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场雪我们就在一起-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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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点小事不值一提,但程祁城很想问问杭雪;等到下一次脐橙成熟的时候;可不可以再摘一些给他。
但是程祁城没有忘记;他还要请她吃冻柿子和冻梨。
准备登机的提示响起;几个保镖身穿统一黑色的西装站在程祁城身边;行人好奇地张望过来。
程祁城穿一件单薄黑色连帽套头卫衣;戴了一顶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只模糊地露出高挺的鼻骨和清晰的下颚线条。他戴上耳机,阻隔了外界的一切嘈杂。
忽然听到一道清灵的熟悉声音;似在叫喊他的名。程祁城停下脚步;摘下耳机;着急地四处张望。可是前后左右并无那道熟悉身影。他往后退几步,企图找寻,被保镖拦住去路。
“已经到登机时间了。”
程祁城狠狠推了对方一把:“滚!”
那人将近两米高,身强力壮,不还手,却已经叫人知难而退。
行人停下脚步围观。
程祁城无力妥协。
他似绞刑架上的死囚,找不到一线逃脱生机。
登机前,程祁城抬头望了望这个城市的天空。
难得的好天气,最起码他们还站在同一片天空下。
春暖花开,阳光穿过绿树枝叶,落一地的浅浅灰影。
微风吹落几片白色橙花,花瓣缓缓从枝上飘下,落在杭雪乌黑的发上。
杭雪下意识抬头望了望天空,几只鸟叽叽喳喳从枝头飞向另一个枝头。她小心翼翼地修剪着脐橙树上的病叶、枯叶,希望今年这两棵脐橙树在她的照料下能结出更甜的果子。
来屿山村已经有两周了,杭雪每天似有做不完的事情,可一天到头躺在床榻上再回顾今天,又感觉自己一事无成。
时间不多了,她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想要完成。
篱笆前的花坛也要重新翻土,得重新种上一些花。不需要等太久,最多到秋天就会花开满庭院。
她的力量虽然很渺小,但还是想试一试,就像程祁城说的那样,尝试着改变。
杭哲急匆匆赶来屿山村时,在看到杭雪的那一刹那,他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重重呼了一口气。
“可让老子找到你了。”
昨天的谈话中,杭哲在程祁城的口中无意间得知杭雪请假。可家里没人知道杭雪请假,杭雪也没有回过家。
整整两周时间,杭雪能去哪儿?
杭哲没让董贤淑知道这件事,这段时间董贤淑的精神状态好不容易好了一些,他不希望她再受到什么刺激。
打杭雪的电话没人接,联系杭雪的老师也不知她下落。
杭哲发疯了般到处找杭雪,他来到杭雪的房间,发现她带走了那两只小丑鱼。
最后让他在屿山村找到杭雪。
杭雪似乎并不意外杭哲的到来,她手上拿着一把小锄头,还在倒腾着花坛,笑着和他打招呼:“哥,你来啦。”
杭哲眼眶发红,上来拽着杭雪的手,一把扔掉她手上的锄头,抓得她手腕发疼发红,质问:“杭雪,你现在是在玩什么叛逆吗?一声不吭请假也不跟家里说,让你好好读书,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杭雪倔,挣脱开杭哲的手,又去捡起锄头,自顾自地挖地,语气还是柔柔的:“哥,我不读书了。”
“你是因为家里欠账的事情所以不读书吗?”
杭雪摇头:“不是。”
“你那点小心思我不知道吗?我告诉你,家里的账都还完了!”
杭雪由衷感到高兴:“真的吗?”
杭哲又拽着杭雪,跟她说家里的债务都解决了,让她不要有任何心理压力,只管去上学就是了。
杭雪却还是不肯:“我真的不要上学了。”
“为什么?”
“我想留在这里,看看自己能做点什么。”杭雪说着指了指不远处的山头,对杭哲说,“哥,现在正是枇杷熟的时候,你来了刚好,我们可以一起去摘枇杷。我们家有十株白枇杷树,我这两天去山上看过,虽然没有怎么打理,但是今年雨水少,树上挂满了枇杷。”
杭哲半个字听不下去:“什么破枇杷,我不稀罕。”
“我记得你可爱吃枇杷了,以前外公总是挑最大的摘上满满一篮,专门给你送过去。”
“早忘了。你也别废话,明天就去读书。”
“我不去。”
“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现在突然发什么疯?”杭哲实在着急,语气难免重了些,说完之后又有些后悔,跟个小丫头片子凶什么凶呢,他还是不是男人了?
可谁料,杭雪微微笑着,点点头,说:“哥,我是生病了。”
杭哲看着杭雪那张脸,心底一阵阵的寒意涌上来,他软了声,似哄非哄的,拍一下她脑袋:“别说胡话!”
杭雪认真地说:“可是,我真的生病了。”
“什么病?有病就去治!叽叽歪歪的,你在山上病就能好了?”
杭雪摇头:“治不好的,肌萎缩侧索硬化。”
肌萎缩侧索硬化,也就是渐冻症。
不久之后,杭雪的四肢、躯干、胸部腹部的肌肉都会逐渐无力和萎缩,一直到最后呼吸衰竭,死亡。
目前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药物可以对抗渐冻症,医学上对于渐冻症也没有什么大规模的研究。
等死,是渐冻症患者唯一可以做的事情。
杭哲哪里听过什么渐冻症,他拉着杭雪就说要去治疗。
杭雪平静地摇头,她说:“哥,我时间不多了。你不要逼我,我现在就想待在这里,我还有我的梦想没有完成呢。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要做,我怕来不及。”
她说起这番话的样子看起来是多么的轻松,仿佛得病的那个人不是她,她只不过是来屿山村来放松心情,顺便来做点事情。
可她越是这样平静,杭哲越是发慌。
“杭雪,我的妹妹,我的祖宗,算我求你了,你别吓我行不行?”
杭雪低低叹一口气,似无可奈何,她轻轻拍拍杭哲的肩膀:“算我求你,不用为我担心。”
“我能不担心吗?什么肌萎缩侧索硬化?什么渐冻症?是不是误诊了?你跟我回去,我们去市里的医院看看,市里不行就去省里,再不行去上海,北京……”
“杭哲。”杭雪打断他,“我的情况我自己清楚。”
其实一年前杭雪就发现自己的身体出现了一些异样,只不过当时并没有在意。
她的身上经常会带创口贴,是因为自己经常磕磕碰碰。现在想来,她频繁地感到手指僵硬,突然摔倒,这都是渐冻症初期的征兆。
那次体育课杭雪莫名其妙摔倒,被送到医院拍片,她跟医生描述过情况之后,医生便让她做了相关检查,很快得出了结论。
杭雪也不敢相信啊,她还那么小,那么年轻,还要努力读书考上大学,她怎么就生病了呢?
为此她又去做了更详细的检查,可结果就是如此。
杭雪并非冲动的人,还特地去市医院了解一些渐冻症患者的情况。像她这个年纪发病的罕见,但并不代表没有。更无奈的是,年纪越轻,病程进展往往也越快。让人欣慰的是,这个病不需要花钱化疗。她只需要静静等待,走一步算一步,一直到死亡。
叫杭哲怎么接受这个事实呢?
他一向很少哭泣,就连杭文曜下葬那天他都没有落泪。都说悲伤到极致是哭不出来的,他现在甚至觉得有些可笑。
“杭雪,你跟我开玩笑的对吗?今天是愚人节吗?”
杭雪为此感到抱歉,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愚人节早就过了,都快五月了。”
是啊,愚人节早就过了。
“医生说,我还有两到三年可以活,运气好的话可能会有五年。”杭雪微微笑着说出这些残酷的事实,她看得很开,因为见过身边太多人离去,所以她并不怕死。
唯一遗憾的,是自己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完成。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终点,杭雪在这里出生,也要在这里结束。好的,坏的,无论结果如何,她都接受。
作者有话说:
爱分享歌的老毛病又犯了。
《你在终点等我》by王菲,可搭配本章食用
第38章
杭哲比杭雪更倔;简直就是一头驴。
他哪里相信杭雪说的话,当天就拉着杭雪去县城,是去市区;去找专家;去做检查。
得要叫他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从专家口中证实;他才认命。
“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了吗……”杭哲如砧板上一只挖空了内脏却还拼死挣扎的鱼,缺氧,呼吸困难。
医生很遗憾地叹气,摘下眼镜;和杭哲细细说明。
“AlS病;全称叫“肌肉萎缩性侧面硬化病”,也叫渐冻症。
“渐冻症”患者也被称为清醒的“植物人”,患者通常存活2年至5年;最终因呼吸衰竭而死,目前尚无根治方法。
世界卫生组织将渐冻症与癌症和艾滋病等并称为五大绝症。多数国家ALS的患病率为5/10万~7/10万(3);高的可达40/10万;太平洋关岛地区为该病的高发区;中国尚无较准确的统计资料。
截止2010年;国内外对渐冻症的研究几乎为零。”'注1'
从医院出来;杭哲一路无话。
他还是不想认命。
天气暖和;日影绰绰;杭雪走在杭哲的身后;踩着他投在地上的黑色影子。她像是个没心没肺孩子,跟在家长的身后不用在意目的地。
可杭哲以前一直是嬉皮笑脸的模样;家里经历变故;身上多了一分沉稳。
他们两个人同龄;小时候身高一直不相上下,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杭哲的个头猛长。这个哥哥对妹妹真算不上良善,经常趾高气扬地指示杭雪做这个做那个。可在杭雪看不到的地方,他警告同级的同学:“谁敢说我妹妹是个哑巴,就来试试我杭哲的拳头。”
杭哲脑海中里反复医生说的最后一句话:“等待死亡是渐冻症患者现在唯一能做的,不久后她的手脚肌肉萎缩,无法行走,无法自主进食,只能卧床……”
他的背对着杭雪,抿紧双唇,光线将他的脸部线条勾画地有些凌厉。
等待死亡是一种什么感觉?
杭雪说不上来,总之她并不觉得害怕。
真的有人会不怕死吗?
杭哲终于转过头,目光带着无法言说的心疼和怜惜,仔仔细细打量着这个妹妹,宛若她是一个新生儿,那么脆弱,那么陌生,却又那么熟悉。
他实在后悔,以前没能好好对待她,总是故意惹她生气,叫她抓狂。虽然她并不经常生气,也不怎么抓狂。
是他想叫她活得更有生机一些,可是用错了方法。
“杭哲。”杭雪低低喊他的名字。
“嗯?”
她甚至还笑着说:“知道吗?著名的物理学家史蒂芬霍金也和我是同样的病。”
“什么霍金,我不认识。”
“让你好好读书吧。”杭雪劝,“你回去上学吧。”
“上屁的学,你都不上,我上什么。”
杭雪一笑,“偷偷跟你说,其实我不太喜欢上学。”
“那不就成了,我也烦读书。”
成绩好也不喜欢上学,不喜欢每天三点一线,不喜欢永远做不完的课业,也不想早起,不喜欢数学课,不喜欢英语课,不喜欢化学物理,学习只是为了学习,枯燥又乏味。
但是杭雪明白的一点是,人生就像是攀岩,除非躺平,否则登山的路总是有各种必备的技能,要学会这些总是要吃一些力。
杭哲的脑子被杭雪搅乱,他一屁股在花坛上坐下,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杭雪也不催他,跟着他一块儿坐在花坛上。
“那夏琳呢?”杭雪问。
杭哲默了默。
杭雪说:“你不追她了吗?你不是答应她要考大学吗?”
“当我在放屁吧。”
“哦。”
杭哲还有什么心思去想那些。
从杭文曜出意外,去世,家里欠一屁股高利贷……杭哲就彻底明白了夏琳。他无能,也不想耽误她。所以在一个凌晨,他抽了半包烟,删了夏琳的联系方式。也是从那天起,他把烟也给戒了。
医院前就是公园,工作日人不多,老头老太没事闲逛着,还有一些病人在散步。
杭雪看到不远处了落了满地的粉色樱花,没有什么香气,但看着让人心里一阵柔软。有些花瓣飘到了杭雪的脚下,她俯身捡了几片放在掌心。
一阵轰鸣声从头顶掠过,是飞机。
杭哲这才想起什么,晃过神来,对杭雪说:“程祁城去北京了。”
杭雪只是看着掌心凋零的花瓣,一动不动。
杭哲也去看杭雪手上的那片花瓣,默契地没有打扰。
就在杭哲以为这个话题没有必要继续下去的时候,他听到杭雪叫他。
“哥。”
“嗯?”
她的声音很轻,似耗尽最后一丝力气:“什么都不要说。”
没有必要,也没有什么必要。
知道后又能改变什么呢?她也不想叫他看到自己变成那样……变成那种连上卫生间都要帮忙的人。
她,始终还是小女生,会有自己的敏感,和自尊。
杭哲又怎么不能理解。
只不过很惋惜,也很遗憾。昨天程祁城说话想让他带给杭雪,被他拒绝。
不是看不出来他对杭雪是在意的,杭哲那会儿想着,这小子只要有心,以后总归会有很多机会的。
“其实……”
杭雪打断了杭哲:“过客匆匆,有了交集又如何呢?未来的日子还很长,我于任何人而言不过都是一个不值一提的插曲。”
杭哲今天话有点少。
“哥,我们去喝奶茶吧。”
生活有点苦,那就喝点甜甜的奶茶吧。
这样就平衡啦。
杭哲一贯不喜欢喝那种花里胡哨的新奇东西,但这次也顺着杭雪:“喝吧。”
买奶茶的时候遇到了个小小的插曲。
叫杭雪看到了街角乞讨的一个中年男人。
男人头发上身上污秽,缺了胳膊,为了展示自己破碎的一面,上衣没穿。蹲在人来人往的马路牙子上,时不时朝路人抖一下手上的铁碗。
杭雪也不念着奶茶了,跑过去到男人的身边,默默地留下了一点钱。她的钱实在不多,之前做检查已经花得七七八八。
杭哲就叹,说杭雪傻。
明明自己过得一地鸡毛,还见不得人间疾苦。
“他就少了个胳膊,又没死,这个年纪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犯得着乞讨吗?”杭哲手里捧着两杯奶茶,不允许她再施舍给别人。
“杭雪,你自己的病都没救了,少在这里发善心了成吗?”杭哲最后几乎是吼着,引来不少侧目。
杭雪似知道自己要有怎么一遭,她不慌也不乱,不反驳,更不恼。
她推着杭哲,说,快看,星星出来了,快回家吧,天都要黑了。
杭哲实在憋不住了,太难受了,心里有一股气发不出来,想怨老天爷,怨所有的不相关。
凭什么啊!凭什么要让杭雪生病啊!小丫头这辈子已经够苦了,就不能让她过得好点吗?
睁开眼看看吧。
什么狗屁渐冻症,去死吧,都去死吧!
总是需要一个发泄的豁口,之后才会平息,冷静,认命,接受这不公的一切。
之后则是异常的平静。
“杭雪,剩下的日子,哥陪着你。不要怕。”
那是坐在公交车的末班,霓虹的光线透过玻璃虚浮地照耀在杭哲的脸上。
他今天忙前忙后,不叫杭雪操过半分心,少年坚毅的脸上棱角分明,写着成熟。
杭雪侧过头看着杭哲,眼底慢慢溢出闪烁的晶莹,她点点头,说:“好呀。”
谢谢这个词好像总是有一些官方,带着疏离的边界感。
所以杭哲不喜欢这个词,更不喜欢杭雪对自己说这个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