”
　　萧厉珏挑眉，“哦？既不是恩重如山，左公子缘何宁愿死也要替那位守着秘密？”
　　左四咳笑了起来，摇头，“我何曾要死了？”
　　旁边的龙四眉头一皱。
　　就听左四道，“我不过就是拿着镣铐绕着玩，您这位奴才可真够尽忠职守的，上来就给我卸了两条胳膊。呵呵，佩服！”
　　后面一句是朝着龙四说的，明晃晃的嘲讽。
　　龙四脸色难看起来。
　　可龙卫的性子都随了萧厉珏，宁愿动手绝不吵吵，看左四那副挑衅的样子，就忍不住捏手指头。
　　左四毫无惧意地再次笑起来。
　　萧厉珏看他，“所以，左公子这番阵仗将本宫引过来，到底是为何？”
　　左四的笑容一顿。
　　萧厉珏眼里露出几分讥诮笑意，“不惜废了自己两条胳膊的设计，想来是个大想法，左公子不如说说？”
　　左四双手不能动，脚下却晃了晃，拉动那镣铐跟着响了下。
　　他看向萧厉珏，忽而低笑着自语了一句，“果然是个会玩弄人心的，怪不得那丫头能那样惦记……”
　　说的萧厉珏眉头一皱。
　　又见左四抬起头来，笑道，“我要亲眼见一见，”顿了下，“左方氏。”
　　萧厉珏眼神一闪，看了眼左四，竟什么也没多问地挥了挥手。
　　那扇被关起的小门再次被打开。
　　灯光闪烁，却也足够明亮，渐渐露出一个早已佝偻了后背饱经风霜的妇人的身影。
　　左四呼吸一凛，扫了一眼，又笑了，“我眼神不太好，烦请太子下令让她走近一些。”
　　龙四在一旁不满地嘀咕，“这是怀疑殿下骗你？简直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可还是在萧厉珏的眼神示意下，走过去打开了小门前的大锁。
　　然后，一阵急促的哭声下，那妇人跑到了左四的跟前，不顾他浑身是血地一把将他抱住。
　　“四儿啊！我的儿啊！我的儿啊！你怎么……娘，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啊！”
　　那哭声撕心裂肺，令人听了便满心酸楚。
　　连几个龙卫都动了容。
　　偏那左四顶着一张千刀万剐的脸，漠然地看向那妇人，“我都这副样子了，你怎么就能认定我是你儿子？”
　　妇人看着他的脸，哭得几乎肝肠寸断，抓住他的胳膊不停地摇头，“你是娘的儿子啊！娘怎么会不认识你啊！我的儿啊，你受苦了啊！都怪娘，是娘当时没有保护好你，叫你被贼人掳走了……”
　　“贼人掳走？”
　　左四看着她，“不是你们为了活命，将我交换了出去么？”
　　妇人顿时一脸的愕然，“怎么可能！你爹就算是死也不可能让你做人质啊！当年是你爹被人陷害，咱们家惹了大祸，你爹托了好友想把你送走，谁知却遭遇贼人……啊！”
　　妇人的话没说完，忽然惊呼一声。
　　本是瘫着半截身子的左四忽而伸手，一把勒住了妇人的脖子，将她拖在了自己跟前挡住！
　　众人齐齐一惊。
　　原来左四方才是故意引那妇人说话，趁众人注意力被分散的时候，悄无声息地自己接了骨！
　　龙四几乎不敢相信——这是怎么做到的！
　　众人当即将暗室围成了一个圈。
　　那妇人在短暂的惊吓后，突然大喊道，“放了我儿！不然，不然我就死在这里！”
　　众人的表情全都不好起来。
　　捏着妇人脖颈的左四笑了起来，笑声狰狞又凶残，朝龙四伸手，“拿来吧，钥匙！”
　　龙四迟疑，朝萧厉珏看了一眼。
　　却发现太子殿下居然始终不动如山地站在那里，甚至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听到左四的话，他还勾了勾唇，低笑，“钥匙给你，你便能出这个门了么？”
　　左四看他这副样子，心头无名火愈发被勾得难忍，“能不能出这个门，太子殿下试试不就知道了？”
　　萧厉珏背过手，摇头，“就算出了门，你又要如何呢？这东宫且不论，如今皇宫里的那些暗桩，可都知晓你在东宫的暗室里待了多久了。”
　　左四一愣，陡然反应过来——好一招釜底抽薪！
　　萧厉珏居然这样断了他所有的后路！
　　他看着萧厉珏，忽而笑了起来，“既然做不成大事，那就做些自己的小事好了。”
　　他朝萧厉珏抬了抬下巴，“上清宫里头，我的女人还等着我呢！殿下若是能网开一面，我便带着我家静姝，从此逍遥四海，再不到你们这皇宫深庭搅合，如何啊？”
　　几个龙卫都觉得，这人不是在求生，是在找死。
　　不料，萧厉珏却笑了，“哦？此话可当真么？”
　　听这意思，居然还是有同意的意思？
　　连左四都有点意外，“太子殿下这是同意了？”
　　萧厉珏眼底冷意一掠，不等开口。
　　就听身后传来一人轻轻淡淡的声音，“我不同意。”
　　众人又一愣，齐刷刷转脸。
　　便看，暗室昏暗的门口，一身白衣翩若云仙的少女，站在那里。
　　月色暗影之下，瞧不清面容，可就那么安静无声站在那里的姿态，都让人觉得，这女子，定然是个美极了的。
　　萧厉珏朝她身后看了一眼。
　　青杏立时跟翠莲缩到了一旁。
　　他的眼神一转，又落到迟静姝身上，语调冷淡，“圣女殿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了。”
　　迟静姝听到他这话心里就憋了气——到底怎么才能哄好！
　　居然还想把她送给旁人！这个大乌龟！看她回头怎么收拾，哦不，哭给他看！
　　按下心底的怒气，朝内，走到萧厉珏面前，福身行了一礼，“请太子殿下安。听闻殿下的暗室里有位故人，故而特意来探望一番，还请殿下莫要怪罪。”
　　这回轮到萧厉珏沉默了——这丫头居然会了这种调调！
　　对面。
　　左四在迟静姝出现的刹那，就已是面色铁青。
　　他的手无意识地掐紧，直掐得手下那妇人惊呼一声，才猛地回神，一把将人推到面前，却也不松手。
　　只讥弄地朝迟静姝看去，“圣女如今总算是得偿所愿了，怎么不赶紧去和情郎浓情蜜意，却要来这样的腌臜地儿，莫不是对我这位‘故人’，难以忘怀么？”


第660章　阻拦
　　这么说起来，他似乎又痛快了一些，再次看向萧厉珏，“太子殿下，您瞧，女人就是麻烦。让她乖乖地等着，却偏要自己找来，生怕别人不知晓她多担心我似的。”
　　他一边说，还一边咧着嘴笑开，扭曲怪状的脸上满是得意。
　　萧厉珏转了转手里的扳指，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是么？那倒确实是个麻烦。”
　　迟静姝一听，方才压着的火瞬间就被泼了一层油，‘轰’地一下直冲头顶。
　　刚想说话。
　　却见萧厉珏眼帘浅浅一撩，笑意不达眼底地缓声道，“既是麻烦，便别留了。”
　　迟静姝心头骤提！
　　下一瞬！
　　被左四控在手里颤巍巍的妇人，猛一抬手，一把擒住左四勒住她脖子的手腕，往外一拽，随即身形如风般骤然一个旋转，便落在了左四的背后！
　　左四瞬间变脸，抬手便与那人对招起来。
　　却已是来不及，手腕被那人反向一压！
　　“咔嚓！”
　　才悄然装上的胳膊，又被断了手腕！
　　他扭曲的脸上居然毫无反应，另一手凌空朝那妇人劈来！
　　妇人闪身一躲，套在头上的发套落地，露出一头漆黑的头发来——一个年轻的女子！
　　断了手腕都没有反应的左四瞬间扭曲了脸！
　　劈出的手动作一变，才要朝那女子掐去。
　　就听身后有人道，“他腕间藏着暴雨梨花针。”
　　左四神情一变，那女子已是翻身而起，所有人齐齐一抖衣袍。
　　他忽而暴起，扫了眼屋内，忽而转身，朝着迟静姝看去，然后，抬起了手腕。
　　暗器齐发！
　　迟静姝眼眶微瞪，旋即眼前便是一片暗影落下。
　　四年的磋磨叫她下意识想要躲开，却闻到了熟悉的冷香。
　　——那是萧厉珏的袖角。
　　顺从地垂下眼睑，下一刻，整个人便被裹了过去。
　　“噗噗噗。”
　　细如牦牛的针扎进暗室的木桩、窗户和墙上，闪出一片幽蓝的光。
　　迟静姝闻着充斥鼻息的香味，听到头顶传来倏而冷如寒霜的轻喝，“杀了。”
　　刀剑顿响。
　　“不！等等！”
　　迟静姝猛地回神，扒开萧厉珏的袖子，抬头道，“殿下，不要急着杀他。”
　　萧厉珏低头，便看黑色的衣袖间，露出小小一张脸，清妍明色，眼若夏星。
　　那边的左四笑了起来，“看吧！这女人果然还是放不下我，太子殿下，还不快放了我的女人到我这里来。”
　　萧厉珏的眼底暗色涌动，刚要抬头。
　　怀里的迟静姝忽而一脸不耐地骂了一句，“你少放屁！谁是你的女人！”
　　放……什么？
　　原本森然冷目的萧厉珏一瞬呆滞，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视线再次落在迟静姝脸上时，便看到了这丫头那一丁点儿的不自在。
　　“咳。”
　　她清了下嗓子，推了推萧厉珏，“殿下，不要杀他。他知道穆晓峰很多事，就这么杀了他，太便宜他了。”
　　萧厉珏没动。
　　那边左四的眼神却狞恶了下来，不善地看着被萧厉珏抱在怀里的迟静姝，那两人四目相对，衣袖纠缠。
　　萧厉珏低着头，迟静姝抬着眼，纵使焦急可脸上的信赖与亲近，却是毫无遮掩。
　　而萧厉珏更是如此，分明是冷着脸寒着面，可抱着怀里的女孩儿的模样，分明就是严严实实地护着的。
　　两人这般的情态，任谁都能看出来——这是一对互相仰慕的情人。
　　左四的心头忽而就跟被八脚的蜘蛛给狠狠扎了一下似的。
　　不痛快地笑了起来，“迟静姝，先前对我郎情妾意的时候，可没瞧出你这般绝情啊！你让我给你擦后背的莲花瓣时，可不曾说过与太子殿下如何亲近啊？”
　　“……”
　　迟静姝看到了萧厉珏眼底显而易见的森寒。
　　张了张口。
　　搂着她的手忽而抽走。
　　“殿……”
　　“轰！”
　　左四被一掌扇得飞了出去，撞翻了暗室里的桌凳刑具，最后一头砸在十字柱旁，张口便吐出一口血来。
　　龙四上前，将他控住。
　　萧厉珏抬脚，又要朝他走去。
　　却被人从后头一把扯住了袖子，“殿下，等等。”
　　萧厉珏冷眸幽凝，看了背后的迟静姝一眼，“怎么？不舍得旧情人死么？”
　　“……”
　　迟静姝深吸了一口气，忽而高声喝了一句，“萧厉珏！他是故意找死你看不出来么！”
　　一瞬间，暗室内所有的声响齐齐消失！
　　龙卫影卫暗卫死士还有门口的青杏翠莲，不约而同地往暗影里缩了缩。
　　萧厉珏缓缓看向迟静姝，语气森森地笑了起来，“你说什么？”
　　迟静姝张了张嘴，说实话，她也有些怕。
　　无声地动了动喉头，悄悄地往后退了半步，小声嘀咕，“他故意激你吃醋的嘛！你何必要上当……”
　　说完，就见萧厉珏抬手朝她伸来。
　　她吓得脖子一缩。
　　萧厉珏揪向她脸蛋的手落在耳朵上。
　　顿了下，顺势狠狠一捏。
　　“唔！”痛得迟静姝闷哼一声。
　　不甘心地朝他瞪眼。
　　就见萧厉珏笑得怪异又吓人，“我吃醋？你哪儿来的自信？”
　　迟静姝眨了眨眼，接着一口气堵在了胸口。
　　她一把推开萧厉珏的手，看都不看他一眼地越过他朝前走，“有没有吃醋，殿下自己心里明白！留着这位左公子的命比杀了他更有用，您比我更清楚！”
　　萧厉珏冷笑一声，斜睨了她一眼，“本宫做事，何时轮到你来指手画脚了？”
　　迟静姝的脚下一顿，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在心里道——你等着！萧厉珏！今天这顿气若是不报复回来，我迟静姝跟你姓！
　　然后，径直来到左四跟前。
　　左四被萧厉珏那一掌打得几乎半条命都没了。
　　他本不是个能轻易受挟持的，可惜先前在小天台与御林军车轮战，受伤太重。被龙卫抓到东宫，又受了刑。
　　流血过多，强撑心思，如今这模样看上去，竟有点儿强弩之末的意思了。
　　迟静姝看得眉头一皱。
　　左四抬眼，然后，朝她脚边吐了口血痰。
　　迟静姝垂眸，顿了下，说道，“龙四，你稍微离开些。”
　　龙四一惊，看向萧厉珏。
　　萧厉珏面无表情，龙四便站着没动。


第661章　秘密
　　迟静姝叹气，再次看向左四，似是想了会儿，才缓缓开口，“你应该明白，我知道你身上最大的秘密。”
　　那个夜里，不耐的争执，无意的触碰，掉落的面皮，以及……那张藏在丑恶后的脸。
　　左四笑了，一副痞子样地看向迟静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