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时间为名-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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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盛棠一个激灵,警觉地盯着江执。江执大大方方接受她目光的审阅,坦然之势。
坦然到让盛棠头一次心里没底了,“你……不是要我去做临摹复原吧?”
其他人也都看着江执。
江执微笑,语气怎么挺怎么善良无害的,“你都主动请辞了,我也不好拒绝,毕竟这是你成为我助理后的第一个愿望。”
“我怎么就主动——”
“遇到问题不用怕,你可以随时请教我。”江执打断她。
这是请教不请教的问题吗?
沈瑶忍不住开口,“江医生,棠棠她只是做石窟现状和成品的临摹工作,不做复原,毕竟她不是修复师,而且这个工作量对她来说太大了。”
盛棠从没这么感激过沈瑶,马上补了句,“没错,你想要我做的跟我平时做的是两个工种,如果是在我职责范围内的工作,工作量大也无所谓。”
江执交给她的任务完全是超出她过往的工作范围和经验的,说白了,这两年她在敦煌所临摹的都是经过修复师之手后的作品,又或者是确定无法修复的作品。
敦煌之美在于传承,但嵌在石壁上的精美内容要如何传承?石窟里的壁画和彩塑每一天每一秒都在承受着时间之重,虽说有修复师日以继夜,可毕竟做这行的是少数,在中国不少石窟还面临着无人修复、只能任凭时间去消磨印记的遗憾。
所以,为了中华瑰宝的生命,除了修复外,临和摹就是最好的途径。
盛棠自信在众多临摹师里她的技能很高,可江执更大胆,是要她连复原工作一并做了。
“130窟甬道西北墙画像的后期复原图不就是你的杰作吗?”江执不以为然。
盛棠噎了一下,没想到他会知道这件事,但转念一想可能是通过胡翔声知道的。
“是我做的不假,但那个墙角壁画模糊不清,已经不具备修复条件了,所以后期复原图只是参考。”她势必得先把这件事掰扯明白,“你现在是要根据我的复原图去做修复,能一样吗。”
“棠小七。”江执看着她,“你横看竖看都不像是个心智发育不健全的,所以这项工作对你来说不难。”
第019章 我觉着0号窟不对劲
他要求就这么低吗……
还是这个人压根就不专业啊。
盛棠在心里细细琢磨了一番,怎么想怎么都觉得不对劲,很认真地问他,“0号窟你是打算好好修的,对吧?”
江执瞥了她一眼,“你的意思我明白,0号窟破损严重,未知的情况也是一堆,用你们的话说就是时间紧任务重,这种情况下一人担负数职也没什么不可能。棠小七,你是助理,总不能我忙着你闲着吧。”
“所以换句话说,你就是怕我闲着没事干是吧?”
“特别怕你没事干。”江执纯心故意的强调,“你也不想总藏着想法工作吧,小丫头刚入世,多学多做不是坏事,技多不压身,以后你会感激我的。”
感激你妹……
说得好听,就是自己懒不想做事。
她有预感,以后他不会少折腾她。
但想想看,别管他是不是有心折腾她或者真想偷懒,他有句话说的是对的,做临摹工作是不能有自己创作想法的,必须要如实表达壁画内容。如果做复原的话,在面对残缺不全或破损严重的情况,那靠的就是临摹复原师的大胆假设和小心求证。
“其实……”祁余支支吾吾出了声,很显然又有些迟疑,所以蹦出两个字就没动静了。
他是有点不对劲。
盛棠打量着他的脸色,好像从0号窟回来后就挺苍白,工作讨论期间又极少发言,这简直跟平时的他很不一样。
肖也说,“祁余,你有什么就说什么。”
祁余舔了舔嘴唇,抬眼看江执,“我觉着0号窟不对劲,很不对劲……怎么说呢,就是我修了这么多年的石窟,从来没有的感觉,这种感觉不是很好。”
沈瑶挨着祁余坐,认识这些年也没见他这般过,闻言搓了搓胳膊,“你不会是想说那个石窟邪门吧?”
“我……说不上来。”祁余皱着眉头。
盛棠想到石窟里的那尊彩塑,当时她觉着可能是看花眼了。
罗占又重新强调了一遍,“是挺阴森的,我的意思是,温度太低,不像是因为地理位置的缘故。”
大家的话题似乎被越扯越远,都朝着未知领域去了。
“0号窟的传言好像早就有,有说从那个方位传出来乐器声的,像是什么人在演奏,也有说敦煌有未知石窟,里面藏着壁灵。”沈瑶越说胆越小,轻声嘀咕了句,“总之,如果让我自己进0号窟,我不敢。”
盛棠看着沈瑶那张楚楚动人的小脸,揶揄了句,“爱慕你的人那么多,你吱一声,有的是身强力壮的汉子陪你进去。”
“瞎说什么呢,哪有爱慕的人,什么身强力壮的汉子啊。”沈瑶竟然脸红了,急忙澄清。
盛棠忍笑,这是解释给谁听呢。
江执听了这些杂七杂八的话没说什么,也没瞧见沈瑶最后瞄向他的那一眼秋水,往椅背上一靠,“肖也,你怎么看?”
肖也想了想,反问他,“你真觉得0号窟有修复的必要?当然,但凡石窟都有存在价值,我的意思是,咱们是不是真有必要耗尽心力在0号窟上,不说邪不邪的话,窟里的情况咱们都大致了解了,破损严重不说,重要的是并没有发现经书经卷的存在,第二藏经洞一说我认为根本不成立。”
第020章 他到底是哪路神仙
“所以,你们都是这么想的?”江执问大家。
几人都没开口,各有心思。
“棠小七。”
盛棠可真是烦透这个名字了,翻了个白眼,整个人跟只鹌鹑似的蜷在宽大的椅子里,没好气说,“修着呗,胡教授都发话了,修好修坏的尽力就得了呗。”
江执沉默片刻,掏出烟盒,抽了根烟出来在手指间轻轻捻转,末了叼在嘴里,起身踱步到窗前。
室内没开大灯,光线不亮。窗外是沉沉夜色,衬得他侧脸严肃。火机一亮,映清楚他眉心的蹙意。
烟雾寥寥间江执开口说,“0号窟,地仗层中的粗泥草层在2到5厘米,细泥层在03到05厘米左右,看着大体跟敦煌石窟,尤其是莫高窟的数据相差不多,但南壁的粗泥草层大致相同,细泥草层的厚度却是固定的,为05厘米。石窟里病害集中,像是起甲、褪色、破损、酥碱和地仗空鼓都存在,有黑烟熏过的痕迹,应该是跟254窟一样曾经进过人烧过火。”
他吞吐了一口烟,目光注视窗外。
“但唯一没有起甲病害的就是南壁,因为南壁确实是壁面空隙大,颜料渗透强,而有这种特点的壁画往往是西夏和元代。起甲严重是北壁,经过初步观察,那是因为在地仗层上刷了一层比鸡蛋壳还要薄的白粉,你们都是专业的,应该清楚唐代之后的工匠最擅于这么细腻处理墙面,反而造成壁画的起甲剥落。另外,甬道上角处隐约能见天宫伎乐,从轮廓上看是秀骨清像,这种画风是西魏之后传入敦煌。”
江执转过身来,腰抵在窗台上,在烟灰缸里弹了烟灰,看着在座的几位。
肖也最先反应过来,“这是个多朝代的石窟?”
其他几位也都是行家,闻言后大吃一惊。
一则是因为石窟的性质,照理说一个窟就是集中一个年代,很少说多朝代的壁画或塑像放进一个窟里,这很不寻常;
二则是源于江执的观察力。
说白了今天胡翔声就是带他们认认路,然后进了石窟瞅瞅情况,让他们心里有个数,大致要做哪些准备工作。像是刚刚他们说了石窟的一些个现状已是超额完成任务,搁经验尚浅的修复师,那都是要在石窟里进行采样才能确定情况的。
可江执就单凭着手和眼能看出这些问题来,那里面光源不足,壁画破损严重,更重要的是,他压根就没带任何的测量工具进窟。
他到底是哪路神仙?
盛棠咬着嘴唇玩,看着青白色烟雾从他性感嘴角吐出,心想,这厮说不准还真有跟fan神掰头的本事呢。
念头刚起又被她毫不留情歼灭,不,任何人都比不上她的fan神。
fan神,那是一座任何人都翻越不了的高峰!
fan神,他就是整个文物修复界的巅峰!
“没错,是多朝代石窟。”江执眼里有光亮,恰似指尖那一抹橙红。
“曾经的17窟里藏着历朝历代的经卷经文和精美壁画,是典型的藏经洞。0号窟虽然说暂时没发现经文,可石壁上的画囊括了千百年的文明,我相信里面不止有西魏和唐代艺术。你们都是有专业背景的修复师,在接手石窟之前习惯了按照经验去判断价值和付出时间的比例,所以才会迟疑。”
第021章 是专家同时也是loser
几人不说话,陷入沉思。
江执说得对,他们越是有经验就越是陷入经验的怪圈里,毕竟接手一个石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的工作,有的石窟要耗费数年甚至数十年,他们谨慎接手,并且衡量是否值得投入时间这也是正常事。
“我的建议是,既来之则安之。”江执不紧不慢弹了弹烟灰,“毕竟,有可能0号窟就是你们重新证实自己的唯一途径。”
一句话甩出来就跟扔了枚核弹似的,在座各位先是震惊,然后脸色各异。
除了盛棠,一脸好奇。
她好像闻到了八卦的味道……
“你们是职业修复师,是专家,同时也是loser。”江执说得不客气。ser?”罗占暴脾气一点就着,拍案而起,冲着江执瞪眼睛。
“罗占,擅长研究工程器械,熟练掌握建筑学,是修复工程队里的一把好手。但性子冲,四个月前在沙洲夜市与人大打出手,影响恶劣,被院里处罚,取消进莫高窟工作的资格。”
罗占像是瞬间被人点了穴,一脸怒气凝固了,他盯着江执,许久后面部肌肉抽搐,脸色十分难看。但终究也没能说了什么,跌坐在椅子上。
祁余看了看罗占,又抬眼看江执,这一刻他有些不安。
事实证明不是所有情况下眼神交汇都有好事,例如,揭短现场。
“祁余。”
祁余竟哆嗦了一下。
江执把手里的烟掐灭,继续说,“修复师中被公认的干活细致谨慎,可过于谨慎也不见得是好事,之前在修复壁画时出于对颜料的犹豫判断,导致有一平方厘米的面积变色。你是胡教授的得意门生,却犯了个低级错误,被派遣外地名义上是支援,实际上是磨炼,跟你一起离开敦煌的就是同样犯了错误的罗占。”
祁余嘴唇翕动,“我、我……”
“再说你……嗯,沈瑶。”江执终于记住她名字。
挺严肃的一幕,可盛棠看在眼里就莫名地想笑。
沈瑶这次看江执的眼神里可没了平时的温柔秋水,有些别扭。
“熟悉历史,对于各窟壁画历史背景了若指掌。但人往往就是越自信越容易出错。曾经误判彩塑的背景资料,导致修复时出现复原失败,从那天起不允许独立带队。”
盛棠在旁叹为观止。
江执仍旧靠在那,双臂交叉环抱,目光一转落肖也脸上。
肖也可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主儿,马上道,“哎哎哎,我的问题我自己说。”
江执抿唇笑了。
盛棠一撇嘴,嚯,有私情就是不一样啊,说别人的时候嘴损得很,轮到肖也了,这厮也会笑了。
“江执,我说你也不太留情面了吧,大家什么情况其实自己心里明白就得了,你非得给说出来。”见江执微微挑了下眉,肖也清清嗓子言归正传,“我呢,大家也都知道,我师父的关门弟子,比祁余入门早,是师父手把手教出来的,我的专业能力——”
“说重点。”江执打断他的话。
肖也瞥了江执一眼,忽然就变得没好气了,“之前失恋了,耽误工作,被我师父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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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三十,祝可爱的樱桃们在新的一年里万事胜意,爱你们也希望身在疫情地区的朋友们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自己,注意健康,代表江执和棠小七为大家送上祝福~~
第022章 一颗街道办大婶的心
盛棠差点一口水喷出来。
失恋?
她看了看一脸遮掩神色的肖也,又看了看笑得有点纯心故意的江执……
嗯……她还是闷头吃干脆面吧。
就这样,江执把在座几人的黑历史扒得一干二净,原本在旁人眼里的专家、精英,都有着不能被人原谅又或者不能被自己原谅的过去。
盛棠觉得江执这一手来得挺狠,褫了他们维持在表面的骄傲,掀去了他们光鲜亮丽的外衣,逼得他们无路可退,不得不直面并不完美的自己。
她开始反思自己……
江执再开口时,批斗大会的架势已然过了,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所以,你们有什么资格对0号窟挑三拣四?”
散会的时候已是后半夜了。
敦煌的后半夜才叫夜,整座城的息壤才会收敛。
大家都各自回住处了。
对于修复师的他们来说,其实是没什么白天夜晚的概念,往石窟里一钻,探明灯一开,白天晚上都一样。
江执打算离开的时候发现胡翔声已经回来了,书房的灯亮着,从半掩的门缝里泄出来。他敲了敲门,打了声招呼。
胡翔声正在做矿料比对,见他进来,招了一下手,“你坐你坐,我有话跟你说。”
“不坐了,您有话直说。”江执斜靠着门框,有点累了。
胡翔声看了他一眼,手里的活没停,笑呵呵的,“带团队跟你之前单打独斗很不一样吧,是挺累人的,尤其服众这种事更累。”
江执轻笑一声,没说话。
“都是心高气傲的主儿,也都有本事,表面上客客气气的,但论起专业来谁都不服谁。”胡翔声补上了句。
江执看着桌上的颜料盘,目光能及的有朱砂、铅丹、黑矿石、青金石、白云石等,他说,“胡教授这盘棋下得可真好,自己摘得挺干净,恶人的帽子扣我头上。”
“你不是一直习惯做恶人吗?”胡翔声没恼,含着笑低头称量矿料。
江执嗤笑一声,扭头就走。
胡翔声叫住他,跟他道了声谢谢。
江执脸上闪过别扭。
“他们的确是人才不假,但同时也犯过严重错误,而且这些错误有可能还会影响他们日后的判断。对于他们来说,一针见血的话胜过千言万语的鼓励,他们需要看清楚事实。我毕竟是他们的老师和师父,有些话的确不忍心说出口。”
江执看了胡翔声许久,“谁都有正视不了的过去。”他眼神里黯淡些许,“也许我还不如他们。”
同样在这世上活着,同样在时间的长河里蝇营狗苟,所以,谁也不比谁高贵多少。
江执出来的时候瞧见盛棠,没料到她还没走,微微一愣,紧跟着笑谑,“行啊,有点做助理的觉悟了。”
盛棠靠在走廊的墙上,双手揣兜,双腿交叉站立,嘴里还叼着根走之前从胡翔声书房里顺的拇指饼干,一身懒骨状,让江执又想到了猫。
她嬉笑,“江大医生,那你有不堪回首的过去吗?说说看呗。”
“一张花季少女的脸,一颗街道办大婶的心。”江执没满足她的好奇。
第023章 就是论文差点
盛棠几下吃了拇指饼干,几步追上他,跟他并排走,“那你就当我爱心奉献了,我关照一下心理残障人士。”
“小姑娘,嘴巴够损啊。”
“彼此彼此。”
江执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加快脚步。
“该说说我了吧,你都说了一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