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明天要登基-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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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氏生受了:“方才见公主身边的书夏姑娘领了张氏去,公主叫奴婢来,是为了二公主的管教事吗?”
赵盈面上才重又了笑意:“赵婉如今规矩一塌糊涂,见了我不规规矩矩行礼,倒指着我的鼻子来诘问。
便是方才见了张氏,她的礼教嬷嬷,她连半礼也没做的。
我瞧着,真是不成样子了,恐怕也只有嬷嬷能调教好了。”
赵婉脸色一白。
孙氏是出了名的严苛。
当初给赵盈选礼教嬷嬷,原不是选定孙氏的,父皇就是怕孙氏太严苛,又铁面无私,赵盈在她手上要吃苦头。
但太后亲点了孙氏来调教,父皇也不好再说什么。
那会儿母妃还庆幸过,还好不是孙氏来管教她,不然凭嘉仁宫如何受宠,孙氏也是不会卖半点儿面子给她们的。
“我有不好,自还有父皇和皇后娘娘,还有我母妃会管,大皇姐,我不过是来求你去给澈儿求个情,你就要这么针对我吗?”
赵婉急起来时,声儿都拔高了,一时尖锐又刺耳:“你罚了我的礼教嬷嬷,叫孙嬷嬷来管教我,这是满宫里告诉,说我没规矩,说我轻狂——
你害的澈儿失了父皇欢心,受罚病倒不算,还要来坑我!
大皇姐,都是至亲骨肉,你怎么这样对我们?”
第11章 燕王
姐妹两个僵持不下,各自觉得占理,当着孙嬷嬷的面儿,赵婉也照样叫嚣起来。
宋乐仪听着脑仁儿疼,偏偏有内廷的礼教嬷嬷在,她还不能骂人。
凉亭一侧的素色纱帐后,赵盈隐见了人影,那方向,正是赵婉进来前,匆匆一眼瞥去的西南方。
那人倒不是被人拥簇着来,身影颀长,缓步只身而来。
等那道身影自纱帐一路绕到凉亭门口时——入眼是月色如意云纹锦衫,领口和袖口拿银丝滚了边,一水儿的素净,却竟也与这碧瓦红墙,相得益彰。
赵盈抬眼顺着那月色长衫一路往上望去,等那张脸入了眼,就全明白了。
孙嬷嬷是最先回神去见礼的:“燕王殿下。”
燕王赵承衍,年二十六,昭宁帝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宗亲之中,数他最尊贵。
他的人生,自是最意气风发的,所以才带着这样不知人间疾苦的高贵。
他这人,一辈子活了个随心所欲,任何的磨难,于他赵承衍而言,都只能是别人的磨难,而他的生命里,只有光明和坦荡。
前世赵澈御极后,屠戮手足兄弟,强占兄妻,宗亲也好,朝臣也罢,指着他鼻子骂的都有,他不留情,铁血手腕,全都杀了。
而赵承衍呢?
关起他燕王府的大门,一概不管,仿佛朝堂上发生的一切,都跟他是没有关系的。
他不插手,赵澈自然也不会发疯去招惹他,毕竟他手上还捏着宗人府。
赵婉回过神时,眼泪已经簌簌的往下落了。
她低着头,拿手去抹泪儿:“皇叔……”
我见犹怜,只可惜,赵承衍恐怕是不吃这一套的。
赵盈就站在那儿,直到宋乐仪拽了拽她袖口,她才想起来同赵承衍问声安好。
然她面色未改。
赵承衍左右看了看:“在闹什么?”
“大皇姐她——”
赵婉抢着就要说话,赵承衍却连目光都未在她身上多做停留,径直去问赵盈:“我远远地见你们这里,又是押了宫里礼教嬷嬷去,又是吵嚷的,受了伤不在上阳宫安心养着,胡闹什么?”
俨然一派长辈关切的架势。
赵婉脸色更白,赵盈却还是那副德行,不咸不淡的。
赵承衍前世就对她不错,不过他素来寡淡了些,当然不会处处表露出对她特有的照顾与怜爱。
站在凉亭门口的人从容有度,乌浓稠密的眼睫在朗朗日光照耀下,动了动:“元元,我在问你话。”
赵婉不死心,小声啜泣着,又哝着声音叫皇叔。
赵承衍其实最应付不来这种场面。
小姑娘们聚在一处,难免有口舌之争。
他也知道赵婉,看起来是最乖巧,实则最没规矩,完全是被刘淑仪给骄纵坏了。
只是方才在那头站着,看着凉亭越发热闹,想起来赵盈伤在头上,才养了几日而已,又每日不得安宁,求情的,找事的,她一个小女孩儿,恐怕有的头疼,这才提步过来。
他斥断赵婉的话:“我没问你。”
赵婉是低着头的,藏在众人看不见处的神色一寒,眼底闪过阴鸷。
父皇是这样,太后是这样,就连燕王,也偏心赵盈。
凭什么!
她捏紧的手,指尖儿掐在手心上,骨节隐隐泛白。
赵盈只看见她骨节的颜色,就知道她快气死了。
“二皇妹说,赵澈罚跪麟芷殿,晕死过去,被人抬回嘉仁宫,现在还没醒来。”
赵盈乖巧开口,一脸无辜:“她又说,是我把赵澈害成如今这样,但凡我到父皇面前开一句口,赵澈要杀我的事儿,也就揭过去不提了。
我见她没规矩,就请了她的礼教嬷嬷来,谁知她见了她礼教嬷嬷,也不见礼,毫无礼数。”
“所以你发落了她的礼教嬷嬷,打算让孙嬷嬷重新教她规矩?”
赵盈只点头不开口。
赵承衍哦了声,才低头看赵婉:“元元说的是真的吗?”
“皇叔,您要是见了澈儿,您就知……”
“赵澈要杀人,杀他一母同胞的亲姐姐,我知什么?”赵承衍声音一贯是清冷的,让人听来,没什么感情,就像他这个人,清隽之余,莫名就让人生出距离感来。
赵婉又被噎住,刚抬了一半的头,又低下去了:“我方才心里着急,才忘了跟张嬷嬷见礼……”
“那就没事了。”
他说话的速度不快,甚至有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的嫌疑:“你既做错了事,连累你的礼教嬷嬷一并受罚,也该静思己过,好好跟孙嬷嬷学规矩去。”
赵婉呆若木鸡:“皇叔,我是事出有因的。”
她这时候是抬眼去看赵承衍的,赵承衍刚好也瞥过去一眼。
四目相对,赵承衍从她眼中看到了不满。
可跟他有什么关系?
“我不管你们这些,你去跟你父皇说吧。”他一面说,招手叫赵盈,“送你回上阳宫,伤没好,别在外头乱逛。”
于是赵盈虚拉了宋乐仪一把,真就顺着赵承衍搭好的台阶往下走。
不过到了凉亭门口,赵盈猛然又站住脚,一回头,看向的是孙氏而非赵婉。
赵婉看她那样子,分明有话要吩咐,一时眼皮突突跳了两跳。
她知道赵盈说不出什么好话,有心阻挠,可是目光触及赵承衍,便不敢造次了,只能生生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赵盈最喜欢看别人吃瘪的样子,故而心下越发高兴起来:“父皇本就罚了她去未央宫小佛堂跪经静心,但我看是没什么用,她年纪也大了,规矩礼数重头来教,嬷嬷只怕也棘手。
嬷嬷不妨慢慢教,每日她去跪经时,手抄经书两卷,等皇祖母回宫,将她手抄的经文送到皇祖母跟前,一则叫她性子安静些,二则是她对长辈的孝心。”
“你——”
“就这么着吧。”赵承衍背着手已经下了台阶,催了赵盈一声,再没理会赵婉半句。
赵婉目光沉沉,盯着赵盈离去的背影,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
孙嬷嬷在宫里见的多了,知她不服,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二公主,请吧。”
第12章 狗脾气
朗朗日光拖曳出的剪影,是英挺,是敛尽锋芒的。
赵盈盯着赵承衍的背影看,有些许出神。
她隐隐记得,前世这一年五月底时,西北地动,朝廷拨了赈灾银,但是半道上为山匪做劫。
朝廷派兵围剿,那伙山贼却又钻进了深山里,一夜之间踪迹全无。
这哪里像是寻常山匪,根本就是有胆有谋,早谋算好的。
昭宁帝震怒,朝野不安,他急需派人前往西北镇着场面,稳定人心。
可他膝下几个皇子中,大皇子自娘胎里带了弱症,二皇子又有外戚扶持,不会把他送去西北裹进这个乱子里,至于赵澈,当然是年纪还小,不顶事儿。
算来算去,昭宁帝的目光就放在了燕王赵承衍身上。
他那会儿怎么干的来着——
赵盈眸光闪了闪。
“谁爱去谁去。”
他就丢给昭宁帝和百官五个字,仍旧关起燕王府大门,谁也不见。
说他是光风霁月,不像。
说他是闲云野鹤,也不像。
可要说他不是个心怀天下的,其实也不是那回事儿。
他只是厌恶了昭宁帝的残暴不仁,不愿意为昭宁帝的江山卖力气而已。
宋乐仪拽她袖口,拽了半天,她都没反应,只好转而拿指尖儿戳她腰窝。
赵盈猛然回神,侧目看她,见她目光也落在赵承衍身上,又努嘴示意着什么,眼底有了询问的意思。
她就明白了,深吸口气:“皇叔怎么这个时辰在御花园?”
赵承衍脚步微顿:“进宫面圣回话的,你父皇不得空,我就来御花园了。”
他回身看了她一眼:“你的伤还好?”
她说还好:“其实也只是当时看着严重,御医院的人很尽心,养了几天,并没有大碍了的。”
“所以你就跑出来瞎逛?”赵承衍眉心微拢,目光顺势就落到了宋乐仪身上去。
宋乐仪喉咙一紧:“殿下,我只是怕元元在上阳宫待久了闷得慌,而且并没有拉着她多走,逛了不到半个时辰,就拉她去御花园的凉亭休息了的。”
赵承衍无意为难小姑娘家,收回目光,仍是那副寡淡模样:“你大好之前,最好安心养病。
我听说刘淑仪几次来上阳宫闹你,赵婉也不安分,才被你父皇罚去未央宫跪经。
你好好待在你的上阳宫,她们自不敢再来烦你,你还跑出来生怕人家逮不着你?”
“我又没有做错事,凭什么该我躲着她们?”赵盈理直气壮的反问,“皇叔这话说的不对。”
赵承衍差点儿没让她气笑出声。
他是为谁好?
这小丫头好像还不怎么领情。
于是他又横过去一眼:“我看你今天这么整治赵婉一番,是真不打算替赵澈去求情了?”
赵盈小脸儿一沉:“皇叔觉得,我该给他求情?”
赵承衍没应声,一时又沉默起来。
赵盈前世和他相处真不多的,只知道他是个随心所欲的人,一时好,一时不好,全凭他高兴罢了。
却真不知道,和赵承衍相处,是件这么困难的事情啊。
他是狗脾气吗?说变脸就变脸?
她也没说什么吧?怎么就突然不搭理人了?
弄得她怪尴尬的。
宋乐仪都觉得头皮发麻。
她有心打圆场,可一声殿下没叫出口来,赵承衍已经先开了口:“高兴做什么,愿意做什么,是你自己的事。你活一辈子,是为你自己活,还是为别人活?”
赵盈顿时明白,立马接过他的话:“我当然只为了我自己活着。”
“那就行了。”
上阳宫门出现在眼前,赵承衍侧了侧身,把路给让开:“进去吧。”
赵盈有什么话隐在唇畔,没来记得开口,赵承衍已经背着手走远了。
她皱眉:“我话都没说完……”
宋乐仪长舒口气:“我只听人家说,燕王殿下洒脱恣意,可从来不知道,他这么不好说话。”
赵盈啊了声:“其实还好吧?”
“还好?你觉得这还好?”宋乐仪拉着她小手进门,空着的那只手拍着胸脯,“他淡淡的扫过来一眼,我都快吓死了。”
赵盈噙着笑啐她。
宋乐仪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昭宁帝对舅舅一家一向都很偏袒,前世宋乐仪出嫁之前,他甚至封了个县主的衔儿给宋乐仪。
“至少皇叔是向着我的,有什么可怕的?”
“这倒是。”宋乐仪喃喃了两句,“但那也只是护着你,我看赵婉就没这么幸运了,燕王殿下看都懒得多看她一眼。”
“倒是肯多看你两眼,你比赵婉有排面。”赵盈揶揄她,“我真觉得皇叔这样挺好的。他无非就是……”
她拖长了音,小手摩挲着下巴,像是在认真思考,应该用什么样的言语,才能描述出赵承衍的性情。
谁料宋乐仪先把话接了过去:“只待见他肯待见的人?”
这话听着怪绕口的,但好像……
“就是这么个意思!”
赵盈坚定的点头,下意识回头看向宫门的方向。
那里早就没有了赵承衍的身影,可那英挺的背影,在她脑海中,久久没能散去。
她又走神了。
宋乐仪第一时间察觉到,面露不悦,摇了她一把:“你今天怎么回事?走神好几回了。”
赵盈嘴上说着没有,唇角却不可察地勾了一勾。
她忽而觉得,重生真的挺好的。
宋乐仪看她一脸的莫测高深,搓了搓手:“你说燕王殿下会去西北吗?”
赵盈一怔:“怎么问这个?”
“先前我爹和我哥哥总为西北的事情头疼来着,太后去了圣通寺祈福,朝野上下都在为此事着急,我听他们说,皇上是有意派殿下去西北坐镇的。”
宋乐仪到底也只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好奇心还是重的:“你说殿下会去吗?我觉得是会的,毕竟殿下是……”
“他不会。”
赵盈斩钉截铁打断她。
宋乐仪吃了一惊:“不会去?你为什么觉得殿下不会去?”
因为他是赵承衍呀。
他不光不会去西北,他还要帮她完成一件大事——一件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大事。
早在今日见到赵承衍,他替她出头,回护她的时候,她就决定了的一件大事!
赵盈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直觉。我好累啊,你陪我去躺一会儿吧。
今儿吃过午饭你再出宫,不然你可仔细这会儿走,再遇上皇叔,他要怪你带我到处乱跑哦。”
第13章 与狼为伍
赵承衍是果然没答应去西北的。
而事情也完全和赵盈记忆中所发展的一模一样。
那天他应召往清宁殿面圣后,寻了借口,搪塞过去,说要考虑两天,昭宁帝不好逼他答应,就放了他出宫去。
一出宫,回了燕王府,赵承衍就立时将王府大门紧闭,整整三日不出门,不上朝。
昭宁帝派了几波人到王府去,全都吃了闭门羹。
宋乐仪说起这些津津有味,赵盈手上拿了块儿香瓜听的却兴致缺缺。
“你直觉还真是挺准的,你说殿下不会去,殿下果然就不会去。”
赵盈眉心才动了动:“外头都是这么传的?”
她啊了声,顺手也去拿瓜:“我爹说,燕王殿下性情古怪,但这样子关起门来不见人,态度就摆明了的。恐怕皇上是真有的头疼了。”
话音才落下,一口瓜入了口,咀嚼几下咽进肚子里去,宋乐仪抬眼又看对面的人:“燕王殿下也不怕众口铄金吗?”
赵盈无声浅笑。
赵承衍是这样的。
他要是会怕,也不干这样的事儿了。
二十六了不娶正妃,王府里甚至连个通房都没有。
早年间京城盛传,说他是断袖,说他看上的是内阁次辅刘阁老家的小儿子,成日里成双入对。
他也照样不避嫌。
后来一手张罗着给刘小公子娶了妻,流言才不攻自破。
他会怕朝臣指点,百姓议论?
赵盈扑哧笑出声来。
宋乐仪拿瓜的手一顿,狐疑看她:“突然笑什么?怪吓人的。”
她摇头说没有:“就是觉得很有意思。”
说话的工夫,挥春端着一小碟红豆糕,并着一碗红豆粥进了屋。
宋乐仪眼角不免抽动:“你们也挺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