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明天要登基-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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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冯皇后用了十四年的大宫女,除了冯皇后的陪嫁丫头外,凤仁宫中数她有体面。
若是个寻常的小宫娥,至多去请个罪,冯皇后一向伪善,说不得顺手也就赏给赵清了。
赵盈还记得前世姜家拿此事大做文章,昭宁帝被朝臣吵的头疼,后来大笔一挥,把赵清发落到了凉州去驻军三年。
后来的很多事,赵盈都觉得是她未能及早筹谋,若不然赵清无论如何也去不到军中。
现而今想来,昭宁帝当年未必是真心想要处置赵清,他不过是在三个儿子里挑挑拣拣,也想看看,到底哪一个是最心狠手辣,最像他的。
所以即便赵清身体弱些,他也一样给了赵清机会。
要不是凉州三年,赵清也不可能有机会带兵闯宫,险些逼死他们。
她沉默着,根本就是走了神。
赵承衍重重咳嗽:“也等什么?”
“也等我哪日心情不好,就收拾他们。”
他二人都明白,事情未必那么简单。
就算是孔家要杀她,顺势栽赃,也不至于动用扬州孔府的人,更没必要把自己家的玉佩给出去。
冒着诛九族的风险,没人不怕那个万一。
万一失手,就没有退路。
朝堂起起落落数十载,谁还不是个老狐狸了,这种下下之策,太难说了。
赵承衍有心开口,但看看赵盈那德行,他料定小姑娘心里什么都清楚,说了也是白费口舌。
端看她想不想整治孔家而已。
赵承衍又头疼起来,近来遇上赵盈的事,他总是感到头疼。
当初母后把人送到他的王府来,他就知道这是个烫手山芋,他真是有先见之明,一点也没料错。
这何止是烫手山芋,还是个甩不掉的大麻烦。
偏偏他答应揽下来了。
赵承衍想想还是有些生气的,开口就撵人:“去睡你的觉吧,看着你就心烦。”
赵盈才要起身,听见后半句,愣在原地不肯动:“从前夸我聪慧伶俐,而且我花容月貌,有倾国之姿,皇叔怎么看见我就心烦?不是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虽是皇叔亲侄女,这话不太合适,但确确实实就是这么个道理,难道不该赏心悦目?”
赵承衍又被她给气笑了:“你这些市井泼皮气是跟薛闲亭学来的?还是跟宋二姑娘学来的?”
“我说的全是实话,怎么是市井泼皮?”她非要跟他争个高低不可,“与我一般大的小姑娘,便是比我年长的,皇叔还见过比我好看的吗?”
他见过。
“你的容貌全都承自你的母妃,你说我见过没有?”
赵盈本来只是不服气赵承衍的态度,半玩笑的要闹得他更头疼,听了这话却真的愣怔住。
赵承衍摆手叫她去:“别在这儿闹我了,折腾了大半夜,我让人煮了安神汤,一直给你温着,让挥春和书夏伺候你进了,赶紧睡吧。”
他背过身不再看她,浑身上下写满了拒绝。
赵盈朱唇微启:“皇叔……”
“还不走?”
清冷孤傲的燕王殿下,就该是这样的。
连声音里都是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
他生气的时候都不怎么拿这样的态度对待她。
赵盈心中越发狐疑。
难道太后对她的提防,真的是有迹可循吗?
可她又从没听见过任何的流言蜚语……
赵盈带着沉重的心情离开了赵承衍的书房。
回小院的时候她想了很多,可怎么也想不通。
她知道徐冽跟着她。
无论她在王府,还是去外头,他总在暗处。
赵盈驻足,抬头望月:“徐冽。”
耳畔风过,她隐隐闻到淡淡沉香香气,知道徐冽在她身后不远处,喟叹一声:“你当初到底是怎么跟了皇叔的啊?”
徐冽距离她大约五步,始终不近不远:“属下……”
“我是敬重你的,跟你说过用不着卑躬屈膝。”
那清冽的声音顿了一瞬后,才又响起:“我武试成绩被摘后,背离徐家,是在积室山下遇到的燕王殿下。”
赵盈眼皮一跳,转身去看他:“你想去出家?”
她分明看见徐冽眼角抽了两下:“是燕王殿下到积室山去斋戒,我专程去见殿下的。”
有意投靠啊。
赵盈盯着他看:“你长得这么好看,又有一身好武艺,总是藏在暗处,我都替你可惜。”
然后徐冽就更退了两步:“殿下莫要打趣我。”
他垂首,声音突然就没那么清亮了:“薛世子,宋二公子,小沈大人,个个都是人中龙凤,我只是个叛家的庶子而已。”
越是一本正经的人,逗弄起来才越有意思。
赵盈觉得心情好了很多:“如果有机会,你想不想光明正大站在人前?徐冽,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的,你只告诉我你想,或是不想,站在永嘉公主的身边,成为我的左膀右臂。”
第76章 最毒妇人心
第二天宫里传来消息,要赵盈回宫一趟。
她匆匆去见过赵承衍,大概回了一通话,又千叮咛万嘱咐,说宋怀雍今日会把陈士德的那些账本送来,要他一定别外出。
还有刘荣那里,她今日顾不上,也要赵承衍替他去威胁一番,放离王府,不然怕耽搁的久了,再放出去人家不信。
赵承衍忍着骂人的冲动听她絮叨交代完,耐着性子一一应承下来,才吩咐长亭驾车送她回宫。
昭宁帝是在麟趾殿见的她。
赵盈心情很复杂。
自从她重生以来,从没踏足麟趾殿半步。
这里供奉着她母妃的牌位。
昔年麟趾殿还是祈福跪经的去处,是她母妃过身后,昭宁帝把这里重新修建一番,单供着她母妃的牌位,也再不许人随意进出,除了她和赵澈。
入殿就见了一抹明黄,他站在供案前,正抬手抚着母妃的牌位。
赵盈的心情就更复杂了。
昭宁帝是真爱她母妃,把那份爱糅杂在了骨血中的。
她不知道是不是母妃在他最深爱时过身,才让他把这份爱变成了执念,她也不想知道。
因为从一开始,就全都是错的。
赵盈压了压心头躁意,叫了声父皇。
昭宁帝收回手,转身看她:“嘉仁宫的宫人都招了,刘氏说,她死前只想见你一面。”
赵盈秀眉蹙拢:“父皇?”
“是三郎替她求了两句情,我也想起你母妃还在的时候,也唯独肯同刘氏说上两句话而已。”
他目光柔和,满是爱意,赵盈知道,他又透过她在看母妃。
她心里膈应极了,想退又怕惊动了昭宁帝,生生忍住。
昭宁帝叹气道:“你母妃性子沉静,我专宠她,只爱她一个,后宫的女人都在嫉妒她,连皇后也对她有诸多不满,她就更不爱理人。
当年你刚落生,满宫庆贺,但私下里只有刘氏送了你母妃一只拨浪鼓,是她让刘寄之从宫外送进来的,民间的小玩意,你母妃喜欢了很久。
我给了你母妃那么多珍宝,她却只爱拿那只拨浪鼓逗你玩。”
赵盈没兴趣听他回忆那些往事,听他说起这些更多的是心惊。
她落生的月份必定不对,刘淑仪专门托刘寄之买了民间小玩意弄进宫,到底是无心,还是另有意图?
赵盈呼吸微滞:“所以父皇今天把我叫回宫,是想让我去见刘娘娘最后一面?”
“你不想去就不去,她也未必说得出什么好听话。”
他要真这么觉得,也不会把她叫回宫了。
赵盈心里嗤笑,面上却做乖巧状:“那我去嘉仁宫见她,我也很想知道,她抚养澈儿六年,对我就算没有母女感情,却何至于下毒害我。”
昭宁帝却置若罔闻,赵盈看在眼里,心底更寒凉。
她一刻都不愿意在麟趾殿多待,辞别拜礼,就退了出去。
临到门口的时候,她停下脚步回头看。
昭宁帝从来喜欢盯着她看,让她觉得恶心且浑身不自在,可是母妃的牌位在他眼前时,他连多看她一眼都不会。
恶心至极的男人。
把一往情深做给活人看,又要把龌龊的心思留给死人知吗?
大概是昭宁帝早吩咐过,孙符陪着她一起去的嘉仁宫。
赵澈养在这里六年,她常来嘉仁宫看他,昔年华贵的嘉仁宫,如今只剩下满宫孤寂。
赵盈提步要进殿,孙符就跟着她一道要进门,她叫孙总管:“刘娘娘应该只想见我一个人。”
孙符面露为难之色:“这……”
“她是将死之人,不会拿整个刘氏一族来犯险,你怕她伤我?”
孙符这才不再跟上前,却也不敢远离,就守在这正殿门外,恨不得把耳朵竖起来听动静,生怕真发生什么意外,他要护不好人,可没那么好交差。
正殿的陈设一如往日,就是落了灰尘。
短短几日,无人打扫,连刘淑仪自己都不在意了。
她应该是知道赵盈今日会来,身上穿的是封淑仪时的吉服,全副头面,妆容精致。
赵盈背着手,她端坐在罗汉床上。
“来坐呀。”
赵盈眯眼:“父皇说你想见我,甚至让澈儿替你去求情。你禁足在嘉仁宫,黄德安也入了内府司,还能有法子托澈儿到父皇面前替你求情,刘氏,你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了吗?”
刘淑仪失笑:“我本来就活不成了,还怕这个?你肯来见我,不也是想知道,我为什么想杀你?”
她不止一次害过自己,赵盈全都知道,只是前世以为她是无心的事,到临死时候才晓得那都是有意为之。
对刘氏的恨意,全在那一刻爆发,却又在那一刻消亡。
她甚至来不及多恨刘氏两分,就已经香消玉殒。
见她不肯坐,刘淑仪便不再催:“集英宫宴,不是我给你投毒,我是被人陷害的。”
赵盈唇角勾着,一直低垂的眉眼,倏尔张扬起来。
刘淑仪心头微动:“你……”
似突然之间想明白过来,刘淑仪眼神剧变:“是你自己!”
“我劝你别太激动,盛怒之下失去理智,万一我今天带着伤痕走出嘉仁宫,刘氏一族,可就全毁在你的手上了。”
赵盈徐徐开口,轻飘飘的话语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刘淑仪耳中飘去:“说到底,你还是想要我死的。”
话音倏尔重了。
刘淑仪面如死灰,脸上的精致也挂不下去:“是啊,我是想要你死的,从我抚养赵澈的第一天起,我就恨不得你哪一日暴毙才好!”
她那样咬牙切齿,说从六年前起,就盼着她殒命。
赵盈自觉一颗心如铜铸铁打,也还是被戳的生疼了一把。
那时候她年纪还小,因刘氏抚养了赵澈,她也总会奶声奶气的叫一句刘娘娘。
她甚至觉得,刘氏柔婉,与母妃颇有几分相似,对刘氏生出过……孺慕之情。
她掩在袖中的一双手,骨节泛白:“我死了,赵澈才只是你的儿子,才只能依附着你和刘家长大,我死了,你的女儿才能做大齐最尊贵的公主。
人都说最毒妇人心,这六年的时间里,我曾对你也有几许真心,是我赵盈识人不明,瞎了眼。
但如今也好。
我还是大齐最尊贵的永嘉公主,而你,一无所有,至于刘家——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蚀骨之痛吗?”
“你还想做什么?”刘淑仪在一瞬的激动过后,恢复了平静,“无所谓了,我死了,就什么都无所谓了,但你还活着,你要永远记得,你是不被喜欢的,从你年幼时,就有人想方设法要你去死,不止我一个!”
第77章 孤独
“你是不被喜欢的。”
——这样的话,如同魔咒,萦绕在赵盈耳畔,经久未散。
从嘉仁宫正殿出来,她脸色就不好看。
孙符看的胆战心惊,叫了声大公主。
赵盈好似没听见,僵硬的朝前走。
他只好缓步跟上,无声叹息。
可前头的人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猛然驻足。
赵盈喉咙滚动,回头看,歇山顶的屋檐下,悬着一串风铃。
她眯了眼。
“那串风铃,是赵澈七岁生辰那年,刘淑仪亲手给他做的,我也有一个,挂在上阳宫前殿的檐下。”
重生后,她就让人把那串风铃摘下去收起来了。
人心可怖。
无欲无求,一旦有了贪念欲望,最初的美好就成了幻影。
孙符唇角微动,想宽慰几句,但实在不知刘淑仪与她说了什么,就把话又咽了回去。
出了宫门赵盈漫无目的地走,她也不想去见昭宁帝,他说不定还待在麟趾殿中。
孙符寸步不离的跟着她,让她浑身难受,这就像是昭宁帝在她身边放着监视她似的。
于是她交代了孙符几句,打发了孙符回去当差,孙符本是不敢的,架不住赵盈几次三番的催他走,他才只好掖着手告了礼,往麟趾殿方向而去不提。
赵盈看着他走远,长舒口气。
“皇姐。”
身后赵澈的声音传来,赵盈啧声,把脸上挂着的那些许苦涩尽数敛去。
等她回过身去看赵澈,又是面无表情的模样。
赵澈仿佛想要从她的脸上找寻出什么,然而无果,便也就放弃了:“知道皇姐今天回宫来见刘娘娘,我在这里等皇姐的。”
“想看看我脸上是不是会挂满泪痕?还是想看看我会不会因刘氏一番话垂头丧气?”
“皇姐,我不……”
“赵澈。”赵盈凝神,平声叫他。
那样的语气,有些久违。
从出事后她总是冷冰冰的,尤其对他,赵澈眉间一喜:“我在。”
“刘氏说,从她抚养你的第一日起,就想要我死,你知道吗?”赵盈淡然睇他,“你在嘉仁宫六年,对她的心思,一点也不知?”
赵澈像是吃了一惊,瞳孔微震:“怎么会……”
算了。
何必跟他白费口舌。
他知或不知,又有什么不同。
都死过一次的人了,在这上头想不开,她就有点儿可笑了。
赵盈背着手,把目光从她身上收回来:“赵婉的毒怎么样了?”
赵澈想要上前,更迫不及待的想要解释清楚什么,但她话锋一转,已经不再提起前话,他只好回应她:“御医院很用心,已经没有大碍了,只是毒性太烈,到底伤身,恐怕要养上大半年,现在人还没醒来,每日昏昏沉沉,没有哪一时是彻底清醒的。”
“姜夫人对她还好?”
赵澈嗯了声:“皇叔已经将宗室玉牒为她换过,她就算是姜娘娘的女儿了,姜娘娘对她很尽心。”
养着玩儿罢了。
姜夫人那样的女人,怎么可能对赵婉真心。
不过白得了个女儿,刘家倒了,赵婉只能附着她,将来联姻,于赵澄是个帮助。
她看着眼前的少年郎,越发觉得无趣。
这红墙碧瓦下,最是无趣了。
“你来嘉仁宫,孙娘娘知道吗?”
他立时说知道:“孙娘娘和善,待我很好,大多时候都是纵着我的。”
孙淑媛得过她的吩咐,必不会放纵赵澈,但那女人很有分寸,总不会叫他轻易察觉。
赵盈深吸口气:“我去见一见孙娘娘,你别跟着我了。”
这话叫赵澈一怔。
他如今养在孙淑媛宫中,赵盈要过去,他就算是回宫,也该与她一道,却不叫他跟着……
他不大敢拂逆赵盈心意,上阳宫的事至今都没过去,是横在他们姐弟之间的一道坎儿。
他乖顺了这么久,刘家都坏事了,也没能抹平她心底的不快。
于是赵澈往侧旁让了让:“我去看看二皇姐。”
赵盈唇角微扬,没再理他,提步绕过他身侧,径直往孙淑媛宫中去。
外人眼中赵澈从小是她的宝贝,在嘉仁宫六年差点让刘淑仪养废了,现在挪去了孙淑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