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恨他的白月光-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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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里舟笑道:“殿下年纪还小,胆子小怕了也是正常,您可不要忘了,您的父皇惨死于魏朝越王之手,这个仇若不向魏军寻,那岂不是不孝不悌。”
鱼郦指向相里舟,“你不要在这里装模作样了,你明知此战根本赢不了,我大周将士去了只是白白送死。你先前偷偷向魏帝投降,想以众将的首级来换你蜀王的敕封,真当能瞒天过海吗?”
相里舟叹息:“萧尚宫,你怎得胡言乱语?这般污蔑我,就是先主在天之灵也会伤心的。”
“你也配提先主?”慕华澜怒道。
相里舟的神情格外无辜:“我为何不配提?亡国三年,是我拉扯着这些将士一路躲进蜀郡,你们在做什么?你们在魏宫里享福。如今空口白牙就说我投敌,有何证据?”
“我就是证据!”人群中一声大喊,众将退至两侧,潘玉从中间走了出来。
相里舟脸上的表情瞬间僵滞。
潘玉看看鱼郦,脸上尽是沉痛悲愤:“我既不是从魏军中来,也与魏廷没有半分瓜葛,更是被相里舟当作儿子养于膝下,我所说的话总算值得信任了吧。”
他转身看向这位身着龙袍的养父,一字一句道:“叔父曾亲口对我说,只要魏帝答应他的请降,册封他为蜀王,他进献所有魏帝所忌惮的前周遗将的首级。”
众将哗然,已开始悄悄拔剑。
相里舟脸色煞白,不可置信:“玉儿,玉儿你为何如此?我所挣下的基业将来还不都是你的?”
先前潘玉帮着鱼郦营救昭鸾台姐妹,被相里舟关押了起来。
总归是养父子一场,没舍得杀,只是囚禁在地牢。
鱼郦他们上山前暗中联络了颜思秀,颜思秀瞅准机会偷偷杀入地牢将潘玉放了出来。
相里舟万没想到,他人生中唯一的一次恻隐,竟成了要他命的符咒。
面对质问,潘玉言辞铮铮:“我生父是追随成王战死于疆场,我绝不能容忍王军被你这种宵小利用。”
相里舟连连冷笑,想是溃然倒塌的山峦,趔趄着后退。
李莲莲欲要拔剑,被鱼郦阻挡。
她冲李莲莲道:“此人曾是成王府中幕僚,因武艺高强而被重用,你不是对手,我来。”
鱼郦拔出龙剑,剑身上浮雕螭龙,在煌煌火光中散发出凛冽寒气。
剑尖指向相里舟,她道:“我今日便替先主和成王清理门户。”
相里舟瞧着她,蓦地诡异一笑,挣裂冗长碍事的龙袍,露出了玄衣。
他飞身而上,招式阴狠诡谲,鱼郦先是防守为主,左躲右闪,逐渐摸清了他的路数。
剑锷横扫,易守为攻。
龙剑过处雪花飞溅,寒风撩起衣袂,腾跃若舞。
李雍明愣愣看着,呢喃:“父亲不曾离开……”
蒙晔偏头问:“殿下在说什么?”
“父亲不曾离开,他一直都在!”李雍明眼含热泪,哽咽道。
相里舟被迫得步步后退,只见剑光逐朔风,晃得他眼眸眯起,甚至来不及躲闪,利刃刺破血肉的声响自胸膛传来。
他呆愣愣地低头看向胸口的血渍,看向鱼郦,眼中划过一道诡异的光。
鱼郦捕捉到了,莫名不安,刺出了第二剑,相里舟轰然倒下。
他歪头看向潘玉,目中有些不舍,就这么睁着眼断了气。
鱼郦沉思片刻,转身冲众人问:“祝姜呢?”
众人茫然:“这个巫医替身众多
丽嘉
,平常在山顶上遇见我们也分不清哪一个是本尊……”
自僧人中走出一人,冲鱼郦道:“我知道。”
是辰悟。
他这些日子遣身于寒夜寺,曾随主持来邑峰做过几回道场,因是僧人不受防备,又存了心思,叫他摸清了巫医的藏身之所。
他带着众人走进相里舟的寝阁,扭动书柜上机括,书柜后移,渐渐亮出一条密道。
那密道里飘出白雾。
鱼郦反应了一瞬,想起城外魏军的遭遇,忙捂住口鼻道:“有毒!”
众人飞速退出门外,慕华澜在蒙晔的要求下把李雍明拖走,屋中只剩下鱼郦、蒙晔、潘玉和辰悟。
蒙晔道:“我下去。”
鱼郦拦住他,“你的身体并未痊愈,你没听说嘛,这巫医替身众多,万一下去寡不敌众那不是白白送死。”
辰悟去摸鱼郦的剑,鱼郦反应迅速地躲开,她以帕捂住口鼻,微笑:“小和尚,你都不会使剑,你抢什么剑?”
辰悟以袖掩面,“我先下去,若我死了你再去。”
鱼郦摇头:“你精通佛法医术,是要造福人间的,怎能轻易去死?”
她再看向蠢蠢欲动的潘玉,“你可是潘将军唯一的儿子,忠烈之辈岂能绝后?再说了,你的身手也不行啊。”
鱼郦不再啰嗦,弯身往密道里钻,三人齐齐阻拦,鱼郦秉住气息道:“你们多拦我一息,毒烟便放出得越多,若是飘到山下,那百姓就要遭殃了。蒙晔,你如今最该做的事是出去劝降众将,天就快亮了,有思就要醒了,若他盛怒之下派兵攻山,周军欲要死战,那我们所做的一切岂不是白费了?你我是最默契的搭档,是主上最信任的心腹,你明白的。”
蒙晔眼尾通红,紧抓着鱼郦衣袖手缓缓松开。
鱼郦甩掉剩余两人,跑入密道,反手将密道从内上锁。
密道并不长,很快便见到昏弱微黄的烛光,在暗夜中荧荧闪烁。
她将绢帕系于面,遮挡住口鼻,手握剑走向前方。
剑上还有相里舟的血,随着步伐点滴落入石路。
前方竟停放着一只檀木棺椁,佛龛高伫,牌位前供奉着海灯香烛,再有六只貔貅香鼎,那白雾正是从香鼎的漏隙里飘出。
纸钱翩飞,更像祭场。
鱼郦看清了牌位上的刻字——大周成王李翼之位。
她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倏地转身,见到了五个白发苍苍的老者。
他们手里拿着铁杵,以布覆面,正冷光森森看向鱼郦。
鱼郦环顾四周,欲先摸清周围摆设,便先拖延:“你们既然效忠于成王,却不知相里舟这个狗贼想要用成王的军队献祭,为何竟助纣为虐?”
他们中间的老者站了出来,“萧尚宫。”
鱼郦惊讶地挑眉,他竟认识自己。
他的声音并不像长相老迈,反倒浑然有力:“成王死于魏军的围攻之下,若非魏帝咄咄逼人,断不会有叛徒斩杀成王殿下,还割下了他的首级进献给魏帝,简直是奇耻大辱!我们从来没有认相里舟为主子,我们的目的便是要所有魏军为成王陪葬。你再三阻拦,还杀了我们的一个兄弟,如今既然来了,就不要走了。”
五人摆开阵法,齐齐攻了上来。
瑾穆曾经教过鱼郦,若以寡敌众,断不要心急,要慢慢摸清对方的招式,有时寡并非劣势,众也并非优势,因为人心隔肚皮,难保不会有自己的小心思。
这谆谆教诲之声若响在了鱼郦的耳边,她心底充盈,握剑平稳,招式灵敏多变,连最后的一丝慌乱都荡然无存。
过了十数招,她终于找到了破绽。
其中一个老者频频看向棺椁,脸上有惧怕忧色。
鱼郦在力气将要耗尽之时,决心冒一回险。
她腾跃而起,躲过五人的攻伐,向后飞身,抬脚踹开了棺椁的盖子。
数支短箭射出,五个老者应声倒地,鱼郦抓住这大好良机,咬紧牙艰难挥剑。
她的剑法极快,在她落地时,五人的脖颈才喷出鲜血。
她捂住小腹去摸飘出毒雾的香鼎。
将这六只香鼎扔进成王的棺椁里,而后将盖子牢牢盖上。
她将要离开之际,察觉到那个频频望向棺椁的老者竟把手放在了自己的衣襟上,他双目睁着,满是遗憾。
鱼郦摸向他的衣襟,摸出了一只小药瓶。
她咬住牙在黑暗中趔趄着前行,这一段路艰难异常,终于走到了头。
辰悟和潘玉守在密道口,见密道门开了,忙迎上来。
鱼郦虚弱至极,险些摔倒,辰悟搀扶住她,两人一起坐倒在地。
她冰凉的手覆上了他的掌心,交给他一只药瓶。
“快,交给蒙晔,这是解药。”
她身着黑衣,根本看不出哪里有伤,潘玉跪在地上上下打量了许久,才察觉到她的腹部湿漉漉的,触手去摸,摸到了一手的血。
刚才推开棺椁时她也中了一箭,只不过在密道里被她自己拔掉了。
辰悟的手颤颤抵住鱼郦的脉,有泪水不断滴落鱼郦的面颊,他想将药瓶拨开,喂给鱼郦。
鱼郦握住他的手,摇头:“只有一瓶,让蒙晔带给万俟灿,给她好好研究,城外的魏军还等着救命。”
“你不要担心,等药王研究出解药,我就能活了。”
潘玉盯着那瓶药,泪眼模糊,“给她解毒吧,她会死的。”
辰悟痛苦地摇头,“不,先救魏军。”
辰悟想要抱起鱼郦,却发觉腿膝酸软,又重重跌坐回去,最后是他和潘玉合力才将鱼郦带了出来。
屋外初晨破晓,彤云散去,黑夜已逝,明亮的天光即将洒满大地。
赵璟醒来后不见鱼郦,立即意识到是怎么回事,忙率禁卫奔向邑峰。
嵇其羽唯恐他有危险,立即通知荆湖南路节度使徐滁率军护驾。
当浩浩荡荡的魏军行至山麓,正遇蒙晔率领周军下山。
周军尽皆除甲,将刀剑双手奉上。
蒙晔领着李雍明走到赵璟面前,双膝跪地,将解药奉上。
“祸首相里舟已死于萧尚宫剑下,吾等归降大魏天启皇帝,这是解药。”
赵璟飞快环视左右,终于看到了晕倒在辰悟怀里的鱼郦。
长久以来他脑中紧绷的弦倏然断裂,惊响阵阵,他失魂落魄,欲要奔向他的鱼郦,蒙晔跪着拦在了他的面前。
“官家,请接受我们的归降,从此世上再无周军,蜀郡安康,天下安康。”
赵璟闭眼,竭力将泪水憋回去,接过解药,扬声道:“朕接受归降,不日便将厢军撤出蜀郡,解除对蜀郡的封锁,免三年徭役,与民休养生息。”
众将皆俯首谢恩。
金乌跃出山头,照亮了地上金光闪闪的铠甲,亦照亮了蜀郡大地。
干戈散尽,危机解除,赵璟终于能带着鱼郦奔向药庐找万俟灿。
万俟灿为鱼郦把脉,神色愈发凝重:“不对,窈窈中的毒同城外魏军的毒不一样,她拼死带出来的药能解魏军之毒,却解不了自己的。”
鱼郦在昏迷前曾将密室里的始末说给了辰悟听,辰悟一一复述,赵璟立即道:“中间那个人背着其余四人换了箭毒,想来他们并不互相信任,而真正的祝姜对成王李翼格外忠心,所以要用更厉害的箭毒来护住旧主的遗体。”
万俟灿颔首:“这箭毒极难淬炼,所以只用在了保护棺椁上。”
众人恍然,惊讶于赵璟的敏锐,更加担忧鱼郦。
赵璟握住鱼郦的手,冲万俟灿道:“你告诉朕,这毒能不能解?”
万俟灿头一回不敢看赵璟的眼睛,她说:“我刚刚施针逼出了部分毒,窈窈大约十日后会醒,我有把握让她清醒三个月,这三个月里她一切活动如常人,若是……”
蒙晔颤声问:“三个月以后呢?”
万俟灿道:“若我找不到解毒之法,那三个月以后,窈窈就会离开我们了。”
屋中一片死寂,渐渐响起了姑娘们的啜泣,慕华澜扑向鱼郦,大哭着说:“姐姐不会死,她保护了所有人,为什么她自己会死!”
赵璟红着眼睛坐于床边,将鱼郦抱入怀中,朝嵇其羽使了个眼色。
正在偷偷抹泪的嵇其羽忙将慕华澜拖走。
蒙晔遣散了众人,只有他和万俟灿守在鱼郦的病榻边。
赵璟目中空洞,冲两人道:“剩下的事要听朕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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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郦是在正午、阳光最炙盛的时候醒来。
作者有话说:
咳咳,为防自己挨骂,我还是得啰嗦一句,窈窈不会死。
第86章 旧人
“瑾穆,你怎么才来……”
她睡在郡守府的榻上; 身旁竟有灿然绽放的海棠花,她挣扎着坐起来,低头一看; 小腹上的伤口已被妥帖包扎好。
赵璟撩开珠帘; 露出一张俊逸的脸,凤眸弯弯,含着促狭的笑。
“你再睡下去就要错过蜀王庙的祭祀大典了。”
鱼郦的脑子有些发懵,“祭祀?为什么要祭祀?”
赵璟坐于榻边; 道:“我接受了周军的请降,蒙晔献出解药,万俟灿已经研制出了更多的解药送入魏军军营,将士们已经有所好转。周军在离开前提出要祭拜旧主,我答应了。”
鱼郦摸摸小腹上的伤口,总觉得犹在梦中; 她小心翼翼看向赵璟; “你不生气?”
赵璟的脸沉下来:“生气; 可是你睡了太久,我等得心焦; 不知不觉气就消了。”
鱼郦问:“我睡了多久啊?”
“整整十天!”
鱼郦拧眉看他,嘴唇翕动,犹豫再三还是把话咽回去。
心想大好的日子; 还是不与他生气了。
她起身梳妆; 在赵璟的亲自护送下去了蜀王庙。
那里人头攒动,皆是前周旧人,赵璟不方便过去; 只有在离蜀王庙不远的一间农舍里等她。
慕华澜早早在村头等她; 搀扶着她过去。
鱼郦还是觉得这一切有些虚幻; 问她后来的事,慕华澜眼中有悲伤一闪而过,旋即换上一副笑颜:“蒙都统很厉害的,又有雍明殿下在,周军很快被劝降,官家见他们都交出兵刃了,又得了解药,自然不会再追究——姐姐,你的伤口还疼不疼?”
鱼郦捂着小腹,哀哀叹息:“自然是疼的,疼死我了,以后啊我再也不逞强了。”
慕华澜心中哀戚:姐姐,你早就不该逞强了,人人都得了好归宿,你又该怎么办?
但她早就受过嘱咐,半点端倪都不能在鱼郦面前露,笑说:“让药王给你多开几副药,她自打和我们在一起,对于治疗外伤可有心得了。”
两人说着话,很快到了蜀王庙。
其实鱼郦来得已经算晚,大多数人拜祭完旧主就散了,只剩下零星几人。
李雍明自是长跪父亲雕像前不起。
那日万俟灿为鱼郦诊脉时,蒙晔特意将雍明支了出去,因而他并不知道鱼郦身上的毒未解,只当她和山下的魏军一样,经药王妙手回春,已经没有大碍。
他起身迎向鱼郦,“萧姐姐,你的伤口还疼不疼?”
问了和慕华澜一样的话。
从前鱼郦惯会逞强,但她决心从今往后不再逞强了,捂着伤口叹息:“疼啊,怎么会不疼?”
李雍明面含疼惜,忙扶着鱼郦去旁边的圈椅坐下。
“你不要跪父亲了,他知道你受伤肯定心疼,他不会因为这些虚礼跟你计较的。”
鱼郦冲他笑笑,安心地仰靠到圈椅里。
蒙晔敬上三炷香,在万俟灿的搀扶下起身,冲鱼郦道:“蜀郡城外的厢军都撤了,连围城的栅栏都叫百姓劈了烧火,商贾货物重新涌入,魏军正昼夜不歇地清理骚扰百姓的贼寇,连街头暗肆都抄了好几间。窈窈,这座城又活了。”
鱼郦诧异:“我只昏迷了十日,竟发生了这么多事?”
蒙晔微笑:“官家说,他要你醒来时就能看见一片全新的天地。”
鱼郦终于知道这种虚幻的感觉从何而来,太理想了,眼前的尘世就像她无数回想象过的那样,甚至比想象中的还要美好。
她正出神,蒙晔蹲到她面前,问她:“你现在最想做什么?”
鱼郦认真思考过后道:“我想寻安了,我想立即就见到他。”
肩头重任终于可以卸下,她可以重拾最本心的情感。
蒙晔心头酸涩,不敢想象鱼郦万一真的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