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明天要登基-第1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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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一左一右落座于官帽椅上,正是面对面的坐着。
“唐苏合思喜欢喝奶茶,我于吃食不挑,所以四方馆内日常只备下奶茶,不知道公主殿下吃不吃得惯。”
赵盈没接他这茬,反而问道:“那看来颇黎王子是不喜欢吃奶茶的。奶茶是你们柔然最常饮用之物,怎么王子一个柔然人却不喜欢吃吗?”
“我爱饮中原茶,祁门功夫茶最绝佳。”尔绵颇黎笑着回她,“唐苏合思今日多了两句嘴,公主殿下不是已经知道我母亲是中原人了吗?”
“是啊,颇黎王子的母妃是齐人,你喜欢中原文化,学习中原礼仪,爱吃中原食物,都是源自你母妃。”赵盈整个人往椅背上靠了靠,放松下来,“听唐苏合思说,王子的母妃天人之姿。”
“我……”
“我在大齐,曾经听说过,逆废兴王赵承律,我那个从没见过面的阿叔,他的王妃,也是倾国容色,曾引无数大齐世家郎君为之倾倒。”她一歪头,打断尔绵颇黎的话,“颇黎王子这么喜欢中原文化,对中原的美人,应该也有所耳闻吧?何况是前兴王妃这样艳绝天下的美人。”
尔绵颇黎面不改色说不知道:“我倒是听说过那位兴王殿下的谋逆之举,后来满门抄斩,无一幸免。听公主殿下这样说,那位王妃娘娘,倒是可惜了。”
赵盈又眯了眯眼,低叹一声:“是啊,红颜多薄命,最无辜的人,到头来不过被牵连罢了。株连之罪,一朝殒命,数十年后,其实都不太有人会记得她们,是吧?”
“公主殿下是来四方馆与我闲谈中原美人?”这回轮到尔绵颇黎没有再接她的话,反问了回去。
赵盈的手撑在扶手上,坐正少许:“当然不是。”
她音调拔高了,后来又压低下去:“颇黎王子认识崔慈之吗?”
尔绵颇黎神情似有异动,不过短暂一瞬,真是稍纵即逝的闪过去。
然后他说知道:“清河崔氏的宗子,前不久才被押解入京,那个阵仗想不知道也很难的。”
“不,我说的,不是知道,是认识。”赵盈唇畔弧度未减半分,身子往前倾,“我近来听说一些古怪事,说他非清河崔氏子,乃是兴王后嗣,那位兴王妃亲生的孩子。颇黎王子觉得这话可信吗?”
她说完,身子重靠回去,自己先啊了一声:“我又忘了,颇黎王子虽然对中原文化很感兴趣,可是却对中原的美人不感兴趣,对那位王妃娘娘知之甚少,又何谈信不信。
我不知道此事是真是假,又实在好奇的不得了,所以方才突发奇想,回了一趟司隶院,把崔慈之拉出来用了一场刑。
他身子太弱了,经不住三两种刑具就昏死过去,还要我派人给他泼冰水。
实在是有些无趣。
我是觉得无聊,才出来走走。
想着颇黎王子在四方馆住了这么久,我也没来看望过一次,又是突发奇想,就来了。”
尔绵颇黎面色好像比刚才白了一些:“公主殿下嗜血?”
赵盈瞪圆了眼睛去看他:“颇黎王子这么聪明?”
他皱眉:“公主殿下金尊玉贵,您的手不该做这样的事,更不该沾满鲜血的。”
“是吗?”赵盈笑起来,后来声音戛然而止。
她反问那一声,再站起身,背着手,踱步上前:“那么同样该金尊玉贵,双手不该沾满鲜血的柔然王子殿下,又为什么要与我大齐朝臣勾结成奸,妄图侵吞我大齐江山呢?”
尔绵颇黎腾地站起身,声音倏尔冷肃下来:“永嘉公主慎言!”
“你错了,不是孤该慎言,是你该夹起尾巴来做人。”赵盈周身冒着寒气,是不可侵犯的凛冽,“尔绵颇黎,你的出身,崔慈之的出身,崔钊行就在孤的司隶院,你以为你能瞒过几时?”
他沉默不语,赵盈步步紧逼:“你大可不认,只是这些话传回柔然,不知道可汗陛下会怎么想,又会怎么做。
听唐苏合思说,你的母妃,我们大齐曾经的兴王妃娘娘,就因为教唆你痴迷中原文化,而被你的父汗嫌弃,冷落,死后也不过草草掩埋。
如果他知道你的野心,你对同母异父的兄长的用心——”
赵盈提步再逼近,指尖轻点,落在尔绵颇黎胸口处,而后用力一戳:“应该会亲手杀了你吧?”
尔绵颇黎没有退,反倒抬手钳住她的手腕:“你认为我会怕吗?”
“我认为你不会。”赵盈撇嘴,甚至都没有试图挣出自己的手,“其实嗜血的不是孤,是你。
你身上毕竟有一半柔然血统的,骁勇善战,也好战,你把自己伪装成谦谦君子也没用,骨子里你嗜杀,嗜血,你甚至希望自己能踩着你父兄的血,入主王帐,做柔然下一任可汗。”
赵盈退半步的时候,尔绵颇黎相当配合的松开了手。
笑意重新爬上了她的脸:“看在你这么配合的份儿上,孤可以告诉你一件事,一件原本你这辈子到死也不会知道的,真相。”
尔绵颇黎咬着后槽牙:“公主殿下好意,我并不想听。”
“兴王妃,是被崔钊行和孙其联手送到你的父汗面前去的。”赵盈眼中闪着精光,脸上其实写满了得意,“这种事,颇黎王子确定不想听吗?”
“你说什么?”尔绵颇黎的稳重在那一刻烟消云散。
他半步跨上前,几乎是在同时抬手,虎口处就正好贴在赵盈白皙而细长的脖间。
他五指收拢:“赵盈,我可不管你是不是大齐皇帝掌上娇,你最好也对我多出三分畏惧。”
赵盈一张脸涨红,呼吸喘气却实在费力。
她双手还是垂在身侧的,甚至都没有去攀上尔绵颇黎的手腕试图拉开。
尔绵颇黎完全没有收手的意思,而下一瞬有人闪身从屋外闯入,他甚至没看清来者何人,就已经被迫松开了赵盈。
他也是自幼习武,练习骑射的人,此刻胳膊被反剪在身后却根本动弹不得。
吃痛到面色发白,却不肯发出痛苦呻吟。
赵盈揉着脖子咳嗽着:“松开他。”
徐四面色铁青:“殿下,他方才对您动了杀念。”
“我知道,你松开他。”
赵盈生平不曾被人这样对待,不过死亡临近的感觉没人比她更清楚。
尔绵颇黎是吓唬她,还是真的起了杀心,她真切的感受着,绝不会感受错。
徐四还是听了她的话,松开尔绵颇黎后整个人就护在了赵盈身前。
尔绵颇黎直起身来,缓劲儿的时间显然比赵盈要更长。
他冷眼看徐四,好半天目光才重新落回到赵盈身上去:“永嘉公主身边,竟还有这样的人。”
“徐冽都曾是孤的暗卫,这很值得诧异吗?”赵盈横去一眼,“你想弄清楚事情真相,孤给你个便利,到司隶院去见崔钊行一眼。但有一个条件——你不用急着拒绝,咱们心照不宣,孤也不会四处宣扬你的出身,你应该也很想知道你的母妃究竟是怎么抱憾终身,郁郁而终的吧?
尔绵颇黎,孤觉得你是个聪明人,不然现在你应该被押入清宁殿,而不是有机会站在四方馆来掐孤的脖子。
怎么样?”
第269章 不满
尔绵颇黎的定力的确不错,在从赵盈口中听到那样所谓的真相之后还能够迅速冷静下来,已非常人所能及。
他很快反应过来赵盈此行的目的。
先前种种,实则都是她有意激怒。
她身边带着暗卫,她的安全不受到威胁,暗卫便不会出手。
先礼后兵,赵盈做的不错。
且还能够很好的拿捏住他。
尔绵颇黎深吸口气。
赵盈说的不错。
单凭她目下掌握的那些证据,把事情告发到清宁殿,这场和亲大概就谈不拢了。
到时候把他们一行遣送回柔然,父汗——那个男人从不知手下留情为何物,他会死的很惨。
尔绵颇黎往先前位置上坐了回去,赵盈站在原地没动,冷眼睨他。
他又沉思良久,终于开口:“公主殿下的条件是什么?”
赵盈笑出声:“颇黎王子这么聪敏能干,猜不到?”
“公主心思难测,我想我最好还是不要猜。”尔绵颇黎是冷笑的,同赵盈脸上洋溢着的笑容全然不同,“说出口的话,总是要做到才好。公主殿下心里有个条件,那个条件也许非我所想,我说的和你想的大抵不是一码事,所以我最好别说,听你说。”
还挺谨慎。
这种人谨慎周全,的确是最让人头疼的敌手。
赵盈想了想,重新坐回去。
徐四对尔绵颇黎始终保持着防备,立于赵盈身侧时也总是一副戒备姿态。
尔绵颇黎啧声:“阁下武艺高强,别说是我,就是这四方馆内所有的侍卫加起来,恐怕也难敌过阁下,公主殿下身边有阁下护卫,应无人可近身伤害。
方才阁下是没料到这四方馆内我也敢对公主殿下出手,疏于防备,才让我有机可乘。
阁下现在已经现了身,自然再没有人能伤害公主殿下,大可不必如此。”
徐四置若罔闻,赵盈也不点他。
尔绵颇黎挑眉收了声。
赵盈往椅背上靠过去:“你勾结大齐的朝臣,孤要一份名单。”
“什么?”尔绵颇黎神色凝滞,“哪里有什么名单。”
“都是聪明人,就不要装糊涂说这种蠢话,这话说出口你自己信吗?”
这种事情非一日筹谋之功。
他既然决定要夺王帐汗位,还要捧着他的兄长上位,撺掇大齐帝位,那这朝堂中没有点势力,他这么周全的一个人,是绝对不敢的。
单单一个孙其对于尔绵颇黎而言远远不够,至少在他看来一定是这样的。
但是交了这个底,他就再没有后路了。
尔绵颇黎是犹豫了的。
赵盈早料到了他此刻的犹豫,也不急着催他,只缓声道:“其实你已经没有什么后路了。你们柔然国内的争斗与孤无关,无论是父杀子,还是子弑父,和我们齐人又有什么相干?
可是你与大齐朝臣内外勾结,这就不是柔然自家的事。
孤为大齐公主,官居一品,执掌司隶院,当然该一查到底。”
那个查字似乎触动到尔绵颇黎,他眉心一动横一眼扫过来:“公主要查什么?”
“你放心,孤不会出尔反尔,说了不为难你就一定不会为难你。”赵盈手肘撑在扶手上,把他心里的担忧坦白的戳穿开来,但见尔绵颇黎脸上也没什么尴尬别扭神色闪过,心下了然,“你把名单交给孤,至于怎么处置这些人,孤自有主张,不会连累到你的身上去。
但这是大齐国政,孤认为颇黎王子是识时务的俊杰,所以应该也不会再来插手。”
其实她的条件并不是一个。
尔绵颇黎胸口被人重击一拳,有苦难言。
她要他交出名单,是要把朝中内奸肃清,那些人就算没有真正意义上为他提供过什么便利,但至少有了不臣之心,就已经不适合再立足大齐朝堂。
赵盈虽是一介女流,但铁血手腕,头脑清醒,她太拎得清了。
而至于他,没有了这些人脉,崔钊行已经获罪被关押在司隶院,孙其也是早晚的事,他往后在齐国内就再没有倚仗。
赵盈会是个不错的选择,但是这个女人是不能谈合作的,她只愿意与人做交易,且从不会做亏本买卖。
他想要得到她的扶持,就一定要付出更多。
将来想力捧兄长登皇位是不可能的事,她还有个亲弟弟摆在那儿呢,这无异于虎口夺食。
其他他能给的——要柔然从此俯首称臣,成为大齐属国,那他何必费尽心思夺可汗之位。
是以这个口根本就不要开为好。
他甚至也不必问,倘或不交出这个名单,赵盈会怎么办。
这女人说得出就真做得到,方才说什么押不押入清宁殿,绝不是在跟他讲废话。
她走的每一步路,说的每一句话,都大有深意,事后回想,不免后怕。
她当然也不会怕他的名单不尽详实。
事情到现在为止,他也已经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
难道还指望着东山再起吗?
赵盈权势熏天,深得昭宁帝宠信,有她在朝一日,对他,对柔然,都会百般防备。
何况崔慈之还在她手里捏着。
他的软肋和把柄捏在人家手上,还不是予取予求,任凭赵盈。
尔绵颇黎活了十八年,第一次感到挫败,竟就是栽在一个十五岁的少女手里。
“崔慈之,公主打算怎么处置他?”
“他是逆王后嗣,没有生路可言。”
赵盈平静回他,见他唇角抽动,立时又接上一句:“颇黎王子是柔然王子,和大齐的逆王后人没有任何关系,对崔慈之的下场,最好也别太上心才好。”
“你——”尔绵颇黎咬牙切齿,“你明明知道他和我不是毫无关系。”
“那你是打算随孤入清宁殿面圣求情吗?”赵盈翻了眼皮去看人,眼神其实都不是正视落在他身上的,漫不经心之中还要透出些不屑一顾,“你敢吗?”
可是阿娘去世前,心心念念都是兄长。
要他眼睁睁看着兄长被发落,被处置——
“公主口中的真相,我不要了。司隶院里关着的人,我也不去见了。”
“就算你都不要,也并不能以此换回崔慈之一条命。”赵盈已经站起身来,缓两步上前,再站定,“你最好想想清楚,想救人,不可能,为一件不可能的事,放弃知道当年的真相,这不是什么划算的买卖。”
她话音落下的同时,人其实已经朝着门口的方向迈步而去:“不过孤一向不强人所难,司隶院大门朝外开,你要去便去,不去孤也不会叫人来请你。
那份名单,三天后孤派人到四方馆来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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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怀雍的小宴真的只是个小宴。
他连下请帖都只是走个过场而已,能进到尚书府赴宴的也只有薛闲亭辛程和周衍三人,连李重之都不算在其中的。
这哪里是什么小宴,外人一眼就能看穿是怎么个意思。
连周衍这么勤勉上朝的人都特意告了假,跑到尚书府赴宴去,还能是为什么?
宋乐仪拉着赵盈在府中逛,她这几天老闷在司隶院,知道她是在审案子,也没人去打扰她。
尚书府中大不相同,云氏领着人还特意重新收拾了一处雅致院子,留着来日给宋怀雍和崔晚照当大婚之处,又尽可能按着崔晚照的喜好去布置打点。
整个尚书府都是喜气洋洋的。
人还没到齐,宋乐仪拉着赵盈已经把事情问了个清楚明白。
等到薛闲亭等人到齐,入了席上,宋怀雍倒煞有其事的吩咐人上菜上茶。
辛程笑呵呵的吃茶,一双眼睛恨不得嵌在宋乐仪身上。
宋怀雍看着就来气,随手抄了个白瓷的勺子照着他身上扔过去。
他不以为意,更不肯收敛。
宋乐仪也丢了个白眼过去,在桌下扯了扯赵盈袖口。
赵盈会意,清了把嗓子,将事情始末原由与众人娓娓道来。
起初大家都不觉得这事儿有多离谱,可越往后听,有惊诧,有不解,一个个都觉得匪夷所思起来。
“昔年兴王妃容色倾国,我年幼时都还听我母亲念叨过两句,说是早年间先帝赐婚,她是十里红妆出嫁,废兴王彼时虽已不受宠,但终究是先帝长子,大婚时气派仍旧气派的不得了。”
辛程啧声感慨:“我小时候很不懂事的,也不晓得废王之事不能多提多问,缠着我母亲问过一些。
那是在家里,我母亲一向惯着我,也就同我讲过不少。
据说那位殿下待王妃娘娘极好。
从前荒淫无度,可自娶王妃过门后,便把府中姬妾遣散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