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嫁东宫-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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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桃见她这般,也跟着跪到地上。
芳凌居高临下地斜睨她们,心想真会装乖,昨日庆王才歇在她那里,今日就来道谢了,那点小心思害怕他人看不出来吗?
崔文熙却一点都不恼,和颜悦色道:“你怀了四郎的子嗣,我作为府里的主母,差人过去照看,也是应该的。”
说罢递了个眼色给芳凌,她心不甘情不愿地上前搀扶雁兰起身。
对方客气的态度不免让雁兰惴惴不安,她偷偷地瞄了一眼坐在太师椅上的女郎,原想着那崔氏只怕容不下她,会故意刁难,哪曾想眼下的女郎却这般好说话,反倒令她心虚发慌了。
她越是心虚发慌,崔文熙就越是大度能容人,并且脾气好得不像话,亲和道:“雁兰进京了这么多日,我却不曾见过,确是我疏忽了,不知现下别院的吃穿用度可还合意?”
雁兰谨慎回答道:“劳主母费心了,奴婢很是合意。”
崔文熙无视她手腕上昂贵的玉镯,笑眯眯道:“若是有不合意的地方,可差人来瑶光园,管事的会替你安排下去。”又看向她旁边的小桃道,“这丫头叫什么名字?”
小桃忙应道:“回主母,奴婢叫小桃,也是魏州人氏。”
崔文熙轻轻“噢”了一声,语气温和道:“看着年岁小,可伺候得下你家主子?”
小桃:“回禀主母,小桃能伺候得下雁娘子。”
崔文熙:“若是有难处,府里可差人过去帮衬着,替你分担着些,干点粗使活计也好。”
听到这话,雁兰生怕她安插眼线过来盯着,连忙道:“不劳主母费心了,有小桃照看,奴婢很是合意。”
崔文熙脸上仍是一派和颜悦色,看不出丝毫不快,“合意就好。”
她说话的语气从头到尾都轻柔舒缓,态度大方从容,一点都没有芳凌的鄙夷刻薄,倒叫小桃生出不少好感,只觉得那女郎温婉端方,通身的贵气,且气度不凡,是她见过的女郎中最漂亮的一位。
委实叫人印象深刻。
那雁兰本揣着心思故意来讨人嫌,好叫夫妻二人再生嫌隙,让她有夹缝求生的机会。
谁知崔氏根本就不给她机会,对她的态度好得不像话,语气谦和,还处处关心,反倒叫她不知如何自处。
婢女送来茶水,崔文熙很有耐性,竟然同她闲话家常,问起她在魏州时的日子。
雁兰动了小心思,故意说起庆王得她救助时的情形。
崔文熙认真地听着,说道:“四郎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能遇到你,也算是他的造化。”
雁兰藏着小得意,回道:“主母言重了,奴婢不敢。”
她的言辞谦逊,眼尾的笑意却出卖了她。
崔文熙瞧着甚是欢喜,她喜欢有上进心的女郎。
见她的头上没什么配饰,崔文熙朝她招手道:“你过来。”
雁兰规规矩矩地起身走到她身旁。
崔文熙随手把头上的一支石榴红宝石花钗取下插到她的发髻上,说道:“女郎家就要打扮得漂漂亮亮才好,你比我年岁小,正是最盛的年纪,万不能亏待了自己。”
这话听得雁兰心情复杂,赶忙行礼道谢。
一旁的芳凌着实看不透自家主子的举动,面对一个进府来耀武扬威的外室,她的态度实在太好了,好得令人毛骨悚然。
这不,雁兰心里面同样惴惴不安,却不敢表露出来。
稍后一名婆子前来,似有事要禀,雁兰不便多待,便告辞离去。
崔文熙也未挽留。
小桃搀扶雁兰离开瑶光园,路上她不自在地扶了扶那支宝石花钗,石榴红艳丽夺目,镶嵌在由纯金打造的宝相花中,精美异常。
领她们出府的婆子故意冷哼一声,敲打道:“我家主母心慈仁善,无非是念在雁娘子肚里怀有庆王的种,这才厚待。有些人啊,别以为仗着肚子就能一步登天,想些不着实际的东西。”
雁兰没有吭声。
婆子继续道:“崔赵两家联姻,背后有雄厚的家族利益,若因为他人而分崩离析,未免太过天真。”
雁兰继续保持沉默,旁边的小桃听着不是滋味。
待她们出府后,小轿早就候着了。
小桃搀扶雁兰上轿,坐稳后,一行人才回兴安坊别院。
雁兰不痛快地把头上的那支花钗取下,原本想把它折断泄恨,但见做工精美,又舍不得了,若是典当,应能值不少钱。
回想崔氏的种种举动,她心中既恼恨又无奈。
花钗是她用过的,男人也是她用过的。
现在崔氏不中用,却要让她辛苦怀胎十月替他人做嫁衣,一旦产下子嗣,她就要被发卖出去,再无今日的荣华。
想到此,雁兰顿觉心中郁闷,窝囊至极。
与此同时,瑶光园里的芳凌实在憋不住了,皱眉问道:“娘子何故对那狐媚子这般示好,连宝石花钗都赏了去。”
崔文熙饶有兴致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说道:“你瞧见她腕上的那只玉镯了吗?”
芳凌:“瞧见了,应能值不少银子。”
崔文熙笑眯眯道:“人家娇贵着呢,也不稀罕我的物件。”顿了顿,“她有身孕,这会儿正是她横行霸道的时候,我替四郎多宠着不好吗?”
芳凌:“???”
她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看她,崔文熙歪着头道:“人啊,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我若是她,手里有依附仰仗,还不得紧紧抓牢了?”
芳凌若有所思,听得似懂非懂。
崔文熙并未过多解释,只问道:“别院那边除了小桃外,还有哪些人在伺候?”
芳凌回道:“刘婆子和青冬。”
崔文熙看向她,说道:“刘婆子我倒听说过,是府里的老人了。”
芳凌点头,“那婆子是个人精,圆滑世故,也爱贪小便宜。”
崔文熙垂下眼帘,“你什么时候见见她,给她使些银子。”
芳凌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应道:“好。”
话说那雁兰原本想来搞事,结果反被崔文熙轻巧打发了,回去后越想越不痛快,懊恼之下把桌上的杯盏砸了个粉碎。
小桃被吓得够呛,慌忙跪到地上道:“娘子息怒!娘子息怒!”
雁兰恨恨地盯着她,不高兴道:“我是个活不过今年的人,息什么怒?”
小桃知道她的意思,讷讷道:“娘子莫要说胡话,不是有郎君吗?”
雁兰冷笑,直勾勾地盯着她,不知在想什么。
起初她对那个男人是没有情的,可是进京后,他对她实在太好了,除了不能每日陪伴外,吃穿用度从不苛刻,反倒令她生出许多不该有的心思。
现在她忽然有些后悔进京来,落到上不上下不下的处境。
去母留子令她惶恐不已,明明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的是她,却偏偏为他人做了嫁衣,不但没有功劳,反倒还要被发卖出去。
这口气,她委实咽不下。
可是谁叫她没有娘家背景呢,孤身一人被困在这座高墙大院里,没有人可以帮衬,只能靠自己,本以为能奔的前程,亦不过是一场黄粱梦。
这处境令她难堪不已。
“你出去,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小桃欲言又止道:“娘子切莫气坏了身子。”
“出去!”
小桃悻悻然退了出去。
雁兰默默地走到床沿坐了下去,从枕下摸出一支做工劣质的玉簪,指尖轻轻摩挲顶端的莲花,喉头发苦。
她缓缓把手放到肚子上,如果能回到过去,她是决计不会跟庆王来京城的。
只是一切都晚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她的退路已经被彻底堵死,唯有背水一战,才有生机延续这场荣华。
她不甘心,不甘心自己生的孩子养在他人膝下,更不甘心自己明明是庆王的救命恩人,却反倒要被发卖。
她得想办法,想办法进府给自己挣一个名分,方才能保住性命,让后半生衣食无忧。
这两日庆王在跟崔文熙打冷战,晚些时候他下值回别院,雁兰却故意躺在床上不予理会。
赵承延进厢房看她,坐到床沿问:“雁娘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雁兰翻身背对着他,没有吭声,只默默地抹泪。
瞧见她不对劲,赵承延用力扳过她的肩膀,看到梨花带泪的脸,他皱眉问:“你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站在门口的小桃适时说道:“今日娘子去了一趟府里。”
听到这话,赵承延不由得愣住,诧异问:“你去府里作甚?”
雁兰小声抽泣道:“昨儿王妃差秦大夫来给奴婢诊平安脉,秦大夫说奴婢的胎以后都由他来保,奴婢心中感念王妃仁善,今日便进府致谢。”
“她从平阳府回来了?”
“回了。”
“是不是刁难你了?”
“没有,她待奴婢极好。”
这话令赵承延半信半疑,看向小桃问:“你家娘子可有被瑶光园那边刁难过?”
小桃摇头道:“不曾。”又道,“王妃待娘子极好,还赏了一支宝石花钗,很是惹眼呢。”
赵承延摸不着头脑问:“那你何故伤心落泪?”
雁兰吞吞吐吐道:“奴婢是个福薄的人,只怕连今年都熬不过去了。”
赵承延不高兴道:“好端端的,说这些胡话作甚?”
雁兰楚楚可怜道:“不瞒郎君,奴婢从府里回来时,听到一些闲言碎语,说奴婢仗着肚子横行霸道,是个短命的,待产下子嗣,就不中用了。”
赵承延面不改色。
雁兰偷偷地瞟他,继续说道:“她们说郎君要去母留子,府中主母日后定是容不下奴婢的。奴婢自知身份低,配不上郎君,可是奴婢只要一想到当初在魏州的经历,心里头就伤心难过。”
这话说得赵承延蹙眉。
雁兰乖巧地把他的手抱紧,落泪道:“奴婢孤身一人,唯有郎君才是仰仗,这高墙大院的四方天地,便是奴婢的生机。可惜奴婢福薄,命不好,往后不能陪伴在郎君身边了。想到此,奴婢就难受不已,只恨自己出身不好,没有资格陪伴郎君。”
她说得诚恳,小猫似的娇弱不禁令赵承延生出些许怜悯,“你莫要听那些长舌妇瞎说,没有的事。”
雁兰天真地望着他,一双湿漉漉的眼里含着期待,“真的吗?”
赵承延点头,“真的。”
雁兰:“郎君可莫要哄奴婢。”
赵承延安抚道:“你怀着身孕,最易胡思乱想,这些日好好把身子养好才是正事。”又道,“瑶光园那边就莫要再去招惹了。”
“郎君是不高兴了吗?”
“没有,崔氏脾性古怪,恐她伤了你。”
“郎君瞎说,奴婢觉着王妃行事落落大方,是个顶好的女郎,待奴婢也很真诚,说话轻言细语,从未给奴婢难堪,哪有你说得那般古怪?”
赵承延抿嘴不语。
雁兰自言自语道:“有时候奴婢好生艳羡她,能得郎君这般好的夫君疼宠,且有娘家背景做倚靠,人又生得美,上天真眷顾她。”
赵承延嗤之以鼻,嘲弄道:“她若有你的一半觉悟,就不会这般折腾了。”
雁兰善解人意道:“那也怨不得她,毕竟哪个女郎愿意分享自己的夫君呢,更何况像她那般高贵的女郎,心里头不痛快,也在情理之中。”
这话委实会说。
赵承延掐了一把她的脸儿,觉得这女郎懂事可心,比家里那个会哄人多了。
接下来的几日他都宿在别院。
芳凌有时候会发牢骚,崔文熙则暗搓搓高兴,她巴不得那厮天天都宿在别院,越是这样,就越能证明雁兰有手腕。
只要她有手段挖墙脚,这场婚,就不愁和离不掉。
找到和离的新方法后,崔文熙再无先前的烦闷,她会默默地推波助澜,给雁兰加油,由她去收拢庆王。
有这么一个得力助手,委实省心不少。
心情好了,崔文熙又恢复了以前的光鲜靓丽,反正庆王府不愁吃穿,该花花该用用,决不能亏待自己。
这不,听说宝香斋新出了几款胭脂,她还特去了一趟。
京中卖胭脂水粉的铺子当属宝香斋和桃颜坊,深受贵妇们喜爱,崔文熙过来时碰到永宁也在这儿挑胭脂等妆物。
铺子里的女郎把二人引到楼上,两人坐在一起闲聊,永宁问道:“你从平阳府回来后,四郎可有为难你?”
崔文熙回道:“不曾。”又道,“他日日宿在别院,有温香软玉在怀,还同我计较什么?”
永宁“啧啧”两声,指了指她道:“你崔长月可真是大度,我若是你,早就揭竿而起了,非得把那贱妮子打死不可。”
崔文熙被她说话的语气逗笑了,抿了口茶道:“阿姐都是过来人了,还血气方刚的,若是把身子气坏了,不就冤枉了?”
永宁撇嘴,算是彻底服了她,“可真有你的,那狐媚子都爬到你头上作威作福了,你竟还能容忍得下。”又道,“坊间传闻你是妒妇,我看呐,此言不真。”
崔文熙挑眉不语。
不过是不爱罢了,没有爱,便不会再为那人茶饭不思,更不会为他牵肠挂肚。
她素来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因为这个时代容不得她优柔寡断,她的自尊也不允许自己爱得卑微。
稍后铺子里的掌柜亲自送来新品供她们挑选,永宁年岁大些,比较偏爱色泽浓艳些的,崔文熙则喜爱娇艳明媚的颜色。
二人对新品挑挑拣拣。
平时永宁贪享玩乐,自从府里的两个面首被自家儿子杖毙后,就觉得少了不少乐子,看此次出的新品不错,便给马皇后也挑选了些,问道:“长月最近可忙?”
崔文熙:“不忙。”
永宁:“那咱们什么时候进宫陪皇后打两局叶子牌,从她那里刮点油水来?”
崔文熙:“……”
她一时哭笑不得,因为马皇后的牌技甚差。
深宫里的女郎虽然能享荣华富贵,却没法像她们那样可以随意出入市井,故而有人从外面带点小玩意儿进去陪伴也是极好的。
马皇后脾性好,跟圣人一样和气,永宁对这个大嫂还是挺喜欢的,经常聚在一起玩耍。
起初崔文熙并不想凑热闹,后来仔细一想,她同庆王和离后许多人脉关系便断了。
先前经营起来的圈子皆是在建立在庆王的身份之上,一旦脱离庆王妃这个头衔,她便什么都不是。
仅仅只顶着镇国公府嫡长女的身份,以往那些人脉还会卖她的账吗?
往后和离,她便再无仰仗依靠,什么都要靠自己去筹谋。
就算娘家的背景再不错,所处的圈子也不过是公侯伯爵,跟这群皇族宗亲圈子带来的人脉资源益处差远了。
这么多年她苦心经营起来人脉岂有放弃的道理?
以后总会有用到的时候。
思及到此,她便应承下来。
晚上崔文熙就开始准备第二天进宫穿的衣裳了,听到她说要去陪马皇后打叶子牌,芳凌颇觉诧异,问道:“娘子怎么想着去打牌了?”
崔文熙淡淡道:“往后离了庆王府,宫里的人脉总得想法子留住。”
芳凌:“奴婢目光短浅,倒没想到这茬。”
崔文熙现实道:“我一介弱质女流,成日里被娇养在后宅,只见过簸箕那么大的天,以后离了庆王便什么都不是,若想要日子继续过得舒坦,以往经营的人脉一处都不能丢。”
说罢拿起一条海棠红披帛看了看,继续道:“与庆王和离,是想日子过得更好,而不是更糟,倘若更不如意,我又何必自讨苦吃。”
这点芳凌点头表示赞许,“娘子费了这么多心思和离,往后自然要越过越好才不枉这番折腾。”
崔文熙“嗯”了一声,拿披帛在身上比了一下,觉得不合意,又换了另外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