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时间为名-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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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也脸色一变,“江执你干什么了?”
江执有口难辩,一时间情绪上来了,“我他妈能干什么?”
“我警告你啊,你要是敢欺负我家棠棠,我可饶不了你。”
江执眯眼,“你家棠棠?”
“没错,所以你最好给我客气点。”
“滚。”
“江执你——”
“给我滚出千里之外!”
第054章 你在找什么
江执重换了件t恤再回卧室的时候,盛棠已经睡得毫不收敛了,没半点择床少眠的架势,整个人呈一个天字型趴在床上,因为脑袋上顶着枕头。
还真是第一次瞧见有人能把觉睡得这么不客气的。
江执叉着腰站在床头,居高临下看着她,怎么都觉得她这睡姿十分不雅,又弯身探过胳膊垫在她脖颈处,另只手小心翼翼扳过她的肩膀,让她翻身过来正好枕着他的胳膊,再微微用力抱着将她翻转过来,平躺在床。
抽胳膊的时候,不想却被盛棠搂住,她没睁眼,含含糊糊嘀咕了两句。
江执失笑,当他胳膊是玩具熊了?
一时间也没急着抽回,想想算了,就让她搂着吧,谁叫她就是个小姑娘呢。
顺势拉了把椅子坐下,大半个身子几乎是倾在床上,又怕压着她,支起另条胳膊撑着床,这么一来,他和她可真是近距离了。
没拉窗帘,窗外有大片余晖,绵延天的尽头,却又尽数伸在玻璃上,折了几道红光落在盛棠的眉宇鼻骨,若仔细看,都能瞧见光晕在一点点移散,静谧得很。
江执还真是仔细看了,不是看光,看她。
这应该是他第一次细细打量她睡着的模样,相比上次她跟个老太太似的窝在公寓楼下等他,这次她睡得踏实、安恬。
脸素白干净,好像从来没见她化过妆,皮肤底子很好。
嗯,讨人喜欢。
江执被这个突然窜起来的念头惊讶了一下,讨人喜欢吗?
也或许,皮肤净白的姑娘就是让人看上去觉着温暖吧。
眉色淡淡,唇色浅浅,睫毛挺长还弯弯的……有他的长吗?他抬手,指肚轻轻碰触她的睫毛。
许是嫌痒,盛棠的脸蹭了蹭枕头。
江执凝着她,忍不住笑了,手指微微一抬,又碰了碰她的睫毛。这次她没反应,看来是真累了。
这些天她的情况他都看在眼里,窟里、实操室和研究所三处跑得不停闲,尤其是所里的资料库,听管理员说她一待就能待上数把个小时。
有几次他去所里的时候,还总能看见她抱着一厚摞资料跟在专家后面谦逊讨教问题的模样。在实操室里,一遍遍调整塑像小样,怕是窗外什么时候黑的她都不知道。
胡翔声跟他说,别人都认为她是天赋好,我是她老师,知道她比任何人都能吃苦,都舍得豁出自己,这孩子骨子里太要强,关于这一点,她跟你很像。
江执的手指改了方向,顺着她的睫毛向下,轻触她的鼻尖,这小姑娘的五官精致得很,就像是用白瓷捏的似的,还是精雕细琢的那种。
手指快触碰到她的唇时,他冷不丁反应过来,盯着僵在她脸上的手,一时暗嘲江执啊江执,你在干什么?
打算收手,就见盛棠翻了个身,连同他的这只手一并卷在怀里。
柔软的触感让江执脊梁一僵。
她尚且在梦里,睡得香甜,嘴里低低呢喃。
听不大清,江执凑近。
听她含含糊糊嘀咕找到……我一定能找到的……
江执一直保持两人唇耳近乎相贴的姿势,可等了好半天也不见她再说什么,抬头低声问,“你在找什么?”
盛棠没反应。
第055章 你爱咋咋地
找东西,还是找人?
原来怀揣秘密这种事还真不是个人专利。
但不管是找人还是找东西,能找到固然是好,可明知道已经找不到了还一意孤行并且一头扎进满是荆棘的暗路上,就注定孤独,因为回不了头,所以只能负重前行。
江执再去翻开薛顾先的日记本时就在想,如果此时此刻薛顾先就站在他面前,他第一句话要跟他说什么?
怕是最想问他一句你后悔过吗?
又或者是问值得吗?
江执坐在椅子上,一页页翻着日记本。窗外夕阳陈色,落下最后一抹余晖,孱弱的光影没够到他的肩膀,拖移在原木色地板上,却使得他背影孤独。
页页都挤满字迹和构图、数字,还有各类颜料的标号,还有部分工作心得。也不是没感叹之言,不过寥寥数句,不涉及个人,只有对石窟的痴迷。
重点部分是关于0号窟的,有些记录至今江执也没看懂。
但有句话,现在他反过头来再去看就多少明白了。
“人摆舞动,歌起像走。数日后,耳边凄声不绝。”
大抵说的就是祁余他们在窟里的经历,可后半句的“数日后耳边凄声不绝又是怎么回事?”
没见祁余他们几人提到过这点,而且石窟他也是进了的。
薛顾先在日记里也提到了舞种的结合与变异,换言之,当年的他也跟沈瑶一样,在质疑壁画上的那一小截舞种。其中在本子上也写下《韩熙载夜宴图》,并且在这一行字下面用钢笔重重划上数道横线,横线下方写有“缺失?”
缺失?
这两个字也让江执琢磨了不少时日。
程溱这阵子过得没滋没味的,曲锋一竿子不知道去哪嘚瑟了,两三天联系不上人。盛棠那边接手了0号窟的修复工作后就忙得脚打后脑勺,以前只做临摹的时候还能天天在群里打个卡,时不时再跟她们分享点小八卦什么的,现在倒好,有时候在群里她好久才能露面。
她还好奇盛棠提到的那位江医生呢,照盛棠的意思,那人毒舌、性取向不明、流氓,更重要的是欠钱不还……这么个劣迹斑斑的人盛棠竟能忍到现在,这怎么能叫程溱不好奇呢?
从设计馆取完资料坐上地铁后,程溱掏出手机又看了一眼,朋友圈里也没什么有意思的事儿。
游叶在国外做学术交流,回程遥遥无期,盛棠跑去敦煌闭关……程溱想着导师对她在择业上的建议,一时间心烦意乱。
群里静悄悄,她连能商量的人都抓不着。
明明是酷暑的天,可她出了奇地感觉孤独寂寞冷啊。
曲锋打来电话的时候正好赶上中转站,下了一群人,车厢里空了不少。程溱半步都懒得挪去坐座,就单手搂着扶手杆靠在车厢中间。
信号尚且不错,曲锋的话传达得也很清晰,大抵的意思是他还得在外地忙半个月才能来陪她。程溱听了心里委屈,说,“怎么总是说话不算话啊,当时咱们都说好了去敦煌找盛棠玩的。”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曲锋在那头不高兴了,“玩玩玩,你就知道玩,让你来我这进美术馆工作又不干!两地跑你不嫌累我还嫌累呢,还总说我不陪你,我不赚钱吃饭啊?”
程溱闻言炸了,“你说是人话吗?什么叫我只知道玩?我玩什么了?这大半年我在设计馆忙的时候你来看过我几回?丧不丧良心?还两地跑,跑的都是我行吗!”
她一炸庙的时候嗓音就控制不住,车厢里除了车轮撞击铁轨的声音外就是她义愤填膺的大嗓门,成功的引来一众注目礼。
喊完她就后悔了……
完了,给东北人丢脸了。
现在不少有闲着没事偷拍视频的,要是被人拍了发上了网,再配个类似“某线地铁惊现狂躁没素质东北类犬女”的标题,那她的高知识分子形象就全线坍塌,有嘴都说不清。
于是顶着看热闹的目光,程溱的嘴角尽量抿出了一抹贤良淑德的微笑,压下嗓音,愤愤的情绪通过咬得咯咯作响的牙根,“你爱咋咋地!”
第056章 蓁
盛棠醒来的时候,窗外已是沉沉夜色了,房间里暗,月光从白色薄纱的窗帘印进来,能瞧见那一轮月亮眼得很。
房间里的摆设基本都是原木色,挺干净,却也有点单调。床上被褥一整套都是浅灰色,与这屋子里的色调搭得倒是相宜。
不是她的房间,也不是她的床。
盛棠猛地起身。
老天,江执的卧室?
借着月光她环顾了一圈,老房子的格局都大同小异,只是面积要比她的大。墙上做的内嵌书架设计,里面摆着书,满满的书。
她下了床走到书架前,地板踩上去的时候有微微的咯吱声响,是年轮和岁月更迭的声音。
大多数都是跟专业领域有关的书,有好多都是上了年代的。盛棠抽了一本出来,内容是关于中外颜料矿对比的,竟还都是竖版,一看出版时间晕了,大出她两轮年岁还要多。
江执怎么这么多的老书?
都说看一个人的气质就看他的书架,一看一个准。江执这个人做事是老成,但怎么也没到沉沉暮年江上雪的程度吧,这些书瞅着都不像是他这个年龄能看的。
再往另一排去看,上头的书就意外“年轻些”了,有小说,有军事,有地理,也有志怪,大多数就是英文版的。
嗯,这倒是有点像他。
所以说,这人的性格还指不定真是分裂呢。
也有摆件,但挺单一,换句话说,唯独那么一个摆件。
不是常见的相册或手办,是块石头,架在一个木托上。
月光就蔓延在书架上,方便盛棠看得清楚,木托就是本地的胡杨木,做工简单大方,石头……她拿起看了看,只有一个手掌大,花生的形状。
她多少有点印象,这石头好像叫雅丹石,偶尔会在戈壁大漠的雅丹风蚀地貌区域找到,带有花生状的脉络纹理,所以又被叫做花生石。
江执还有收集石头的爱好呢,但放眼整个房间,也不见第二块石头。
倒是书架靠着墙角的位置还有个物件,是个小提琴盒,上前轻轻打开一瞧,里头装着的还真是把小提琴。
什么情况?江执还会拉小提琴呢?挨门住了这些时日,她可半点小提琴的调子都没听见呢。
是把古典小提琴,做工考究,看着就很有年头,但琴弦保养挺好,也不见松动,看来是挺被主人重视的,另外,琴箱的最底部好像刻了一个字。
她借着光亮仔细打量,看出是一个“蓁”字。
能刻在这个位置上的肯定是人名,女人名?
这个字出自《诗经》,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的确一般都是用在女人的名字上。
不是江执的小提琴?是他送别人的,还是这个叫“蓁”的人送他的?并且刻上个名字要他自难忘?
琴盒里有套琴谱。
盛棠拿出瞧了一眼,是《ynn nve》,是《乱世佳人》的主题曲。她对这曲子熟悉,她的舞蹈家妈妈曾经也喜欢在家放这首曲子,并且还跳过舞,只是后来再也不能从轮椅上站起来后,家里就再也没听过这曲子。
节奏悠缓,起伏恢弘,娓娓道来的是绵绵情话,是《ynn nve》的魅力。
有琴,还有琴谱,怎么看着都像是定情物似的呢。
盛棠一撇嘴,将琴谱往琴盒里一扔,小提琴归位。
出了房间,没见江执在客厅,那张新搭好的吧台上放了一套崭新的烫金雕花杯具,整齐搁放在青藤色竹木托盘里,不陌生,是当时她强行给他的购物单里多添的物件。
托盘旁边放了半杯奶茶,加大号的塑料杯,上头插了根吸管,冰早就化没了,杯底沉了一层珍珠豆。
客厅里昏暗的光都来源于另一间房,房门近乎敞了三分之二,看样子也就是主人进去的时候随手关了一下,并未当回事。
可盛棠吃心了。
那间房就跟江执的卧室一样,她都没进去过。
不仅是她,六喜丸子里的成员谁都没进去过,曾经肖也心心念念那间房,一心想要住进去,可每次他们来都是房门紧锁,江执总是跟肖也开玩笑说,你有本事撬门啊。
肖也就回呛你以为我不敢呐?
事实上他就是只有贼心没那贼胆,关系再好也真不能做出撬门盗锁的行径来,但还总惦记着。这人吧就是这样,越不让你看的东西你就越放不下,别说肖也了,其实盛棠也好奇。
江执站在一排颜料架前,盛棠都不用敲门,刚靠近门边他就瞧见她了,没上前关门,态度十分坦荡。盛棠眼明心亮的,这是默许她进来的意思。
就打消了狗狗祟祟一探究竟的念头,近乎是迈着四方步就进来了。
原来是改成了工作间,相比客厅一些大物件的操作,这房里但凡有的工具和资料都是跟壁画修复有关,还是有一整面墙的书,这人是把所有家当都空运过来了吗?旁边挨着的那面墙上是由高到低一层层的架子,搁着的都是……颜料?
盛棠对壁画颜料和矿料不陌生,一眼就能瞧见不少现如今已经罕见了的矿料,放眼过去那叫一个壮观。她惊得嘴巴合不上,又看见操作台上不但摆着球磨机,还摆着个竹架子,旁边还摆着其他的,像是泡着骨胶的容器、还没制完的带着沥管的粉兜。
她走上前仔细打量了一番,愕然,“我靠江执……颜料都是你自己做啊。”
江执正在放金箔,说了句,“小姑娘家怎么说话呢?”
盛棠这个时候哪有心思跟他拌嘴,瞅着眼前的竹架子,整体是带节的竹子,劈开后由竹子自然炸开两半,再用绳子绑紧,这类的物件做了五六个都摆在操作台上。
怎么看怎么觉着眼熟,好半天想起来了,她啊的一声,激动地指着竹架子,“飞水!是飞水法吧?”
修复古代壁画,在颜料的使用上尽量要用古法制作的矿物色料,飞水法就是最传统,也是古代匠人们常用的制作颜料的方法。
其实没什么稀奇的,当今修复师虽说在颜料提取和研磨制作上有更先进的方法,但也有习惯用飞水法的,毕竟越是传统就越是贴合古代匠人的壁画建造习惯。
第057章 你想跟我同床共枕?
“胡教授没教过你?”
胡翔声是老一辈人,更是承继传统,在制作颜料上,肖也也是继承衣钵的,她毕竟也是胡翔声的学生。
盛棠笑得有点不好意思,搓搓手,“我平时画画用的颜料在市面上直接买就行了,这不是没亲手做过嘛。”也毕竟,她之前不是修壁画的,所以只知道传统技法挺酷,但一直没去跟胡翔声具体学。
江执笑了笑没说话,戴上手套,将泡好的藤黄装好。
在传统颜料系列里,藤黄属于植物质的颜料,一般中药店里也能买的到,但用到壁画修复上的一般都是从印度进口。藤黄有毒,所以在使用前都需要先用水泡然后加点轻胶。
盛棠一见他不接话,心里是有点急,但也不好表现出来,想了想,再开口时就拐了个弯,“在你这睡着真是不好意思啊,有没有给你添麻烦呀?”
江执走到操作台旁,紧了紧竹子上的绳子,慢条斯理的,“麻烦是肯定会添的,但还好——”他抬了下眼皮,扫了她一眼,“习惯了。”
当她听不出来是吧,那意思是平时她给他添不少麻烦,这人要脸不要?她安分守己谨言慎行的,怎么就给他添麻烦了?
做人别太过分,给台阶就要往下走,别顺杆爬。
而且,她多保护他的隐私啊,还没开门见山就问他那把小提琴的事呢。
盛棠凑近他,抬头看着他的侧脸,笑得谄媚,“那个……所以说啊,你这个人特别特别的好,我这么麻烦的人你都不嫌麻烦呢,还这么照顾我。”
江执手持研钵,里面有已经磨细了的色粉末,他继续研磨了几下,“心里舒服吗?”
“啊?”
“说违心的话心里舒服吗?”
盛棠眼珠子一转,“哪有违心,句句肺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