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明天要登基-第1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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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其声音戛然而止,姜承德果然似笑非笑盯着他,阴恻恻问道:“你当年本是如何?”
他连连摇头:“原是我年轻资历浅,办事不周全,才留下庄家这祸害,请老师救我。”
“我既来见你,当然是要救你。”姜承德背着手踱两步,突然站定,“崔钊行进京之后,不管发生什么,你只推说就是,无凭无据……赵盈行事,就算没有凭证,她也敢对你动刑,只要你挨过去,一无人证二无物证,完全可以是崔钊行狗急跳墙的随口攀咬。
你是朝廷三品侍郎,又在司隶院受了刑,就算皇上心里生出隔阂嫌隙,总于性命无碍。”
没有人证……
孙其喉咙一滚:“庄家可以,那崔钊行他……”
“我看你被罚去朝是在家里闷傻了!”姜承德再没心气理会他,提步往外走,冷声丢下最后一句,“这件事你什么也别再管,我自会妥善处置。”
他连送人出门的礼数都忘了,表情呆滞,人也是僵硬的。
对,崔钊行是犯了事被押解入京的,现在对他痛下杀手,事情才会被真正闹大。
孙其一拍脑门,糊涂了,真是糊涂了。
·
大约过了有四五日,云逸楼新换的余掌柜登了司隶院的门。
正是散朝时辰,赵盈乘车自宫城回来,下车时剪影拖长一地,把太阳的金芒丢在身后。
余掌柜掖着手立在司隶院府衙门外,赵盈拧眉,他已经快步下台阶迎上来。
周衍和李重之一左一右护在她前面,余掌柜没靠近,收住了脚。
赵盈挥手叫周李二人退下:“是上了新菜色吗?”
余掌柜忙不迭点头:“昨儿大师傅新研制的菜色,还没上过桌,今儿一早特意来告诉公主您的,您看今儿方不方便赏光驾临,好叫咱们孝敬您一桌。”
周衍不动声色扫量四周,后来松了口气:“今日朝上殿下也生了场闷气,不如中午叫上宋大姑娘一道往云逸楼散散心也是好的。”
他提起朝上生气,赵盈脸色肃起来,冷冰冰睨余掌柜:“今儿就不去了,不过这会儿心情不好,你进府同我细讲讲这新菜色什么样的,我且听一听。”
余掌柜诶声应是,侧身让路,叫她和周李二人先行,而后快步跟在三人身后,一起进了司隶院去。
他是为了清河郡的事来见赵盈的——
崔钊行丑事为赵盈所知那会儿,她就已经嘱咐杜知邑再派人往清河郡详查,查的是崔钊行当年那个外室。
簪缨之家,家中娇妻美妾,还要在外头养一个,是很不好听的事,所以也不见得人尽皆知,何况事情过去了十几二十年。
杜知邑的人也是前段时间才查到庄家人身上去。
再算上后来把清河崔氏丑闻闹到御前,赵盈本来是打算把庄氏一家弄进京,转念想来,那种肮脏龌龊事,有人会比她更心急,所以只是让杜知邑安排人手暂且先把人保护起来,并不急着带回京来。
余掌柜这时候到司隶院,赵盈一见他,就想起来清河郡庄家。
这会儿进了三堂正厅,周遭没人,只有周衍和李重之陪着坐在堂上。
余掌柜坐在了最末端位置上,赵盈挑眉问他:“清河郡有消息送回来?”
他果然点头说是:“庄家昨夜一把大火,幸而东家安排的人都机灵也上心,日夜不错眼的看着,人没事,只是受了些惊吓。”
她连问一问县衙如何说都懒得问。
这些人按耐不住,果然是要行杀人灭口之事的。
她冷笑:“你回去后准备上一桌好酒好菜,送到安远将军府去,把清河郡的消息告诉他。
杜知邑不在京城,之后有任何消息都去告诉徐将军,他有什么安排和吩咐你也照办。
如果有人问起,你就说是我让你们准备的新菜色给徐将军送去的。”
余掌柜双手交叠着放在身前,说了一声好,就没了后话。
赵盈想了想,又交代他:“再告诉徐将军一声,后半天到司隶院来一趟。”
等一应都吩咐完,余掌柜从堂屋退出去,李重之才拍案:“这些人还真是丧心病狂,杀人放火,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做的!”
那庄家一大家子也没见得多无辜。
赵盈横他一眼,周衍拦了他一把,叫殿下:“殿下是准备把人接进京来了吗?”
“人家已经动起手,杜知邑的人也把人救下来,孙其他就势必知道我早早把人保护了起来。”
周衍抿唇,欲言又止,赵盈点点桌案:“有话直说。”
“臣觉得不是孙侍郎。”
当然不是孙其。
他手得多长,被责罚跟禁足无异,还能伸到清河郡去杀人放火。
“所以我打算让徐冽替我到城外玉安观住上十日,替我祈福去,出了京城,就是自由身了。”
第251章 引蛇出洞
姜府·书房
杨润哲进门才把兜头罩下来的帷帽摘掉,露出一张满是精光的脸。
姜承德面色凝重坐在书案后,面前有一张铺开的信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他眼神并没有落在信纸上,显然是早将信上内容看过不知多少遍。
杨润哲正要开口跟他见礼,姜承德那边一抬手:“你出京一趟,去办件事。”
“阁老,我现在有了功名,且是军中人,擅自离境,要是被人察觉……”
他声音收拢起来,戛然而止。
“事急从权,京城一切有我替你打点,你悄悄出城,办完事快马加鞭赶回来,这些天只当你闭门谢客一概不见人就是,好在从南境回来之后你原本就走动不多,也不会引起人的怀疑,除非是……”
想起信上内容,姜承德神色又难看三分:“派去清河郡处理庄家人的那些人失手了,庄家的人现在落在赵盈手上,正在被送回京。
徐冽在这个时候出城,说是到玉安观去小住,替赵盈祈福,真把人当傻子糊弄。
我也派人去玉安观探过底,徐冽确实不在。”
杨润哲瞳孔一震:“阁老是说,徐冽一路往清河郡去迎庄家的人了?”
那还让他去?
他莫名打了个哆嗦:“庄家的人已经落到永嘉公主手里,她肯定就知道了当年的事情,不然怎么可能暗中派人保护庄家人?
她知道真相,就肯定会对阁老起疑,说不定连我的一举一动也都落在她眼中,阁老,我现在不能出城啊!”
这些道理姜承德何尝不知道。
但事到如今他还能怎么办?
所有的这些事情全是冲着他来的。
福建的事情怎么会一夜之间闹开,他不止一次怀疑过是赵盈手笔,但没有证据——就算有证据证明是赵盈捣鬼,难道他能跑到皇上面前控诉赵盈掀起风波?
目无王法,以修理河道加固大堤为由从朝廷拨走修河款,然后侵吞掉的,的确是他。
“孙其这些日子已经很不得圣心了,庄家的人一旦活着进京,赵盈都不用撬开崔钊行的嘴,但凭他们就能置孙其于死地。”姜承德捏紧了拳头咬着后槽牙,“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你快去快回,尽早解决这件事,之后的麻烦,我来解决。”
杨润哲下意识往后退了小半步。
他从前身在江湖,不受拘束,后来投姜承德麾下,这些年凡事都听姜承德的,但现在好像不太对劲。
他只是对朝堂政务不大了解,但并不是一窍不通,而且这里头还有人心和利益。
姜承德现在不舍弃孙其是因为孙其做了他心腹这么多年,朝野上下无人不知,孙其是他的人。
孙其做过的那些事,姜承德现在只能替他来善后。
他呢?
他出身是假的,真出了事……
杨润哲不寒而栗。
他跟着姜承德这么些年,突然发现其实连自己的出身都是假的。
他是能被舍弃的那个。
姜承德锐利的目光投过去:“你也想造反吗?”
瞧,多狂妄的语气和态度啊。
杨润哲眉心拢了下:“阁老,我另外安排人……”
“那是徐冽!”姜承德拍案而起,堵了他后面的话,“你派什么人去,能在徐冽眼皮子底下杀人?还是说,你瞒着我培养了一批死士,只为你所用的。”
他闪身从书案后踱步出来,三五步而已,停在距离杨润哲不远的地砖上:“你怕了?现在想退缩了?怕我舍弃你?”
老狐狸。
杨润哲咬了咬牙:“不敢,我都听阁老的。”
·
杨润哲出城了,一人一马,在夜幕降临时出了朝华门,沿官道直奔清河郡方向。
沿途姜承德派去的杀手尾随护送庄家进京的她的人马,杨润哲为了避免暴露一定昼夜不停地赶路。
赵盈听说他出城的消息反而高兴起来。
周衍还在陪她下棋,见状一面落下一白子,一面问她:“徐二之前在他手上负伤,彼时校场对战,点到即止,饶是如此都负伤回来,这回他是为杀人灭口去的,殿下真不让徐将军赶过去吗?”
“你就放心吧,我当然是问过徐冽,确定无妨,才会做此安排,徐二他们四个人一起去,也是徐冽决定的,不会有事。”赵盈在对角处落下一子,转头摆手叫进门回话的人退下去。
周衍看她是成竹在胸的模样,又听是徐冽做此等安排,总算肯稍稍放宽心,但他还是想不明白,殿下究竟是怎么笃定姜承德会派杨润哲出京的。
他心不在焉,一盘棋下简直就是怎一个臭字了得。
赵盈在棋局上杀了他一个片甲不留,后来也觉得没趣儿,手上黑子扔回棋盒去:“你有心事,我可不是我表姐,下棋三心二意,你这局棋是被你自己下死的。”
周衍似是才回过神,低头看棋盘,脸上慢慢浮上羞色。
他喉咙动了下:“殿下怎么确定杨润哲一定会出城的呢?他武举出身,从军之初就被点入南境军中,现如今南境战事虽了,他名义上却还是南境军的将领,只是随主将回京献捷。
无诏擅自离京,这罪名可大了去。
臣还是想不明白。
姜阁老只手遮天,要杀人灭口,一次不成,再多加派人手就是了,何必冒这样的险派杨润哲去?”
赵盈笑着收拾起棋子,周衍忙要替她收,她又虚拦一把,自顾自的将黑白分明,放回各自棋盒中:“姜承德以为徐冽根本不在安玉观,而我此时用借口把他调出京,在姜承德看来,是让他往清河郡去接人的。”
周衍错愕不已:“可徐将军不就在……您和徐将军做计,真就瞒过了姜承德?”
“徐冽一身武艺出神入化,要避人耳目本就不是难事,从前他跟在皇叔身边做了那么多年暗卫,天下无人知他行踪,而他就在京城,要瞒过姜承德的耳目还不容易?”
赵盈高高挑眉,抬眼看去,见他满脸不敢置信。
周衍不算外人,相比而言他已经足够聪明本分,有些事赵盈也没打算瞒着他:“姚玉明这几天住在玉安观里。”
看似毫无关联的话,更毫不相干的人,周衍眉心一动,却反而品出味儿来:“和姚九姑娘有关系?”
赵盈嗯着声点头:“徐冽有意避开人,姚玉明再替他打一打掩护,姜承德的人在玉安观寻不到他,以为他离开京城,姜承德当然着急上火。
有徐冽在,他再派多少人去截杀庄家人都不太会得手。
非但如此,还极有可能为徐冽所擒。
一旦失手被擒,他的处境只会更加被动。
现而今他手上最好用的,只有杨润哲。
当然,这个前提是我之前猜测的全都对了——”
一箭双雕。
杨润哲的确是姜承德的人。
昔年名震江湖的玉面貔貅,因缘际会下投了姜承德麾下,多年来为他所用。
殿下之前一直怀疑,种种迹象也表明大抵真是如此,但要说杨润哲和姜承德之间最直接的联系,又确实没证据。
这下全有了。
周衍心下不得不佩服,只是不知道姚家那位又是何时同殿下达成共识。
他一向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见赵盈把棋盘上的黑白子各自收拾的差不多,才掖着手站起身,躬身礼过:“殿下运筹帷幄,是臣多思多虑了。”
赵盈说没事:“不过你自己知道就行了,茂深心思浅,嘴上更没个把门的,在司隶院里办办差事还行,外面的这些事就少说给他听。”
周衍微怔,又说知道。
他正要退出去,赵盈叫住了人:“听表哥说你女儿后天生辰,我给她准备了一份礼物,一会儿你带回家去吧,明后两天我替你在朝里告假,也不用到司隶院来当差。
跟了我这么久,大事小情不断,当我给你放个假,好好陪陪家里人。”
周衍心下动容,忙又推辞:“殿下赏识器重,为殿下肝脑涂地也是臣……”
“好了,这些客套话就免了吧,让你在家休息你就休息,一天到晚忙忙碌碌,显得咱们太紧张了,这件事听我的,你去吧。”
·
是夜,月光皎洁,玉安观后山菜地果园因山崩被坏的差不多后,观里有花了一笔银子修缮出一座小凉亭,菜地果园暂且搁置下来。
小凉亭旁还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写的是什么看不懂,大抵是道法自然一类神棍似的话语。
姚玉明打着团扇,扇柄触手生凉。
她身后站着的男人是护卫模样,脸上一道刀疤,眼睛却生的极漂亮。
婉转多情的一双眼,像个女孩子。
这张脸配上这双眼,夜色下透着诡异,叫人看着还挺害怕的。
伺候的丫头都退在凉亭外,甚至站的有些远。
姚玉明回头看了那男人一眼,匆匆收回目光:“徐小郎君貌比潘宋,永嘉多狠心啊,这么糟蹋你这张脸。”
那双眼波澜不兴,丝毫不为她调侃的话语而有情绪起伏。
是了,那正是乔装打扮易容过的徐冽。
他面无表情,声音清冷,开口说话的时候表情才有些扭曲,可能是因为脸上糊了什么东西,说话有点费劲儿,嘴角扯动起来,带着脸上的刀疤也动起来:“是姚姑娘的易容术出神入化,若要说糟蹋这张脸,应该是姚姑娘那双玉手。”
姚玉明咯咯笑起来:“你还真有意思,那不然我糟蹋了你的绝世美貌,我赔你点什么?”
她说着就起了身,人竟往徐冽身侧靠过去,压低声,更似耳语:“把我赔给你,徐将军要吗?”
徐冽腾地就往后退开,那架势完全避之如洪水猛兽:“姚姑娘自重。”
姚玉明嗤道:“我平生最厌恶自重二字,不过怎么办呢,你生的太好看,我竟舍不得同你生气。”
夜色下被易容后的脸是看不出太多不同神色的,就是泛着白而已。
然则隐在那面皮之下真正的皮肉生成的脸上,早已经五光十色。
徐冽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个姑娘家调戏——没错,就是调戏!
他十几岁名扬京城那会儿,出趟门也能遇上不少小娘子献殷勤,但投怀送抱没人敢,就算是言语间调戏一二,也无人做过。
他咬着牙,一抹阴寒爬上眼底。
姚玉明见状撇着嘴退开:“开玩笑而已,生什么气?你是永嘉的人,我还不敢动你呢。”
她赌气,把手上团扇递过去:“但至少现在你是我的护卫,打扇会吗?”
徐冽眼角抽了两下。
殿下到底什么时候和姚玉明关系好到可以把这种事托付给她去办的?
就算没有姚玉明,他也能在玉安观中掩去自己的行踪,让姜承德的人找不到他。
他僵着身子立在原地,并没有接下团扇的意思。
姚玉明掀了眼皮剜他:“这么高冷的吗?但你从前不是也替永嘉驾车?她是天家公主,我也是皇亲,这也不配?”
徐冽合了合眼,强压下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