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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他恨他的白月光-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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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紧掐着这缕念头陷入黑暗。
  在黑暗中踽踽独行了许久,如她这些年在绝望困顿中挣扎,凭着一口气才没有被这幽兽一般的黑暗吞没。
  她睁开眼,正是天色溟濛,寝殿里暗漆漆的,沐在死寂一般的沉静里。
  只有赵璟在,他趴伏在自己的身边,鱼郦稍挪动了下身体,他立即抬头惊醒,带着浓重的鼻音道:“窈窈,你觉得哪里不适吗?”
  鱼郦静静看他,他反倒不敢触碰她的视线,偏头避开,起身去给她倒了半瓯热水。
  他用瓷勺一口一口喂她喝完,说:“窈窈,我会娶你。”
  “呵……”鱼郦忍不住轻笑出声,这一笑气息牵动了腹部,又传来一阵撕裂血肉的疼,她顷刻之间冷汗夹背。
  她的声音轻飘如烟:“有思,你知道吗?我这辈子最悲惨的事不是出生在萧家,不是被薛兆年逼婚,更不是后来经历的国破城倾,而是被你爱上。”
  不知是不是夙夜未眠的缘故,赵璟脸色煞白,端瓯的手猛掂了掂,好像连那点重量都承受不住。
  他多想抱抱她,可是触到她眼底刺目的嫌恶,终究难以伸出这手。
  “你好好休息。”赵璟像是没听见她伤人的话,顶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为她把被衾盖严实。
  万俟灿因为守了一夜而体力不支,暂且休息去了,待她醒来便立即来看鱼郦。
  满殿宫人都安安静静,众人极少说话,更是绝口不再提那个短暂存在过的孩子。
  乳母有时会将寻安抱来,鱼郦凝着他天真无邪的纯净面容,总是不由得自主地想:活着多难啊,你生在这宫闱里,有一对这样的父母,往后的人生该经历多少酸楚啊,不如早早了结……
  她残存一缕意识,回过神来,手里竟然拿起了绣篮里的剪子。
  鱼郦悚然一惊,忙让乳母把寻安抱走。
  自那日后,不管鱼郦有多挂念想念,她都不敢再见寻安。
  她出人意料地平静,没有再想章吉苑初闻噩耗时大哭大闹,众人都以为她正默默接受现实。
  一日清晨,万俟灿比平常早来了半个时辰,将她蒙面的被衾掀开,晃见她早已泪流满面,颊边泪痕斑斑,可是没有一丝声响。
  她仰躺着冲万俟灿哑声说:“姐姐,你给我用药吧。”
  万俟灿知道她经历了何种痛苦煎熬才做出这个决定,再难以割舍,也因为筋疲竭力到守不住而必须割舍。
  那药每日一点点放在补药中,无声无息,赵璟看见鱼郦因为小产而日益衰弱,几次三番找万俟灿,却始终无能为力。
  鱼郦不许他靠近,他便只有趁她睡着偷偷来看她。
  有好几回鱼郦突然不见,万俟灿领着宫人出去找,结果不是在水渠边就是在假山上发现她,她一个人迎风站着,神情淡淡,清浅眸中一片冷寂,仿佛世间万千再也映不进去。
  深夜赵璟宿醉后刚刚睡下,崔春良快步进来将他晃醒,惊惶道:“官家,娘子去宣德门阙楼,她想上去看看,禁卫不敢阻拦,特来向您禀报。”
  赵璟略微愣滞,忙起身披衣快步奔出去。
  今夜天气晴朗,天幕迢迢漆黑如慕,有星河灿烂,赵璟远远看见鱼郦坐在城碟上,抬头仰望天空,星光映亮了她的半边面,美丽清皎似初见。
  禁卫守在她身边,阙楼下还有几个,寸步不敢离。
  鱼郦看见了赵璟,远远地,搁着沁凉夜色朝他轻轻一笑,那笑容虚幻得如一缕幽梦。
  赵璟拎袍顺着石阶飞速朝她奔去,袍袖如翼,在风中翩舞。
  鱼郦脸上罕见的没有怨怼与憎恶,她眺望远方山河,眉目间尽是释然:“有思,你看,这世间辽阔,繁星如许,恰如及笈那年,你说要娶我时。”
  赵璟心想:你记错了,你及笈那年的夜晚是月光皎白,星河反倒黯淡,你不知道,我在萧府外徘徊了许久,才终于攀上那座院墙。我说要娶你时,看上去镇定,实际手心里全是汗,怕极了你会拒绝我。
  禁卫一阵惊呼,赵璟抬头看去,只见鱼郦朝着天空伸出了手,掌心大开,想要将星光攥在手中。
  她大半边身体都在阙楼外,像一只随时会飞走的纸鸢,料峭危险。
  自她小产后,于赵璟而言,恐惧总是如影随形,他的心像漏跳了一拍,慌忙上前环住她将她单薄的身体箍进自己怀里,近乎于哀求:“窈窈,不要想不开,不要丢下我。”
  作者有话说:
  这算是今天中午的更新哈,咱们晚上再见^_^
  么么哒,狸狸爱你们。


第63章 冲喜
  “窈窈,我要立你为后”
  鱼郦任由他抱着; 目光落入迢迢夜空,那里恰有一双飞燕逐云。
  秋风萧索,将两人的衣袖搅缠在一起; 宛如这纠缠哀凉的命运。
  赵璟紧拥着鱼郦; 她身上有股如兰如麝的香气,混浊着药的清苦,纤纤细弱,如同一片随时会消散的影魅。
  他愈发不安; 想与她说几句话,却听怀中传来低喃,她好像在哼一首歌谣。
  赵璟觉得熟悉,想了许久,才想起来从前在都亭驿为质,有一回他得了风寒; 高热不退; 缠绵于病榻; 昏昏沉沉醒来时,正见鱼郦守在他的榻边; 在哼这首曲子。
  那时觉得歌谣甜美,同样的曲调,如今却无端品咂出几分悲凉伤戚。
  他们曾经是那么相爱; 于乱世中誓要厮守; 为了对方甚至有对抗整个世间的勇气。
  从何时起,他们竟把对方弄丢了。
  他在她耳畔轻声说:“窈窈,我再也不会强求你些什么了; 从此你可做你自己; 我们从头来过; 好不好?”
  鱼郦却恍若未闻,执拗地一遍又一遍哼那首歌谣。
  这是幼年时母亲常常哼给她的,是温柔的吴侬软调,这么多年,母亲的模样已渐渐模糊,这首歌谣倒像刻在心里,带着些闺阁里芸香的味道。
  赵璟最害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明明她在怀中,软玉温香,却像失了魂灵,听不见他说话,没有喜怒哀乐。
  他曾经几乎疯魔地想让鱼郦温驯听话,她终于变成他想要的模样。
  赵璟抱鱼郦下城碟,把她裹进自己的披风里,仪鸾司抬来了肩舆,两人并排坐着,赵璟将鱼郦拢进怀里,她的头靠在他的肩上,落在地上交颈相依的影落,看上去那么恩爱。
  鱼郦是趁着紫宸殿宫人疏忽偷偷跑出来的,她有轻功在身,虽然体弱,但是躲避几个笨拙的内侍还是绰绰有余。
  赵璟将她抱入寝殿,沉着脸要杖责疏于职守的宫人,鱼郦突然开了口:“别打他们。”
  听到她的声音,赵璟浑身竖起的尖刺瞬间软下,他唤回要行刑的禁卫,上前握住鱼郦的手,温声道:“好,不打他们。”
  鱼郦颇为冷淡地把手抽出来,瞥了一眼殿中的更漏。
  赵璟明白她的意思,这是在提醒他时辰到了,他该离开了。
  他慢吞吞起身,因刚才在阙楼上的一番纠缠,玄色鲛绡纱的袍裾上满是褶皱,缕绣的金龙暗昧无光,恰如他整个人颓丧。
  赵璟不想离去,可又怕再缠着鱼郦会惹她生气,徘徊在紫宸殿外的廊庑上,看着地上由殿内映出来的烛光,舍不得离去。
  直到寝殿里传出瓷瓯坠地的声音,赵璟听见合蕊在低声宽慰鱼郦,他知道,这是鱼郦听见他的脚步声迟迟不离而发脾气,生怕她气坏了身体,纵有万般不舍,也只得离去。
  他走后,万俟灿就从偏殿摸去了鱼郦的寝殿,躺到了她的榻上。
  鱼郦那一头青丝迤逦于枕间,蓬松柔韧,半遮半掩着一张白皙憔悴的小脸。万俟灿把遮于她眼上的一绺发丝撩开,道:“那药你吃了五日,如今还是瞧上去气血亏,再往下身体会越来越虚弱,吃到一个月,就会有油尽灯枯的假象。你若是后悔了……”
  “姐姐。”鱼郦仰躺看殿顶,眼中澹静如深潭,“我今日登上阙楼,在上头吹了半夜凉风,突然想通了很多事。”
  “人活一世,是不能退而求其次的。我从前不愿回来,可是有思逼我,他手腕强硬,我怕他,只有妥协。如今我想离开,舍不下寻安,又想妥协。可是到最后我连自己的情绪都控制不了,险些做出伤害寻安的事。”
  “或许我就是这样的命,越喜欢什么,越想守护什么,老天就要从我这里夺走什么。”
  万俟灿侧身专注倾听,静静看着她,蓦地叹息:“我有时候想,我们这些人啊……从大周亡的那一天其实就死了,不过是游荡于世的孤魂野鬼,没有凭靠,没有寄托,有时候连尊严和自由都没有了。”
  “本心里我总告诉自己,一切得往前看,可是怎么看?步步是死路,处处是绝境。”
  万俟灿想起蒙晔,眼眶红了,抬手拭掉眼角的泪,她见鱼郦却平静得可怕,那双雾霭霭的眸子盯着穹顶,干涸无光,没有悲欢。
  她心里揪了一下,心道鱼郦陷入这种悲惨的境地,自己该安慰她才是,怎得先哭哭啼啼起来,没得惹她更伤心。
  连忙将眼泪憋回去,抬手隔被轻轻拍打鱼郦,哄劝:“好了,不管怎么样,日子还得照过,只要天亮起来一切迟早都会好的。”
  鱼郦仍旧没有表情,只有唇角僵硬地轻牵了牵,算作回应。
  紫宸殿里终日缭绕着药的清苦,可是心疾难医,鱼郦一日比一日沉默寡言,有时搬张椅子坐在庭院里晒太阳,一晒就是一天,任凭万俟灿在她耳边叽叽喳喳,她也罕做回应。
  赵璟召了两府阁臣秘议立后之事,果不其然招来了强烈反对,按照大魏习俗,失恃失怙至少要守孝三年,就是民间也没有孝期娶妻的道理,更何况是皇家。
  尚书右仆射提出折衷之法,可先纳妃,等孝期过了再扶正。
  赵璟坚决不肯,盛怒之下将龙案上笔砚扫落,砚台被摔得粉碎,溅起的碎片刺到了右仆射的脸上,划出一道血痕。
  举朝皆知,自打萧娘子病了,官家的性情便日益乖张暴戾,但议政时公开折辱朝臣还是头一回,更何况折辱的还是前朝鸿儒、两府股肱老臣。
  尚书右仆射林槐羞愤难堪,自被伤了脸后便闭门不出,郁郁成疾,没几天竟就撒手人寰。
  这个林槐与萧家是姻亲,萧崇河与林氏女定亲,因而林槐的葬礼他也去了。
  没几日,萧崇河便递了帖子要进宫探望姐姐。
  赵璟知道这厮是来告状的,将帖子驳回,萧崇河不甘心,想在朝中托托关系看有没有人能在官家面前说上话,他就想见姐姐一面。
  谁知搜罗了一番,才发现从前与父亲过从甚密的旧僚不是提前致仕就是蹊跷死亡,他不禁又想起了那个流传的关于父亲死亡的谣言。
  怀疑的种子在心中生了根,深深扎下,再难根除。
  正当萧崇河一筹莫展之时,靳言找上了他。
  萧琅一死,赵璟将靳言放了出来,仍旧在太仆寺任职,官阶升了半品。萧府办丧事时他跟着忙前忙后,一家子都看在眼里,对他也没有从前的抵触。
  自打萧琅死后,萧家的门楣风光大不如前,朱氏快速衰老,亦变得沉默寡言。当靳言上门向萧婉婉提亲时她也没有多加干预,只说现在萧崇河是家主,一切他定夺就可。
  萧崇河书生性情,耿直刚硬,最不喜以门阀定英雄,他不在乎靳言身份低微,存心观察他许久,知道这个人品行端正勤勉,加上妹妹又喜欢,便应了这门亲事。
  靳言虽然是寒门仕子,但八面玲珑,他听闻萧崇河入宫被拒,主动提出他与相国寺的主持辰悟大师有些交情。而近几日,因萧娘子夜间惊悸难眠,官家请了相国寺的僧人入紫宸殿诵经,若萧崇河不介意,可以扮作僧人进去见姐姐一面。
  倒不是真如赵璟揣摩的,萧崇河是因为林槐的死要入宫向鱼郦告状。如今立后风波闹得沸沸扬扬,坊间朝野对鱼郦诟病颇深,萧崇河知道他这个姐姐自幼便心思重,她小产后入宫看过几回,发觉她比从前更加沉默寡言,萧崇河担心她,所以才想去看一看她。
  没想到官家如此不近人情。
  萧崇河与靳言说定,混在相国寺的僧人中进了宫。
  紫宸殿珠光影壁,装饰一新,赵璟有意讨好鱼郦,往殿里送了许多名贵的家具,就是其中一座红珊瑚螺钿屏风便值千金。
  鱼郦却不喜奢侈,让人将红珊瑚屏风移走,仍然用那张半旧的薄绢墨山屏风。
  隔着斑驳水墨,梵音徐徐传入,鱼郦靠在凭几上,阖上目。
  合蕊守在一边,见她一张不施妆容的脸寡如清水,像是全然失去了情绪,不见喜不见忧。
  过了许久,她突然睁开眼,冲合蕊道:“你去歇息吧,昨夜是你值夜,很累了吧。”
  合蕊惊讶,她伺候鱼郦两三年,从未听她这样跟自己说话。
  不像主对仆,倒像是朋友般随意。
  她深感惶恐:“奴不累,照顾娘子是奴的本分。”
  鱼郦道:“你就去睡一个时辰,我在这殿里也不出去,不会有事的。”
  合蕊被上回章吉苑的遭遇骇住了,不敢离开,可是鱼郦执意要她歇,她怕再坚持会惹鱼郦生气,便假意告退,仍旧守在殿外听着里头的动静。
  僧人们念了一段《大藏经》,鱼郦忽得叫停,把其余人都遣了出去,只留辰悟和他身边的一个小僧人。
  鱼郦冲着屏风道:“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萧崇河知道姐姐于纷杂中听出了他的声音,立即起身绕了进来,半跪在鱼郦身前,紧凝着她的面,焦切万分:“我来宫里后听他们说阿姐病得很重,官家急着立后是为了冲喜,阿姐,这怎么可能?你从小身体就好,根本就没看过几回郎中,怎么会……”
  他来时不信阿姐已病入膏肓,可是当见到她时却信了,她就那么安静坐在哪里,纤瘦到根本撑不起衣袍,病骨支离,生息微弱。
  鱼郦擦了擦萧崇河颊边的泪,心道这些男人怎么这么能哭,哭起来一样的丑。
  她又看向屏风,淡淡说:“舍弟无状,让大师笑话了。”
  屏风那边安静了片刻,才传来辰悟宛若叹息的声音:“娘子不必与贫僧如此客套的。”
  鱼郦不再招呼他,专心与萧崇河说话。
  其实也没什么要紧话说,萧崇河见鱼郦这副模样根本不敢将前朝的风云变幻说给她听,都是些家常琐事,多是萧崇河说,鱼郦在一旁安静地听。
  她听了一会儿,说:“你还记得我存在你那里的一只匣子吗?”
  萧崇河略微怔愣,立即点头:“我一直小心保存着。”
  “这经还要讲几日,待回去你将匣子交给辰悟大师,让他明日进宫时带给我吧。”
  萧崇河应下,与她说了好些宽心的话,又嘱咐她保重身体,才不舍地离去。
  日暮时分,赵璟来陪鱼郦用晚膳。
  鱼郦如今吃得很少,但赵璟仍旧殷勤体贴地为她布菜、舀汤,坚持不用宫女,他亲自照顾她。
  用膳时两人都不说话,赵璟反倒极为贪恋这宁静温馨的相伴时刻,恨不得鱼郦吃得慢些,再慢些。
  鱼郦沾了一点羹就放下了筷箸,将面前小山般的菜肴推开,“前朝是不是出事了?”
  赵璟握箸的手微僵,随即问:“崇河又跟你胡说八道什么了?”
  鱼郦抬眸看他,目中有惊讶。
  赵璟微笑:“我早就说了,这是我的皇城,尽在我的掌握,怎会连什么人来了都不知道。你整日恹恹无神,我想让你高兴些,所以才改了主意任他进来。”
  鱼郦的心一紧,想起了崇河手中的匣子,一时有些担心。
  赵璟不知她的心思,握住她伏在膳桌上的手,“想必崇河与你说了,我正在筹备立后大典,你放心,不会让你太累,我将礼规删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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