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明天要登基-第2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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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赵清能带兵一路打回京城,兵临城下,是他已在凉州筹谋多年。
赵澈上位登基的时候,赵清已经被贬往凉州六年有余,且那时肃国公府未倒,在京中还是有人响应支持他的。
但现在呢?
王氏噙着淡淡的笑,唇角微上扬着:“永嘉知道凉州总兵高士吉吗?”
她怎么会不知道!
高士吉从前不显山不露水,窝在凉州那鸟不拉屎的地方,虽为总兵,掌一方兵权,可他几乎从朝中所有人的视野里消失的。
天下各州府,掌兵权的总兵主帅那样多,吏部与兵部个个都挂的上号,唯有高士吉——
她还记得当年赵清起兵,是由高士吉为统帅先锋,他堂堂总兵,甘心做了赵清的马前卒,为他杀伐征战,竟连下数城,以至于凉州军势如破竹,赵清占尽便宜。
后来天下甚至谣言四起,说高士吉乃是太宗朝时战神高公化身而来,辅佐赵清这位真龙天子,正是祖宗降兆,天意所归,而赵澈之所以屡战屡败,是因他窃夺皇位,此乃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诸如此类的话,在赵清事败后的一年多时间里,赵澈杀伐果决,双手沾了不下千条人命,又以金龙入梦之说广传于民间,才彻底使得先前那样的话再没人敢提起。
那时候是成王败寇,赵澈摇身一变成了天命所归。
高士吉,他可委实是给赵盈带来过不小的麻烦的。
原本早在赵清往凉州之初,就该想个法子叫高士吉从凉州总兵的位置上滚下来。
然则京中一切尚未料理干净,她实在不能把手伸的那样远,去谋凉州之事。
后来她想着,早知该防范此人,那他就再构不成威胁,早一日料理,晚一日料理,并没多大差别。
或是等她将赵清置于万劫不复之地,他再不能翻身时,高士吉本就不足为虑了。
现在突然从王氏口中听到高士吉的名字,赵盈不可谓不惊讶。
王氏固然也是把她的诧异尽收眼底,才稍敛笑意:“看来此人平素表现出的均是庸碌无为,朝中众人才都没把他这位凉州总兵放在眼里。
同样是做总兵,同样是掌军政大权,看看闫达明何其风光,再瞧瞧高士吉——”
她失笑摇头,啧声轻叹,后来也不跟赵盈打马虎眼,径直把话摊开了说:“说出来你可能都不信,就是这样的一个消失在朝中众人眼中之人,居然敢冒奇险,暗通柔然,你说可笑不可笑?”
高士吉通敌?
赵盈吃惊之余,正好同宋乐仪四目相对。
宋乐仪眉头紧锁,想起好久之前的事来。
那时北国与柔然相继来犯,朝中局势不容乐观,秦况华于南境更是节节败退,连丢城池,军心不稳,现而今想来,若非秦况华有些真本事,当日那样的情形之下,只怕还等不到徐冽等人支援南境军中,大齐的国门就要被柔然人彻底踏破了。
后来战事终了,所有人都知道,朝中有内奸。
但内奸是谁呢?
没人再追查此事,好像一夜之间又不了了之。
突然出现在王氏口中看似格格不入且毫不相干的人,与数月之前的战事竟能联系在了一起。
这莫名叫人心惊。
“你怎知——”赵盈嘶的倒吸口凉气,“赵清告诉你的?”
她和赵清说是夫妻,私下里各自过各自的日子,这么要紧的事情,赵清怎么可能告诉她?
王氏果然摇头:“这样的大事,他怎么会告诉我。不过是吃多了酒,说漏了嘴,我偶然之间得知罢了。”
赵盈一脸的不相信,王氏只得与她细细地说:“其实刚到凉州不久,赵清就和高士吉联系上了。
我起初并不知道,只道他二人臭味相投,都是好色贪欲之徒罢了。
或是结伴去逛暗娼门子,或是把高士吉叫到王府中,饮酒宴乐,好不惬意。
可后来有一天,赵清吃醉了,陪在他左右是两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他花了些银子从外头买回来的。
他大概是有些得意忘形,说漏了嘴,说什么等到将来起事,一举攻下京师,他入住齐宫皇城,黄袍加身做了皇帝,就封她两个做贵嫔这样的话。
跟着伺候的人听的是心惊肉跳,只得去回了我。
我闻言如何不心惊呢?也是那时候才知道,他竟是私下里与高士吉做这样的联系。”
赵盈眉头紧锁:“后来呢?”
“我即匆匆赶去,唯恐那两个胡言乱语,将此事宣扬出去,一旦走漏风声,安王府上下就都别想活命了。
我虽不喜赵清,他所做诸事对我而言皆是折辱,但我嫁了他,那时候又不曾有过和离的心思,自然是出嫁从夫,既要保全自己的性命,也要保全安王府上下六百余条人命。
所以我让人把她二人看押起来,寸步不离的守着赵清,直到他第二天酒醒——他是心狠手辣的人,当即下令绞杀了那两个女人。”
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自然是活不成。
可赵清却放过了王氏。
赵盈点着手背看她:“皇嫂出生高门,赵清他只是生来贪恋美色,如此看来,倒也并非是全然不喜皇嫂,有意折辱。”
王氏嗤笑:“他不过是因看我行事尚且周全,又已经知晓他的秘密,难不成连我一同杀了?他只怕还想将来能借一借我太原王氏的势,才舍不得杀我。
既然我肯与他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当然乐得将我拉上他的贼船去!”
说起赵清,王氏总是不屑的:“不过也正因此,他倒是同我好了一阵子,也肯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我——”
王氏尾音再拉长,不再顾左右而言他:“高士吉这条线,是从前肃国公在时,早就替赵清搭好的。
我刚知道时惕然心惊,想他孔氏也是几代的忠良之辈,竟果真生出谋逆反叛之心来。
且埋下高士吉这颗暗棋,实在不可谓不高明。”
孔如勉老奸巨猾,城府颇深,最擅钻营,姜承德与他相比,都相差甚远。
是因为孔如勉晓得内敛藏锋为何物,不似姜承德那般倨傲无礼。
早早埋下高士吉这颗棋,也是早早就给赵清留好了退路。
或者说,他也许早就料到了有朝一日他会出事,肃国公府会出事。
早就盘算着,一旦出事,无论如何保全下赵清——国公府虽然没了,但他还能留给赵清不少东西,譬如高士吉。
这是以诛九族的罪行拿捏死了高士吉,绝不怕他生出二心,倒反赵清。
赵盈心惊之余,不免又生出几分佩服来。
“皇嫂所言,我全都信,但于旁人,终究是口说无凭的。”
王氏知道她什么意思,一声低叹过后,抬眼看她:“临行前我从赵清书房暗格中拿到了你现在想要的东西,他全然信了我,并不知我拿了他的东西,到现在也不知。
我能给你的,应是你想要的。
高士吉手握凉州重兵,无论你想怎么调用他,有了那件东西,他只会俯首帖耳,对你言听计从。
永嘉,这笔买卖,你绝对不亏的。”
赵盈倏尔笑起来:“我是个公主,就算参政,也只是个公主,况且我不打算谋逆造反,要军权又有何用呢?”
王氏脸上的自信霎时一僵,她抿唇:“好吧,那也许是我想错了。
但我用高士吉诛九族之罪和你做这笔买卖,也不值得你考虑吗?
就算你不打算利用军中统帅行何等事,这世上总是多点关系多条路,对你总没有坏处。
你帮了我,我给了你这样东西,往后咱们也是互不相欠,各不相干。
我与赵清和离后便再不是赵家的人,遣返原籍,无论将来婚嫁与否,与你大抵是都不会再见。
今天在这个雅间里发生过的事,我们之间说过的话,出了这个门,再没有第四人知晓,也永远不会有第四人知晓。
如果我是你,我会毫不犹豫就同意做这个交易的。”
其实王氏并不心急。
她有这样的好东西,找谁帮忙不是帮呢?
眼下她之所以没找上姜承德,是因为姜承德一心要置赵清于死地,那东西拿出来他不会想着如何拿捏高士吉为己用,只会呈送御前,作为赵清谋反的铁证。
而王氏嘛,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要是赵清知道她出卖了他,他还不反咬王氏一口?
她早就知道赵清意欲谋反,私下勾结朝中武将,还是通敌的武将,却隐瞒不报,反替赵清遮掩。
一旦没有人护着她,她的下场比赵清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过条件都是可以谈的。
万一真的跟她谈不拢,那也只能去找姜承德和赵澄谈。
王氏从不是别无选择。
是以赵盈再不拿乔:“我信皇嫂,但凡事小心为上,明日皇嫂带着那东西到司隶院来一趟吧,我眼见过,确认了皇嫂今日所言,三日之内必定如皇嫂所愿。”
王氏眼底一亮,旋即答应下来:“好,就依你所言,可你别忘了,我是要……”
“我答应了你的,自都依你心意成全,保你全身而退,即便和离,也能保全名声不损,你大可不必担忧,只要那东西属实。”赵盈眸色却不似王氏那样明亮,反而黯淡三分,“我还有些别的事,就不陪皇嫂吃这顿饭了。
云逸楼的菜色的确不错,我也确实吩咐他们做了太原府名菜,皇嫂吃了饭再回家吧,我就先告辞了。”
第321章 王妃有孕
从云逸楼出来登了车,马车驶向司隶院方向而去。
宋乐仪却始终兴致不高,看起来颇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
赵盈诶的一声只管拿手肘戳她:“还是对王氏喜欢不起来?”
宋乐仪摇头说没有:“只是觉得她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罢了。”
王氏当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早知赵清有谋逆反叛的心思,且在凉州数月,也一直都是这么做的,私下里拉拢掌军政大权的一方总兵,还能为什么?
何况还是孔如勉在世时就替赵清规划好的这条路。
这种事情她本该早早告发,才算是她识大体,忠君爱国。
可是头先没有牵扯到她自身利益,她竟三缄其口,反倒替赵清遮掩隐瞒。
今日云逸楼中王氏说起这件事那样的轻描淡写,乃至于被赵清灭口的两个女人,在王氏口中也不过如草芥,她是丝毫没感觉的。
不是骨子里冷血,就是她真没把那样的人命当回事。
恐怕早前还做着中宫皇后的美梦呢。
赵盈想到这一层便也嗤笑:“她自然不是好东西,你跟着生什么气?倒为这样的人气坏自己,划不来的很。
人家从前是夫妻,再没感情,也是睡在一张床上的亲近人。
拥有了共同的秘密,除了夫妻之外还是盟友。
赵清意图谋反,志在高台,王氏又何尝不是想着后宫凤印能归她所有呢?
倘或赵清成了事,她是先帝钦旨赐婚的正头王妃,赵清的中宫皇后便也只能是她。
她是不喜欢赵清,但她希望尊贵——只怕还想着有朝一日给赵清生下个嫡子,将来等着做太后呢。”
宋乐仪却一阵反胃恶心:“真叫人说不响嘴,竟也敢拿到你面前来说。”
但王氏是聪明的。
安王府没有一个人是真正干净,王氏却并不怕她会将此事告发到御前,尽管她在朝堂中所表现出来的是偏帮赵清,那也仅限于此事上头,说到底是为了同姜承德和赵澄打擂台,不是真的心向赵清。
而王氏算准了她不会放弃唾手可得的凉州军权,故而才敢同她明着讲。
赵盈拍着宋乐仪手背安抚她:“知道她是什么人就算了,横竖将来咱们也不跟她打交道。
她自己都说的很清楚,一旦和离,遣返原籍,她回太原王氏继续做她的王氏嫡女,咱们在上京过咱们的富贵日子,本就是各不相干,一辈子只怕都见不上一面。
你总想着她做什么呢?”
宋乐仪还是一味的摇头:“我从前不理会这些事,这些人于我而言也不过是些世家贵女而已。
换句话说,可不可交的,都没所谓。
而且你知道我,打心眼里和这些人也就不是一路的,我压根儿也没想过同谁深交。
后来经历这些事,这一年多的时间以来,身边出现的这些女孩儿,见识过的这些阴谋算计,才恍然发现,人跟人真是不一样。
以前母亲念经,我总听她说命,说缘法,没觉得有什么,也参悟不了。
现在想想看,还真就是这么回事。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这一辈子活成什么样,都是各人修来的。
或是前世有缘有德修的,今生便顺遂些。
或是前世没缘无功德的,今生便要比旁人走的艰难点。”
她话至此处,顿了顿,侧目看向赵盈:“就好比说你吧。”
宋乐仪口中说出这样神神叨叨的话,反而引得赵盈浅笑起来,反手指了指自己鼻尖:“我?”
“你十五岁之前诸事顺遂,十五岁之后却整日活在阴谋算计当中,但我看来,却同你前世如何并无关系,与那些人又不一样。”
赵盈这才皱了下眉头:“因为我的坎坷艰难是自己选的,若不走这条路,原也可以一世顺遂,那自然是前世修了好德行的缘故?”
宋乐仪郑重其事的点头:“王氏也是一样的道理。”
这有些像是宋云嘉从前说的,好好的日子不肯好好过,非要折腾。
又偏是从顺遂往坎坷上走,何必呢?
要真像崔晚照那样,凭着自个儿努力把原本艰难坎坷的路给走顺当,反倒好了。
赵盈仔细品宋乐仪这话,想来也不全对。
要这么说来,她前世没少作孽,给赵澈铺路时就滥杀无辜,做了摄政长公主后更是杀人不眨眼,百姓提起她都叫她做女魔头,坊间三岁小儿听见她的名字都不敢哭出声。
那今生这样步步为营,岂不还是前世作的孽?
实在是一套歪理邪说。
于是赵盈抬手在宋乐仪身上不轻不重拍了一巴掌:“你只管胡说,舅妈念的是佛经,参的是佛法,到你嘴里便成了这样的歪理,你且等着我告诉舅妈,看她不打你的。”
宋乐仪知道她是有心调侃,不愿继续这样的话题,只好叹着气摇了摇头,虚躲开一把:“你便告状去,我才不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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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后半晌,临近黄昏那会儿,刑部衙门里上职当差的将一天的差事交办清楚,等着到时辰下职回家。
只有宋子安,只身一人入了刑部大牢去。
他谁也没有带,甚至吩咐了人不许任何人跟着,不许靠近赵清的牢房。
这不合规矩。
他是主审官,赵清的案子一直没有定案了结,他私下里去见赵清,还背着人,就很有什么串供翻供之类的嫌疑,不过宋子安是不必怕的,毕竟在外人看来,是赵清请他去相见——先前大牢里的狱卒匆匆来报的,说安王非要见他一面——那固然是他安排的人,哪里真是什么赵清非要见他。
不过眼下落在外人眼中,当然是赵清不许人跟着,要私下里,单独的,见上宋子安这个刑部尚书一面。
刑部大牢昏暗,赵清已经被关押在此处有半个月之久。
他身份特殊,王爵封赠也还在,底下的人不敢怠慢,甚至宋子安都对他很“照顾”。
牢房是他单独一间,还选了个带窗户,能保证每天有微弱阳光洒落入牢房内的“好去处”。
这半个月时间里赵清的弱症发作过两次,也惊动了昭宁帝,但昭宁帝并没有发话,让刑部放人。
赵清自己就死了心。
这会儿见宋子安只身而来,驻足在牢房外,赵清从鼻子里挤出个嗤的声来,反而转过身去,背对着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