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明天要登基-第2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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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清自己就死了心。
这会儿见宋子安只身而来,驻足在牢房外,赵清从鼻子里挤出个嗤的声来,反而转过身去,背对着牢门。
宋子安啧声:“安王跟我赌什么气呢?也不是我非要把你关在刑部大牢不放你出去的。”
这话倒是真的。
起初是他混不吝抓了赵清不假,但既已上达天听,那就是昭宁帝圣心独裁之事了。
放不放赵清回安王府,只在昭宁帝一念之间,而非宋子安可把控。
可赵清还是背对着他:“宋大人是给本王带了圣旨来吗?”
宋子安眯了眯眼:“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王爷想先听哪个?”
“在刑部大牢待了这些天,日子已经过得够苦了,苦中作乐,你要说就说好消息,坏消息不告诉我也是可以的。”
他还真是……心还挺大的。
不过也是。
昭宁帝膝下没有嫡子,赵清这个皇长子身份就比别的皇子要贵重得多。
大齐虽没有立储以嫡或以长的规矩,但皇长子所受重视总是要格外多些。
早在宋贵嫔生出儿子之前,即便赵澄已经出生,但赵清还是一枝独秀了好几年,昭宁帝对他的教导也是十分上心的。
他身体不好,底子弱些,所有人都顺着他心意来,自幼众星捧月,养的娇贵极了。
纵使落魄,那份刻在骨子里的娇矜,也是很难改变的。
宋子安不跟他计较这个,说了声好:“那我要恭喜王爷,要当爹了。”
赵清闻言腾地一下就坐起了身来,三两步至牢门口:“王妃有孕了?”
宋子安点头说是:“永嘉公主可怜王妃一个人在王府支撑,还要为王爷四处奔走,特意请了御医院的胡御医为王妃请脉开的安胎方子。”
胡泰惯来是只服侍昭宁帝与太后皇后的,也就是宋贵嫔活着时昭宁帝发了话,他照看了宋贵嫔几年,后来多了一个赵盈而已。
先前孙贵人有孕,几次不好,为着她是盛宠,昭宁帝也点了胡泰到昭仁宫去请脉看顾。
赵清长在宫里,对此更是再了解没有。
是以他面上大喜。
他要当爹了!
可那份喜色很快褪去,赵清一只手抓在牢门上,死死攥着:“坏消息呢?”
宋子安反而卖了个关子:“王爷方才说也可以不听的。”
赵清面色直往下沉。
宋子安才说道:“王妃要与王爷和离。”
和!离!
王氏果真好样的!
早知道那女人不是真正和他一条心!
赵清咬着后槽牙:“她自己找你说的?你怎么不带她来见我,我倒听她亲口跟我说!”
他声是厉的,双目猩红,几要吃人:“和离?做她的春秋大梦去吧!现如今见我落魄,眼看着要不中用了,她倒想一拍两散,回太原王氏做她的高门贵女,天下哪有这等好事!
当日我——”
赵清的声音戛然而止。
盛怒之下,险些脱口而出的话,是他死上一百次都无可挽回的。
他原本黑透的脸色霎时间白了一下。
宋子安却心里有数。
赵清是认为王氏能跟他同富贵,不肯与他共患难。
他要造反时,王氏不告发,是做着当皇后的美梦。
现在眼见着无望了,甚至极有可能因为安王妃的身份而被赵清所牵连,就急着要跟赵清撇清关系。
赵清果然是不肯的。
赵盈又说对了。
但若是如此,她说的这法子……也不知会不会管用。
宋子安不动声色退开半步,揉了揉耳朵:“话是王妃托永嘉公主带给我的,而且事情是王妃要做,又不是我撺掇着王妃跟王爷闹和离,王爷冲着我喊什么?如此失态,真是没别人在,王爷也不怕人家看笑话了。”
赵清冷眼斜扫去:“赵盈?是了,她倒不会安什么好心!
王氏怀着本王的孩子,竟想着与本王和离。
宋大人,话你带到了,本王的态度你也看到了,要没有别的事,就请回吧!
你带来的消息,没有一个是好的!”
因和离二字似戳中赵清的心,就连王氏有孕这种消息,他都觉得刺耳起来。
宋子安当然不会走,反而叹了口气:“说句实在话,人家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这都是造孽的事儿,我是真不愿意来带这个话。
可是无论王妃还是公主,那日与我所言,我后来细想,实在觉得有道理。
所以还是走了这一趟。”
赵清见他啰嗦聒噪,转身就又要回那张破床上去。
宋子安忙叫住他:“王爷的案子未结,朝中僵持了这些天,皇上始终没有发落处置,可是不放王爷出刑部大牢,也算是有个态度了,王爷对自己的前途,真的还抱有希望吗?”
赵清果然站定,背影是僵硬的:“你想说什么?”
“王妃有孕,腹中孩子是王爷的亲生骨肉,此时和离,只叫胡御医暂且瞒下王妃有孕之事,待王妃回了太原王氏,生下孩子,若皇上怜悯皇孙,自然格外开恩照拂。
万一王爷真的坏了事,皇上连带着孙儿也不待见,那孩子跟着王妃回了王氏,随了王妃的姓,将来……将来勉强也能有个好前程。”
宋子安退的那小半步,自己又踱上了前:“现在和离,保全的是王妃腹中子,看王爷这意思,和王妃是半点情分也没有了,宁可抱在一起死,也不想叫王妃有好日子过,但孩子不是无辜的吗?那不是王爷自己的孩子吗?”
赵清迟疑着,慢吞吞的转过身来:“这些话,是她让你告诉本王的?”
宋子安叹了口气:“我没娶妻,膝下也无子,这些自然是王妃说给我,不然我哪里想得了这些。
人家都说虎毒不食子,依我看来,先前半个月的时间里,王妃为王爷四处奔走,希望朝中多有大臣为王爷说情,对王爷未必无情。
眼下要和离,也只是因为腹中这个孩子。
这样吧,王爷考虑上两三日,做好了决定,我再帮你转告王妃,王爷觉得呢?”
赵清沉默下去,宋子安也没再催促他。
好半晌,赵清抬眼:“我要见胡泰。”
第322章 天子属意
王氏已有近两个月的身孕,这样的话从胡泰口中说出来,对于赵清而言,显然更具有信服力。
虽然他还没有松口,自请和离,但态度已经和软不少,甚至跟宋子安开过口,想要见上王氏一面。
宋子安往司隶院去回她时,她好似也对此早预料到了。
赵盈吃着茶,面无表情。
宋子安心中有不知多少疑问,目下又都问不出了。
赵清之所以那样轻易就信了胡泰的话……那是胡泰啊,换做是他,也会轻易就信的。
赵盈到底是有什么办法能拿捏胡泰呢?
赵盈手中茶盏一旁落下,才抬眼去看宋子安:“赵澈明后天就抵京了,等他回来,腿伤之事闹开,朝中又是好一场热闹。
我估摸着,父皇不会等到那时候再处置赵清,不然朝中只会闹得更厉害。
他想见王妃就大可不必了,你只说王妃有孕,胡泰说了要静养,牢狱之地总归晦气,恐怕冲撞了王妃,他要是有什么话,你代为转达就很好,也告诉他,赵澈就快回京,他与王妃和离之事不能再拖下去。”
她答应过王氏,三日之内必叫王氏如愿以偿。
到现在嘛,刚好两日过去,最迟到明天。
杜知邑送回的消息,他们已经到了京师附近,不过是赵清的案子还没定下,王氏也还没能顺利同赵清和离,其实他们原本今明两天就能抵京,是赵盈送信出去,叫他们且拖上一二日。
反正已经错过了为宋太后奔丧的日子,那早一天晚一天本就没有什么区别的。
现在这种时候反而是宜迟不宜早。
宋子安几不可闻叹了口气,仍旧是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赵盈知道他,从来不会这样吞吞吐吐,是自从认她做主君,在扬州府那会儿还没这么收敛,这次任刑部尚书调回京城后,再到她面前,每每说话,都规矩了不少。
眼下这样几次三番欲言又止,赵盈不用细想也知他想问的是些难以启齿,又或者他身为臣下不该探究的事。
于这上面,他始终做不到杜知邑他们那样。
大抵还是自持身份。
赵盈摇了摇头,并没有打算告诉他,有些规矩还是要尽早立清楚。
是以她点点扶手,发出的声声闷响引得宋子安侧目而来,她才淡淡道:“不该小舅舅过问的,不要心里总想着。
我自问不是一意孤行,不听人劝的人,只是举凡我做了决定之事,一则你们为臣下,不要再来强行规劝,扭转我的心意,二则既为臣下,本不该探究主君心意。
至于那套揣摩上意的做派——小舅舅当知我,最看不惯那样的人和事。
我身边这么多人,哪怕是谨小慎微如奉功,他如今也晓得不必揣摩我心意做事。
我吩咐了的,你们照办就好。
若是我没吩咐的,而你们自己又十分有主见的,譬如小舅舅回京之初带人闯入安王府强抓了赵清回刑部大堂一事,你做了,我也不曾怪罪。
小舅舅明白?”
赵盈算是给人留着脸面了,话说的这样和婉。
宋子安几不可闻又叹口气,一面应声说知道,对于赵盈仅存的最后那点探究,也在赵盈不动声色的警告中烟消云散。
·
赵清自请和离的奏本是宋子安代他呈送御前的,就在次日太极殿大朝会上。
大朝会本一月一次而已,最早是先帝在时定下的规矩,每个月大朝会的日子外阜的知府、总兵都可以无诏进京,御前回话。
后来到了昭宁帝,他实在是不如先帝的仁德,真敢回京来告御状的没几个,但规矩总是先帝定下的,是以也就保留了。
如今朝廷的大朝会也成了寻常朝会无异之事,不过众人打打嘴仗,看得上的多说几句拉拢一番,看不上的含沙射影吵两句嘴,天子端坐高台上,就冷眼看着底下菜市场一样的热闹。
不过近来朝廷的热闹都汇聚在了赵清一个人身上。
姜承德今天还没来得及开口要接着攀咬赵清,宋子安已经将赵清的奏本呈上。
自请和离啊。
他反倒不太好上前去落井下石。
连昭宁帝神色都沉郁下去。
孙符自宋子安手中接了奏本过去,昭宁帝连看都没有多看一眼,径直沉声问宋子安:“怎么回事?他怎么跟你说的?”
倒像是家长里短的问话。
宋子安掖着手:“王爷昨日把臣叫到牢中去,说他已在刑部大牢关押半月之久,皇上未曾开恩放他出刑部,他想来恐怕不好。
这些日子王妃总想到牢里去看一看王爷,也送了不少吃的用的进去,臣……臣看王妃实在可怜,也帮着给王爷带过几句话。
王爷知道王妃近来在外奔波,为他操碎了心,深以为王妃辛苦,实在是受他牵连。
王爷想说的话,都在奏本上……”
昭宁帝还是闷声:“朕在问你。”
宋子安不动声色朝赵盈瞥去一眼,见她几不可见点了下头,才心里有数,稍稍安定,继续又说:“王爷说在凉州的时候,他未曾善待王妃,为他做过的那些糊涂事,叫王妃成了凉州官眷眼中的笑话。
王妃本是出身高门的贵女,这一向全是被他给连累的。
当日匆匆成婚,也是为……为孔家之故。
如今回京为太后奔丧,又遇上他这件案子。
王妃跟着他,没享过几天的福,他也不愿看王妃操劳,为夫妻二字,要困坐一生。
皇上赐婚,本是天恩浩荡,是王爷自己没福气,辜负了皇上的恩典,也受不起王妃这样的好,故而自请与王妃和离,今后各自嫁娶,便不相干,且请皇上格外开恩旨,准王妃不必遣返原籍,许她自由之身……”
他话到后来,声音弱了下,耳边还能听到身边的议论声。
声音不大,是怕天子听了去。
宋子安因垂首,是以唇角上扬也并不怕,更像是讥讽笑意:“臣以为,王爷此举虽辜负了皇上当日赐婚的恩典,但实在不能不叫人感动,臣之所以为王爷代呈这道奏本,也正是因为感动二字。
臣在朝为官,本不该以私心处事,然世上无情之人太多,有心太过难得。
王爷的案子还未结,是否有大罪过无人可定,臣以为王爷还是亲王之尊,能为王妃考量至此,实在难得。”
他就为难得二字,是因为情之一字,倒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
安王要和离,离的是昭宁帝钦赐的婚事,他的案子本来就在天子许与不许之间,他还敢上这样的奏本。
到底是对王妃太情深,还是因为别的什么,这就没人知道了。
及至散朝,昭宁帝脸色都不大好看。
他回清宁殿,谁也没有叫,只吩咐孙符去传了曹惟生入清宁殿。
无论大朝会还是平日立于太极殿,曹惟生永远都是那个局外之人。
这阵子为赵清案子脑成了什么样,姜承德跟沈殿臣两个斗法厉害,吵起来厉害时候恨不得当着天子的面去动手。
一个是内阁首辅,一个是曾经的内阁次辅,这热闹怎么不好看?
连赵盈也掺和进去。
似乎所有人都忙着考虑究竟该站哪一边,唯独曹惟生例外。
他入清宁殿,带进的仍是一派正气。
入了西次间,昭宁帝不开口,他就也不开口,拜过礼,往斜对面坐过去。
昭宁帝手上的,正是早朝时宋子安代呈的奏本。
他反手扣上,才侧目看曹惟生:“今早的事情,老师怎么看呢?”
曹惟生笑着摇头:“老臣倒觉得,安王殿下,没有这样的品行。”
他精明,也识时务,晓得昭宁帝此时单独召见他,要听的便是实话,而非恭维奉承之言。
赵清有没有那个品行,昭宁帝不比谁都清楚啊?
是以他当然实话实说:“如果说是不忍见王妃陪着遭罪,跟着受苦,当日宋尚书带人到安王府拿他回刑部,隔天他就该上这道奏本了。
宋尚书处置起来这样不留情面,摆明了是不会给他留任何余地。
安王殿下跟在孔如勉身边那么久,又是宫里长大的孩子,他当然知道,此事一旦闹大,姜尚书不会轻易罢休。
王妃跟着受牵连是肯定的事儿,何至于等到今日呢?”
昭宁帝捏了一把眉骨:“那就是有人威胁他了。”
曹惟生没有接这个话,但是他顺着这个话说了下去:“天子赐婚是大恩典,安王殿下身上的好多事情都没捋顺呢,这时候自请与王妃和离,落在姜尚书等人手上,又是把柄一件。”
他一面说,一面摇头叹气:“怪不得姜尚书方才一言不发。”
姜承德实在不必说什么,毕竟事情是赵清自己干的。
赵清这么一个风流成性的皇子,鬼才会信他怜惜王妃,才自请和离。
大不敬三个字反而会死死地扣在他身上。
曹惟生抬眼看去:“皇上是打算饶恕安王了吗?”
饶恕?
天子猜疑,岂是三两句话,三两件事便能轻轻揭过的?
赵清私下和闫达明往来是事实,闫达明到现在都不知所踪也是事实。
贪墨的银子,拥兵自重,闫达明在福建都快自立为王了,赵清和他相交多年,真的一点不知道吗?
先是私吞铁矿,大肆敛财,又勾结军中——他当真没有谋逆造反的心?
昭宁帝是不信的。
他的皇位本就不是顺顺当当坐稳的,是以对于造反二字,本就更敏感。
曹惟生一见他沉默下去,心下立时明白,便不动声色又叹道:“只是不知道皇上目下可有立储的打算?”
昭宁帝横去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