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明天要登基-第1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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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道理他比杜知邑明白的要更早一些。
但从来也没有人问过他,难过吗?心痛吗?
只有宋乐仪,在扬州府时,与他谈过此事。
他知道自己不该说,不该做,但在辅佐她的同时,多多少少有不甘心。
伸一伸手,奋力的想要抓住最后一丝,那微薄的,就要消散的,情分。
薛闲亭抬手,递出去,落在杜知邑的肩膀上,压了压,力有些大:“你没有恶意,我知道,但是杜三,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在用身家性命陪她走这一局棋,我——记下了。”
他没再听杜知邑任何后话,转身出了雅间的门,步伐显得格外沉重。
杜知邑心头大震。
如果他们都是一样的,那广宁侯岂不是……知道薛闲亭在做什么?
他手指压在眼皮上。
有的人生来好命,薛闲亭是,赵盈其实也是。
在走上非常人所能熬完的一条路时,身边最亲近的人,总是无条件支持的。
这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他唇角的弧度染上了苦涩,垂下去的那只手在圆桌边沿处点了下,又点了下,早已经凉透的那杯茶他端了,一饮而尽。
茶凉味苦,入喉发涩。
杜知邑深吸下那口气,把所有的苦涩自舌尖吞入腹中,个中滋味,自无外人知晓。
第162章 有孕
前朝处置肃国公府,后宫中昭宁帝对孔修仪也是毫不留情。
据说是秋后问斩的旨意明发那日,孔修仪跑到清宁殿外磕破了头。
她在清宁殿外跪了一整天,到了黄昏时下起雨,雨水冲刷过后,清宁殿前的地砖上连她磕破头的血迹都找不见了。
昭宁帝和她最后的那点情分,也被那场大雨,彻底冲散。
孔氏的位分从淑妃至修仪,例比婕妤,一日求情过后,她在清宁殿前昏倒,连太后都一并惊动了,甚至替她说了几句软话,却还是没能软化昭宁帝那颗冷硬的心。
孔氏还在昏睡之中,昭宁帝便以御前失德,罪臣之后,不宜侍君为由,将她废为庶人,幽禁于迁甲宫中,非诏不得出。
几个月前朝臣还上折请昭宁帝晋她为贵人,短短几个月时间而已,她的荣华富贵,就全都葬送在了这齐宫之中。
赵清去哭着求,求完了昭宁帝求太后,可天子金口,岂有朝令夕改的道理,到后来昭宁帝冷冰冰丢给他一句好自为之,把他吓的又病了一场,再不敢为孔氏求半个字的情。
沈殿臣又带着头要在太极殿上给孔氏说情,就因为她生了皇长子赵清。
结果被昭宁帝一句“此朕家事”给堵回去,他才算是老实闭了嘴。
内阁首辅都吃了瘪,自然再也没有人敢为孔氏说话。
偏天下就有这么巧的事——孙淑媛有孕了。
昭宁帝子嗣少,自从九年前赵姝落生至今,整整九年过去,他膝下就再没添过子嗣。
他专宠了刘氏多年,也知道今年赵盈才知道,当初昭宁帝把赵澈送去嘉仁宫的同时,命人送了一碗红花给刘氏。
她得了赵澈,可也再不能有孕生子。
这些年昭宁帝对后宫其余人都是淡淡的,得宠的生不了,能生的不受宠,一直到如今孙淑媛翻身复宠,短短数月,竟就传出喜讯。
只是时候不太对。
孔家的案子就像是一层浓郁散步开的乌云,笼罩在所有人头顶,上至太后,下到朝臣,大家心里都有个结解不开,只是谁都不敢提。
昭宁帝心里也明白,那些人对他处置肃国公府还有孔氏是不满的。
于是昭宁帝借孙淑媛有孕,强晋了她一个淑妃的位分,并金口许诺,来日若诞下皇子,就抬她做贵人。
如此还不算完,他甚至推恩孙家——孙淑妃的父亲得了淮阳郡公的封赠,她弟弟身无功名,也得了个五品散官,祖母与母亲皆得封诰命,那可真是皇恩浩荡,满门荣耀。
冯皇后位正中宫时,昭宁帝也不过依例推恩,孔氏刘氏和姜夫人,也都是诞下皇子时才得了家族推恩的恩典。
昭宁帝此举,便就是要告诉朝臣,他的后宫,从来不容臣下置喙。
孙淑妃以那样的出身走到今天这一步,若撇开旁的不提,她所得恩宠,简直比昔年宋贵嫔还要多。
昭阳宫却冷清依旧。
孙淑妃侧在罗汉床上,赵姝偎在孙淑妃身边,小手落在她小腹上,一递一下的抚摸着。
赵盈远远看着,摇了摇头:“父皇宠您,免您受往来恭贺之喜劳累,便下了旨不许后妃踏足昭阳宫半步,孙娘娘是有福气的,这一胎再争气些,生下个皇弟,得晋贵人,再要不了多久,也就能和姜娘娘比肩了。”
赵姝的小手一顿:“生个妹妹吧,小皇妹讨喜可爱,一定像我一样漂亮。”
她声音稚嫩,又童言无忌,要是手上动作不停顿那一下,就更真实了。
赵盈看在眼里,笑了笑没说话。
孙淑妃按下赵姝的手,在她手背上拍了两下:“快去温你的书,前两日缠着你三皇兄要他教你读书,你父皇可说了,他是要查你功课的,读不好便要罚你,还杵在这儿贪玩?”
赵姝从罗汉床上跳下来,撇着嘴扮鬼脸:“父皇喜欢我,才不会真的罚我,母妃有了皇妹便不疼我了,我找三皇兄去。”
她脚上的绣鞋都没穿好,趿拉着小跑出殿门,一路都能听到嗒嗒声。
天真无邪的确是最好的盔甲,她曾经也这么干过,赵澈也是。
等人走了,赵盈才叹气问孙淑妃:“孙娘娘也想要个女儿?”
孙淑妃的手落在小腹上:“我一直有吃避子汤,但还是怀上了这个孩子。”
这一句更像是解释,她倒没看赵盈,慢吞吞的说:“公主希望我肚子里的是个皇子还是个公主?”
“生个皇子好,好好养着,养大了能指望。”
孙淑妃像是把她的话放在心头品了一番,才猛地回头看她,眼中满是诧异。
赵盈一直都在看她,此刻笑起来:“我说真的。”
“你……”
孙淑妃皱着眉头:“我以为公主不希望我有孕。”
“所以你偷偷喝避子汤,也没告诉过我。”赵盈靠在椅背上,脚尖儿有一下没一下的踢着裙摆,“孙娘娘会教孩子,生个儿子,一定能教的极好。”
隐忍克制又懂礼,就像赵姝一样。
孙淑妃垂眸:“我却希望这一胎还是个女儿。”
她现在得宠,孩子生下来日子会好过的多,不像姝姝那时候。
若得个女儿,她一定娇纵她。
有赵盈摆在这儿,她的女儿做不了大齐最尊贵的公主,但她有信心叫她做大齐最快乐的公主,把姝姝曾经失去的,都弥补在这个孩子身上。
可要是生个儿子出来……
“皇上拿我和前朝臣子打擂台,骂名全是我背,我若生个女儿倒罢了,要真的生下儿子,皇上金口玉言,定是要抬举我做贵人的。”她说着自嘲失笑,“我出身卑微,原就不配。膝下若无子,也没人拿我当回事,顶多就当皇上得了个新鲜玩意儿一样,宠几年也没什么。
禁庭的皇子,从出生日子就艰难。”
她侧目去看赵盈:“宋贵嫔昔年那样得宠,三皇子的日子不也没有多好过吗?”
赵澈的确没有因为母亲的受宠而得到昭宁帝的格外优待,反而因母亲的缘故,招后宫众人不待见。
刘氏抚养他一场,到了也不过是拿他当颗棋子。
谁又曾对他有半分真心。
这就是齐宫,这就是天家皇子的命。
是以孙氏这话倒是真心的。
赵盈深望了她两眼。
这女人出身虽不好,却从来活的通透。
“姝儿还小,从前种种,孙娘娘是不得已,为了活下去,只能逼着她学,现在倒也不必如此。”
赵盈站起身来,从琵琶袖口掏出个小袋子,看着沉甸甸的。
她把抽绳提在手上,往罗汉床方向迈去几步,一递手,把东西放到了孙淑妃身边:“这是我的东西,送给小皇弟,我希望他好,也希望姝儿好,孙娘娘安心养胎,外面的事就不要多心了,父皇宠你,无论因为什么,恩宠便就是恩宠,实打实的攥在手里,比什么都要紧。”
她说着祝福与叮嘱的话,语气却始终都淡淡的,连视线都飘忽,从没有一下是落在那只小袋子上的。
孙淑妃指尖一动,又忍住。
一直等到赵盈出了门,她才拿起那只小袋子,挂着绿松石的抽绳拉开后,透着光能看见里面金灿灿一片。
她眉心微拢,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一只赤金打造的长命锁。
孙淑妃抚着那块锁,指尖忽而摸到一个字,她举起来仔细看,长命锁左下角刻着的正是一个“元”字。
元元是她的乳名,据说是宋贵嫔给她取的,皇家没有这个规矩,皇子公主的名号,甚至是乳名,生母也没资格取。
但昭宁帝全都依了宋氏的。
赵元元。
元,善也,又以万物始也。
她把长命锁放回小袋子里,抽绳拉紧了,过后那只手又落在了小腹上。
赵盈她,好像真的希望她能生个儿子出来。
·
从昭阳宫出来,赵盈就看见了靠在宫门左侧红墙下的赵澈。
他看起来兴致不高,也没什么精神。
赵盈提步过去:“姝姝不是要你教她读书吗?你跑出来干什么?”
赵澈吸了吸鼻头:“阿姐,我能跟你出宫住两天吗?”
狗崽子又不知道打什么鬼主意。
赵盈没理他:“你在宫里受欺负了?谁给你委屈了?孙娘娘把你照看的不好吗?”
他摇头说不是:“只是孙娘娘有了身孕,父皇每天都来,我在旁边看着,父皇和他们是亲亲热热的一家人,只有我是孤零零的。”
他是一贯装可怜博同情的,至少在她面前是这样。
上阳宫的事情过去的有些久了,赵盈也没想一直冷着他,这阵子给了他些好脸色看,他就又开始蹬鼻子上脸了。
“那我替你去跟父皇说?”赵盈退了小半步,“你也这么大的人了,朝中出了这么多事,我为你筹谋了多少,你在宫里,在孙娘娘身边,就不能安生一些吗?”
她像是失望极了,面无表情的质问他。
“阿姐,我没有……”
“你没有什么?”赵盈冷冰冰打断他,“孙娘娘承宠,你养在他身边,自然就有你的好处,若不然,当日我何必费尽心思把你从嘉仁宫弄到她身边?”
她四下扫量了一圈儿:“跟着你伺候的人呢?”
“我没叫她们跟着。”赵澈声儿嗡嗡的,“那些人都是我搬到昭阳宫后,孙娘娘叫内府司给我重新换的。”
赵盈倏尔笑了:“你是说孙娘娘派了人监视你,所以你不愿意叫那些宫娥太监跟着伺候。那你跟我去清宁殿见父皇,或是去未央宫见皇祖母吧,也该好好查一查,省得你疑神疑鬼。”
她提步就要走,赵澈一把拉住她胳膊:“阿姐,我就是这两天心情不好,不是那个意思!”
他急了,但站在昭阳宫宫门口,到底不敢大喊这些话。
赵盈拨开他的手:“你是个懂事的,就做你该做的事,别叫我为你劳心费神,到头来你自己不成器。”
赵澈眼底闪了闪:“那……就住一天?”
赵盈眯起眼:“你跟我说实话,想出宫干什么,不说实话这事儿免谈,说实话我考虑考虑。”
他沉默起来。
赵盈太知道他了。
出宫八成和她有关系,或是为了她身边的什么人,总之是要借她的势沾她的光,所以刚被她训斥了一番,眼下便要装乖巧,还要扮上一副为难模样。
果然,赵澈抿着唇说算了:“我送阿姐到宫门吧。”
“赵澈。”赵盈叫住他,“我是谁?”
赵澈都已经迈开步子要往前走了,身形顿住,回头看她。
宫墙下那张脸是他最熟悉不过的。
他从前总听人说,赵盈眉眼间像极了母妃,说是七分相似也不为过,若年纪再长些,只怕还要更像。
他那时候小,对母妃根本就没有太多的印象,便很喜欢粘着赵盈,想从她身上找到一些母妃的痕迹,就像是母妃从来没有离开过他。
那样的贪恋,日复一日,慢慢变成依赖,他甚至能在赵盈身上得到一种莫名的慰藉。
但这一切在某一日,全都变了。
那张脸,是一切罪孽的开始。
赵澈把视线挪开,不再看她:“是我阿姐。”
“那就说。”
他还是犹豫了片刻,才缓缓道:“我听说堂琴先生随阿姐回京,本来我早就想……但前些天朝中闹得凶,阿姐在外面,我怕阿姐分不出精神理会我,就一直没敢提,眼下事情了结,尘埃落定,我想跟阿姐出宫,去见一见那位名满天下的玉堂琴。”
赵盈嗤笑。
他真不愧是赵澈。
他大概也是有些着急了。
她在宫外杀伐,看似是为了他筹谋,可是他困坐禁庭中,她就是最直接的获益者。
朝中追随的人,还有那些暗中培植的势力,全都牢牢地掌握在她的手里。
赵澈是想让她死的,如果她一直把持着这些人和势力,他今后会很棘手。
重生之后许多事情都没有按照前世的轨迹去进行,看来赵澈的心思也与那时不太一样。
今生他根本没打算完全依附她而登位。
他想在现在,就开始慢慢的夺取她手中的一切了。
赵盈盯着他看了很久,一开口,掷地有声:“好,我带你出宫。”
第163章 做戏
出宫是出宫,可见玉堂琴就没那么容易。
赵盈领着他在外头逛了两趟不算完,又从侍郎府到燕王府,总之带着赵澈一路去见人,去拜访,就是不带他去清仁巷玉府。
从扬州府回来之后,赵盈半步也没踏足燕王府。
赵承衍起初来催过她几回,后来连催也不催了,赵盈从玉堂琴那儿得知,他果然是亲自登门去见过玉堂琴一回,至于二人究竟说了什么,赵盈没问,玉堂琴看起来也并不打算主动跟她说。
人总有秘密的,玉堂琴这个人身上背负的秘密就更多。
赵盈无心探究,自然便不追问。
要不是因为赵澈这个兔崽子,她在侍郎府住的极好,本来打算过两天搬回司隶院,还想着借此机会打发人来回赵承衍一声,她就算是搬走了,再不回燕王府住了。
赵澈从马车上跳下来,看着燕王府的描金匾额,眼底一沉。
等赵盈下了车,他神色又恢复如常:“阿姐,皇叔好像不太喜欢我,我贸然跟你过来,他会不会不高兴?”
赵盈横了他一眼:“怕皇叔不高兴,我现在送你回宫去?”
他头要的拨浪鼓一样:“只是皇叔骂人,阿姐可要替我说话的呀。”
赵承衍才不会骂他。
赵澈兄弟三个,就没有一个是赵承衍能看得上的。
根本就不入眼的人,赵承衍才不会费心思去骂他。
他这种德行,骂了他又不会改,完全属于浪费精力。
“你想多了。”
赵盈把目光从他身上收回来,提了步子上台阶,径直就进府去。
赵澈忙不迭往前跟,几乎小跑着追上赵盈:“说真的,阿姐你一点儿也不怕皇叔的吗?”
赵盈脚步放慢下来,慢悠悠的问他:“你为什么怕皇叔?”
之所以会怕,是因为问心有愧。
在赵盈的认知里,这是从来没有变过的。
就好比玉堂琴怕赵承衍,也是这么个道理。
赵承衍那个人,性子散漫,有些孤僻,骨子里又有赵家人的狠戾,偏生他一双眼又毒,心思老辣,玉堂琴是因为能被他轻易看穿,所以生怕。
赵澈呢?
一则他同赵承衍之间太生疏,二则两个人骨子里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