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焰-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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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北炙的右手拎着罐冰可乐,食指压在拉环,咔嗒一声,冰凉的白气掺在雪白的沫里,慢悠悠地往上翻。
对于逢冬翘课这件事,他并没有跟孙成一样表现出惊奇,她骨子里不是那种乖的。
远处的说笑声从藩篱后传来,外面的一切听得见看不见,里面也是。
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暧昧在这方狭小的空间流动。
逢冬的眼睫颤了颤:“我要回趟镀城。”
然后转过身,继续尝试往外翻,没有让他帮忙的意思,觉察到身后一道视线,后背被灼得发烫,过了一会儿,又听见金属摩擦的声音,他在打烟。
四十七分的时候,逢冬依旧没成功。
她往回走的时候,陈北炙指间的烟已经快要烧到头。
两人擦肩,他侧头,烟头在地上捻灭,她在制服袖口快要错开时转过身。
“陈北炙,你能帮帮我吗?”
陈北炙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仍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行。”
胸腔的心跳猛烈起来,逢冬说:“谢谢。”
她以为陈北炙能帮她搭把手翻墙,可是他只是慢悠悠地往那边看了一眼,露出一副这是什么鬼东西的表情,撂下俩字。
“等着。”
然后转身往教学楼走。
逢冬站在原地,忐忑地等,十分钟后,陈北炙拿着两张假条,光明正大把人从学校门口领出来,从兜里捞出车钥匙,先开了副驾的门,再绕到另一边。
逢冬犹豫了一下,门口保卫科的大爷还警惕地看着两人,陈北炙的两张假条一个是就医一个是送医。
陈北炙那边的车窗降着,手肘搭在窗沿,不催,低头看手机。
最后逢冬还是坐了上去。
她买的车票时间紧,现在出发大概赶不上了。
陈北炙低头调导航的时候,她说:“镀城女子监狱。”
他继续调导航,情绪没表现出任何起伏,调完连上车载,顺手把副驾的暖风开了。
逢冬这个时候才发觉自己浑身都僵着,被暖风吹了一会儿,脸颊开始有了血色。
车启动的时候,她下意识地转头看副驾。
陈北炙穿着件灰色的休闲T,背后是那个牌子的虎头刺绣标,袖口上卷,露出一截漂亮的骨骼线,周身绕着点吊儿郎当的懒意。
他的耳后有一颗黑痣,从她的角度刚好能看得清清楚楚。
烧着烫意的日光从车窗透进来,灼得她的脸颊也起了烫意。
——
到镀城女子监狱是在下午四点。
一场冲动的出逃。
魏子蓁跟上次见面差不多,对于判决结果,她很平静地接受了,并没有上诉的打算。
对于魏子蓁来说,事情至此已经圆满了。
这种平静只在看到逢冬的时候起了一点波澜。
“不是要高考了吗,你怎么来了?”
“我有点想你,妈妈。”
魏子蓁的眼圈红了,隔着玻璃摸了摸她的脸。
“小冬,别惦记这里的事了,你得走出去。”
“你得走出去。”她又重复了一遍。
她做的一切,就是为了逢冬能走出去,她不该待在那些黑暗肮脏里。
逢冬的指尖在很轻地颤,她吸了口气:“妈妈,我骗你了,我没去广雅。”
说完抬起眼睛,几乎在同一时间看到魏子蓁表情里的细微变化。
“那你转学去了哪里?”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魏子蓁的肩膀因为僵硬而收紧,“小冬,你今年高三了,等到夏天的时候,就能做你一直想做的事情,别做傻事。”
逢冬的指尖还在颤,现在她终于确定,魏长明说的是真话。
“我去了B市。”她说。
魏子蓁的肩在这个时候彻底垮下去,像是什么不好的猜测得到验证。
“舅舅和我说了一些事情,妈,你那时候已经在B市找到稳定的工作了,为什么突然去了镀城,嫁给了那个人渣?”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魏子蓁看着她,指尖贴在玻璃上,慢慢描摹着女儿的脸,眼角湿潮起来。
“你比我的前途重要,妈妈。”
这个时候探视时间到了,逢冬把听筒挂回去,魏子蓁隔着玻璃,用口型。
“别掺进那些事里。”
——
逢冬出去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她的肩膀还在颤,车灯的光穿破黑暗,拉开车门的时候,热乎气扑面,颤抖停止。
陈北炙撩起眼皮看她,把一个打包盒推过来。
陈记的龙虾面。
他在吃上是真有点刁,才来这儿几个小时,已经把本地特色给研究明白了。
逢冬低头拆筷子的时候,陈北炙闲闲翻一本书,侧着头,光逆在他的脸上,痞欲里不失少年感。
“我父亲酗酒,家暴,从我有记忆开始就是这样,我妈妈的性子软,一开始的时候,总想着忍一忍就算了,哪怕是为了我。”
“后来她发现,忍耐只能换来变本加厉,我七岁的时候,右手手臂被烟头烫出一块疤,直到现在都没好,十六岁那年,妈妈背着他带我去参加G赛,我拿了第一,颁奖晚会前他追过来,那天晚上我不想回忆,我差一点没有妈妈了。”
她的眼睛是红的,很湿。
“他总怀疑我不是他的亲生女儿,骂我和我妈妈一样浪荡,不许我学舞蹈,说学这些就是为了勾人,想让我们这辈子跟他一起烂在泥沼里。”
“这种人渣是该下地狱的。”陈北炙说。
话里淬着点狠意了。
有一段时间逢冬没有说话,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
车快开进B市市区的时候,她突然说:“如果我想勾你呢?”
她的声音很轻,黑暗里头脑发热,眼前的近光车灯有点模糊。
这会儿车正好转过一个急弯,陈北炙单手打方向盘,侧头看她一眼。
“爷给你勾。”
分不出是认真的,还是轻佻浪荡。
作者有话说:
陈北炙不是挺招姑娘喜欢吗,结果就是其实他对女生的喜欢没什么概念,觉得逢冬挺冷的。
这是他第一次正经追人,只能说天道好轮回【狗头】
前边有一些伏笔,得到最后真相揭晓的时候才能串起来,等我努力码字~
第20章 逢冬
第二天早上逢冬去教室的时候; 陈北炙的座位空着。
桌角也没有牛奶盒。
她从书包里一本本抽书,前桌的女生在聊八卦。
高中时代的八卦内容基本集中在那么几件事上,逢冬整理好书的时候,话题已经换了几个; 从最近风头最盛的小鲜肉; 到年级里最新感情动态。
之前论坛的热帖已经沉下去了; 毕竟像陈北炙这样的,出了名的浪荡; 估摸着也就是一时热度; 那个爆料图片的贴主已经销声匿迹。
早自习结束的时候,赵玉楠发了消息过来。
内容挺简短,就四个字。
“人活着没?”
是她的风格。
逢冬回了个黑眼圈的表情包。
半分钟后; 赵玉楠发过来个图片,是C舞团选拔结果。
逢冬点开; 发现图是糊的,只能看出一列是人名一列是分数,具体内容看不清楚。
她愣了几秒钟,退出去; 看见赵玉楠在下边发。
“刺激吗?”
赵玉楠的消息继续发; 一连串。
“就医送医; 那混蛋什么时候这么乐于助人了?”
“你俩有点奸情。”
赵玉楠是第一个看破这件事的人; 她在校内校外都混得挺开; 得到消息的路子也多。
陈北炙拿假条这事没大张旗鼓,也没刻意避人; 常约球的那帮兄弟都知道他那天人不在学校; 尽管具体什么原因不清楚。
光标在输入栏跳动; 逢冬不知道回什么; 赵玉楠倒是先跳过了这个话题,这会儿她的心思已经扑在舞团上边了。
这回发了个正经截图,逢冬九十七点五,第二名,赵玉楠第三,分数咬得挺紧,只差了零点五,孟莹第七,都过了舞团的选拔。
【南:让你一回,下次走着看】
【南:不过你这次跳得真挺好,知道舞团老师怎么评价的吗,说你的技巧和舞台上面都没什么可挑的,就是情绪差了点,你是不自觉在收着的。】
舞团在下周就会开始训练了,对于逢冬和赵玉楠这些快要高考的应届生,会在时间上放宽一些,先保证文化课。
教室门在这个时候被推开。
逢冬抬起眼睛,陈北炙半边手肘抵着门,说不出的慵懒,制服里套着件潮牌的T,大片的光线被他挡住。
不少视线都往门口看。
学生会的人在尽职尽责地记迟到,他的头垂下一点,颈骨轮廓流畅漂亮,语调里透着点懒意,配合地一问一答。
“姓名。”
“陈北炙。”
“班级。”
“高三五班。”
“到校时间。”
陈北炙侧头,慢悠悠地看了一眼挂在后墙上的表,视线收回来时,往旁边滑了点,正好跟逢冬的撞在一块。
戴着肩章的女生还在问,一边问一边在纸上做记录,问话的时间格外长。
“迟到理由。”
“睡眠不足。”
吊儿郎当的语调。
这句话在不知情的人听来带着点儿嚣张的坏劲,前边几个男生的嘴张成o型,朝他竖大拇指,学生会的女生半边脸蛋已经泛起微红。
可是落在知情人的耳中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逢冬的头低下一点,笔在草稿纸上画。
这混蛋说得意有所指。
——
整整一天,两人还是处于没有什么交集的状态。
虽然帖子沉下去了,但是这个时候还是风口浪尖,逢冬不想再惹上一次轩然大波。
傍晚的时候,逢冬照例去做舞蹈教室的志愿者。
现在舞蹈教室来的大多是低年级的学生了,高三年级的舞蹈生都在紧锣密鼓地准备高考。
她拉好电闸,出去之前,抬头往一角的监控看了一眼,转身进了旁边的小教室。
大片的夕光铺展在这方安静的空间,逢冬没有打开书包,手臂垂在桌沿发呆。
脑海里反复回放昨天魏子蓁的目光,和她的手指温柔抵在玻璃上,一寸寸描摹女儿面容的样子。
心里止不住地酸。
开庭之前,陆实和她分析过魏子蓁的心理状态,当时陆实很笃定地说,有很多类似的案例,魏子蓁应该是在长期压抑后精神崩溃,无法忍受,才选择了这个最极端的方式同归于尽。
逢冬知道不是。
魏子蓁大多数时候都是温和隐忍的,这种温和隐忍并不是源于她的性格,而是她对很多东西都不在意。
或者说,魏子蓁是厌世的,她服用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抗抑郁类药物,这点也被陆实列为一个辩护理由。
魏子蓁没有说过原因,自从逢冬有记忆开始,她大多数时间都是这个样子的。
安静,麻木。
和魏长明口中那个从小主意就正,张扬明媚的妹妹完全不同。
唯一能激起魏子蓁情绪起伏的只有逢冬。
那个时候逢冬要高考了,她选择了参加艺考,自己去的,原本报了三所,最后只参加成一场考试。
第二场考试开始前,逢志达发现了这件事,喝了酒,醉醺醺地闹了一场,第二天把家里的大门反锁了。
魏子蓁的决定大概就是在这个时候做下的,她的半生陷在泥沼里,不想让女儿的前途也毁在这里。
冲动是出于本能的母性。
逢冬回过神的时候,小教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敲了三声。
进来的是学生会副主席,叫席子强,也是一班的尖子生。
席子强是来例行检查的,逢冬还有点心不在焉,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对话。
“这边的志愿者工作还适应吗?”
“嗯。”
“还有不到两个月就高考了,有什么困难可以随时退出,我安排学生会里低年级的学弟学妹替上。”
逢冬的眼睫颤了颤:“不会占用什么时间,我可以负责到毕业。”
席子强沉默了一会儿:“你家里还好吗?之前那件事我听说了,你舅妈…”
他没再说下去,语气里带着点喟叹和惋惜。
逢冬的舅妈来学校闹过两次,整个年级基本都有所耳闻,席子强知道也不奇怪。
逢冬抬起头,少女的目光清澈,坚定。
她的制服里是件白色毛线衣,黑色长发垂下来,发尾染着薄薄浮光。
“有的人生来就在罗马,可是不是每个人都生在罗马。”
席子强侧头往这边看,有那么一瞬间,觉得面前的姑娘过分耀眼。
她继续说:“莫欺少年穷。”
这是逢冬鲜少在人前表露的野心。
席子强就那么看着,心中突然就生出一种预感,这姑娘是从黑暗里挣扎着走出来的,没有什么能困住她,总有一天,她会光芒万丈地站在人前。
这个时候他有点明白一班那些好学生们的心动是怎么来的了,不只是因为一张漂亮的脸,还有里面的东西。
两个人还在说着话,陈北炙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外边了。
他的双手插着裤袋,慢悠悠地嚼着压片糖,在席子强看过来的时候侧头往里看了一眼。
这一眼带着点说不出的意味,席子强觉得有点不自在,他还没想明白陈北炙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陈北炙没进来,他从来不会进舞蹈教室,有练舞结束的女生从这边路过,走近跟他说话。
他的心神没在这儿,接了两句话,把人打发走,捞出烟盒打了根烟,低着头,一副思考人生的模样。
期间还有不少人过来跟他说话。
逢冬一直背对着窗户,在一刻钟后才从席子强时而飘忽的视线里发现陈北炙的存在。
陈北炙这时候正跟章子说话,右手绕到身后,小教室的窗户是半开的,很快逢冬觉察到一粒糖滑到掌心。
她的食指曲了一下,正好撞上他的手背,指骨开始泛麻,一直灼烧到小臂。
然后耳朵尖红了。
对面的席子强停了一下,注意到她有点不对:“怎么了?”
逢冬摇头,胸腔里的心跳还是加快的:“没事,刚才有只野猫过去了。”
席子强没产生什么怀疑,因为背窗站着的陈北炙太自然了,他的右手还懒洋洋地收在身后,表面上一本正经地跟章子谈事,脑子挺快思路门清。
谈的是正经事,章子聚精会神地听,听得头都有点儿大,才勉强跟上陈北炙的思路。
四个人里有两个人都在状态外,逢冬快要紧张死了,陈北炙一副游刃有余的姿态,过了一会儿第二颗糖又往她那边滑。
这会儿逢冬跟席子强聊得已经很心不在焉了,掌心起了细汗,心神开始往外滑,他再递糖的时候,她很轻地往外推了一下。
陈北炙的舌尖顶着左边脸颊,懒洋洋地笑了笑,手收回来了,人依旧在那儿靠着。
天快黑的时候,席子强跟章子相继走了,席子强在走之前又关切地跟逢冬说了一遍。
“既然说莫欺少年穷,有什么困难就跟我说,等过两个月高考完,你就能从这儿走出去了。”
席子强说话的时候,陈北炙又侧头看他一眼。
等人都走完了,逢冬开始收拾书包,收拾好推开门,陈北炙就在外边,右手握着个打火机,有一搭没一搭地转。
她往外走,他站在原地,火机扔回兜里,就那么挡着,没有让路的意思。
两个人面对着面,只有几厘米的距离,鼻间充斥着薄荷烟草的气息,她的脸颊浮起烫意,这个时候脑海里慢半拍地浮现出昨天晚上的场景。
她在出神,陈北炙顺手捞起她耳后垂着的一缕黑色长发,绕两圈,慢条斯理地打了个结。
这种有点幼稚的事情他干起来挺乐此不疲。
然后扯了下逢冬的马尾,把人拉回神。
逢冬仰起头看他。
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