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倾九重-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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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丁顿时气得七窍生烟,“你简直不可理喻!这是我家小姐方才路上买的,自己吃的!”
迟静姝倒是没什么在意,只将那松子糖放在小孩的手里,笑着摸了摸他脏兮兮的头,说道,“你是男子汉,以后,要多做些对天地,对你自己,都问心无愧的事。好不好?”
所有人的脸色齐齐一变!
再看向迟静姝的眼神,‘唰’地变成了钦佩和赞叹!
“这……小女孩儿,好大的心胸!”
“惭愧!我等竟不如一个小女子,无愧于心,对得起天地!惭愧啊!”
“迟家的九小姐么?果然是大家出身的千金,这教养,这气度!”
那坐在地上的妇人一看形势已经朝迟静姝一边倒了过去,终于露出几分心虚。
爬起来跑到孩子跟前,一巴掌拍了那松子糖,一边还骂,“什么人给的东西都敢接?就不怕毒死你?!”
金亮亮的松子糖洒落了一地,孩子看了一眼,突然哭了起来。
人群顿时又发出嗡嗡的议论声,这一回,倒是多指责那妇人的。
妇人咬牙瞪迟静姝,“不要以为你能说会道,就让大家伙儿都以为你是个好的!你若真是好的,凭什么要纵容家奴撞人?!你今儿个必须给个说法去!不然,你就是故意装模作样,欺负无辜可怜的寡母孤儿!”
简直是胡搅蛮缠。
张妈终于忍不住,站出来怒道,“我家小姐何曾欺负你们母子了?分明是你们,故意将我们拦在这路上,到底有何图谋!”
“我呸!老娘图谋你个鬼!就是你们欺负人!还不许人喊冤了?来人啊!看一看啊!这有权有势的迟家小姐,欺负人了啊!”
张妈顿时急了,“你瞎喊什么!住口!”
妇人却扯着嗓子不管不顾地喊叫起来。
迟静姝站在一旁,忽然眼睛一红,软软地落下泪来。
妇人被她这模样给惊了下,就见迟静姝掩住眼角,低低地说道,“不知你缘何要纠缠我不放,我初回京城,与你素不相识,你却能认识我是迟家的小姐。想来,对我的身份是一清二楚。”
那妇人慌要开口,不想却被迟静姝抢断,“我生母新丧,如今孤苦无依。本想回京仰仗父亲庇佑,如今看来……竟是这京城,也没法待了。”
说着,身形摇摇欲坠地晃动起来。
张妈赶紧过来扶住她,也跟着哭起来,“我可怜的小姐!夫人啊,您在天有灵若是能看到,可怜可怜小姐啊……”
一时,原本在妇人口中的施暴者,竟成了最无助可怜的弱者。
有人忍不住破口大骂,“你这泼妇!怎能如此欺辱人家一个小姑娘!”
“瞧她对人小姑娘知根知底的,定然是受人指使!”
“抓她去见官!这种人,由着她这么肆无忌惮地作恶下去,京城的风气岂不是都要被她这样的败坏了!”
“这位小姐,你也别哭了。咱们虽都是普通人,可也看不惯这欺辱人的!你放心,没人护你,咱们来护你!”
迟静姝抬头,一双红通通的眼睛,还噙着让人心软的泪水。
满是感激地朝众人福身,“多谢众位叔叔婶婶。”
她身后的张妈老丁几个,跟着一起行礼!
众人何曾受过贵人这样的礼待,登时心中的虚荣感都升到了天上!
第114章 心胸
随后又听迟静姝委委屈屈地说道,“原来京城是这样好的地方。只可惜,我却连家都没法安然地回去……”
那群人立时拍着胸脯说:“小姐别怕,有咱们在呢!咱们这就护着你,让你平安回府!”
还有人去抓那刚刚碰瓷的妇人,“你也别想跑!抓你去迟家!叫你知晓,人家小姑娘可不是你能随便欺负的!”
“对!叫她说出来,到底是谁指使她这么做的!”
那妇人大惊失色,哪知这简单的一桩事,到最后竟然捅出这样大的篓子?!
登时挣扎起来,尖叫如猪嚎,“我不去!不赔钱就算了!凭什么冤枉好人!松手!松手!”
她一把挠花了旁边的一个人的脸,扭头就跑。
不想,竟一头冲到了贺青的跟前。
刚要破口大骂,贺青抬起一脚。
“啊!”
她惨叫一声,摔了回去!
众人围过去,还没出手,忽然又听迟静姝轻轻地说道,“放了她吧!”
“小姐!如此恶人,不可轻易放过啊!”
“是啊!不然她下回,还会更加作恶是非的!”
不想,迟静姝却看着一直呆在旁边的孩子,似是怜悯地摇了摇头,“到底不能当着孩子的面。算了,放了她吧。”
众人静默,看了眼似乎被吓到的孩子,终于,慢慢地散开。
迟静姝又朝绿柳点了点头。
绿柳摸出一粒碎银子,塞到那孩子手里,又摸了摸他的头,转身,扶着迟静姝上了车。
车外,响起了赞不绝口的夸奖声。
“这迟家的小姐,不仅心胸不凡,更是心地善良啊!”
“我原先还以为,大户人家的出身必定是跋扈的,没想到,竟有这样好的女孩儿!”
“我倒是觉得,这孩子生母过世。如今才回京,就遇到这样的事,只怕……”
“只怕什么?”
“唉,不提也罢。深宅大院的事,咱们小老百姓,又哪能说得清呢?”
“哈哈!我看你是话本子看多了才是!”
“都别说了。咱们答应要送一送人家小姐的,这马车都走了,赶紧跟上吧!”
于是,迟静姝的马车,竟然真的在众人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地朝迟家的大门前行去。
人群里,几个人对视一眼,赶紧就朝前头跑去。
这一路的风景,当真引人侧目。
不过半天的时间,几乎小半个京城,都传遍了迟家新归来的九小姐,路遇碰瓷恶人,却心怀怜悯慈悲,感化众人的事迹。
众人以口传口,只差没将这迟家的九小姐,夸成了个神仙!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而迟家大院里。
大气古朴的云来居主院里,一身华贵通身娇兰玉芝的徐媛猛地抬眼,看向身旁的贴身奴婢徐妈妈。
“你说什么?办砸了?”
徐妈妈立时就跪了下来,“夫人息怒,是奴婢失察,没想到侄媳妇竟这般不顶用!”
徐媛皱了皱眉,又问:“所以那丫头,如今是在回来的路上了?”
“是。”徐妈妈的声音有些发抖,“听说还有好些不长眼的贱民护着……”
“哼。”
不想徐媛竟笑了一声,“老宅待几年,倒是能耐了。”
徐妈妈颤了颤,小心地抬头问:“夫人,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徐媛扶了扶乌黑的发鬓,起身,“久归的女儿回家,我这做母亲的,自然该亲自迎接了。”
徐妈妈吃惊,“夫人竟然要亲自去接她?”
徐媛冷笑,“她想玩花,在我面前,还嫩着了。”走了几步,又问:“章平到哪儿了?”
徐妈妈刚站起来,闻言立刻道,“迟安刚刚来了信,说快到了。”
“嗯。”
徐媛点点头,“派个人去告诉他,从侧门走。悄悄地抬回房间去。立时去把孙太医请来,莫要让旁人察觉。”
“是,夫人。”
……
迟家大门前。
迟静姝站在马车边,抬头看着那阔气的‘迟府’两个字,久久未动。
“我的好女儿,你终于回来了。”
一声哭音,突然从门内传来。
原本围在马车旁边的众人纷纷扭头,就见一个貌美端庄的夫人,被丫鬟婆子簇拥着,匆匆走出来。
眼眶红红地就朝迟静姝走来,一把拉住她的手,上下打量,“可是瘦了!我的好孩子,这几年,可叫你受苦了!如今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当真一副慈母的样子。
迟静姝看着面前的徐媛,前世今生,二十年了,她居然一点都没变。
纵使年过三十了,依旧是这般色若春晓貌美芙蓉的模样。
果然,身后已有人赞叹起来。
“这就是迟家后来的那位主母?当真是好气度!”
“一看也是个貌美心善的!”
“是啊!这迟家的小姐,没了亲娘,有这么个疼爱的后娘,也是福气啊!”
福气?
迟静姝心头冷笑。
朝徐媛行礼,“见过二夫人,别来无恙,二夫人一切可还安好么?”
一声声的‘二夫人’,当真是刺耳又难听。
如今可再没人敢在徐媛面前这么称呼她!偏偏这个贱女居然还敢这么大庭广众之下唤出!
徐媛的神情微不可查地僵了僵,随即笑道,“一切都好。如今你能平安归来,就更好了!一路上,可把我担心坏了,听说前夜你们还遭了土匪,没事吧?”
遭了土匪这样的话,也是能在旁人面前问的?
迟静姝还没开口。
徐媛又看向她蒙在脸上的面纱,“怎么好端端地要遮着脸?莫不是被土匪伤到了么?”
一时,所有人的视线,全都落在了迟静姝的脸上!
这可是极无礼的!
绿柳几个差点没忍住要上去遮住迟静姝。
倒是旁边的张妈冷静地笑道,“多谢二夫人关心,乃是驿站失火,火星子将小姐的脸热红了一点,小姐皮肤嫩,怕吹着风坏了相貌。这才用面纱遮一遮风。并非闹了什么土匪,也不知那传信的人是怎么听得详细,竟这般叫二夫人担心。”
这话说得真是漂亮又体面!
众人原本看向迟静姝的眼神又恍然大悟,同情地摇了摇头。
第115章 自家
有人道,“这九小姐也怪可怜的,回来一路,不是遇到火事,就是叫人碰瓷。”
“这位夫人,这孩子年幼丧母,又这般多灾多难的,您要多多照顾呀!”
“瞧您也是个菩萨面相,孩子交给你,她娘一定也是放心的。”
徐媛朝迟静姝看了一眼。
然后对众人笑了笑,却并未开口。
她身后的徐妈妈走出来,说道,“多谢众位的关心,我家夫人自然是心疼小姐的。今日有劳众位辛苦护送我家小姐了,还请众位就此回了吧!”
虽是有些无礼,可这些高门大户,原本就无需跟他们这些小老百姓虚与委蛇。
众人虽是有些不悦,到底说了几句,就散了。
徐妈妈扫了眼那些散开的百姓,眼底闪过一丝不屑与厌烦。
随后又拉着迟静姝朝里走,一边笑道,“你这许久不在家,再回来,想必有些地方还不能适应。只要哪里觉得不便,立时便来与我说,千万不要拘泥,只当是自己的家。”
只当是自己的家?
这最后一句,当真是迟静姝听过的最好笑的一句话了。
这整座迟府,可都是用她母亲的嫁妆盖起来的,如今……却不是她的家了?
然而,面对徐媛,她却只是微微一笑,并未说话。
抬脚,跨过了迟家大门前,那座她前生从未跨过的、高高的门槛。
抬眼,朝里看去。
亭台楼阁,花鸟鱼虫,远处环水,近处假山。房屋院落,错落有致。
端的是典雅华美。
徐媛看了她一眼,又笑道,“你走这几年,家里倒是整改了不少。后头还多修了两个园子。哪天得空,叫敏敏和芸儿带你去瞧一瞧。”
迟敏敏,徐媛长女,今年十五,正是议亲的年纪。迟家排行第五。
迟芸儿,徐媛次女,今年十三,迟家排行第七。
迟静姝笑了笑,点头,“怎么不见五姐姐与七姐姐?”
徐媛略显得意地笑道,“她俩啊!最近不知怎么跟大长公主家的小郡主玩到了一起,日日地都在一起玩耍。今日说是小郡主请她们去大长公主府上看鱼儿去了。真是……”
又笑看迟静姝,“你说,这家中也不是没鱼,图那个新鲜劲做什么。”
见迟静姝只是静默不说话,心中满意,再次笑道,“你也别着急,咱们这京城里呀,贵人们都有自己的圈子,你刚刚才回来,让敏敏和芸儿带着你慢慢地走一走,也就都相熟了。”
“嗯。多谢二夫人。”迟静姝笑着答应。
听到她的称呼,徐媛的表情又变了下。
很快又道,“对了,你的院子还是从前的那个。小是小了点,可我想着那隔壁不是你母亲从前住的地方么?就没有给你挪地方。你看呢?”
后头张妈一听,脸色就变了,可看了眼迟静姝,到底没开口。
迟静姝微微一笑,“多谢二夫人体恤,我也正想着还住着从前的地方,要舒坦一些。”
徐媛点头,走到抄手游廊底下,就看到前头匆匆跑来一个下人。
急急忙忙地说道,“夫人,大公子的状况不太好……”
“什么?!”
徐媛脸色一变,匆匆就往前走,根本没再理会后头站着的迟静姝。
倒是徐妈妈,朝她笑了下,“九小姐,夫人也是担心大公子,您别介意。”
迟静姝笑了笑,摇头。
徐妈妈又道,“奴婢让人带您去院子里,您先收拾。等晚些时候,夫人定然还有其他安排。”
迟静姝没说话,张妈上前笑:“有劳,您辛苦。”
徐妈妈朝她看了一眼,指派了个小丫鬟,便转身追着徐媛去了。
竹苑。
迟静姝刚刚九岁那年,离开迟府时,居住的院子。
时隔三年多,竟一点都没变过。
只有围着满院的绿竹,更加葱翠馥郁了,连那院子角落里,从前她悄悄放着的小木马,都在那里,长满了苔藓,未曾挪过位置。
满院里,杂草丛生,枯叶堆积。
绿柳拎着包裹,浑身发抖,“他们居然,居然就让小姐住这样的地方?连收拾都不收拾一下的?”
张妈面色发青地推开房门,兜头便是一大堆灰尘落下。
顿时破口大骂,“简直下作到了不要脸!场面上的样子都不肯做了?这种地方,打发乞丐么?”
然而,迟静姝却站在院子里,平静地笑了笑。
“为何要做场面?她只怕,还以为我要活不到回来的这一天呢!”
她的声音,成功地让愤怒的张妈和激动的绿柳安静下来。
小菊穿过外头长长的竹林小径,走进来,低声道,“小姐,跟来的人都走了。”
说着,看到院子里的景象,也是微微一惊。
张妈又红了眼睛,走到迟静姝跟前,“我可怜的小姐,这家里,哪一样东西不是夫人带来的。他们却居然敢这么对您!老爷也不管管么!”
迟静姝失笑,有些讽刺地转过脸,看向竹林另外一边的那座同样荒废许久的院落。
慢慢地说道,“母亲的东西,我自然会一样不少地拿回来。别着急,咱们,一步一步地来。”
说着,又重新摆起笑脸,对面前几人道,“来吧,先把屋子收拾一下,总得有个地方落脚才是。”
几人看她这副样子,又是心酸又是难过,立刻忙活起来。
……
青云阁。
徐媛焦急地看着床上面色发青嘴唇发紫的迟章平,不住地问诊脉的孙太医,“不是说无事么?老宅同样中毒的父亲都平安无恙了,怎地偏偏章平就一直是这个样子?”
孙太医摇头,“只怕大公子是中毒过多,又没及时清理,如今这毒,已侵入血脉。只怕……难啊!”
徐媛登时如遭晴天霹雳!
“不可能啊!不可能的!孙太医,您不能撒手不管呀!这孩子的命,我是交给您了呀,您要是不管,还有谁能来救他?”她拦着孙太医不肯走。
可孙太医怎么还肯逗留。
他一世名医的称号,可不是靠救死人得来的。
便强行推开徐媛,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116章 无能
徐媛登时满脸绝望,不可置信地扑到床边,哭了起来,“不会的!章平不会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