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明天要登基-第1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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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阳郡主,就是这么得来的。
华阳公主有了身孕,既是赵家血脉,又该是天家耻辱,但先帝和宋太后还是可怜她自幼丧母,两嫁不顺,把人再一次接进了宫。
直到淮阳郡主出生,留在了彼时还是皇后的宋太后膝下抚养,而华阳公主生产之时年纪大了些,伤了根本,没两年就撒手人寰。
是以这个郡主封赠,还是先帝在的时候破例册封的,那会儿宗亲吵吵闹闹不成样子。
等到昭宁帝御极,淮阳郡主秉持中立态度,对于他御极之初那些杀伐果决一概置身事外,后来她儿子又被点去做了永王后嗣,加上宋太后多少回护,这才保下了如今这份儿安宁。
她端着茶盏,手上红宝石的戒面夺目的很,这会儿半盏茶都下了肚,她始终一言不发。
高氏年轻的时候原也是爽朗性子,年纪渐长,深居简出,才养成了如今这脾性。
现而今为了儿女事,她也没想着遮遮掩掩的。
是以进了门,寒暄两场,她就表明了来意。
淮阳郡主膝下有个嫡出的女孩儿,今年十六,从两年前起要给她相看人家,这位郡主自己出身未见得多光明磊落,却眼高于顶,挑三拣四,横来竖去,拖到了现在。
高氏唇角动了下,刚要再开口,淮阳郡主手上的茶杯放回了原处去:“下这么大的一场雨,你怎么还要跑一趟来开这样的玩笑?”
这是婉拒。
高氏眼角一抽,虽还是面不改色,心情到底差了些:“我知道郡主担心什么。”
淮阳郡主挑眉看她:“那怎么还来开口呢?”
她一面说,叹了口气:“我们九娘的亲事,我一拖两年,实在是选不出好人物来。要么是门庭复杂,我不想叫九娘嫁过去吃苦受委屈,要么是人不成。
你家大郎是个好的,我也晓得。
这上京的孩子,其实个个都能挑在大拇哥儿上。
去年太后要给永嘉相看驸马,不是还列了个名单出来吗?
不瞒你说,那名单上好些孩子,我都考虑过,后来都觉得不成。
早前我夜不能寐,为此事焦心的时候还抱怨过,你家大郎要不是一门心思都扑在永嘉身上,咱们两家很该结成亲家。
门当户对,郎才女貌,这不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佳偶吗?”
但说来说去,不成两个字才是她想表达的。
高氏是涵养好,不然真的要当场翻白眼给她看。
她是真把自己当金尊玉贵的金枝玉叶看了。
从小养在宋太后膝下,但今上和燕王摆明了都没把她当回事儿。
说到底,她生父那种身份,本来就尴尬的不得了。
当年要不是先帝和太后仁善,心疼去了的华阳公主,也不会留下她,平白玷污了皇家血统。
如今时过境迁,她其实知道自己的出身,还做这样高高在上的姿态,没得叫人看不上眼。
可是对于高氏而言,淮阳郡主府的姚玉明,只能是目下最好的选择了。
有皇亲的身份,姚家也是世代为官,虽不能同河间辛氏那样的人家比,也不能和朝中姜沈之流权臣之家相提并论,但清贵二字担得起,这就很够。
又都是京城长大的孩子,姑且算得上知根知底,若是姚玉明都不成,那余下那些女孩儿就更不值一提。
高氏压了压心头的不满,脸上真是一丝都看不出来,声音都是四平八稳听不见半分不满与怨怼的:“郡主是做母亲的,我也是,我虽没有女孩儿,却也能体谅郡主的这份儿心。
可郡主也说了,九娘的亲事一拖两年,孩子都十六了,郡主还打算拖上多久?
要是有更好的人选,郡主也不会等到现在。
大郎和永嘉公主之间,我若说是外头人瞎传的,郡主定然不信。
可前几年我也没到郡主跟前开过这个口。
如今既然来开了口,便是有这样的心。
咱们都在京城里住着,彼此知根知底,大郎是什么样的孩子,郡主也是知道一些的,等到成了家,也不会再像从前那个样子。”
“你是说,叫我们九娘去你们家过那种和夫君相敬如宾的日子,是这个意思吧?”
高氏知道此事很难,她无论选谁家的女孩儿,有从前十年的情分摆在那里,人家也都不肯把女儿嫁到他们家来。
“这天底下的夫妻,能做到相敬如宾,就已经算得上完满,咱们活到这把年纪,郡主竟还执迷于男女情爱之事吗?”
她话里有话,淮阳当场就变了脸。
那是华阳公主一辈子的痛处,也是淮阳郡主的。
她和郡马爷之间也是没什么感情,宋太后一句话她就下嫁了,到现在连个相敬如宾都算不上。
成婚三年无所出,姚家上了道折子,要给郡马纳妾,昭宁帝懒得理会这样的小事,大手一挥叫姚家随便,那之后年轻貌美的小姑娘接连纳回三个来,这就是为什么姚玉明一个嫡出的女孩儿行了九。
高氏知道会戳中她痛脚,但还是说了,说完了,面不改色,坐直身子:“郡主大可以再好好想想,孩子大了,总是要嫁人的,与其将来挑个不上不下的,还不如选个拔尖儿的,至少今天是我亲自登门来说,诚意十足,往后也总不会叫九娘在我们家里吃苦受委屈,这样不好吗?”
第246章 命定归宿
薛闲亭知道这件事已经是三天后了。
他是个孝顺孩子,每日晨昏定省没有一日缺漏过。
高氏一向深居简出惯了,上京大小各等宴她能推则推,除了到庙里烧香,道观打醮,真是很少少出门。
但这两天她每天往外跑,薛闲亭问了才知道是去了淮阳郡主府。
那位淮阳郡主为人如何,薛闲亭有所耳闻,实在不像是个长辈样子,倒是她的郡马爷还算是君子。
他仔细想来,他母亲以往同淮阳郡主府也并无往来,担心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所以才问到了高氏面前去。
要给他相看人家选妻子这事儿,高氏一开始的打算是瞒着他。
横竖有赵盈松过口,等赐婚圣旨拿到手,她也不信薛闲亭不顾广宁侯府上下几百口人,真干出抗旨不尊这样的事,再不济,赵盈总能劝得动他,说服得了他。
如意算盘打的好,现在却又改了主意。
他去问,高氏就原原本本说给他听。
令高氏感到意外的是,他没有想象中的暴跳如雷,就那样面色平静的走出上房院,走出了侯府。
高氏不放心,派人跟着,知道他是往司隶院寻赵盈之后,反而松了口气。
赵盈今日算得上清闲,一大早徐冽悠闲自得的送了两笼包子过来,她吃着还挺有胃口,心情也跟着好起来,徐冽更是见她心情不错,说请她中午到将军府吃顿饭。
弄得神神秘秘的,赵盈看在他一大清早跑腿的份儿上就答应了他。
书夏掖着手打帘子进门那会儿,她正捧着一本棋谱在翻看,听见脚步声头也没抬。
丫头脚步就放的更轻一些,回话时候声音也压低了:“世子来了,可没直接进府,反而叫人来通传。”
赵盈皱着眉头把棋谱反手扣在美人榻上:“谁惹了他?”
书夏丫头说不知道:“回话的小丫头说,门上当值的婆子瞧着世子神色如常,没什么不妥的地方。”
一个犯毛病,两个犯毛病。
赵盈觉得这样的日子真是够了。
徐冽回京有日子,好容易老实下来,杜知邑也去了福建,然后就轮到薛闲亭了?
她一天到晚烦心的事情忙不完,这几个是来给她添堵的?
赵盈的好心情登时散了大半:“去告诉他,这门爱进不进,还等着我出门去迎他呢?”
书夏抿唇,这话倒更像是在赌气。
可她做奴婢的不好说什么,诶着应了一声转头就往外走。
刚走出去三五步,赵盈叫了声等等。
她好像早猜到会如此,本来就走的极慢,步子也不大,这会儿驻足,又转过身来:“公主?”
赵盈摸了摸鼻尖,想了片刻,还是翻身下了美人榻。
书夏上前去,半跪在她脚边,替她穿好绣鞋,才跟着她一块儿出了门。
见着人那会儿赵盈觉得门上当值的婆子说的的确不错。
薛闲亭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同的地方,他就站在后角门的门口,只身一人,身边连长随小厮也没带。
赵盈四下环顾一圈,却在长街不远处的古槐树后看见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跟踪?
她拧眉:“有人跟踪你?”
薛闲亭雷打不动的神情没变过,也不说话。
赵盈啧声,退半步,把门口让出来:“进不进来?”
他终于动起来,提步进门,又径直过了赵盈身前去。
的确是受了气,而且这气八成和她有关。
但她近来并没有——
赵盈灵台登时清明,朝薛闲亭背影盯去一眼,恍惚间猜到他今日来意。
进了小花厅赵盈就把人都打发了出去,根本连茶都没打算给他上。
薛闲亭坐在她对面,目光落下的地方……
那地方之前摆的是十几盆铃兰,司隶院刚建成那会儿他送来的,是从他那个别院里精挑细选了十几盆上好的送过来。
后来花期过去,光秃秃的就剩下个盆,赵盈觉得实在不好看,就叫人挪了出去,打算等到今年铃兰盛开的时候再挪回来。
赵盈看他那样的目光,一时只觉得喉咙发紧。
她无声叹气,心里是说不出的复杂。
他好像没有要开口的打算,而原本觉得薛闲亭实在有毛病,跑到司隶院来闹脾气的那点子不满,在这一刻到底被愧疚感给生生压下去。
她抿唇,脆生生问:“你都知道了?”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像是触到薛闲亭全身最脆弱敏感的地方,一击即中。
他肉眼可见的打了个冷颤,手臂动了下,接下来的动作更让赵盈心酸。
七尺男儿,如玉郎君,坐在她面前,环着双臂,抱紧了自己。
赵盈心口堵着一块石,她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
应该狠心的,应该要再狠心一点的。
对杜知邑,对徐冽,她做的都很好。
“薛闲亭。”
他终于有了些反应,抬头看她一眼,目光中有眷恋不舍,也有疑惑不解:“为什么会这样呢?”
他太了解赵盈了。
因为了解,才会更加心痛。
换做别的女孩儿,多半因长辈开口,又是这种事,不好拒绝,更不知道应该怎么拒绝,就只能点头答应下来,绝不是出自本心的。
但赵盈不一样。
她不愿意,谁也不能强逼于她。
所以母亲告诉他,来日赵盈会替他求一道赐婚圣旨的时候,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听到了什么。
他原本应该生气,愤怒,把能看到的东西砸个稀碎来发泄他心中怒火。
可是那一瞬间,大脑里是一片空白。
他漫无目的的走出母亲的屋子,走出侯府,然后就一路走到了司隶院来。
不进门,叫人传话,那不是赌气,只是不知道接下来他还能做些什么。
其实只是他的不甘心和不死心罢了。
赵盈深吸口气:“不然你想怎么样呢?”
她不答反问,薛闲亭的手臂更收紧了:“元元,我不娶妻也不会影响到你,为什么要答应我母亲?”
赵盈目不转睛盯着他看,视线定格在了他的面容上。
他原本就带了些并不阴柔的女相,眉宇之间放柔和的时候是说不出的缱绻多情,此刻更平添些许伤怀,其实是很可怜的模样。
赵盈的确没想过有朝一日会把薛闲亭和可怜这样的词放在一起。
至于他问的为什么——
她稳下心绪:“你今天过来是想听实话,还是想听我安慰你?”
薛闲亭苦笑:“真不愧是你啊。”
她就明白了。
想了想,也没了正经的坐相。
两条腿一块儿往上抬,脚后跟踩在了太师椅上,双膝并拢在一处,长臂一环,抱住膝头,身体微微前倾,下巴顺势放了上去:“我第一次学会坐没坐相,就是你教我的。”
薛闲亭一愣,笑了一声,而眉眼间泛起片刻柔情后,又陷入沉寂中,一滩死水一般,了无生趣。
“其实我从没想过,会嫁给你。”
心里早就清楚地事实,没有听见她亲口说过,总能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他的小姑娘只是害羞。
等真的听到了,一颗心七零八落,碎了一地,他根本都不知道应该从哪一片开始捡,就算捡起来,又应该怎么拼凑回一颗完整的心。
赵盈一歪头,换成侧脸枕在膝盖上,也没再看薛闲亭。
她还真不是铁石心肠,做不到。
看着薛闲亭的样子,总觉得她太不是人了点。
这个问题她不是也回避了一年之久吗?
现在想想,即便是对薛闲亭,她又何尝不是存了利用的心思。
不然宋太后给她选驸马那会儿,太液池边大可以同薛闲亭说清楚一切,之后也有无数次的机会。
可她并没有。
还让她去西北,去扬州府,忙前忙后,四处奔波。
“我很坏吧?”她噙着笑,笑意却是自嘲的,“我应该早点跟你说清楚。太液池边你问我,心里是不是有了人,那时候我就应该告诉你,我心里没有人,任何人都没有,包括你。”
赵盈呼吸微顿了下:“也应该告诉你,这辈子都不会有。”
青梅竹马,也不过如此。
薛闲亭像是听不得她说这些:“你没什么不好,我其实早就知道。”
只是痴心妄想。
他总觉得论出身门第,样貌才学,没有人比他更配得上赵盈。
反正她总是要嫁人的,到时候还不是只能选他。
没料到的是她要走这条至尊之路。
现在说这些真没意思,他只是很难理解——
“在扬州府的时候我跟乐仪谈过一次,回京之后她又找我谈过一次,连杜知邑都话里话外跟我说过这件事情。”灼灼的目光落在赵盈身上,他知道她能感受到,只是选择不回应。
心坠下去,早知道结果是这样的。
他低垂了眼眸:“我没想过逼你如何,我今天来,只是想知道,为什么要逼我娶妻?”
他说逼,赵盈肩膀动了一下。
“你太了解我了。”她闷着声,像是把脸埋进了怀里,瓮声瓮气的。
薛闲亭沉默下去。
赵盈缓了半天:“这跟我不让你从军是一个道理。”
她终于抬起头,也终于和他的视线对上,四目相对,一个多情,一个无情。
“我希望你,希望你们,不要像我一样。”她又笑起来,“做个正常人有什么不好?娶妻生子,建功立业,你们的人生原本就应该是这样的。
陪我走上这条路就已经够了,难道还要为了我终生不娶?”
她摇头,一面说不要:“你给我的压力太大,我快要喘不过来气了。”
“对你而言,这算负担?”
赵盈能听到他声音里不易察觉的颤抖,反而斩钉截铁说是:“换做你是我,难道不会这样认为?我们一起长大,情分非比寻常,我是把你当亲人看待。
长到这个年纪,经历了这么多事,你心里知道,我生在天家,养在禁廷,生来注定亲情缘薄的。
你,舅舅一家,对我而言都是格外重要的人。
所以我希望你们过得好,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可是我……”
“没有可是。”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长痛不如短痛,今天已经伤过他,不如一次伤个够。
赵盈打定了主意,声音就立时冷下去不少:“华阳公主养面首的事情你不是知道吗?”
薛闲亭登时变了脸色。
她倒面不改色继续说:“夺嫡之争固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