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隅-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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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这样。”宫无念一只手在空中划出了几条古朴的蓝色纹路,接着他向前一推,这蓝色纹路便像是有了生命力一样长得越来越大,道场中的弟子忍不住纷纷抬起头去看,就见那蓝色纹路长到一定程度停下,隔了一小会儿,无声地裂成了无数个小的蓝色纹路,每一个蓝纹对准了一个弟子,很快落了下来,钻进了弟子们的额头里。
众弟子还没反应过来,就神识晃动,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宫无念视线一一扫过,看到所有弟子的眼睛慢慢合上,头垂了下去,有些人甚至连打坐的姿势也维持不住,倒在了一边,像是睡过去一样。
在一众东歪西斜里,第一排那个背挺得特别直,姿势特别端正的少年就显得格外扎眼。
重归像是只是闭上了眼入定了。
那天那个和重归一起的少年神识消失前歪着脖子倒在了重归身上,即便这样,重归的姿势都没有任何改变。好像这普普通通的打坐姿势,这一板一眼的动作,已经刻进了他的骨子里。
七位长老显然也看到了,庞奎暗暗点了点头,心里隐隐涌起了一股自豪感。虽然他和他们六个的关系一向要好,不过看见自己阁中弟子比另外六个门下更突出,想要勾起嘴角的冲动就怎么也压不下去。
他轻轻咳了一声:“这孩子,真是一如既往……”除了勤奋过头,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
须臾之后,宫无念收回视线,问:“去查的怎么样了?”
自七人从宫无念的识海出来第二天,他就又将他们叫来青石台,提起在鬼市碰到烂柯山弟子,并未明说是谁,只说两个弟子是从山上结界薄弱之处设了百通阵。
七人问起,是谁的弟子这么大胆,宫无念只说山上的结界有缺漏,让他们细细去查。
不过没多久庞奎就知道是自己的弟子了。
青鸢上前一步:“巡查了一圈,山上的结界有几处松动,问过修补阵法的弟子,有几处是因为位置隐蔽,他们没有发现。剩下几处有人为的痕迹。”
庞奎在旁边补充了一句:“昨晚我去看,重归他们离开的那一处是结界原本就是薄弱的地方,他们两人在那基础上设了百通阵,并非人为破坏。”
王不悔皱眉:“若有人人为破坏结界,按说我们应该立即发现,怎会这般无声无息。”
照烟的眼神比刚才还要冷:“莫非,有东西混了进来?”
莫听禅思索道:“自魔族被屠杀殆尽,妖川避世,云十洲神隐,这世间已太平了许久。人间修道宗门彼此安好,除了问道大典弟子间正常斗法交流,从未有过纷争,谁会破坏烂柯山的结界上山?”
“太平。”宫无念轻轻声重复了这两个字:“这世间从未有过真正的太平。惊涛或是暗流,其间差别只在时机二字。”
宫无念抱臂看着他们:“那日在鬼市,我听见了鬼侯二字。”
这名字让七人茫然了一瞬,他们已经太久,太久没听到过这个名字了。
片刻之后,青风先想了起来,恍然道:“是他……”
接着剩下六人也回想起来,一时间面色都有些一言难尽。
宫无念的眼睛轻轻眯了眯说:“过几日我会下山一趟,在此之前,山上的结界要处理妥当。”
“是。”
第10章 愁绪
重归不知道自己这是到了哪里。
只不过片刻的功夫,他就已经不在道场了。不见师祖,也不见申岚,周围是雾蒙蒙的一片,这样的场景,让重归想到了曾经的烂柯山。
纵使事发突然,但重归实际上心里并没有太过于担忧。只因想到是由于师祖绘制的蓝纹才让他进了这幻境一样的地方,也许这是师祖对于弟子们的考验。总之,不会有什么危险。
迷雾中辨不清方向,他便随意挑了一个方向向前走。
重归盯着脚下的花草,一直走,一直走,不知道走了多久,他的脚步慢慢停了下来。
不知为何,越走,他的心就越有些不舒服,他说不清是哪一种不舒服,很闷,憋得慌,又好像是太空了,让人无端有些难过。
雾散去了一些,重归走到了一座府邸前。
门前立了两块巨大的青石,一左一右。他抬头,大门之上空荡荡的,没有牌匾。
重归推门进去,发现这里大概已经被废弃很久了,杂草丛生,几乎要没过廊下的路,房屋也早已破败不堪,重归走进去的时候,满目都是半吊在梁上又破又旧还沾满灰尘的纱幔,还有随处可见的灰色蛛网。
那一瞬间,重归的心里竟然升起一股愤怒。
似乎是在怒这个地方变得如此破败。可这愤怒又很快被茫然冲散,他明明没有见过这里以前的模样,甚至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重归一向不是一个情绪重的人,申岚也总说他怎么看都像是个石头人,不爱哭不爱笑,但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这几天神识总是容易被牵动。
他皱着眉,四下环顾了一圈,上前一步去扯那些破旧的纱幔,又找棍子捅掉那些蛛网,费了好半天的功夫,才将一间屋子里脏污的东西聚到一起,重归的脸早已经脏兮兮地了,他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双手掐了一个诀,等了好久,他憋得脸都红了,指间才出现一个颤颤巍巍的小火苗。
重归轻轻呼出一口气,将火苗引到了纱幔一角,很快火就起来了,不出片刻功夫就将一地的脏东西烧得干干净净。
屋子里这才比刚刚稍微好了些。
重归在院子找了一圈,找来了扫帚,开始仔仔细细地打扫,任何一个角落都不肯放过,已经被虫蛀过了的桌椅全部被他搬到了外面,打扫了半个时辰的功夫,偌大的屋子才清理地像个样子。
而这只还是一个屋子,后面还有许多个屋子,还有一大片被杂草覆盖的院子等着他。
重归像是不知道累,提着扫帚朝下一个屋子走去。
虽然他连这是谁的府邸都不知道,但他心底就是觉得,他应该把这里打扫干净。
……
莫听禅等人正关注着台下弟子的变化。
那蓝纹他们认得,是一种古老的术法,名作追心。
修道之人最重的,便是心台明净。而问心就是不断将人心中的顾虑之事,怖惧之事拿出来,反复,一遍一遍让人去看,去听,去经历。说得更清楚一些,这其实是一种修道者用来破障的术法。
只不过此术原本是用于己身,也只有宫无念这样的修为,能够给若千弟子一起布下追心。
此术的另一重作用,便是施术者能够看到被施术者的内心,这于当下而言显然是一举两得。不然以莫听禅等人对师尊的了解,他更愿意坐下来,以口言、耳听、眼看的方式布道。
一时间几千位弟子杂乱的神识涌入了宫无念的识海里,宫无念盘腿坐在了地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越是沉甸甸的神识,便压得越低,越是心台明净,神识便飘得越高。
宫无念没有先去看那最低和最高的,只沉思着看向半空中漂浮着的繁杂神识,有的,他只是匆匆扫过一眼便不再看,有的,他看着看着却眯起了眼。
“本座不在二百年,什么样的脏东西都能跑上山了……”
宫无念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已经将半空中一片神识看遍了。他微微合了合眼,再睁开,低头去看。
一众神识中,有一沉在最低处的,灰扑扑的,很小却很凝实的神识,给宫无念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他目光微微顿了顿,俯下身去看。
果然看到了重归的身影。
这么单纯的小家伙,哪会有什么沉到飘都飘不起来的愁绪呢?
宫无念有些好奇,指尖碰了一下,身形一晃便整个人都被拉了进去。
他一抬眼,看到了重归忙忙碌碌的身影。
少年已经出了满头的汗,一张小脸脏兮兮又红扑扑的,正低头拿着扫帚,认认真真地扫屋子。院子里堆满了破败的桌椅。
宫无念仔细去看,发现重归微微蹙着眉,有些不高兴的样子。直到又收拾完了一间屋子,眉头的不悦才又淡去了些。
重归看不到宫无念,宫无念就站在一边,看着重归从日中收拾到了半夜,偶尔用法术的时候,总是困难万分,让他看上去更加疲惫。即便这样重归也没有停,又过了一个时辰,他将所有的屋子都收拾了一个遍,提着扫帚站在院子里,才抹了把汗,松了口气。
那双眼睛在皎月之下显得愈发明亮,也许是所有的屋子都收拾完让重归放下心头一点重担,他的嘴角微微抿了一下,露出了一个很浅的笑容。
……收拾打扫,便让这小家伙的神识这么重么?
头一回,宫无念竟然觉得有些不解。重归的身上,仿佛总有一些让人难以看透的东西。
可看着重归那欣然满足地样子,一想到月夜一过,便会进入新一轮的往复,重归这一天的功夫又会白费了,又会见到这府邸的本来面貌,宫无念心中竟然有些不忍。
他回到识海中,已决定要解开术法。该看的他已经看到了,第一次被施追心,是没有弟子可以凭借自己破障的,不如早一些结束吧。
他正这么想着,又抬头看到了飘在最高处,与所有人都相隔很远的神识。
宫无念早已知道那是谁。
正是总跟在重归身边的那个少年,申岚。
第一面相见时,宫无念已然看破了他的本相,只不过并未点明。
看着这申岚的神识虽轻,却正浮在重归正上方一动不动,这说明两者之间有联系。宫无念眼睛微微眯了眯,不过也并没有再去看。
他一挥手,弟子们的神识便离开他的识海,落回各自额间。
第11章 同去
道场中的弟子悠悠转醒,不少人的眼中都透着茫然。除此之外,有几道隐晦闪烁的目光藏匿在人群中。
重归抬头望去,师祖已经不在了,只有几位长老留在上面。莫听禅长老说明追心术法,便让弟子们自行修炼,不再言语。
重归还在思索那座无名府邸,而申岚也安静的异于寻常,没有凑上来说什么,沉默地坐在蒲团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中午两人吃过饭回去寝室的路上,申岚才不经意问起:“重归,你说刚刚在道场上师祖所施的幻术,真像莫长老说的,是人一生中最放不下的事情吗?”
“……不知道。”重归不怀疑莫长老说的话,但他只看到了一座府邸,他不明白为什么那是他放不下的事情。
申岚点了点头,没有再问。
回寝室的路上,两人碰到了陈应,申岚以为陈应又来挑事,下意识浑身紧绷了起来,时刻准备着把他回怼走。
陈应见到重归果然咧嘴笑了笑:“重归,庞长老是不是说让你下山去历练?他这是终于受不了你了,要赶你走吧?你看,连长老都不想让你留下了,你还留在山上干什么,趁早滚蛋!”
“你放的什么屁!”申岚撸起袖子就要揍他,被重归一把拦了下来。
重归皱眉看他:“你怎么知道的?”
陈应愣了一下。
重归追问:“寝室里有结界,你是怎么知道庞长老对我说什么的?”
陈应没有回答他,脸色微微变动,轻嗤了一声,狠狠地撞了一下重归的肩膀,快步从两人身边走了过去。
申岚怒道:“喂!走路不长眼睛么你!”重归拉着申岚不让他追过去,申岚气得要命:“这个陈应,但凡有一天不膈应人我都算他有点本事。”
重归看了陈应走远了的背影,移开了视线:“不管那些,走吧。”
“……哦。”
……
庞奎站在青石台上,来来回回踱步,时不时抬头看一眼主殿的方向,又拿不定主意。
直到里面轻飘飘传来一句:“晃来晃去干什么呢?再不进来,我可就把大门关上了。”
庞奎赶紧屁颠屁颠跑了进去。他满脸含着笑,叫了声:“师尊。”
宫无念正歪在榻上看书,瞥了他一眼:“有什么事就说,站在外面算怎么回事?”
“是,是。”庞奎点了点头,跑到另一边榻上坐着,一边胳膊撑着矮桌凑近了宫无念:“是有一件事,和我小东阁的一位弟子有关。”
“怎么了?”
庞奎摸了摸光溜溜的下巴,开口道:“是重归,就是今日道场上那名弟子,也是您在鬼市碰到的那个弟子,他的资质虽然平庸,但心性实属上乘,又勤奋刻苦,可是修为一直毫无长进。我想,既然在山上修行无果,也许他去山下历练一番,会另有天地。”
“可是……他实力不济,性格有些固执,有时又有些呆愣,我怕他到了外面受人欺负,又怕他找不到回烂柯山的路。师尊您过两日也要下山,您看要不捎上我这个弟子,适当的时候,当然也可以偶尔指导一下……”
庞奎心里碎碎念:开什么玩笑,师尊是什么修为,只要他肯指导,别说是重归了,就是一块儿石头他也能指导成天底下最厉害的石头。只是师尊出去一向不喜欢带着别人,以前游历的时候连他们七个都不带,一个小弟子,不知道师尊会不会……
“好啊。”
庞奎眼睛一亮,赶忙跟了一句:“多谢师尊。”
宫无念翻书的手顿了一下:“不过——”庞奎的心跟着提了一下:“怎么了师尊?”
宫无念的手指轻轻摩挲著书页一角:“我看那小家伙有点怕我的样子,也许他并不愿意与我一同下山。你问过人家了么?”
“尚未,我这就去。”庞奎赶忙一脸正色道:“不过师尊放心,重归定然不会拒绝。”
说完,下榻道:“多谢师尊。”
转眼人就没影了。
正午过后,课室里原本闷热不堪,幸而几位师兄师姐不愿看到弟子们蔫头耷脑的样子,设下清凉阵。
只不过一向听课认真的重归却少见地有些走神,而坐在他旁边的申岚看着则必上午的时候更没精打采了。
只因中午的时候庞长老来找过他们。说明过几日宫无念便要下山,如果重归决定好要下山,可以一同去。
重归眼睛一亮,立刻就答应了。
不过庞长老又说,既然跟着师祖一起,申岚就没必要下山了。
申岚正因此头疼。
在寝室的时候还骂重归重色忘义,他筹备了这么多天两人下山之后的计划,重归一直都是支支吾吾的,结果一说跟师祖一起下山,他立刻就答应了。
气得都不想理重归了。
不过来课室的路上重归道了一路的歉,申岚的气也消了。
只不过,重归要是走了的话……
申岚无声地叹了口气,暗下决心,既然庞长老不同意他走,他便找机会同师祖去说,反正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嘛。
无论如何,他也要跟着一起下山。
而重归自然想不到申岚此时心中是怎样的盘算,刨除因为要和师祖一同下山的紧张之外,他并不担心申岚。
重归的想法要简单直接得多,他早已想好,要么今日回去之后,两人回去好好想想到时候怎样偷偷让申岚一起下山,如若不成的话,三年之后弟子也要下山历练,以申岚的天资,也许根本就用不了三年,到时候两个人肯定还会再见的。
一堂课师姐咳了好几次,重归才将神思拉了回来,端正坐姿仔细去听。师姐瞪了他一眼,也没有多说什么。
一直到课毕,弟子们离开课室,师姐才叫住重归说了他两句。别人不听也就罢了,小东阁上就这么一个肯听他们讲课的宝贝疙瘩,可不能被带歪了。
重归再三做了保证,师姐这才放过他,让他早些去吃饭,然后回寝室休息。
他离开课室以后,申岚正站在廊下等他,重归知道他大概是已经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