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明天要登基-第2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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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殿臣少不得又要起身谢恩。
只是等他再坐回去,话锋又转:“老臣今日到司隶院来见殿下,是因在外头听了几句闲话,此事尚且没有在城中闹开,老臣想着若是讹传,料理了那些说闲话的小人是正经,可要不是讹传,此事只怕不大好。”
赵盈眉心一动:“阁老不是在府中静养养病吗?怎么又听见了外头的闲话呢?”
“府中人丁多,人多口杂,难免在外头听见了闲话,要在家里头说,老臣这些天一直在家里,自然是听得见的。”
赵盈还是挑眉,哦了两声:“是什么样的闲话?惊动了阁老,病都不养了,一大早的跑到司隶院来。”
沈殿臣抿唇:“姜氏谋逆,获罪问诛,满门抄斩,连带先瑞王也废为庶人,赐下毒酒一杯,老臣斗胆,想请问殿下一句,此案督办是由司隶监周大人及刑部宋尚书,其中可有什么疏漏之处吗?”
姜家还能有什么疏漏之处。
从头到尾,赵盈是一点活路都没打算给姜家人留下。
周衍和宋子安亲自督办抄家的事儿,谁也别想在他两个人的眼皮子底下翻出天。
唯一值得人拿出来说嘴的——
姜子期。
事实上姚玉明在这件事上做的也算隐秘了。
就是她多多少少有那么点子有恃无恐。
姜家一出事,所有人都被禁军把守,女眷暂押府中,男丁押入了司隶院大牢来。
当时赵盈就吩咐过周衍,要对姜子期格外照顾。
人是一起抓回来的,不过进了司隶院,姜子期就跟他那些兄弟们分开关押了。
他在司隶院的牢中待了连半天都不到,赵盈怕他胡闹起来,把人给药晕过去,然后让周衍安排软轿,从司隶院后门抬出去,抬到了姚玉明私下里早就置办好的那处宅子去。
后来给姜承德定罪,姜氏满门抄斩,那会儿已经没有人在意姜子期这个从来不受宠的庶子身在何方了。
周衍跟宋子安都知道这件事,赵盈告诉的。
宋子安深以为此事不妥,但架不住赵盈不搭理他。
他还不得不跟着周衍一块儿粉饰太平,从死牢里弄了个身量年纪都差不多的出来,反正是抄家,砍了头谁知道哪个是姜承德,哪个是姜子期,哪个又是不相干的刑部大牢的死囚呢?
横竖姜家一门上下三百余口,尸身一具不少就是了。
之所以说姚玉明她有恃无恐,无非是因为有她在。
其实那个时候监国摄政的圣旨她就已经拿到了。
这种偷天换日,瞒天过海的法子,本来该把姜子期送离京城,哪怕是姚玉明舍不得,给人安置到京郊去,隔三差五的寻个由头出城去看一眼也就是了。
总要等上个一年半载,姜家的风波彻底过去,赵盈也从监国摄政真正当上皇太女,事情全部都落定下来。
到那个时候,姚玉明她哪怕是大大方方把人接回京,就当个面首养在身边,又有什么不行的呢?
换个身份,旁人再如何认得姜子期那张脸,姚玉明说他不是,她也说他不是,谁还敢说他是姜家庶出的四郎姜子期呢?
这不,麻烦就来了。
坐以待毙,等着对手先出招,从来不是赵盈的脾气。
以前要韬光养晦,所以不得不见招拆招,现在却大可不必。
故而赵盈指尖点在面前桌案之上,随着那一声声沉闷响声的发出,她清脆悦耳的声音合着那样的闷响一起传入沈殿臣耳中去:“姜子期,孤偷梁换柱,把他给换了出来,人给明康送去了,明康中意他,想养着他,哪怕当个玩物一般,等没了兴致,自然丢开手。
孤倒好奇的很,这等私密之事,阁老究竟是从谁的口中听来的呢?”
这固然是私密之事。
能够走漏风声,是沈殿臣太有本事。
当是从姜家一出事,沈殿臣就始终盯着姜家的一切。
整件事情,只有周衍和宋子安二人经手过。
姚玉明就怕节外生枝,闹出不必要的风波,给她带来麻烦,也恐怕保全不下姜子期,安排在姜子期如今小住那个院子里伺候的人,都是姚玉明安排了人,专程到商行去从外头买回来的,全都不是京城人,谁也没见过姜子期,谁都不认识他。
若说这样都还能有人走漏风声,那只能是周衍和宋子安当了叛徒,再不然是姚玉明派去商行买奴才丫头的心腹出卖了她。
显然都不太可能。
赵盈面色如常,笑意反而愈发浓郁:“阁老倒是好有本事,孤和明康把此事做的这样隐秘,阁老不过短短时日,都能察觉到姜子期没死,还敢到司隶院来以此事要挟孤。
孤确实是佩服,阁老也不亏是在朝为官几十年,内阁首辅的交椅稳坐十年之久的人。”
沈殿臣的来意没讲明,赵盈就已经先给他挑明了。
他就是在要挟。
只可惜,他想错了。
赵盈没给他开口的机会,扬声反问他:“阁老是凭什么认为,今时今日的你,还有资格在孤面前谈条件,甚至敢来要挟孤的呢?”
“你——”
沈殿臣终于险些隐忍克制不住。
他鬓边青筋凸起,咬紧了牙关:“殿下所求,不止于此。
皇太女,不是人人都好当的。
臣为内阁首辅,殿下如今在朝中只手遮天,可太极殿升座,没那么简单吧?
亦或者,殿下大可以学一学皇上御极之初那样,大肆杀伐,将朝中不服不满你的人尽数杀光。
殿下,敢吗?”
“沈殿臣,你好像总是这样自信。”赵盈收了手,拢指于案,“从前人人都说姜承德自负,目中无人,孤倒觉得,他比你可差远了。”
沈殿臣沉默不语。
赵盈略想了想:“你想救沈明仁是吧?想让孤放了他,给他洗清所谓的党附逆王的这个罪名,是吧?”
沈殿臣还是不说话,可他此刻的沉默,正代表了他的答案。
赵盈点头说好啊:“要换人性命,是要付出代价的。
一命抵一命的说法,沈阁老总该听说过吧?”
她怎么敢——!
她居然敢说,让他用自己的性命,救回沈明仁一命。
沈殿臣在扶手上拍了一把,腾地站起身来:“殿下挟私报复至此,就不怕天下人不服,天下人嗤笑吗?”
“天下人多愚昧无知者,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孤固然知晓,可若有铁证如山,别说是杀一个沈明仁,就是屠你沈氏满门——阁老,刘孔姜的前车之鉴,血淋淋的摆在你面前,孤真的很好奇,你是怎么还敢这样大言不惭的?”
她从来就没有打算对沈殿臣手下留情。
前世沈明仁对她做过的那些事,沈殿臣的排斥不喜,这些东西,清算起来,她总是要沈殿臣一条命来抵,才能解恨的。
然而不是眼下罢了。
她就是要留着这些人,慢慢磋磨,一点点的,吞噬掉他们。
她偏生喜欢坐在高台上,居高临下的瞧着这些人如丢进油锅煎炸一般的煎熬着,挣扎着,再慢慢死去的惨状。
生在惶恐中,远比什么凌迟处死,五马分尸,来的要痛快得多!
“殿下是真的不怕老臣把姜子期的事情宣扬出去了。”
“你大可对外说去。”赵盈一副没所谓的样子,“阁老,孤念在你勤勉政务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儿上,暂且只问沈明仁一人之罪,对你,对你们沈家,已然是格外开恩。
至于姜子期——便是孤看上了他,非要饶他一命,又厌倦了他,随手赏赐给了明康,又有何妨?
阁老大概是需要好好清醒清醒了。
孤说他是姜子期他才是,不是你说了算的。”
一盆冰水,兜头泼下来。
沈殿臣是没想到如此的。
历来争储夺嫡,无所不用其极。
可是这些人上位之后,会比任何人都更加爱惜羽毛,珍重自己的名声。
锦绣山河眼看在手,谁都想清清白白的坐上皇位,尽得人心,总不甘愿招来一身骂名。
然而赵盈却——
沈殿臣喉咙一时发紧,竟不知要说些什么。
第345章 舞弊案
姚玉明这个二品女官的差使做的稳当且清闲,甚至都不需要每天到太极殿去听政的。
姜子期的事情慢慢发酵,已经是十多天之后的事情。
沈殿臣称病多日,终于在太极殿露了面,彼时沈明仁已经判了秋后问斩,把人转入了刑部大牢里去。
他往来朝堂之上,不知多少人在背地里对他指指点点。
内阁首辅虽然还是他,可也不过短短半月时间而已,宋昭阳在内阁中简直是如鱼得水,这位次辅大人简直有盖过沈殿臣这位首辅的架势。
等到姜家庶子没死的消息在京城里散播开,沈殿臣每日惶惶难以自安。
他后来几次递了帖子要到司隶院去拜见赵盈,赵盈都回绝了。
这种僵持的情况又持续了有三五日,姜子期的事儿越发传的沸沸扬扬,姚府外头天天都有百姓围观,姚玉明也不堪其扰。
她几次想叫赵盈帮着说句话,哪怕就一句话,赵盈也都没答应。
一直到月底的时候,西南舞弊案爆发,老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才从死而复生的姜家庶子身上转移开。
太极殿上肃穆一片,赵盈神色不虞,群臣惶恐。
这位大公主摄政以来铁血手腕,说一不二,简直比昭宁帝当年有过之无不及的。
谁知道这个舞弊案后,她又会揪出朝中多少的蛀虫来。
人人都怕牵扯到自己,才越发证明他们每个人身上都不干净。
“朝廷科举,算上开恩科在内,挑选人才,选贤举能,如今倒好了,这两年朝廷没开过恩科,前年的科举早都尘埃落定,现在却从西南云贵一代走出十几个原告,这诉状都递到京城京兆府来了!”
赵盈声线始终是清冷的:“殿试做不得假,可底下的乡试和礼部主持的会试呢?各地州府举送入国子监的那些监生们,有多少是花了银子买进去的,又有多少是靠着关系挤掉了成绩优秀者跻身其中,等待着朝廷封官的?”
她倏尔又沉了声:“国子监生,原本就给了那些家族荫庇者和捐资入学者机会,只是要入国子监时一一写明,现如今倒好了!”
她拍案,发出的闷响叫人听着都替她手疼。
礼部尚书是由于辛程递补出缺的,科举会试历来又礼部主持,他少不得要上前说话:“回殿下,前年科举,礼部主持的会试,彼时是……是姜承德在任,这里头的好些事儿,只怕要着落在他的身上。
可是现在他人死灯灭,这就算要追究责任,臣实在惶恐,还请殿下明鉴。”
他自然是毫无关系的,只是少不了礼部仍旧当差的那些旧人,于此事上恐怕是一个也跑不了。
还有各地州府之中。
赵盈依稀记得,昔年西南舞弊案最初就是从云贵地区爆发。
两地足足有上百名学子,或是童试就落榜进不得学院的,或是在学院后续的考试中拿不到应得名词,被人挤下去的,选拔贡生入国子监没他们的事儿就算了,可是连正经八百考试成为科举生员,好下场参加乡试都不成,这就委实是不能忍。
读书人有读书人的风骨,又都是些寒窗苦读多年的年轻人,本来也是血气方刚的年纪。
起初大家也不是一条心,各人告各人的,但当地学政打压,连云贵两地的提督知府都秉承着官官相护的做派,一力打压这些学子。
投状无门,足足拖上了两年多的时间,眼看着朝廷科举在即,其实本来有机会再等上一年,偏偏宋太后薨了,科举又要推后一年。
是因为这个,他们百十来人才聚在了一处,从云贵之地逃了出来,一路直奔京城,把状纸投到了京兆府去。
这案子当初是昭宁帝在的时候就办了的。
京兆府起先还打算遮掩,毕竟那会儿姜承德还在,京兆府尹没敢直接把奏本呈送御前,反而是送到了内阁中去。
沈殿臣没见着奏本时,姜承德先把奏疏给淹了下去。
持续了半个多月的时间,学子们得不到回应,把刑部门前鸣冤鼓敲响,此案才终于上达天听。
如今是姜承德倒了,赵盈她又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她上位以来司隶院的权势愈是熏天,监察各府衙门,好似他们这些人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赵盈一双眼。
故而京兆府尹才不敢有所欺瞒,唯恐来日连累到他自己,还没有人替他收拾烂摊子。
这才在接到学子状纸的第二日,于早朝上便急急忙忙上了折,奏明此案。
“此案自然与你不相干。”赵盈摆手叫他退到一旁去,再冷声又问京兆府尹,“这些学子,大多出自云南、顺宁、贵阳、铜仁四府和普安州与毕节卫?”
京兆府尹弯着腰,越发往殿中方向挪去两步,沉声回是:“云南府学子三十七人,顺宁十八,贵阳与铜仁均是十二人,普安州十七人,毕节卫只三人。
另外还有三名学子,户籍所在不同,但据他们所说,参加童试都是在贵阳府。
臣没敢直接归于贵阳府中,细问下来,他们之所以没有在自己户籍地参加童试,是因为……是因为……”
“是因为那些地方本就烂到了骨子里,他们想出人头地,仗着一身本事,想到贵阳府去试上一试。”
赵盈冷笑着把他的话接过来:“却不曾想天下乌鸦一般黑,走出去,结果还是一个样,说不得都不如在自己家里头参加童试!
这三人户籍何在?”
“一在大理府,一在丽江府,还有一个是在安顺州。”
一桩舞弊案,牵涉云贵六府两州一卫,简直是触目惊心!
当地学政,并知州知府,甚至是云南总督与贵州总督,这岂不又是惊天动地的一件大案。
牵扯到京城里,不必细查就可知必有姜承德手笔,其余的人呢?
赵盈扫量过殿下站着的这些人。
在她的记忆里,西南舞弊案后,除去云贵两地的大小官员被斩首罢免者高达一百七十余人外,京中官吏,同罪者十三,罢官去抄者二十,降级的更数不胜数。
姜承德昔年势大,他自己独善其身不说,还能力保下孙其。
沈殿臣其实也牵涉其中,只是昭宁帝连姜承德这个礼部尚书都轻轻揭过,没有重责,对于沈殿臣,就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揭了过去。
今日自京兆府尹递上奏本,到赵盈变脸质问,沈殿臣由始至终,一言不发。
“沈阁老。”
沈殿臣肩头几不可见的抖了一下,才提步出来:“殿下。”
“依阁老之见,此案当如何?”
这本就不该是赵盈主动问他的。
他身为内阁首辅,出了这么大的案子,他该一早开口,拿个主意出来才对。
缩在一旁一言不发,赵盈心下不免冷笑。
确实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此案臣暂且没什么想法,殿下若要问臣,臣得回去好好想想,毕竟涉案州府实在有点多,朝廷即便真的要查,派钦差前往云贵两地,难道要派上十来个钦差吗?这不大现实的。”
沈殿臣深吸口气,抬眼望上去,同赵盈四目相对:“只怕打草惊蛇,各州府不能同时行动,便会销毁证据,到时候……”
“销毁证据?”辛程眉心一挑,侧目看沈殿臣,“阁老这话,我倒听不懂了。
从云贵走出百十来个告状的学子,这阵仗够不够大?
如果这阵仗都不算大,我觉得阁老心中,恐怕对此案也没怎么重视。
可要说足够大,难道云贵官员便无所察觉吗?”
他相当适时的收了声。
声音戛然而止的那一瞬间,京兆府尹便极有眼色把他的话接了过去:“启禀殿下,据告状学子所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