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明天要登基-第1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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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果真要走,并不是说说而已,眼看着人就要出了西次间,冯皇后轻点了点桌案:“这么不服输也不服软,不愧是你父皇骄养出来的。”
赵盈背对着她,唇角一扬,脚步停下,回身时候那抹笑意不见了踪影。
“其实儿臣也在赌,您不开口挽留,出了这道门,儿臣也很难收场,再寻了由头来见您,便更落了下风的。”
她一递一步又回到冯皇后身边去,盈盈拜礼:“您是真疼绿芸。”
从进门到这会儿,前前后后她拜了三次礼。
冯皇后心里很明白,赵盈从来也没有多敬重她这个皇后,但最后这一礼,倒有了几分真心。
她摆手叫赵盈坐:“你母妃进宫之前,你父皇雨露均沾,从不曾专宠哪宫,我也不例外。
你母妃昔年专宠,后宫稀进御,她走后你父皇又得了孙氏,一年后又成了刘氏,我的凤仁宫,你父皇很少来。
从王府到齐宫,绿芸陪着我的时候更多些,我不疼她,难道疼你?”
身边的体己人,感情自然是不一样的。
赵盈默然许久:“您是真的想叫绿芸跟了大皇兄吗?”
冯皇后面色阴郁:“赵清行事狂悖,更何况眼下肃国公府犯事,他自身难保,绿芸就算跟了他,也只有受苦的份儿,这道理我懂,不用你来同我说。”
她眼角的余光瞥见赵盈抚袖口的动作时,神色一凝,抿唇又不说话了。
下意识的动作是连赵盈自己都没太留意的,听她没了声音,才望过去:“那您送了绿芸出宫,是打算在宫外安置她了?”
就算没有她,冯家要安置一个人,也绰绰有余。
只是绿芸坏了身子,想嫁个好人家,便有些为难。
冯皇后真把她当家人一样的,又恐怕她婚后受委屈,在绿芸的事上,的确犯难头疼。
“我原想着,要么赵清以正妃之礼迎绿芸过门,往后他仍可以有高门贵女做正头王妃,只是他的王府里,谁也别想压过绿芸一头,但太后不肯。”提起太后,她更显得冷漠,嗤笑又道,“再不然,赵清也总该为此事付出代价,上京他是别想待着,总要给绿芸一个说法的。”
但是眼下都不成了。
她抬手压在鬓边,揉了一把:“孔家一出事,我什么都不能再跟你父皇提。
你的奏折送回京城那天,在朝中掀起轩然大波,我父亲特意叫我母亲进宫来说,不要再跟你父皇提绿芸的事。”
赵盈摸着鼻尖,把她的话接过来:“再提显得您是落井下石,大皇兄总是脱不了干系了,父皇雷霆手腕,处置起肃国公府上下与孔娘娘都不留情面的,大皇兄也只是早晚的事而已。
虽不是给绿芸的交代,却也足够您为绿芸出这口气,实在不必叫人觉得您此时落井下石,说不得还要把冯家扯进来。”
冯家的处境,委实有些尴尬。
冯皇后是独女,兄弟姊妹一个也没有,出了她一个皇后,多尊贵的事儿,可惜了家中无人。
她远房堂叔倒是有两个儿子,但都是不争气的。
加上昭宁帝对她总淡淡的,推恩冯氏一族也只是依照定例,对冯家的提拔,甚至都不如对宋家。
所以这些年朝野上下,几乎不见冯家人身影,依靠的,也不过是祖上留下来的最后那点功劳。
承了勋爵,宫里冯皇后又从无错处,冯家和凤仁宫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相互依托,相互扶持着走到了今天的。
但将来呢?
赵盈深吸口气:“你和大皇兄有了间隙,说是有了仇也不为过,就算父皇不会因肃国公府的案子迁怒,最终不会下狠手责罚,您和大皇兄之间,将来也很难和平相处。
二皇兄有外祖可依仗,如果他上了位,自然要尊姜娘娘这一宫皇太后。
您是中宫嫡母,可冯家却只怕很难走出一个皇太后来。”
“你这会儿倒不怕我请了你父皇来听你高谈阔论了。”冯皇后面无表情的看她,“说来说去,你还是为你弟弟。”
可她的面无表情,等话音落在弟弟二字时,自眼角眉梢流露出些许淡淡的嘲弄。
赵盈确信她没看错,于是心口一紧。
每每遇上这种容易叫人生疑的情况,她总下意识想起她的出身。
天下毕竟没有不透风的墙,宫里的人精究竟被瞒住多少,还是仅仅因为昭宁帝的暴虐而无人敢议论半个字,她是真的不得而知。
偏偏这样的事还不能拿来试探。
冯皇后的嘲弄,从何而来?
从赵澈吗?更像是她对赵澈的维护与态度上。
赵盈稳了稳心神:“澈儿是我亲弟弟,我为他筹谋,您觉得不对?”
冯皇后古怪觑她一眼:“所以搬出宫,又费尽心思把赵澈从刘氏身边送去孙氏那儿抚养,再到你扳倒刘家,建立司隶院,在太极殿上如鱼得水的赵元元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赵澈铺路?
在他醉酒大闹上阳宫,差点儿没把你打死的情况下?”
赵盈先应了一半,冷冷开口:“只有没有母族可以依靠的人,才会真心对我们姐弟。
孙淑媛沉寂这么多年,还能有专宠的一天,她有这个本事,就能在这深宫中护得住澈儿,护得住我。”
她连眼神都冷肃下来:“皇后娘娘,您知道刘氏死前跟我说过什么吗?”
冯皇后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赵盈的存在是她们所有人心中的一根刺,比赵澈更厉害。
昭宁帝十几年如一日的疼惜她,恨不得摘星捧月,不都是为了她那张脸。
宋氏死了快十年了,在昭宁帝心里的地位却从来就没有变过,昭宁帝真的爱极了她,哪怕她死了,旁人也分不走昭宁帝半点真心。
赵盈这个人,就是在时时刻刻提醒着她们,什么名门贵女,什么才情无双,到头来连个死人也比不过。
所以刘氏又能跟赵盈说什么好听的话呢?
冯皇后合眼:“你替你们姐弟选中了孙氏,将来自然是同孙氏扶持与共,你既知我为你母妃的缘故不待见你们姐弟,一年也少到我凤仁宫来正正经经请上一次安,现在是怎么想通的?”
“因为在外历练了两场,所以明白敌人的敌人都可以是朋友这个道理,也就想通了。”赵盈眼角的冰冷褪去,眉眼弯弯叫皇后,“您和大皇兄做不了盟友,和二皇兄也不成,不是我替我们姐弟选择了您,而是您不得不选择我们姐弟,不是吗?”
其实也不是。
只要冯皇后能放下绿芸的事,如今的赵清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
肃国公府倒了,孔修仪也再没了指望,她以中宫皇后的身份替赵清求一份情,再效仿古人去母留子,不动声色的除掉孔修仪,赵清将来的指望就都在她身上。
赵清是长子,身体虽然弱了些,但他年纪最长,扶持起来可比赵澈便利的多。
她在等冯皇后的答案,冯皇后同时也在打量她。
四目相对,二人皆不肯退让半分。
“我要是放下了绿芸的事,你还有什么后招?”
“您这么说便是认为麟趾殿的事情真是我一手策划的了。”赵盈翻了眼皮,“没什么后招,走一步算一步,我眼下势头正盛,父皇又恩宠于我,您对我来说是锦上添花,得您一句话只是免去我的后顾之忧。
况且夺嫡党争在如今也不过初露痕迹,我没那么急,我还有很长的路可以走,大把的时间可以筹谋。
您稳坐中宫之位这么多年,我想不通您怎么样才会舍近求远,还要放下绿芸的事去扶持大皇兄。”
然而冯皇后到底也没有松了口,赵盈又好像真的并不急,就像她说的那样,冯皇后的答案,于她而言可有可无。
她只是到凤仁宫表明态度,也确然有意示好,但绝不是巴结讨好。
她甚至不怕冯皇后转脸把她今天所说一字不落的告诉昭宁帝。
从凤仁宫出来的时候,赵盈的眼底,一片得意。
第160章 警告
为肃国公府的案子,朝廷上下吵的是不可开交。
三司会审也没什么好审的,人证物证都摆在那儿,又有三司牵头,户部详查苏州每年的矿产定数,细查下来,果然是有问题的,如此便算是坐实了孔如勉的罪业。
但沈殿臣还是要求情,无论如何都想保住孔如勉一条命,或者说他要保住的,是肃国公府的爵位。
孔家在朝中经营这么多年,根基深厚,有沈殿臣这个内阁首辅牵头出面,自然不少人附和。
可姜承德哪里会轻易放过这样好的机会,他是咬死了要把孔氏一脉赶尽杀绝的。
偏偏眼下除了肃国公府的案子外,还有章乐清的贪墨案。
孙其真就像前世一样,上了折子为章乐清去说说情,于是又叫肃国公一党拿住这个把柄。
双方在太极殿上相争不下,成日早朝简直比菜市口还要热闹。
赵盈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凑这个热闹。
那天从宫里出来,连司隶院都没回,径直就去了侍郎府,夜里也是住在宋府的,第二天一大早就告了假,根本就没去上朝。
到眼下过去了三天,她每日拉着宋乐仪在外头逛,今日置办首饰,明日听戏吃茶,就是没打算上朝,连衙门里的事情也一概撂开了手。
隆兴斋二楼靠窗的位置上,窗户支开了半扇,侧目就能看见底下行色匆匆的人。
赵盈托着腮,好整以暇的打量往来行人,仔细看其实她视线压根儿就没落在实处,分明是在走神。
宋乐仪长臂一伸,手心儿朝着她,在她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她回了神摇头:“人活着,都只是为了活着,你说多怪啊,生在公侯世家的去羡慕平头百姓,总觉得他们的日子过得更随性,没那么多规矩拘着。
可老百姓呢?他们又仰望着钟鸣鼎食之家那些人,觉得那些人高高在上,锦衣玉食,富贵无极,前世攒了多少功德才换来这样好的命。”
宋乐仪知道她心里其实不痛快。
太极殿上天天吵得不可开交,她连燕王府都不想回,在侍郎府一住就是三天。
从扬州回来也有几日了,燕王殿下都派人到侍郎府来催了两回,可她就不回去,也不肯去见一见燕王殿下。
“但老这么躲着,后面的事你真的不管了?”
“他们狗咬狗,我跳进去干什么?到时候都来咬上我,我图什么呢?”赵盈挑眉,把青瓷的小盏把玩在手上,“案子是三司会审,跟司隶院无关,我连周衍他们都一并交代了,上了太极殿少说话,沈殿臣和姜承德斗法,他冷眼旁观就是了。”
她想着又欸了一声:“我不也这么同舅舅还有表哥说的嘛。”
话虽如此,她此时退一退也确实是应该的。
这点小把戏未必别人看不穿,只是没有人还能分出心神来考虑她。
无论沈殿臣还是姜承德,眼下都是焦头烂额。
可是赵承衍呢?
她只字不提赵承衍的事。
宋乐仪微拧眉:“这都好几个月了,燕王殿下当时或许真的……”
“表姐,我不是为那个跟他赌气,再小性的人气也该消了,我是那样的人吗?”她晓得宋乐仪要说什么,噙着笑颇有些无奈的打断了,“玉堂琴跟着我回京,皇叔几次三番派人到侍郎府催我回去,是为了玉堂琴,不是因为我在朝中掀起的这场风波。”
“这……”
宋乐仪并不知内情的。
赵盈也的确没跟任何人说起。
当日在大船甲板上,玉堂琴与她坦言后,曾说过不希望再有第三人知晓此事。
做人该言而有信,做主君就更当如此。
对于玉堂琴,赵盈从来就没把他真正当做神坛上的人,那都是哄别人的,骗不了她。
前世他做过什么,她记得一清二楚。
此去扬州府,得知他二十四年来所作所为,在赵盈心里,这样的人,如果不是对她大有助益,她是多看一眼都不会的。
但那都不要紧,她要的只是玉堂琴的名满天下,和他的惊世谋略。
赵盈捏了把眉骨:“我不回去见皇叔,皇叔就知道我的态度,有什么话他只管去跟玉堂琴说,说开了,说明白了,往后也就不会再为玉堂琴的事找我的麻烦。”
可是宋乐仪不懂。
赵盈请了玉堂琴出山,燕王殿下为什么就要找她的麻烦呢?
从一开始燕王自己都在帮扶她,难不成竟反不许旁人辅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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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的太多了,这就不对。”
马车从燕王府门前驶离,赵承衍沉闷的声音从车厢内传出来。
长亭稳稳当当的驾车,听他开口,才敢吭声。
这还是出府前他问的话,彼时主子沉默不语,脸色也不怎么好,他便想着今次又多嘴了。
本以为主子不会理他这茬,却没想到出了府上了车,反倒又把前话捡起来说。
他略想了想:“奴才也觉得奇怪着,公主长在宫里,从来没离过京,怎么就知道堂琴先生人在妙清山呢?”
他声音不高,像怕声飘散在风中为外人听去,刻意的压低了些。
起先附和着赵承衍话中意思说了这么两句,话锋一转又劝他:“但公主走的这条路不容易,主子您不是也帮了公主不少,奴才又想,要是这点手段也没有,还不叫人生吞活剥了。
您瞧,公主八成就是怕您责骂,从扬州府回来就住进了侍郎府,您催了两三回了,她也不肯回王府,这是怕了。”
赵盈会怕?
赵承衍到今天才算真的见识了。
那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
说她是运筹帷幄吧,她好些时候又显得稚嫩,说她初生牛犊不怕虎吧却又不是。
总之她什么都敢做,做了也不怕人知。
她要真是怕了,把玉堂琴藏起来就是,何必堂而皇之带回京。
据他所知道的,她回京当日进宫面圣交旨,沈殿臣他们都走了之后她一个人留在清宁殿又不知回了什么话。
而现在玉堂琴和关氏都安然无恙,昭宁帝没追究,京城里的人都当不知道似的,除了赵盈,谁还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叫昭宁帝放下此事。
她把什么都算准了,才带着人一起回京的。
怕他责骂?
赵承衍嗤了声:“你还是不了解他。”
马车外的长亭收了声,沉默好半晌,才又道:“主子当年与堂琴先生说过那么多,他还是随公主下了山,您今日去见他……奴才不明白。”
他是想说多此一举的,不敢说而已。
赵承衍却自有打算,两眼一闭,再没回应他半个字。
长亭懂事,半天听不见车里的人吭声,就知道这是真不打算再跟他多说了,于是老老实实闭上嘴,专心驾他的车,一路上就再没发出丁点儿声音。
玉堂琴的住处是赵盈安排的,在清仁巷里,僻静少人。
事儿是赵盈传信周衍办的,周衍办事从来牢靠,知道是给玉堂琴选住处,又十二万分的用心,想着玉堂琴隐居避世二十四年,大抵不惯京中繁华,若在人来人往的闹市中,他只怕觉得嘈杂,是以特意选了此处。
宅邸是改建的两进两阔,把旁边的院子并了进来,才成了如今的宅院,因为地段不算特别好,挂在商行快一年了也没卖出去,周衍置办下来后又着意收拾打点了一番,倒焕然一新,瞧着还挺喜庆。
赵承衍的马车在玉府外停下,门上并无人当值。
此时府门紧闭,长亭回头看赵承衍,见他无动于衷,提步过去,在大门上叩了几下。
大门缓缓打开,小胖子探出半个头来:“你们是什么人?”
四年前长亭跟着赵承衍一起上山时见过这小胖子,那会儿才六岁,个头小,人又胖,真的特别像个球,团起来能直接滚下山那种,因为是玉堂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