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明天要登基-第2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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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宋太后念叨,赵承衍就算真的是在跟前听了几句,也最多劝宋太后宽一宽心。
儿女缘分那是上辈子注定的,原本就强求不来。
只是现在听赵盈这分明话里有话的意思,冯皇后多年无所出,难道竟和昭宁帝有关不成吗?
赵盈眼角的笑意冰冷起来:“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皇后跟刘氏一样,都被昭宁帝灌下了红花一碗,断了子嗣缘分。
刘氏当初是因为我母亲过身之后,赵澈年纪太小,孤苦无依,要有个出身尊贵,地位不俗的母妃来抚养他,昭宁帝又恐怕刘氏有坏心思,所以赏了她一碗红花,是为了让她一心一意的教养赵澈。
至于皇后——”
她深吸了口气,失笑摇头:“昭宁帝从来就不想要一个出色的嫡子。
大齐立储虽然从没有以嫡以长的定制和祖宗规矩,可若是天子得一嫡子,将来要立太子时,朝臣少不得心中总要偏向嫡子多一些,且中宫权柄甚重,他总是不放心的。
现在这样子多好,没有嫡子,所有的儿子都是庶出,你死我活的争斗看起来也全然是再公平不过的。”
她语气之中满是讥讽嘲弄,赵承衍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父皇在的时候,不是就有了最好的例子吗?
他和昭宁帝都是嫡出,朝臣多追捧,父皇心里属意的也始终是他们兄弟,母后彼时何等压制着后宫众人,更不可能见哪个皇子权势大涨。
只是父皇从前没有这许多肮脏心思,他也只是因为两个嫡子真的出色罢了。
昭宁帝……
赵盈说的不错,他就是个变态。
赵承衍扶额:“是啊,你这么说来,我真是万万想不到,连皇后都为你所用。”
“这怎么能算是为我所用?大家不过是互相利用而已。”赵盈眸色倏尔冷下去,“皇叔,有很多事情,您是早就知道了的吧?”
她是说……
赵承衍抬头,侧目望去,见赵盈神情,面色便是一僵。
赵盈反而释怀了:“我一直都觉得很奇怪,赵澈为什么突然想要我的命,后来很多真相浮出水面之后,我总算是明白,我的身世,他早就知道了。
可是后宫之中,连刘氏恐怕都不知我的出身,否则昭宁帝早就不会留着她的性命。
只有皇后!
舅舅和舅母也跟我说过,当年母亲入宫,总是瞒不过皇后的。
她或多或少的做了昭宁帝的帮凶,结果又来怪我母亲处处压过她一头,心生嫉恨。
我已经不愿意再去想,当年我母亲在后宫,她暗地里使过多少绊子。
但是赵澈能知道我的身世,就只有她!”
“所以你威胁她,如果不肯帮你,就把整件事情给抖出去?”
她还是变了的。
以前只是心狠手辣,现在倒真是有些不择手段。
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她也想得出。
虽然成效的确不错。
赵承衍喉咙动了两下:“孙氏真是无辜的?”
“后宫里的人,有谁敢说自己一身清正,从来无辜?”
赵盈不答反问,后来沉了沉声:“她不知道,但或许早猜到了。从未央宫出事,她被昭宁帝冷落,我几次三番提点过,是福非祸。
种种事情加在一块儿,她是聪明人,昭宁帝身边又得了新宠。
愿意到凤仁宫去坐一坐,也少往昭仁宫去。
孙氏本就觉得天子凉薄,从来不真正指望什么皇恩浩荡,专宠六宫,她一向觉得日子怎么过不是过呢?
再加上我几番提点,她这才抽身出来。
恐怕清宁殿刚一出事,她就猜到是我的手笔。”
可是她却什么都没有说。
这种聪明,是损人利己的聪明。
孙氏从来都是最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只要对她有好处,她一样的不择手段。
对她没什么好处的,哪怕天下大乱,她也不会多说一个字。
这样的女人才更加可怕。
经此一事后,赵盈怎么可能还会留下她。
“那个药,不会致人死命,只会把人慢慢折磨死,为什么?”
赵盈像是听他说了个极大的笑话,下意识是想要放声笑出来的,可也不知是怎么的,眼看着大仇得报时候,反而笑不出来了。
似笑非笑的表情僵硬在脸上,顶着精致妆容的那张小脸变得有些扭曲起来:“当初谁又给了我父亲和母亲一个痛快了呢?”
如果有可能,她恨不得把昭宁帝千刀万剐,怎么可能一瓶鹤顶红送他归西那么简单。
况且他骤然驾崩,就算有冯皇后在,要力捧她登基做女帝,群臣也必定不会同意。
留着昭宁帝,他的身子每况愈下,朝中总要有人监国。
是赵澄亦或是她,那是昭宁帝的心意,非是皇后一意孤行。
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她会亲手了结昭宁帝,给她爹娘,更是给虞氏一族报仇!
她如此狠辣,是赵承衍始料未及的。
可要说后不后悔,他想应该还是不后悔的。
今天的事情,换做赵清三兄弟中的任何一个,都只会比她更狠。
弑君于他们而言也不在话下,何况他们还不似赵盈这般身怀家仇。
赵澈能在上阳宫失手想要杀人,真的上了位,又怎会留下赵盈性命。
仔细想想,又如何怪小姑娘心太狠呢?
“所以他还是会醒过来的。”
“那是当然。”赵盈尖尖的下巴往上挑,“天子不醒,谁来开金口,一言九鼎的定姜氏之罪呢?我的好皇叔,您且等着看吧,事到如今,连您在内,也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第336章 我都知道
天子辍朝,非同小可。
昭宁帝于朝事上一向还算得上是勤勉,哪怕是身体偶然抱恙,也绝对不会不临朝。
五年前他高热不退,都还坚持临朝了三天,后来支撑不住,在太极殿上晕厥过去一回,把朝臣吓的不轻,这才惊动了宋太后,逼着他休息了几日,还责了冯皇后一场。
所以距离上一次天子辍朝——那可真是有年头了,得一直追溯到宋贵嫔过身时。
一连三日,昭宁帝都没有登上太极殿。
第一天是群臣已至殿外,等候朝会,不多时孙符匆匆而来,只说皇帝身体抱恙,今日不朝,沈殿臣等人想着许是身子实在不爽利,便主持着一众臣工离了宫禁。
第二天是索性就没叫朝臣入宫进殿。
直到第三日,沈殿臣坐不住了。
宣华门有禁军把守,天子下了旨意说不临朝,他们这些外臣便进不去,哪怕是他这个内阁首辅也不成。
当值的禁军倒算是客气,好说歹说一番,无论如何不肯为他入宫通禀,话里话外告诉他见不到昭宁帝。
沈殿臣越发觉得此事古怪,偏是不肯走:“难不成还要我联络群臣,于宣华门外跪宫请愿,皇上才肯见一见我们吗?”
他厉声呵斥,两个侍卫面面相觑。
他们既不敢得罪沈殿臣,又有统领大人的严令,实在是左右为难。
左侧站着的那个圆脸小侍卫略想了想“阁老请等一等,末将等实在是做不了主,您且等一等,等一等!”
他一面说着,一溜烟跑远了去。
很快,徐照疾步而来。
沈殿臣见他腰间佩剑,眉心微挑。
徐照虽然是禁军统领,但是平日御前行走是不佩剑的,除非是有什么特殊情况,昭宁帝要在宫里接见什么外臣,又或是外头有什么贡上来的稀奇古怪的稀罕物。
沈殿臣眉头越发蹙拢,等到徐照在他身前站定住,他毫不客气开口就问:“皇上龙体究竟如何?徐照,你虽然是禁军统领,但是这样把持宫禁,究竟想要干什么!”
造反这种罪名可不是那么好扣下来的。
徐照翻了个白眼横过去,一只手就压在了腰间的佩剑上:“阁老,此乃中宫旨意,皇后娘娘说了,任何人不得出入宫禁,至于别的,阁老实在是跟我说不着。”
冯皇后?
是中宫旨意?
居然不是天子旨意吗?
“徐照,你别——”
“阁老要是实在困惑,与其站在宣华门外跟我打嘴仗磨工夫,不如到燕王府去走上一趟。”
天子中毒,三日未醒。
胡泰率御医院众人昼夜不眠的守在清宁殿,已经整整三天了。
没有人敢随意走漏消息,禁军接管下京中防卫,九门严守,虽然还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可是皇上一天不醒,他的心就一天落不下来。
沈殿臣在这里胡搅蛮缠,今天他能来,明儿各部的尚书大人,御史台的言官御史就能围堵宫门。
皇后的旨意是要他严守宫门,在昭宁帝醒来之前不许任何人出入,除去她的召见之外,谁也别想踏入宫门一步,连燕王在内也不行。
可是皇后没有说过,谁敢请愿跪宫或是擅闯宫门,他真的能够当场诛杀。
这都是朝中重臣,与他同朝为官多年,他也下不去那个手。
现而今皇后和孙贵人陪在清宁殿,外面的事情一概不管。
燕王殿下坐镇府中,每日城门或是城中有何异动都要去回他一声,可宫内的事儿,他也是概不过问。
就把他一个人夹在这儿,左右为难。
于是徐照深吸了口气:“阁老何必要为难我呢?我也是听吩咐办事,当差的人罢了。阁老进不来这道宫门,还是去吧,去燕王府见一见殿下,不要再来了。
阁老,今儿您在宣华门外闹一场,明儿若是姜大人也来,后儿宋大人也来,这差事您叫我如何当?”
沈殿臣面色铁青,心下隐隐感到不好:“徐照,说句实话,皇上果真没事吗?”
徐照斩钉截铁摇头说没事:“阁老放心,皇上一切安好。”
才有鬼。
昏睡三天,具体情况他也不敢到清宁殿去打听。
皇后和孙贵人嘴巴严,清宁殿伺候的奴才嘴巴更是紧,生怕说错一个字都要人头落地。
徐照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有生以来真是第一次觉得有人这样讨厌的。
他从前怎么没发现沈殿臣是个这样啰嗦聒噪的人!
徐照正要再寻了借口打发沈殿臣快走,还没来得及开口,沈殿臣已经深望了他一眼,转身离去了。
·
昭宁帝是在当天下午醒过来的。
不过人还有些迷糊。
毕竟是昏睡了三日,且还是中了毒。
胡泰说他体内的毒素并没有能够完全除去,这毒实在棘手难办,他拼尽毕生所学,也只是能让昭宁帝清醒过来了。
冯皇后和孙贵人都在昭宁帝的床前哭过一场,反而是昭宁帝自己,比任何人都要冷静清醒。
胡泰掖着手站在旁边,昭宁帝喝了两口水润过嗓子之后,发现自己还是没什么劲儿,连转个身去看胡泰都费劲,索性不折腾,锐利的眼神紧盯着床顶:“胡泰,朕还有多少日子?”
这话一出,胡泰吓的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皇上千万不要多心,这毒素虽然没能尽除,可您已经醒过来,就不会再伤及性命,之后几年时间里,臣会悉心为皇上调养身子,只是……只是……”
“有话你就直说。”昭宁帝眼珠子一滚,勉强瞧得见一旁的冯皇后,“皇后也听一听。”
冯皇后心下一沉,别开脸去,作势擦拭眼角泪珠。
孙贵人打算告退的,昭宁帝叫住了她:“你也一块儿听一听吧。”
她才诶的一声停下所有的动作。
胡泰犹豫再三,到底不敢欺君,还是如实回了话:“皇上眼下觉着浑身无力,便是毒性所致,大半年的时间里恐怕都起不了身,只能这样躺着,仔细调养,慢慢才会好起来,可即便是身上有劲儿了,能够挪动了,您还是……您最好还是……”
“最好还是像个废人一样,躺在床榻之上,不要下床走动,是吧?”
胡泰缄默起来。
这殿中静谧的可怕。
倒是昭宁帝自己,反而放声笑了起来。
冯皇后眼底闪过惊诧:“皇上,您别吓唬……”
“朕昏睡多日,皇后操持后宫一切,又封锁消息,避免天下大乱,叫有心人有机可趁,想比是已经把事情查清楚了吧?”
这气氛有些古怪,确实是不太对劲儿。
昭宁帝对于自己的身体状况似乎……似乎不以为意。
他是天子,起不了身,下不了床,如何把持朝堂,处理朝政呢?
身子拖垮了,就再也不能勤勉政务。
他怎么会是这样平静的反应?
冯皇后分了心,还是一旁孙贵人不动声色扯了下她的袖口,她才想起来要回话。
只是话才到了嘴边,昭宁帝长叹一声,叫孙贵人。
冯皇后所有的话都哽在了唇畔。
孙贵人闻言上前小半步:“您要什么?妾在呢。”
“你带他们下去吧,朕和皇后,说说话。”
冯皇后眼皮突突的跳起来,转头去看孙贵人,正巧孙贵人也扭脸儿看向她。
二人四目相对,隐隐都感到不好,却又给了彼此一个安心的眼神。
某种默契,从前一个不愿高攀,一个看不上对方,在这一瞬间,全都消失无踪。
孙贵人带着胡泰等人很快退出了殿外去。
寝殿之中只剩下昭宁帝和冯皇后两个人。
冯皇后生分,始终都只肯坐在床尾的圆墩儿上,连床边都不肯挨着分毫。
昭宁帝动不了,却看得见。
他眼角居然难得的有了一丝苦涩:“你刚嫁给我那会儿,不是这样的性子。年轻的女孩儿都娇气,在家做姑娘时候有父母拘着,嫁了人,在王府,没人管着,私下里其实也很放肆。烧过王府的厨房,扮作小丫头的模样偷溜出王府去买糕吃,你那会儿,也就比元元大不了两岁。”
冯皇后眉心一动,眼底闪过意外,可到底还是冷冰冰:“我是十五岁时嫁给你的,永嘉今年,就是十五。”
她嫁给昭宁帝那年,和赵盈如今是同岁。
“我记得,逗你的。”
冯皇后秀眉却皱的越发紧了。
他到底想干什么?
昭宁帝指尖动了下,冯皇后却不肯接上他的手。
“你终究是恨了我的。”
如果不是冯皇后定力足够的好,她这会儿就已经从圆墩儿上弹起来了!
昭宁帝是话里有话。
她嫁给他这么多年,这点儿言外之意还是听得出的。
“皇上到底想说什么?”
“你给我下了毒,又不要我的命,是打算栽赃给华仁宫,构陷姜氏一族,还有二郎吧?”昭宁帝的语气竟然是平淡的,“蕙娘,你又是图什么呢?”
冯皇后一时之间头皮发麻,浑身汗毛倒立起来。
“你……你——”
“我怎么会知道,是吧?”
昭宁帝失笑摇头,后来自己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也早就活够了,这话你信吗?”
她既信,又不信。
他这条命,随着宋氏过身,早就已经去了半条,剩下那半条,原本就是打算守着宋氏留下的一双儿女,守着大齐江山,过完余生罢了。
他对赵盈的心思,旁人或许不知,她却一清二楚!
那才是支撑他活下去的,希望。
高高在上的人间帝王,把情爱刻进了骨子里,是宋氏的幸,也是她的不幸。
但他本来是舍不得死的。
冯皇后鼻尖泛起一阵酸涩来:“因为永嘉不受你的掌控了吗?”
“我梦见她了。”
他费了好大的力气,偏过头来,目不转睛的望向冯皇后。
“我梦见她,还有虞玄来。”
冯皇后后槽牙咬紧:“什么时候的事呢?”
“也许是在你决定给我投毒的半个月前吧。”
他知道!
他居然从一开始就是知道的!
“皇上,你——”冯皇后一时之间错愕不已,是真的再不知道还能说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