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明天要登基-第2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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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能见到天子了,到底是她赵盈想办的事,假借了昭宁帝之口,还是果真是昭宁帝吩咐,他们谁也不知道。
“凉州总兵通敌叛国,当日为避免节外生枝,只将他急召回京,捉拿问斩,然则此案之后,父皇心中又始终牵挂着多年前的一桩旧案——”
赵盈精致的妆容写满了冰冷,深吸口气,缓了一瞬:“数年之前,虞氏附逆伏诛,满门抄斩。
孤也是近日才知,昔年父皇只是因为得了一纸密告,加上父皇御极之初,天下不稳,朝局不稳,是以他并未详加审问调查,便匆匆下旨,处死虞氏满门,以逆党论处,摘了虞氏满门封赠,虞氏先祖牌位也撤出太庙功德殿。
父皇早在凉州出事之初,便想到昔年虞氏一族,现如今大病一场,对陈年旧事思虑更重。
虞氏祖上累军功起家,自太祖皇帝打江山起,虞氏一族便为大齐立下赫赫战功。
父皇思虑再三,只恐怕昔年冤枉虞氏一族,令功臣之家蒙受不白之冤近二十年。
过去种种,虽难追查,可父皇想要一个真相,也想给虞氏一个真相,给天下人一个真相。”
赵盈咬了咬牙,定下心神来:“宋卿。”
宋子安眼皮突突的跳,应了一声在。
赵盈的目光却是落在赵承衍身上的。
其实连宋昭阳都悬着心,提着那口气。
平反陈冤,哪有那么容易。
何况一个不留神,就会牵扯出她的身世……
可是谁劝她都不管用。
她才刚刚监国,就已经铁了心要给虞氏平反。
那是二十年前的旧案,要查起来太难了。
昭宁帝刚登基那会儿,的确有太多的人想要造反,虞家身上又是附逆罪。
究竟有没有党附,有没有生出不臣之心,二十年后的今天,仅凭着刑部大理寺去追查,就真的能查明所谓的真相吗?
案情一旦僵持住,她又打算怎么收场呢?
可她想做。
她想为虞家,为她父亲,力所能及的做些什么。
她要还虞家一个公道,给虞玄来洗刷冤屈,追封封赠,给足他身后体面。
逝者已矣,她能做的只有这些。
所以到后来,宋昭阳才没有再劝。
就连赵承衍也答应了——他点了点头。
赵盈越发安了心:“此案就交刑部查明,大理寺佐刑部调查,旧档、旧卷宗、旧人,还有兵部,该查什么人,该用什么东西,父皇和孤要的,是真相,不拘你查多久,更不拘你查到什么人,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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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端端的,为什么会突然要重新调查当年的虞氏附逆案?”
“这样兴师动众,可见朝廷重视,只是从前一点儿动静也没有,这大公主刚刚监国……这是要借题发挥,别不是盯上什么人了吧?”
“朝廷里的事儿,谁说得准呢,咱们小老百姓只过好咱们的日子罢了,理会这些做什么,快别乱说话了,你也想被抓去服苦役吗?”
众人似乎才想起数月之前的事,一阵后怕,忙收了声,不敢再胡说。
马车里合眼小憩的赵盈倏尔睁开眼:“所以你看,也是有好处的。”
周衍不说话,倒是一旁李重之抿了抿唇:“殿下,您真的不打算让徐将军去凉州,要把我换去吗?”
“你不愿意去?”
那倒也不是。
比起留在司隶院,他更愿意带外头去领兵。
不是跟着赵盈有什么不好,而是他志向在此。
只是他从来没想过,在殿下心里,他也是能替代徐冽的。
李重之有些得意,高兴的昏了头。
周衍却不动声色摇了摇头。
赵盈见他那样,更不忍心拆穿,拍了拍车厢,示意车夫停车。
二人茫然看过去,她朝着车门口方向一努嘴:“你们自己回去吧,我要去一趟惠王府。”
她一大清早就让人进宫把赵澈接出来了。
工部的人最有眼色会来事儿。
她监国摄政,连惠王府的竣工之期都提前了。
昨日临近黄昏,工部尚书亲自去了一趟司隶院,就为了这么一句屁话。
赵盈不冷不热的把人送走,就吩咐人准备着第二日一早接赵澈出宫的事情。
她在太极殿升座,早朝过后,赵澈已经出了宫。
离开了慈仁殿,他的好日子就算是彻底到头了。
惠王府的规制其实比寻常亲王府邸要更华贵一些,乍然看去没什么不妥,仔细看来是一定有逾越之处的。
赵盈冷笑着进门,王府内当差的小太监小宫娥全都是她“精心”挑选出来的。
从前跟在赵澈身边伺候的那些人,一个也没给他留下。
小太监头前引路,引着赵盈一路入了三进院赵澈住着的上房院去。
室内满是药香味,余味略带苦涩。
赵盈深吸口气,叫挥春。
挥春立时会意,打发了屋里当值的小宫娥全都退出去,她自己也跟书夏二人退到了屋外,就掖着手立于廊下,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
赵澈躺在床榻之上,见她来似乎并不意外,眉眼间全是冷肃:“皇姐来了。”
他叫的是皇姐,赵盈却嗤了一声。
她站在床边,根本就没打算坐,居高临下,带着桀骜:“还装?”
赵澈眉头一拢,再不开口。
赵盈背在身后的手交叠在一起,指尖点在手背上:“我虽然不是你同父同母的姐姐,可是自幼疼你宠你,你养在刘氏身边,我唯恐你有半点不痛快的地方,恨不得一天三次的跑去看你,你有一点儿不高兴,我就把你接到上阳宫住,更不知给了刘氏多少脸色,在昭宁帝面前告了她多少黑状。
赵澈,人心都是肉长的,到底你不是人,还是你没有心?”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赵澈声音清冷,再没有半点感情和温度。
赵盈啧声:“你说呢?”
那就是上阳宫事件之后了。
怪不得她从那时候起态度就始终不远不近,忽冷忽热。
他费尽心思想要讨她欢心,想哄着她,结果傻子竟是他自己。
她从哪里知道的已经不重要。
又或者是冯皇后的好手段。
本就是要他与赵盈自相残杀,好报昔年母妃专宠又险些追封为后的仇。
“你对我好,是因为你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你以为我是你的亲弟弟。”赵澈掀了下眼皮,事到如今,他眼神里仍然充满了不屑,“赵盈,你今日所得到的这一切,是你应该得到的吗?”
他反问一声,嗤笑摇头:“这都是你偷来的!”
“是吗?”赵盈也不恼,挑了下眉,“我今天得到的一切,是我自己努力得来的,尽管也并不是很想要。
你想杀了我,觉得我是你这辈子的污点,就连母亲,也是你的污点。
如果将来被赵清兄弟发现此事,一旦宣扬出去,群臣反对,你仍旧无缘储君之位。
所以当初尽管你会考虑这是不是冯皇后要我们自相残杀的计谋,你还是选择了对我下手。
只要我死了——母亲早就不在了,我死后,再也没有人会去翻出陈年旧事。
母亲永远是天子后宫专宠的宋贵嫔,而我,也永远都是大齐最尊贵的永嘉公主,你打的是这个主意吧?”
“我从来都不喜欢你。”
赵盈的心尖,还是被刺痛了一下。
赵澈喜不喜欢她,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但是曾经,毕竟曾经她真心实意的护着他,真的以为她跟赵澈是相依为命的姐弟俩。
赵澈呼吸重了一瞬:“你得宠,是因为你那张脸,不是因为你这个人。
父皇把对母妃的眷恋转移到你身上,只让我觉得恶心。
不过这是后来才知道的。
以前只是觉得你讨厌。
我时常在想,如果没有你,父皇对母妃所有的眷恋,那些来不及捧到母妃面前的美好,应该都只属于我一个!
我知道刘氏是在教唆我,我也知道皇后不安好心,可是那又怎么样?”
他嗤了一声:“赵盈,没有人喜欢你,没有一个人,会真真正正的喜欢你。
那些人对你好,是忌惮你身上的恩宠。
我对你好,是因为要仗着你在父皇面前得脸,以图来日。
而父皇——你要是没有了这张脸,这张跟母妃七分相似的脸,也不过是个野种罢了!”
他在故意激怒她。
赵盈气血上涌的一瞬间,反应过来这个事实,所有的怒气又在那一刻压了下去。
他什么也做不了,所以希望看到她狂怒失态。
同样的话,刘氏差不多也这样说过。
那又怎么样?
“可最终监国摄政的是我,不是你。”赵盈淡淡扫去,“你自以为聪明,却没想到燕王殿下从来知道我的身世吧?赵澈,那个可怜虫是你不是我。
明知我不知赵家女,明知我与昭宁帝有血海深仇。
燕王他宁可送我上位,也不肯正眼看你。
舅舅是我的亲舅舅,也是你的,可尚书府从舅舅舅母,到表哥表姐,帮的是我,心疼的也是我。
你想激怒我什么呢?
到头来,一无所有,无能狂怒的,也只有你一个。”
第340章 求之不得
瑞王府上下尽是肃穆。
禁军把王府里里外外把守着,连只苍蝇也飞不出去的架势。
徐照这个人一向都是公事公办,天子旨意,他从不怠慢。
皇子王孙,他也并没有放在眼里的样子。
从惠王府再到瑞王府,赵盈想了很多。
其实相比起来,她更想让赵澈生不如死,至于赵澄,哪怕是已经不在了的赵清,又有多少仇恨呢?
她和赵清赵澄之间,从来没有深仇大恨。
只不过是彼时立场不同,成王败寇罢了。
从马车步下来的时候,赵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那双手。
素净白皙又最柔嫩的,却沾满鲜血。
其实要是有可能,她一点也不想过这样的日子。
说起来可笑,费尽心思,步步为营,好不容易走到了今天,这些人的生死真的全都掌握在她手里的时候,她反而觉得无趣极了。
当皇帝非她所愿,是不得不朝着那把龙椅而努力。
前世到今生,她最期盼的都只是安稳度日,而那样的日子,显然是一种奢望罢了。
门上当值把守的禁军见是她,匆匆开了门迎她入府去。
姜家出事之后赵澄就被关押在王府里,伺候的奴才也都打发了去。
偌大一个瑞王府,清冷的吓人。
但赵澄比赵清要强一点,至少他从不买醉,不会弄得自己酒气熏天,大失仪态。
赵盈推门进去,赵澄人就歪在罗汉床上。
听见动静,连身子都没转一下,显然知道来者何人。
这种时候,还能够进出他的王府如入无人之地的,除了赵盈,也不会再有别人了。
在赵盈的眼中,赵澄是佝偻着身子蜷缩在罗汉床上的。
那是最没有安全感,也最防御戒备的一个姿势。
回想过往十几年,再算上她前世的二十多年时间,赵澄一向都是兄弟三人中最意气风发的那一个。
赵清老是病病歪歪,赵澈人前人后又总装的乖巧和顺,只有赵澄,历来锋芒毕露,耀眼夺目。
昭宁帝未必不喜欢他,若论阴狠,三兄弟不相上下,再论及气度,赵澄显然胜过他两个兄弟。
大概是她半天没言语,赵澄才狐疑转过头,见她一动不动站在门口,皱了下眉:“站在那儿干什么?坐啊。”
赵盈才想起来。
母亲刚刚去世的那一年,她骤然丧母,常常会在夜里哭醒过来。
胡泰给她请平安脉,她身体是没有大碍的,真是郁结不解,年纪太小,想不开罢了。
昭宁帝也束手无策,只能更抽出时间陪着她,想方设法哄她开心。
可她就是高兴不起来。
那时候赵澄他……其实他没有那么坏。
上阳宫常来常往的不是赵清更不是赵澈,赵澄那会儿一天里有两三个时辰都待在上阳宫,哪怕什么也不做,就那样陪着她。
时隔多年,回想起来,赵盈倏尔笑了笑。
她终于迈开步子,往一旁官帽椅坐了过去。
赵澄略想了想,到底转过身来:“你来干什么的?”
“姜承德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却唯独说你无辜,今天太极殿升座,我已经把你的案子交宗人府审理,皇叔大概下午就会到王府来见你。”
赵澄又拧了下眉心:“跟我说这些干什么?想让我主动认罪?”
“我只是有些好奇,那天在清宁殿,他都跟你们说了什么。”
她口中一个他,令赵澄面色一沉。
是说父皇吗?
果然如今得了势,监国摄政的人,她比谁都巴不得父皇早登极乐吧?
连父皇都不肯叫了,野心恁得大。
过去两年时间里多少晓得收敛藏锋,现如今全然不必了。
赵澄手掌撑在罗汉床上,撑着自己的身子坐直起来:“有意义吗?”
没什么意义。
可能单纯的,好奇吧。
昭宁帝的转变到底从何而来赵盈也没弄明白。
事情好像突然之间就尘埃落定了。
一切都是她最初所预想的最好的模样,结局固然也是她想要的,只是这个过程,脱离了她的掌控,总是莫名的难以安心。
“你还真是幸运。”
“什么?”
赵澄横去一眼,冷冰冰的,后来可能是觉得现在他对赵盈的任何不满都已经变得没有必要,索性就连眼底的那点冰冷也褪了下去。
从出事到现在,也不过几日光景。
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却仿佛已经被磨平所有棱角。
赵澄靠在围板上:“他们总说,你长这么大,所得到的一切,都是因为你母妃,我却不这么认为。”
赵盈眼皮一跳。
这样的话,她确实从来没听过。
无论是后宫里的那些人,还是赵清赵澈,甚至是那些不明就里的朝臣百姓,谁不是觉得,她赵盈能有今天,靠的只是她有一个好母亲呢?
她没说话,赵澄低叹一声:“就好比你舅舅一家吧。
当年父皇抬举宋昭阳,的确是因为你母妃的缘故,即便是你母妃过身多年,父皇心里始终记挂着她,遇事总格外恩宽宋家,你舅舅自己要是个立不住的,他凭什么能做吏部尚书呢?
人人都说宋怀雍凭借他的好姑母做了朝廷新贵,炙手可热,真是这样吗?”
他一面说着,兀自摇头:“孙贵人这一年多难道不是盛宠吗?你自己最清楚,她比你母妃当年,有过之无不及。
父皇那样推恩孙氏一族,她族中可有这样争气的孩子?这样争气的兄弟?
就连赵姝——姝姝真的没心眼吗?她年纪虽然小,心眼子却足够多,比你小时候有成算多了。
但是赵盈,父皇御极二十多年,不也只出了一个宋昭阳,出了一个你而已吗?”
赵澄面上闪过自嘲笑意:“其实我说的也不对,你除了幸运,也足够有能力。
我觉得你幸运,还是首先认为你有一个好母妃了。”
赵盈心里说不出是何等滋味。
刘氏死前要剪她最后一面,说这后宫禁廷中,人人都希望她死,没有人想叫她好好活着。
赵澈说的话,同刘氏那日所说,如出一辙。
她本就不在意这些人是不是喜欢她,又是否希望她好生活着。
只是今日赵澄这番话——
赵盈低下头,浅笑出声,再抬头的时候,神色如常:“那你还挺与众不同的,我见过了很多人,他们都不是这么说的。”
“那是他们自己太无用,所以败在你手里时候,只会怨天尤人。”
赵澄揉着眉心:“你也见过赵澈了吧?他难道不是宋贵嫔的儿子吗?你能得到的,他又因为什么而不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