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焰-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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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姑娘的立场摇摇晃晃,陈北炙降到五班的时候最兴奋的是她,球场这件事兴奋的还是她。
逢冬提书包的时候,发现旁边的赵玉楠已经走了,她顿了一下,扭头,往球场看了一眼。
陈北炙也不在了。
她站起来准备回家,路过教一转角的时候,看见赵玉楠的背影。
一个人,走得很急。
陈北炙咬着烟站在不远处,手肘搭在栏杆上,倦痞的模样。
逢冬犹豫着要不要换个方向走,陈北炙看见了她,烟灰抖了抖,捻了。
他很少在姑娘面前抽烟。
骨子里的教养,有底气的嚣张,行止间的痞坏劲,加上一副极具欺骗性的好皮相,这个年纪的姑娘都喜欢这样坏劲又带感的男生。
逢冬的脚步停住,被他目光扫过的那块有点轻微的燥。
陈北炙的右手转着瓶水,球队买的,没拆封,他朝逢冬走两步,把水递她面前。
“刺猬同学。”
“赔你的。”
逢冬伸手,接水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
她的手是冷的,他的手背滚烫。
逢冬的眼睛垂了垂。
他知道水是她的。
——
周六的时候,逢冬回了趟镀城。
从高铁下来的那一刻,她感受到了明显的温差,镀城永远是暖和的,没有冰天雪地。
下午两点二十分,她到了城北拘留所。
探视只有半个小时,魏子蓁很明显瘦了,精神状态却很好,一见到逢冬就问:“在广雅还习惯吗?妈给你留的那笔钱够花吗?”
她不知道逢冬去B市的事。
逢冬点点头:“挺好的。”
魏子蓁松口气,笑了,眼角的细纹浮起来,又从头到脚地看她,叹气:“瘦了。”
逢冬的眼眶突然热了。
她无意识地咬着下唇,喉头干得厉害:“妈,我。。。”
那些强撑的脆弱几乎遮掩不住。
魏子蓁看着她,目光里有忧切,还有很浅的光。
逢冬的手指蜷了一下:“我没瘦,那边同学都很好,钱够花,你也照顾好自己。”
魏子蓁的注意力都在前三句上,喃喃:“那就好,那就好。”
然后想起什么,又问:“校考怎么样,想去哪所学校?”
从拘留所出来的时候,时间还早。
逢冬去了小区楼下的面馆,点了碗云吞面,吃到一半,又加了盘串。
串要的加辣,她吃得鼻尖都是红的,辣得呛咳。
旁边桌的人侧头往这边看。
这么瘦的姑娘,挺能吃。
吃完面,她起来结账,面馆的老板祝鹏就住小区里头,认出她来:“小冬,这是搬回来了?”
逢冬低头扫码:“没有,叔,我转学了。”
祝鹏叹口气:“你婶前段日子还念叨呢,造孽了,多好的孩子,赶上这么个爹,妈也疯了。”
“叔,”逢冬抬头,“我妈妈没疯。”
倔强的,执拗的。
又重复一遍:“我妈妈没疯。”
——
从镀城回来的一周,逢冬的课后时间基本都泡在舞蹈教室。
因为高强度训练,她的膝盖下边多了几处淤青,那天在更衣室被陈茜看到,咋舌:“你怎么这么拼?”
逢冬的手腕绕着皮筋盘头发:“我想要这个机会。”
“这次的名额不多,”陈茜欲言又止,半天压低声音,“而且已经有内定的人了,真正留给选拔的只有两三个名额。”
逢冬抿唇:“那就争这两三个。”
她清冷安静,从来没有露出过这样执拗的野心,陈茜有点吃惊,不过很快她说:“你肯定可以,前两天的测试只有你跟赵玉楠的分数最高。”
逢冬走得晚,回去之后她练不了舞。
晚上七点半,舞蹈教室只剩下她跟赵玉楠两个人。从周一开始,赵玉楠每天都在,听说之前准备放弃A舞的校考资格了,现在又准备参加。
据说是家里给的压力,她母亲一直希望她继续学跳舞。
逢冬进更衣室的时候,赵玉楠也跟了进去。
“学校现在都在传,陈北炙前些天给一姑娘出头。”
逢冬抬起眼睛,安静的看着她。
赵玉楠抬手散马尾:“你知道他家里的事吗?”
陈北炙的父亲经商,是京圈叫得上号的人物,母亲在国外,是个知名舞蹈家。
这些是所有人都知道的。
当然,还有很多人不知道的。
“你跟他没可能。”赵玉楠把舞鞋扔进包里,“学舞蹈的姑娘,他再喜欢也不会谈。”
“而且,”赵玉楠转头,“他没对谁认真过。”
“我不是喜欢他。”逢冬说。
她用了不是这个词。
赵玉楠不置可否。
从舞蹈教室走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逢冬在台阶上站了会儿,才发现自己的手心攥着汗,呼吸有些僵。
她站在原地,等身上的热乎气被风吹透了,才理了理围巾,往校门的方向走。
第6章 逢冬
二十八号,商演选拔出了结果。
逢冬那天有点事,回教室的时候,陈茜看着她,欲言又止,最后把手机推给她。
是贴在公告栏的选拔名单。
逢冬从一看到七,然后再往后看,她的名字在第三十三个。
整个名单的最后。
排在第六名的女生选拔的时候甚至动作都没记熟,错了好几拍。
逢冬的呼吸滞了一下,眼眶发胀发热。
然后她站起来,椅子划过地板,吱呀一声响。
这个世界没有绝对的公平,她知道,但是这样正大光明摆在台面上的黑暗,荒唐又讽刺。
已经到了放学的时候了,不少人收拾书包往外走,逢冬逆着拥挤的人流,朝年级办公室走。
不少目光落在她身上,各种意味的都有。
推办公室门的时候,逢冬看见陈北炙在拐角抽烟,听到动静,他撩起眼皮,懒散地往这边看了一眼。
逢冬低头推门,陈北炙的掌心按着火机转,看着那扇门开了再合上。
戚辰过来找陈北炙的时候,逢冬已经进去了一刻钟。
几个朋友约了晚上玩车,他过来问陈北炙要不要一块。
戚辰的车技太菜,每次都被吊打,然后他琢磨出个招,跟陈北炙组队,每次都稳赢,全靠陈北炙带。
而陈北炙跟戚辰组队的原因是,他嫌弃剩下几个人的审美,觉得他们挑的车忒丑,不够骚。
在审美这点上两人一拍即合。
戚辰问:“晚上七点,老地方,怎么说?”
陈北炙漫不经心:“去啊。”
视线没往戚辰这边看。
戚辰顺着他的视线看,走廊转角的办公室还亮着灯,李智的声音从里边传出来。
“你的能力没有问题,老师们考虑到的是综合方面,你新转到这边,什么都没适应,还有家里的事,前段时间我跟你舅妈聊过,你的状态现在需要调整,不适合参加这样高强度的训练和演出,沈暖老师肯定也考虑到了这一点。。。”
戚辰来的路上听说逢冬找李智理论的事了,这场选拔有猫腻,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但是敢去理论的只有逢冬一个。
戚辰发现这姑娘胆子挺大,跟外表的乖不太一样,但是碰着李智这么个老奸巨猾有手段的,估计得哭着出来。
他轻啧一声,看了眼办公室门,又看陈北炙。
陈北炙咬着烟,还是刚才的姿势,开了把游戏,低着头打。
看上去并没有关注这边。
然后戚辰听见办公室里又有了动静。
轻而软的语调。
“李主任,我来是想跟您说个事,您侄女的大跳不太标准,第八小节后的拍子没卡对,最后一个动作反了方向,得好好练一下。”
李智碰了个软钉子,满肚子的义正辞严都憋回去,吸口气,想说点什么,又说不出来,抬头盯着逢冬,里边透着威胁和审视。
逢冬轻点了下头,拉开门往外走,迎面碰上戚辰。
她下意识往旁边看了一眼,转角已经没人了。
空气里还残存着尼古丁的气息,很淡,微苦。
她站在那儿,轻轻呼了口气,胸腔里起伏的闷意消去了些,刚要走,戚辰过来了。
“李智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以权谋私的事了,之前一班的保送名额也闹过这么次风波,不少人在往上反映。”
李智这个人是个彻头彻尾的人精,有背景的一概不得罪,甚至刻意讨好,至于坑的,都是家里普普通通,折腾不起来什么的。
陈北炙跟戚辰都收到过他的谄媚。
陈北炙压根没理。
戚辰也看不惯这种人,但是看不惯归看不惯,他没什么辄。
逢冬的眼睫颤了颤,这次的名额对她来说挺重要,她想拿回来。
这个点校车已经走了,公交站离得挺远,戚辰正好要去基地,顺路捎了逢冬一程。
走到半路的时候,车出了点问题。
有个零件松了,戚辰没扳手,捣鼓了一阵,掏出手机打电话。
逢冬站在一边等。
过了十几分钟,陈北炙来了。
他身上的骑行服没换,火红的,身上一股散漫又嚣张的劲儿,摘头盔时,偏头往逢冬这边看了一眼。
逢冬的视线跟他撞个正着,那道目光直勾勾的,她的手指蜷了一下,垂下眼,身子轻微地转向他的方向。
她自己都没意识到。
陈北炙把扳手往戚辰的方向一丢,顺便损他:“车还没你行。”
戚辰冲他竖中指。
陈北炙压根没看,往旁边的长椅一坐,手肘支在膝上,一副懒痞样。
他坐的位置跟逢冬之间隔了半条手臂的距离。
不远不近的距离,她能清清楚楚地看到他微凸的后颈骨,眼底的倦懒和痞气。
逢冬戴着手套,手套尖有个绒球,她揉着那个球,觉得掌心微痒。
很快她把视线收回来了,开始思考今天的事,从早上没找到错处的数学题,一直到傍晚的办公室,李智老奸巨猾绵里藏针的话。
她再抬头的时候,陈北炙也正好抬眼,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交错,都没什么起伏,他站起来,侧了下头,示意她上车。
他一向对戚辰的效率没什么耐心。
剩下的那帮狐朋狗友也没有,逢冬算是陈北炙见过的第一个对戚辰有耐心的,大冬天的安安静静等了四十多分钟。
他又觉得这姑娘有意思。
逢冬走过去,还犹豫着该不该等戚辰,陈北炙把头盔递过来。
“戴上。”
逢冬下意识接了头盔,说了句谢谢,陈北炙转身,脚尖在地上轻点两下,插钥匙发动车。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透着散漫劲,逢冬戴头盔时才发现,她在不自觉地按照他的方向走。
陈北炙这个人就是这样,他想做的事,他想坑的人,就没有干不成的,属于那种他闷声不响把人卖了,人还开开心心帮着他数钱。
车冲出去时,逢冬抬起眼,看见他颈骨上的一粒黑痣。
在一个很不容易发现的位置,只有从这个角度才看得清。
车骑得快,逢冬回过神来的时候,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她的手一开始抓着旁侧的横杠,后来晃得厉害,一只手抓住陈北炙的骑行服,刚抓稳又一阵猛颠,她的耳边都是呼啸风声,等回过神来时,已经死死抱着陈北炙的腰。
结实漂亮的腰线下,是野蛮生长的骨骼,滚烫。
逢冬的手那么放着,人懵了。
“快吗?”他突然问。
逢冬的脸色有点白,摇头。
像是在较什么莫名其妙的劲。
连她自己都说不明白。
陈北炙的舌尖抵着上颚,低笑,然后拧车把加速。
逢冬的嗓子被冬日的风割得生疼。
十分钟后,摩托停在她家门口。
逢冬胸腔的空气都快要挤干净了,一边顺气,一边觉得傍晚的闷意散了。
“蛇打七寸。”
逢冬抬起头,陈北炙的视线从她身上扫过,他的身上还带着那股懒散劲,掌心捞着盒压片糖,拇指曲起,顶开盖,侧头,示意她伸手。
逢冬摘了手套,手套里暖和,外边冷得不行,她的手指很快僵了,热意都集中在掌心的一小块,铝盒贴上来,晃一下,压片糖掉在掌心。
橘红的灯光穿过她的黑色长发,顺着围巾滑下来。
陈北炙接着说:“沈暖的主意没什么用。”
逢冬的眼睛张大了一点,陈北炙不止看见她找李智的事,连沈暖私下给她发过消息,让她找李智都猜到了。
她几乎可以肯定,他起码憋了四五个邪坏的法子。
然而这个话题没能继续下去。
戚辰总算姗姗来迟地追上来,逢冬往后撤了一步,抬头时发现陈北炙也不动声色地后撤一步。
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
戚辰的车把上挂了个透明塑料袋,刚从路边的便利店买的,挺大一兜,准备待会儿带基地去。
他从车上下来朝逢冬这边走:“对不住啊,让你等那么半天,刚应该先叫辆车。”
陈北炙的手插着裤袋,闲闲在一边站着,中途睨了一眼那个袋子,从里边捞了罐热奶茶出来,食指压着拉环,用劲,咔哒一声。
拧完从后边递逢冬,手指按在罐身上,等着她拿稳,松手。
逢冬的手指冻得有点红,多了这么罐奶茶,立刻有了点热乎气。
她的余光往后看,陈北炙拎着罐冰汽水,慢悠悠地开,戚辰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了,看见陈北炙手里的汽水,想起要照顾姑娘,从兜里拿了罐新的汽水出来,一低头,看见逢冬手里已经有奶茶了。
天挺晚了,逢冬道了谢,转身往楼上走。
黑色长发顺着红格围巾垂下来,发尾在冬夜的风里晃动。
戚辰的目光追着她的背影:“这姑娘看着乖,真是劲劲的,你不知道,商演选拔的名单不是有黑幕吗,三十几个人,就她一个跑去找李智理论去了。”
陈北炙侧着头,目光在端端正正放在楼门口的奶茶罐上停了片刻,收回来。
戚辰继续说:“操以后她就是我女神了。”
陈北炙没说话,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看。
然后侧头笑了笑,戚辰被盯得有点毛。
第7章 逢冬
陈北炙跟戚辰到基地的时候,已经快七点了。
一帮人都在等,边上支了烧烤的架子,串好的虾跟串架在上边,油花滚沸,滋滋地响。
成许看见俩人过来,起哄:“呦,英雄救美回来了?”
陈北炙的眉骨抬了抬,没说话,慢条斯理地拆烟盒,戚辰啧一声:“别瞎说,顺路送同学。”
成许明显不信:“俩小时,你管这叫顺路?还拉上我炙爷,刚章子跟我找了半天,死活没找着之前的那家海鲜,随便叫了一家,送过来的虾都挺了。”
后边一帮人跟着起哄要罚酒。
吃的烧烤,桌上放着几打乌苏,戚辰琢磨着不妙,要推,陈北炙已经捞了罐啤酒,拇指压着拉环,呲啦拆开,又拆一罐,压着罐沿推到戚辰面前,懒洋洋地靠在卡座,翘着二郎腿,跟他碰了一下。
于是戚辰没推了,被一帮人连灌几杯,话都说不利落了,短着舌头从小时候尿裤子被他妈追着打,一直到今儿碰着个贼有意思的妞。
陈北炙在旁边往虾上撒海盐,听到最后,侧头看了他一眼,端杯跟他碰。
戚辰说得起劲,抬头看陈北炙干了,他也干。
撂了杯陈北炙接着给虾撒盐,虾是刚才重新叫的,他还记着从哪只接着撒,戚辰彻底趴桌上了。
最后车没玩成,一帮人闹到十一点多才散。
中间陈北炙出去结账,回来的时候被一姑娘拦住。
估计喝了酒,脸蛋透红,眼线上挑,勾了个细细的黑色桃心。
陈北炙的脚步停住,侧了下头。
宋橙的左手夹着烟,直白大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