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明天要登基-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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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宁帝叫她起身坐下说话,自己已经在赵盈身旁坐了下去。
他看赵盈头上包的严实,不住皱眉:“包成这个样子,他拿什么砸的你?”
赵盈像是后怕,肩头一抖,瑟瑟的:“我那只青瓷双耳瓶……”
她的那只青瓷双耳瓶,昭宁帝当然知道。
那是她生母宋贵嫔生前最喜欢的一只瓷瓶。
宋贵嫔去后,遗物大多由昭宁帝亲自收了起来,放在赵盈这里的,也不过五六件而已。
“这个混账东西!”
昭宁帝黑着脸,眼底的心疼也褪去大半。
赵盈冷眼看着,心底的不屑越发浓烈。
她实在怕面上带出不该有的情绪来,只好再低一低头,不敢叫昭宁帝看见她的眼,甚至是她的脸。
这举动落在昭宁帝眼中,却柔弱至极。
他以为她怕了,抬手想去揉她头顶,可手抬了一半,怕碰到她伤处,于是转了方向,落到她肩头去,把十四岁的少女往怀中带了带:“别怕,父皇回来了,有父皇护着元元,没有人再敢伤害元元了。”
赵盈心中冷笑:“父皇,澈儿他……他昨夜疯了一般。
我实在是吓坏了,也气急了。
今晨他跪的昏死过去,我……我叫人泼了他一盆冷水……
我心疼他,也惦记他,可是一想到,他拿母妃留给我的双耳瓶,要杀我,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去面对他。”
她眼尾红红的,小声啜泣着:“他还好吗?”
昭宁帝心都要软化了:“你理他做什么,冻死他也是他活该!如今动辄对着自己的长姐喊打喊杀,再纵着他,来日还不知要做出何等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赵澈何止是大逆不道啊。
前世他不声不响的,仗着母妃在昭宁帝心中无可替代的地位,仗着她的诸多维护与扶持,弑父弑兄,强占皇嫂。
十一岁的赵澈生的白白净净,一双眼澄明清亮,小绵羊一样,就是用他这副伪善的外表,骗过了她,甚至骗过了昭宁帝十几年。
赵盈不愿在昭宁帝怀里多待,挣扎出来:“刘娘娘昨儿来,今儿也来,她大约也是关心我的,可我有些难过,她总想替澈儿求情。”
她两只手交叠着,捏着自己的指尖,头一垂,目光落在自己的指尖上:“父皇,刘娘娘养了澈儿几年,他们就像亲母子一样。
澈儿闯了祸,刘娘娘会为他奔走求情,作为我的长辈,却也能放下面子,在我面前,百般示弱。”
“如果母妃还活着——”
她声儿嗡嗡的,隐隐能听出其间的委屈与失落:“我想母妃了。”
“刘氏一大清早还跑来你这里闹吗?”
赵盈不言语,只是摇头。
昭宁帝想起什么来,转头去看孙婕妤:“你方才说,是听见了刘氏的哭闹声,才知道上阳宫出了事?”
孙婕妤交叠的手至于小腹前,声音宛转悠扬,浅浅的,道出一个是来:“三皇子毕竟是刘姐姐的养子,妾来时见了三皇子那样,尚且心疼,何况刘姐姐。”
昭宁帝啧了声。
赵盈知道,刘淑仪讨不着好。
昭宁帝的这些小习惯,前世她就最清楚。
她水泠泠的一双眼朝昭宁帝看过去,四目相对时,赵盈清楚地看见,昭宁帝在那一瞬间的失神。
她呼吸微滞,迅速调整,强压下那股子反胃:“我被澈儿打成这样,我不值得心疼吗?”
昭宁帝没再多说什么,哄了她一场,安抚了半天,黑着脸起身要出门去。
她说要休息,孙婕妤会意,自然跟着一道起身的。
只是孙婕妤跟在昭宁帝身后没出门时,赵盈清亮的声音又传来:“孙娘娘,明儿我还有红豆糕吃吗?”
第4章 恨意
从威仪赫赫的摄政长公主,一下子再做回人畜无害,柔善娇弱的大公主,赵盈委实有些不大习惯。
送走了昭宁帝和孙婕妤,她才猛然惊觉,后背浸了一层的汗。
未来的日子里,要是有可能,再也别见到昭宁帝才最好不过——
身上黏腻着不舒服,头上有伤又不能沐浴,赵盈有些心烦起来,打发小宫娥去备热水给她擦身子。
等她换了一身干净衣服,重新上过妆,挥春去把她的药端来时,才跟她回话:“皇上罚了刘淑仪一年的例银,说往后嘉仁宫的一应用度,只许内府司按修容的份儿供给,只不许慢待了三皇子和二公主的份例就是的。”
赵盈揉着太阳穴的手一顿,缓缓睁开眼。
铜镜里的女孩儿肤白赛雪,明眸善睐,却早不是她记忆中的模样。
记忆中的她,杀伐果决,为赵澈清除那条路上的障碍时,从不手软。
现下这般模样,是不曾见过血,更不曾染过血的。
她挪开眼,不想再看。
“刘淑仪大概恨死我了。”
挥春抿着唇:“公主是皇上和太后娘娘的心头肉,她敢。”
她当然敢。
她不光是敢,她还会在六个月后,给她投毒呢。
刘氏在宫里头熬了十几年,才走到今天这一步,做了个淑仪。
前世这一年的九月,刘淑仪在宫宴上手抖,泼了她一身滚热的茶,她左手整个小臂被烫的全是泡,疼的撕心裂肺不说,御医说一个不小心,还会留下疤痕。
昭宁帝大怒,降了刘淑仪的位分,又怪她毛手毛脚,说只怕她养不好女孩儿,把赵婉送去了太后宫里,不许她见。
她恼恨了三个月后,终于向上阳宫投了毒。
“她敢不敢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更恨我的日子,且在后头呢。”
·
刘淑仪的嘉仁宫一片狼藉,连她晋修华时得的一柄羊脂白玉嵌红玛瑙的如意,也被摔碎了。
她身边大宫女云兮见劝不住,怕她越发要惹怒昭宁帝,赶忙去请了赵婉来。
赵婉十三了,相较赵盈的端方大气,她更像是江南水乡养出来的女孩儿。
柔婉的,娇滴滴的。
可娇滴滴的女孩儿此时面色阴沉:“母妃把嘉仁宫砸成这样,给父皇知晓,岂不白担一个怨怼的罪名吗?”
刘淑仪手上的那只琉璃瓶子,就没再摔下去。
赵婉踱步上前去,一把抢下来,交给宫娥去安置,拉了刘淑仪一把。
母女两个往西暖阁去,她只吩咐云兮将正殿收拾干净,再不许嘉仁宫的宫人胡说去,余下一概不管。
刘淑仪面如死灰:“我知道你父皇从来偏心赵盈,可他们姐弟两个打的你死我活,与我什么相干!”
她恨极了,咬紧了后槽牙,恨不得能从谁身上咬下一块肉来似的:“我也去看顾赵盈了,也替赵澈求情了,这两个,没有一个是从我的肚子爬出来的,他们要打人杀人要闯祸,凭什么责罚我!”
赵婉眉头紧锁:“母妃怎么说糊涂话?三皇弟养在母妃宫里,他有了错处,不是母妃担待,却该谁来担待?”
“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亲母妃宋氏要还活着,出了这桩事,他就是把赵盈打死了,皇上也不会怪罪宋氏半个字!”
她越说越不成体统,赵婉听得胆战心惊,真恨不得上去捂她的嘴。
赵婉咬咬牙:“母妃若不想好,也想拉着我一起死,只管没遮没拦的说这些吧!”
她便是年纪小,也知道,去了的宋贵嫔在父皇心里是什么样的地位。
当年宋贵嫔病故,父皇辍朝半月有余,朝臣们跪在太极殿外苦求,父皇置若罔闻,一概不理。
要不是太后请了祖宗家法,还不知要如何收场。
后来又说要给宋贵嫔追封——她生前就已是贵嫔之尊,位次仅次于皇后,再要追封,岂不是要给她个皇后之尊吗?
冯皇后几度哭死在凤仁宫中,朝臣们又日复一日的上折子,杀了一批,罢黜了一批,再然后,又是太后出面,此事才不了了之。
赵婉小手攥紧了拳:“昨夜出事,我就知道一定不好,父皇今日回鸾,嘉仁宫自然少不了责罚,母妃心里难道就没个准备吗?”
“责罚归责罚,这算什么?罚了我一年的例银也算了,嘉仁宫的用度只许给修容的份!”
刘淑仪一跺脚:“我苦苦熬了多少年,何时不是勤勉恭谨,端着十二分的小心去伺候的?”
“可父皇金口已开,母妃你在宫里闹成这样,传出去,你打算怎么收场?”
“我……”
“你不想着怎么挽回父皇的心,只一味地撒泼吗?”
刘淑仪一怔:“你说我什么?”
赵婉揉眉:“我不是要说母妃撒泼,只是……”
她见刘淑仪隐有哭喊的架势,忙上前两步去,挽上刘淑仪的手:“我有法子,勉强替母妃争回些父皇欢心,不至于嘉仁宫一冷再冷,往后怎么样,只能往后再说了,好在母妃还养着三皇弟,把他养好了,将来发达的日子还怕没有吗?”
“你说得对,养好了赵澈,比什么都强。”刘淑仪咬咬牙,“可你有什么法子?”
“我叫人煮了燕窝粥,一会儿去清宁殿见父皇,余下的,母妃就别管了。”
刘淑仪啊了声,反握上她的手:“你现在去,你父皇会不会迁怒你?还是等等吧?”
赵婉心下才软了软。
她这个母妃,不争气,头脑简单,但纵使有千万般的不好,却从来是真心疼爱她的。
生怕她不好,生怕她受了冷落。
赵盈几乎是独得了父皇的宠爱,连几个兄弟也比不过,她从小活在赵盈的阴影下,母妃最怕的,便是宫里那些拜高踩低的,捧着赵盈,作践她。
赵婉往刘淑仪身上靠了靠,小脑袋枕在她肩头:“不会,我晓得分寸,不会惹恼了父皇的。”
刘淑仪还是不放心,赵婉拍了拍她手背:“父皇虽然责了母妃,可旨意明说了,不许内府司慢待了我和三皇弟的用度,可见内府司拜高踩低那一套,父皇心里有数,怕我受委屈,才特意这样吩咐的,好好的,只要我不说错话,父皇不会连我一并恼了的。”
第5章 快滚
赵婉带着燕窝粥前脚进了清宁殿,后脚赵盈就得了信儿的。
挥春见她不紧不慢的在妆奁匣子里挑挑拣拣,犹豫了一嗓子:“公主不去吗?”
赵盈心情似乎不错,正好挑了一支赤金嵌红宝石的簪,对着髻上比了比:“去干吗?”
“二公主一定是去给刘淑仪求情的,您……”
“她爱求情,求去呗。”赵盈拦了挥春的话,“我让你去盯着留雁,刘淑仪没发落她吗?”
挥春嘴角动了动的,她显然还想劝什么,只是突然想起来,赵盈那天说过的话,于是到了嘴边的话,就又咽回了肚子里去。
听她问起留雁,她才接上去回:“刘淑仪把留雁送回了内府司,说是叫内府司的人重新给她分派宫宇,但半个时辰前,内府司的黄主司把她送出了宫。”
赵盈手上动作一顿:“黄德安把人送出去的?”
“不是黄主司亲自送的,但是他交代下去,叫送了留雁出宫去。”挥春想了想,“留雁出宫时,带了个小包袱,奴婢估摸着,是刘淑仪安排的,恐怕也给了她银子。”
刘淑仪把留雁安排在上阳宫,前世探听了她不少事,这样说来,留雁恐怕也知道刘淑仪不少的事。
把人留在宫里,始终是个祸害。
赵盈本以为,刘淑仪头脑简单,现在看来,在这深宫里苦熬半辈子的人,再憨蠢,也总是有些算计的。
“你叫人在宫外——”
吩咐的话没出口,说了一半,赵盈就自己收住了。
她如今是禁庭中十四岁的大公主,不是前世开牙建府的摄政长公主。
她在宫外有朋友,却没有可用的心腹与势力。
真是让人头大。
“你替我去凤仁宫回话,就说我受伤心情不好,明日要请表姐进宫来陪我。”她一面吩咐了,见挥春应下来,才摆了手叫挥春办事儿去。
不过刘淑仪还是有些沉不住气了。
前世她从来没发现过,黄德安是刘氏的人。
也是她年轻时候太天真,活的稀里糊涂的。
刘氏几起几落,但即便是最落魄时,内府司的人都不曾慢待过嘉仁宫。
赵盈那时候以为内府司是看在赵澈的份儿上,不敢过分怠慢刘氏。
一直到她陪着赵澈在御极的那条路上不断成长,她才隐隐察觉到,刘氏和内府司之间,或许有说不清的联系。
只是彼时赵澈还是她眼中乖顺的弟弟,刘氏也还是那个将弟弟抚养的很好的淑仪娘娘,她才没理会这些罢了。
赵盈抚着案上金簪钗头的凤鸟,眸色越发阴沉下来。
·
昭宁帝膝下子嗣不算多,只得了三子三女而已。
纵使他把所有的宠爱都给了赵盈一人,别的孩子,他也是疼爱的。
赵婉进殿的时候,他才换过一身常服,伏在书案前描画着什么。
见了她来,收了笔势,又见她手上提了个剔红食盒:“给父皇带什么来了?”
赵婉盈盈拜过礼,娇俏的面庞上写满了乖巧:“儿臣知道大皇姐受了伤,去问了御医,亲手做了些燕窝粥,但是不敢给大皇姐送去,父皇替儿臣送好不好?”
她尾音往上扬,俏皮又活泼。
昭宁帝手中狼毫搁回菱花笔架上,语气颇为淡漠:“怎么不敢送去上阳宫?”
赵婉眉眼低垂:“澈儿今次不像话,大皇姐一定很伤心,母妃她心疼大皇姐,也心疼澈儿,从昨夜里到今晨,去大皇姐那儿给澈儿求了好几次情……”
她抿唇默了须臾:“儿臣也劝了,澈儿在上阳宫跪了一夜固然可怜,可他也是咎由自取,只是母妃不听儿臣的,儿臣也没法子……”
“元元知道你心里向着她,又是劝你母妃,又是给她熬燕窝粥的,你怎么不敢去上阳宫?”
昭宁帝的语气更冷淡了,似没把赵婉的话听进耳朵里似的,又问了一遍。
赵婉听着,心下不免叹气。
父皇对她的疼爱,向来都是有限的。
她提着食盒上前几步,往桌上一放:“怕大皇姐见了我,想起母妃给澈儿求情的事,心里更难过的。”
她眼角的余光匆匆扫过桌案上摊开的宣纸。
丹青笔墨,那半张脸,眉眼活脱就是赵盈,可神韵却又不是。
在画宋贵嫔啊。
赵婉心头涌上酸涩:“儿臣熬的多,也有父皇的,父皇今日回鸾辛苦,母妃又拎不清惹您不高兴,您吃了儿臣的粥,能不能别怪母妃?”
“来给你母妃求情,才是你最真实的目的吧?”
赵婉说是:“可儿臣也是心疼大皇姐的呀,那父皇吃了儿臣的粥,还不兴儿臣跟您讨个赏的嘛?”
十几岁的小姑娘,撒起娇来最让人无法拒绝。
她试图更努力一些:“您也罚了母妃了,母妃也知道自己错了,儿臣拿这碗粥替母妃给您赔罪嘛。
至于大皇姐,儿臣也是真的心疼的。
可母妃生养儿臣一场,儿臣虽然觉着她今次糊涂,也总要替她求情的呀。”
昭宁帝眼底隐有了笑意:“你真觉得你母妃糊涂,做错了吗?”
赵婉略咬了咬下唇,犹豫着,嗯了一声。
“连你都明白的道理,你母妃却不明白,你还敢来求我别怪罪?”
果然——
赵婉小脸儿一白:“父……父皇。”
昭宁帝脸上有了不耐烦:“带着你的燕窝粥,滚。”
她高估了自己。
又或者,她来的并不是时候。
在父皇缅怀宋贵嫔的时候,她一头撞上来。
可是她进门前,孙符也不肯提点她两句……
赵婉眼窝一热,眼泪簌簌掉下来:“父皇,儿臣只是希望您别因为这件事,从此疏远了母妃而已。”
她没走,甚至也没准备带走她的燕窝粥。
她一提裙摆,腿窝一弯,跪了下去:“儿臣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