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明天要登基-第1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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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借探亲之故上京,在侯府住下,来的本就唐突,我表明态度,母亲也再三劝过,仍不肯走,不就是拿女孩儿家的名声来逼我就范吗?”
赵盈啧声,一时也无话。
“我心烦,是想来听戏散心的,在门口看见了你的马车,才知道你们在这儿,不是特意寻你而来。”
赵盈何尝不知薛闲亭心性。
他是君子,不会真置姑娘家名节于不顾。
这二十年来崔高氏也未曾如何往京中走动,可那到底是他嫡亲姨母和表妹,他也没冷清冷血到那个地步。
叫他困扰至此,连家都不愿回,多半是崔高氏赖上他,而非是他不敬尊长,不顾崔晚照名节。
只是他人坐在这儿,总不能顺着他的话去骂崔高氏母女,那岂不火上添油,越发叫他心中不忿。
宋乐仪掩唇咳嗽:“那你打算一直这样拖着啊?她们固然有她们的不是,可你说这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孽,崔大姑娘正值妙龄,要真折在这上头……”
薛闲亭眉心微拢:“我想了好几天,就是不知此事到底是我姨母的主意,还是她们母女二人商量妥的。
她是晚辈,我母亲又不能直接去问,我家中又没有同龄的女孩能去跟她说这个。”
他一面说,一面把目光投向宋乐仪。
宋乐仪瞳孔一震,连连摆手:“我跟你非亲非故,你别扯上我啊。”
薛闲亭又叹气:“满京城无人不知我心意,你是元元的表姐,去见她一面能掉块肉吗?”
“她不能,但她不去。”赵盈拦在宋乐仪前面开口回绝,眼神冷凝,睇向薛闲亭,“你铁了心不肯娶她的?”
“你明知故问?”
他似动了怒,赵盈却恍若未见。
她心性越坚后,就越发懒烦去哄一哄薛闲亭。
若说心中有没有愧疚感,她当然有。
薛闲亭的一腔情意,总是她辜负了的。
可她有那么多要紧的大事要去做,她以薛闲亭为此生挚友,却对他提不起半分男女情爱之谊,她做所种种,不曾亲口拒绝,却也差不离。
他早看清她的心思,只是自幼年起就在她身上付出了满腔真情,到如今十几年过去,很难收回。
她回应不了,不是没想过慢慢疏远。
但薛闲亭身后是广宁侯府,而她——这条至尊之路太难走了,就算是有朝一日她登高台称帝,孤家寡人的滋味不好受,她身边的这些人,原本就不多,扪心自问,她也确实舍不得薛闲亭这个朋友。
但也只能是朋友。
赵盈在他坐下这么久之后,终于侧目过去,正眼看他:“你知道杜三和辛二先前都跟我说过差不多的一件事,是什么吗?”
薛闲亭摇头说不知,心里却隐隐猜到或同终身之事有关。
果不其然,赵盈收回目光,冷冰冰开口:“系出高阁,蕙质兰心,在该谈婚论嫁的年纪,若得一人,堪为家族宗妇,为正室发妻,不拘是谁,都为良配。”
宋乐仪呼吸一凝,下意识去握赵盈的手,上了力道,是在示意她住口。
她忙去观薛闲亭神色,秀眉紧锁。
薛闲亭似笑非笑,看那神情他本该是怒极的,却偏偏还在笑。
“薛闲亭,元元她只是——”
“赵元元,心是我的,你还能强逼我与他们一样不成?”
赵盈从宋乐仪手中抽出手:“我没说过,也不这样想,只是你,从不曾似他们那般考虑过此事。
你是侯府独子,侯爷和夫人本该对你寄予厚望,却自幼骄纵你,有些事,到如今,你该看开,也该叫他们放心。
清河崔氏女,其实与你才算良配。”
广宁侯府屹立朝堂几代不倒,朝堂上总有他薛家一席之地,薛闲亭用不着非要娶什么权臣嫡女来维系他今后在朝堂上的地位,是以清河崔氏这样门风清贵的簪缨世族,与他本是绝配。
“我,不,娶。”
薛闲亭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倏尔起身来。
赵盈一抬手,转手扣在他手腕上:“话我跟你说明白了,你既仍是此心不改,替我请她到云逸楼小聚,我来见见她吧。”
他驻足,手腕一转,抽出手来:“你?”
赵盈抬头看去:“我难道不是最合适的?”
的确合适。
她也的确无心。
他一向自诩最了解她,却不知她何时心坚似铁。
他就差把心剖出来给她看……也不是,她不在意,这不是她想要的,他就算剖出一颗真心捧到她面前,她也不会多看上一眼,因为没必要。
此事于她,乃是浪费时间的一桩事。
是他痴了。
薛闲亭神色很快恢复如常,淡淡说了一声好:“明日成吗?此事尽快解决最好,不然她苦恼,我也觉得烦。”
赵盈说好:“南境大捷,父皇近来心情好,徐冽给我长了脸,这些日子朝廷里姜承德也不会上蹿下跳对付我,我能有些清净日子,是以无事,就明日吧。”
他低头深看了她一眼。
宋乐仪以为他伤透了心,不会再有二话时,他却突然冷冰冰问赵盈:“杜知邑,他又是何时改变了心意的?”
赵盈端茶的手微顿了下,旋即在唇畔绽放出最灿烂的笑容:“不知道,但人家比你做得好。”
他眸色一暗,冷笑一声,负手离去再不提别的。
宋乐仪是看着他下了楼才长松口气,拍着胸脯感慨道:“元元,你方才吓死我了。”
“表姐何时胆子这样小?”
宋乐仪微怔。
她还有心思说笑。
“你这番话,于他而言,未免太狠了些,还有……杜三郎君,他真是因为你……”
赵盈做深呼吸状,把茶杯往宋乐仪面前推了一把:“表姐吃茶。”
对薛闲亭,她已经够留情面了。
若不是看在自幼相交的情分上,她本可以更狠厉些,绝了他的心思。
“他早知道这心思于我乃是无用,今后他也不可能达成所愿,如今种种,对我而言都是负累,也是他套在自己身上的枷锁。
我本该早些绝了他的心思,可说句实心话,早前我身边可用之人不多,表姐或许会觉得我在利用他,但彼时此番话我的确不知如何开口,也不敢开口。”
宋乐仪果然面色一僵:“元元,那可是薛闲亭。”
“那又怎么样呢?”赵盈侧目看她,强压下了鼻尖的酸涩和胸口处翻涌起的阵阵酸楚,“我是珍惜他这个朋友的,可他不能做我的绊脚石,更不能毁了我的前路,表姐,你问杜三,我真不知他何时有此心。
可我不是傻子,他是不是,我是当事人,我感受最真切。
你察觉了吗?”
宋乐仪摇头,也明白过来。
只是十几年的情分和杜知邑短短数月甚至更浅薄的情谊相比……
她晃了晃脑袋,把这想法挤出去:“是我浅薄了,天下真心皆可贵,谁的真心不是真心呢。
如此说来,他确实该与杜三郎君好好学上一学。”
赵盈没再接话。
这对薛闲亭而言终究是残忍的。
杜知邑对她那点好感,都未必能谈得上喜欢,或许更多的不过是欣赏罢了。
而薛闲亭,是实实在在的喜欢了她这些年。
第211章 我没那么美好
三月十八,晴光潋滟。
赵盈一大早就往云逸楼去等人了。
天气越发回暖,闺中女孩儿三三两两,邀上好友往城外寺庙或道观去进香求庇佑,又或是城中哪家首饰铺子新进了上等货色,绸缎庄里来了今春最时兴的花样的布。
她坐在三楼雅间里,推开了一半的窗户往楼下看,临街的商铺之间又间杂着种着几棵桃花树,少女们脸上洋溢着最灿烂的笑,真是最美的景致。
手边的茶换了两壶,房门被人叩响。
赵盈收回目光,示意挥春去开门,而后视线就锁定在了门口方向,再没挪开。
莲步轻移,摇曳生姿,入眼先是葱绿色的鞋头,往上是丹朱色四破裙,裙澜绣着碧波纹,再上往瞧藕荷色的对襟上襦整片的绣着百鸟朝凤。
最温柔的颜色,配上一张最多情的脸。
这样的妙人,薛闲亭一点也不惜福啊。
赵盈唇畔渐次扬起弧度。
清河崔氏出美人,崔晚照生的实在不俗。
两道柳叶弯眉不描而黛,一双水泠泠杏眼多情婉转,肌肤赛雪,白皙娇嫩,樱桃小口一点红,最是点睛之妙。
她举手投足间尽是柔婉,连赵盈看了都不免心中一动。
人进了门,脚下踩着最细碎的步,动作一分都不会大,内敛而含蓄,和京中女孩儿自又不同。
赵盈这才起身往门口迎去两步,崔晚照既早知她身份,眼见她起身来迎,忙驻足蹲身做一礼:“怎敢劳公主亲迎。”
声音也是干干净净的,如一汪清泉自心间划过,渗着清甜,腻到人心缝儿里去。
这样一个女孩儿,多可爱啊。
赵盈三两步上了前,虚托着崔晚照手臂把人扶起来:“崔家姐姐快不要这么多虚礼,什么公主殿下,我和薛闲亭一道长起来,拿他当自家兄长看,你是他的表妹,便与我的表姐是一样的,快来坐吧。”
提起薛闲亭时崔晚照的神色有一瞬凝滞,赵盈只当没看见,见她身后跟着两个圆脸丫头,也是个顶个的漂亮出众,想这小美人大抵自幼爱美,连身份服侍的丫头也要百里挑一,
她笑着叫挥春:“你们到外头去吧,我和崔家姐姐说说话,不用你们服侍。”
挥春和书夏自然会意,可跟着崔晚照来的两个却犹豫不动,面露为难之色把目光投向崔晚照。
赵盈这样不认生,一派自来熟的模样,崔晚照知她今日因何宴请,原本心中说不上是何滋味,可乍见了她这样客气,心中戒备也稍稍放下,便也笑着叫她二人一并退出去。
两个女孩儿围坐在圆桌旁,赵盈提了铜壶去给崔晚照倒茶。
崔晚照欸的一声忙上手去接:“这可使不得。”
“使得的,姐姐生的这样好,连我见了都心动不已,能为姐姐斟一盏茶,我觉得好有福气。”
赵盈始终笑语盈盈,倒了茶把小茶盏往崔晚照面前推一推去,眼底噙着笑向她望去:“我听薛闲亭说姐姐有十六了,那比我表姐还要大一些呢。”
“我十七了。”崔晚照捧着茶杯也不吃茶,说这话时眉眼略低垂下来,“二月里才过了十七岁的生辰。”
赵盈不动声色眯了眼。
大齐女孩儿婚嫁之事多在十四五岁便议定,只是富贵人家有舍不得孩子的,多留两年,等到十六七岁才出嫁也是有的。
似那等到了二十来岁才议亲的贵女实在是少,最主要还是门当户对又出色的郎君们就那么些,你不跟人家议,等过了年纪就挑不上好的,到最后高不成低不就,反而尴尬。
像是清河崔氏这样的门第,若说要嫁权臣如今是逊色了些,但勋贵门户还是够得上的。
崔晚照年过十七都不曾议亲,看样子她爹娘是完全把她当成筹码了。
她昨日又特意去问过舅舅,清河崔氏族中如今在朝为官的子侄原不过十人,官秩最高也只是个五品而已,又因庸碌无为,政绩平平,故而内迁入京无望。
便是这崔晚照一母同胞的两个亲弟弟,也是身无功名,靠着祖宗荫封得了个散官闲职,整日不过在衙门里混日子罢了。
她崔氏一门中如今最有出息的,是崔晚照三叔膝下的庶长子,小小的年纪,下场科考中了举,还等着春闱再考,算是有志气的孩子。
除此之外,一概不中用。
赵盈想着,目光在崔晚照身上多扫量了两眼。
也算是可惜了崔晚照这幅好皮囊吧。
若族中有靠谱的兄弟可扶持依仗,她好好的崔氏嫡长女,也不至于要跟着她母亲带着她幼弟入京来给人看这样的笑话。
“公主?”
崔晚照吃了口茶,柔声试探着叫她。
赵盈冲她笑了笑:“崔姐姐,我是个最快人快语的直性子,今日一见你又真觉得一见如故,故而也不想兜兜绕绕同你兜圈子,这屋里也没有别人,我知咱们如今是交浅言深,可你也晓得我今日为何请你来吃席,咱们就把话敞开了说,好不好?”
崔晚照的确没遇上过似赵盈这样直言不讳之人。
她面上一时红一时青,茶杯放回桌上去,两只手交叠在一起,捏紧了,骨节都泛了白。
赵盈看在眼里,递手握上去:“我没有恶意,姐姐若觉得我说话太直,我与姐姐赔礼。”
“别……”崔晚照忙往外抽手,尴尬的别开眼去,“公主不曾唐突,万不要说这样的话,您是天家公主,身份尊贵,我与您平起平坐已是僭越,您再说这样的话,我更受不起了。”
她自客气她的,赵盈充耳不闻。
交浅言深本就是件令人尴尬的事,崔晚照端着,她要也端着,这事儿索性也不用谈了。
于是她缓了口气:“姐姐八成以为我今日请你来,是为薛闲亭而要来威胁恐吓你的吧?”
崔晚照这才抬眼去看:“来之前我心下确有此担忧,可见了公主便不这样觉得了。”
她的话自也勾起赵盈的兴致,直问道:“这又是为何?”
“或许是觉得与公主投缘,诚如公主所说,一见如故,所以心中觉得公主不是那样的人,不会为此类事拈酸吃醋,还要把我请到这里来说难听话。”
这女孩儿也是个坦荡率真之人,心里明明知道此事不妥,尴尬归尴尬,可绝不扭捏。
赵盈笑意越发浓郁:“其实姐姐想多了,我没有那份儿心。”
崔晚照乌黑的眼珠一滚,似吃惊:“公主是说……”
她猛然收声,咬了下唇:“原来是襄王有意,神女无情,饶是如此,我也仍是个笑话。”
赵盈侧目看她。
那张脸上分明写满了岁月静好,可崔晚照音调略沉下去时,又叫人看出无限惆怅,一时连她眼角眉梢那点光芒也尽数褪去,就好像一副上等丹青失色,总不是滋味。
“姐姐是真喜欢他?”
崔晚照小脸霎时通红:“公主这话……”
她抿唇,犹豫了一瞬,旋即摇头:“我从没见过世子。他虽是我嫡亲的表哥,可他长在京城,我长在清河郡,我只知有这样一位表哥,可素未谋面。
这次入京,所见世子言谈举止,也实非……实非我堪匹配。”
那就是不喜欢了。
开口叫世子,便透着生疏。
说她自己不堪匹配,其实压根儿就没看上薛闲亭。
那看来全是她母亲的主意了。
“姐姐既无心,薛闲亭如今又是这样,何不离去呢?”
崔晚照眼角溢出苦涩:“自古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非我能做主。
况且此番进京,母亲全然没留退路,别说公主,如今我住在侯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是因为什么高门礼教,规矩约束,我也是个爱玩爱闹的性子,初来京师,也想一睹京中繁华,只眼下再不成了。”
话越到后来,苦涩就表露出更多:“现在怎么走呢?母亲纵使没挑明了说,世子的态度也与拒婚无异,我是女孩儿家,又到了这样的年纪,这样灰头土脸的回了清河郡,以后还指望嫁什么好人家呢?
我是家中嫡长女,我若嫁的不好,底下妹妹们难道又能指望上高嫁不成?
事到如今,已非我能插嘴说得上话的了。”
啧。
这就是赵盈厌恶士族高门最根本的缘故。
牵一发而动全身,说来简直是荒唐。
难道崔晚照嫁的不好,她的妹妹们就该依着她而低嫁,不堪良配?
又或是崔晚照真的嫁入广宁侯府做了世子妃,将来她的妹妹们便就能仰仗着广宁侯府这层关系个个高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