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遇你-第37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写完嘱咐道:“心率血氧目前都正常,头晕的话,可能是睡太久了脑供血有点不足。回头吃吃东西看会不会好一点,还有,刚恢复记忆,你不要太着急去想以前的事,一件件一点点来,不然脑子承受不住。”
“好的。”
有医生的话,袁妙稍微放心了。
她下楼去买吃的,七七八八抱一堆,回来的时候碰见熟人。
“江助理。”
江廷回头,看她两只手全是满的:“你跑医院进货的?”
“你吃过了吗?”袁妙问。
还真没吃,江廷顺手拿个三明治:“她怎么样了?”
问沈含晶呢,袁妙照实回答:“医生说没什么,观察观察就行,那个……徐总醒了吗?”
“醒是醒了,脸白,说话费劲。”江廷大口吃东西:“我听我妹说,以前的事她都想起来了?”
“应该是吧?”袁妙其实也不敢太确定,毕竟好像还在恢复期。
看她一幅状况外的模样,江廷嚼完三明治,走之前又掏瓶奶:“上去吧,有事电话。”
袁妙提着东西,回了病房。
窗户打开,沈含晶披着外套站在窗口,默默出神。
“别吹风吧,小心感冒了。”袁妙过来劝:“先吃点东西。”
白粥,熬得稍微有点稠。
沈含晶喝了几勺,实在没什么胃口:“我不饿。”
知道她是没什么心情,袁妙想了想:“我刚刚下去碰到江助理,他说徐总已经醒了。”
沈含晶点点头:“醒了就好。”
“嗯。”袁妙安慰她:“别担心。”
沈含晶压低脑袋,其实不用刻意回想,情绪和回忆会自动咬合在一起。
无意识地,她喊了声:“妙妙。”
“嗳。”袁妙答应得很快:“想说点什么吗?我陪你。”
说点什么呢,沈含晶有点恍惚,看着自己指甲盖面的月牙纹:“我想我妈妈了。”
*
住院几天后,沈含晶出去一趟。
冻云低垂,冬天的墓园,人比上回要少。
找到墓地,沈含晶把新带的花放在前面,再然后,对着生母的照片发呆,出神。
时间真的好快,原来距离最后看见这张脸,已经过了二十多年。
她刚从医院出来,身上还带着消毒水的味道,闻一闻,还有点针头的金属味,跟那年一模一样。
记得那年进医院,大人们都好忙,她声音太小了,很少有人会注意到她。
还有缴费单子,每张都好长,字密密麻麻的,她只认得妈妈的名字,冰冷的两个字:冯珊。
她没有钱,抱着那叠东西茫然坐在医院门口,被其它人嫌挡路踹了一脚,才想起来去找陈朗。
找到家里,陈朗正在翻箱倒柜,听她说要钱,就把她骗到河边,抓起来扔了下去。
河水很深,很快没过口鼻。
她在水里挣扎,被路过的人救起来,放在膝盖上拍了好久。
再回医院,妈妈看她浑身湿透,又抱着她哭了好久。
第二天,就带她上了马路。
她当时呆呆的,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嘴里的糖很好吃,甜辣辣的,怎么也吃不够。
再后来,妈妈进了ICU。
ICU的探视玻璃太高了,她再怎么努力踮脚也爬不上去,所以后来她找了个凳子,站上去看着妈妈,喊妈妈。
ICU探视时间有限,每天就那么十几分钟,她连眼都不敢眨,格外珍惜每一秒。
以及漫长的每一天,都在期待进去探视。
她还记得ICU的场景,记得听到她的声音,母亲努力想靠近探视玻璃,但因为眼角肿得好高,根本睁不开,只能默默流泪。
据护士说,是因为长期处在昏迷状态,所以并发角膜炎,糊住了。
是什么意思,当时的她还不太懂,别人说她就听,别人问,她就机械性地回答。
她没上过学,但那段时间也多认识了几个字,比如三个字的是收费单,五个字的,是病危通知书。
长方形,好多行,还需要她签字。
她不会写字,就按手印。
手印按最多的那一天,她被领进去,面对面见了妈妈。
妈妈瘦了好多,以前总是涂着口红的嘴唇白惨惨的,还长了个黑色的痂。
病床摇得好高,妈妈高高地躺在枕头上面,声音却特别特别小。
妈妈告诉她,姓徐的那家人有钱,还有跟她一样姓沈的那位叔叔是个好人,让她去求他们,要哭很大声,要跪很用力,要说自己很惨很惨,要想尽所有办法,住进那个家。
哪怕做个自私虚伪的人,没什么比活着还重要。
她似懂非懂,问妈妈是不是也要住进去,在各种仪器的警报声里,妈妈摇了摇头。
医生和护士站过来准备最后抢救,她被慢慢挤开时,手臂再被用力抓住。
同时,听见氧气面罩后,混在哽咽里的最后一段话:“妈妈对不起你,不该带你上马路,你以后再想起来,愿意原谅妈妈就原谅,不愿意,你就记恨我,没事的。”
那一天的最后,她按手印的那张纸,最上面的字格外多。
医生告诉她,是临床死亡通知书。
那一天开始,她没有妈妈了。
……
记忆以人为轴,被一遍又一遍揉旧。
风把头发吹乱,发脚跑到嘴唇边,被糊住。
有点冷,沈含晶缩了缩肩,把那点头发摘下来。
袁妙给她递纸巾:“没事的,你看你现在过得多好,阿姨肯定知道,也肯定很欣慰的。”
“嗯。”沈含晶接过纸巾,这才发现自己流了一点眼泪。
她从嘴角摁压到眼角,最后一吸鼻子:“走吧,太冷了。”
回医院的路上堵车,最堵的那一段,窗外是一所中学。
球场处于视线低位,能看到一边在踢球,而另一边,在投篮。
全场都是十几岁的男生,风风火火,笑笑闹闹。
沈含晶靠着窗户,突然滑入回忆,想起曾经在操场上悄悄朝她招手的少年,想起他用力的时候,颈椎旁边的肌肉突出来,汗让他看起来有点软,有点过分的白。
白到刺眼。
更想起那年去广东,火车站的风很大,她被人撞了下,他紧紧牵住她,坚定的,一直往外走。
思绪开始打岔,沈含晶解锁手机,给江廷发了条信息,问方不方便上去看一看徐知凛。
信息没有立马回复,等几个小时回到医院,等天已经完全黑下来,江廷才说徐知凛醒了,让她可以上去。
其实就隔了两层楼,外面布局差不多,只不过他是单人病房,没有进进出出的其它家属。
关门,病床上,徐知凛缓缓抬头。
他看起来精神还行,只是下颌线更加清晰,一双渊黑的眼,看人很专注。
“我来探探你。”沈含晶笑了笑:“没带什么东西,希望你别介意。”
“坐吧。”徐知凛指指旁边,可能因为刚醒,声音有点淡漠。
沈含晶坐过去,离床不远的位置。
地板很干净,隔帘束了起来,床头柜和电视柜上都有花,应该是亲戚朋友送的。
相顾无言。
沈含晶坐得很直,人说不上局促,但因为沉默的时间太长,再开口,话显得干巴巴的:“方治成……已经抓起来了。”
“我知道。”
沈含晶往被面看了看:“你还在处理工作?”
“没有。”徐知凛把笔记本电脑拿开:“发几条信息而已,没怎么管。”
顿了顿,问她:“听说你都记起来了?”
“差不多吧。”沈含晶回答。
徐知凛点点头:“那很好,恭喜。”再问她:“以后怎么打算?”
“明天出院,打算先回一趟德国,去看看我爸。”沈含晶摸出手机,摁亮屏幕后很快又锁屏:“白天,我去看过我妈了。”
徐知凛视线侧过来。
“她墓地前的花是你放的吧?你以前,经常去看她?”沈含晶问。
视线收梢,徐知凛说:“去过几回。”
“嗯,谢谢,谢谢你替我记得她。”眼周淡淡的笑意游动,沈含晶站起来:“你好好养伤,我走了。”
从头到尾,其实也没几句话。
人往外走,步伐是匀速的,手腕自然垂在身体旁边。
也不过才几天,好像细了一圈。
纹丝不动的,徐知凛坐在原地看着她。
单薄瘦弱的背影,有着强烈的游荡感,好像什么都能穿过她,但什么也都抓不住。
就像那一年,走在出租屋的楼道里,不声不响要离开的样子。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加更】
【接楔子章】
…………………
回到2011; 漫长夏季。
那天开始沈含晶没再回来,徐知凛找了很多地方。
她上班的商场,她路经的每一段,他都去找过; 去问过。
没人见过她; 没人知道她的下落; 甚至没有人关心。
业绩冲突的原因,她的同事们都不友好,甚至有恶意猜测的,说她八成是跟有钱人跑了。
因为上班这么久; 总能看到有钱男人跟她搭讪; 在她手里买东西。
徐知凛没听这些,找来找去; 又去菜市场也问过一圈,但都没有消息。
好在房东挺善良; 虽然也是外地人,但在这边开了很多年出租房,知道这一带有多乱,所以也抽空陪着去找去问; 到后来,又陪他去报警。
从派出所出来,见到家里爷爷。
“徐凛; 该回去了。”老爷子开门见山:“别再在这里浪费时间; 你有你的事要做。”
一点猜测得到证实,徐知凛问:“她人呢?”
“不清楚; 大概已经不在国内。”
轻飘飘一句话; 把人钉死在原地。
热气好像全从指尖跑走; 徐知凛垂下眼:“我想见她。”
“还见她干什么?别傻了。”老爷子面色很难看。
天光破折,有什么在身体深处嗡鸣着。
徐知凛定定看着脚面,这回说的是:“我要见她。”
僵持几天,终于如愿。
笃笃笃,缓慢三声,懒抬手的姿态。
他知道,是她来了。
打开门,笑眯眯的一对眼:“等我啊?”
她从外面挤进来,熟门熟路坐去床上。
席梦思的弹簧被挤压,发出一点粗糙回响。
徐知凛愣几秒,慢慢把门关上。
手心蜷着,他走过去问:“吃饭了吗?”
“吃过了,你呢?”她昂头看他,两只腿交叠,手往后撑,一幅懒怠模样。
徐知凛站旁边:“我也吃了。”
“撒谎,你明明很久都不肯吃饭。”她把枕头拖过来,抱在怀里问:“不是想见我吗?要说什么?”
她太淡定,像没事发生。
徐知凛也在旁边坐下,过很久问:“为什么不告而别?”
“我以为你清楚的,早晚会有这一天。”她撑着脸,声音轻快。
徐知凛摇摇头:“我不清楚。”他说:“我想跟你过一辈子,没想过要分开。”
耳边一声清脆的笑:“徐知凛,一辈子很长的。”
“不长。”
“你不懂,真的很长。”她踢掉鞋,把腿盘起来:“我不想一直过这样的日子,如果我们要搬出这里,你要上很多个夜班,要找很多兼职,我也要卖很多货……”
说完,沉默几秒。
“我那些同事,你知道她们有多蠢吗?她们把我的外卖扔掉,在秤上做手脚,把我铭牌贴上胶,又把我笔弄得写不出水……”她笑笑,轻蔑得很:“还有那些男的,色眯眯看我,找机会就要摸我手,我觉得很恶心,特别恶心。”
徐知凛皱眉,这些他从来没听她说过,以前的大多数时候,她都是说同事很好,帮她打卡,给她带吃的。
“可以换一份工作的。”他说。
“换什么?我不卖金了,去卖衣服鞋子包包,还是跟505的一样去夜场当DJ公主?那样来钱比较快。”
“当然不是。”徐知凛忽地坐直:“怎么会?我们完全可以找别的工作。”
她笑了下,低声说:“我不想工作了,徐知凛,我想上学,上大学。”
说的什么,徐知凛有点听不清了。
好像盲音撞上胸口,模糊的,粗颗粒的,只把电流过滤到身体里,残余麻木的痛感。
“你也是,回去当少爷不好吗?比在这里做个网管强多了。”她说的这一句,他听清了。
“我不觉得网管有什么不好,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做什么我都愿意。”
“用什么在一起?高中学历?跟你一直住城中村?”她声音很轻,没什么情绪的样子。
眼球很痛,像被人踩过一脚,徐知凛重重顿住。
一旁,她在床头的月饼盒里找出张明星卡片,正正反反地摆弄起来。
是她最喜欢的女歌手,一头标志性紫发,个头不高,眼窝很深,大大咧咧,性格非常好。
她的歌他们一起听过很多次,直到现在,他手机也全是她下载的,这位女歌手的粤语歌曲。
徐知凛无声看着,喉间轻滚两下:“就不能给我时间吗?我在找机会,我会挣更多的钱,我们肯定能搬出这里。”
她依然盘弄着卡片,自己往手背刮一下,浅白一道痕。
“别傻了,有些事体验过就可以,不要认不清现实。”她背过脸,声音嗡嗡的:“况且我早就告诉过你,我很自私。”
徐知凛忽然一阵脱力。
两种情绪对冲着,他用力攥手,骨节也微微发白:“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你以前说喜欢我,喜欢的是什么?”
“光环。”她不假思索地回答说:“有钱子弟的光环。”
所以没了这些,他什么都不是。
话语把人蜇痛,短短几秒,人在情绪里辗转。
过会,徐知凛问:“我爷爷给的什么条件?”
“送我出国留学。”她嗓音带笑,还有一点娇娇的尾音:“你知道的,我这辈子还没出过国,想去看一看。”
“决定了吗?”
“决定了啊。”
徐知凛抿了抿唇:“那当时,为什么要出来?”
“不出来,怎么有机会出国?”她笑得很自然:“而且你爷爷说我心机深,我总不能白被人说吧?”
徐知凛盯着地砖,方方正正的土黄色,再怎么洗怎么拖,都有一道道的黑缝。
他出了会神,从声带里磨出点声音:“所以一开始,你就不是认真的。”
“是的啊,不过我没有想到,你真的愿意跟我出来,我觉得很有成就感。”她很骄傲,连下巴微微挑起:“徐少爷,你真的很好骗,但以后不要这么傻了,遇到我这种人,一定一定不要相信。你要记住,我什么都能装出来,只要我愿意。”
情绪无法量化,但能感觉一颗心已经灰到极致。
而灰色,本身就是色彩的坍塌。
徐知凛从眼底冒出一点笑,无意义的。
额角逐渐平复下来,他的指尖卡在膝盖:“那以后,还回不回来?”
“为什么这么问?”她歪头,眼神很清澈,甚至还调整了下坐姿。
老旧席梦思吱悠悠响,弹簧的声音很熟悉。
他们在这里躺过很多个夜晚,摸索过彼此身体的每一寸,嬉笑打闹,畅想未来。
对视片刻,徐知凛移开眼:“既然出去,以后就别回来了,因为你再出现,我可能不会顾什么旧情。”
说完站起来,走到窗边,把窗户打开。
靠窗站了会,听到她在后面回应一句:“知道了。你放心,我不会再回来。”
他转身,看着自己用一整个青春在爱的人。
她跟她对视,到这种时候,还笑得很平静,眼尾向上飞起,干脆又明丽:“恨我啊?”
他看着她:“知道吗?我是一个正常人,一直都是。”
“意思是我不正常?”她眼也不眨地回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