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藏春-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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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前几年大燕刚经历过蝗灾,再早之前又同西戎打了几年仗,仓廪早就亏空,如今这仓库里的粮,也仅仅够国家储备的最低标准。
开仓赈灾几个字,那些大臣说得轻松,却不知他们只是嘴皮子一张一合,太子却生生熬了几晚上点灯清账。
晏温昨夜微服遇刺,回来本就休息的晚,整晚上又想着沈若怜那句话没睡踏实,一大早实在被那些老臣吵得头疼。
他强撑着面上的温谦,和和气气同那些老臣说道了一早上,才将那群老顽固打发了回去。
正想着用些午膳去榻上躺一会儿,皇帝又将他唤了过去。
皇帝这两年迷上修道,几乎将国事都甩给了晏温。
偏他这个儿子十分争气,生得龙章凤姿自不必说,最重要的是有治国理策之大才。
这次他唤晏温来也是说自己要去闭关修炼,嘱咐了他一些话,大体意思就是没事别来烦他。
晏温:……
成。
“父皇悟道要紧,莫要因祖宗社稷、黎明百姓而误了父皇的修行。”
皇帝丝毫没觉得他这话有什么问题,厚着脸皮哼哼了两句,披上道袍进了暗室。
晏温冷冷瞧了眼那紧闭的房门,面容冷峻地转身离开。
刚从皇帝那儿出来,皇后身边的嬷嬷又来请他。
晏温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眼底已隐有烦躁。
李福安悄悄觑了眼太子,犹豫道,“殿下,是否要先进些点心垫一垫?”
晏温侧头瞥了眼李福安手里提着的食盒,摆了摆手。
早上到现在,烦都要烦死了,哪有一点儿胃口吃东西。
晏温在舆辇上眯了会儿眼,就到了凤栖宫。
皇后一见他来,轻轻皱了下眉,声音里满是关切,“太子怎的瞧着愈发憔悴了,今日脸色这般差?是午膳没用好么?”
晏温:……
晏温扶着皇后进去坐下,笑容温和,眼底清明,温声道:
“母后多虑了,儿臣一切都好,倒是母后,这两日瞧着比刚回来时候精神好多了。”
皇后见他神色如常,想是自己多虑了,自己这个儿子,从小就没让她怎么操心过。
他什么都好,就是在女人方面……
一想到这,皇后忽然想起这次叫他来的目的。
她从一旁拿出一个册子,递到晏温跟前,拍了拍他的手,语重心长道:
“瞧瞧可有喜欢的?”
晏温眉心跳了一下,盯着皇后手里的册子,没接,“母后,不必看了,儿臣觉得孙——”
“母后知道你心仪孙婧初,但你身为储君,东宫不能就只有一个女人,这些都是适龄的高门贵女,你再看看,可有看得上眼的,等回头你和太子妃大婚完,母后做主一并将人给你纳进来。”
晏温有点儿不知道怎么回话,在这个问题上,他已经同皇后说了很多次了,他一贯不喜后宫女人多。
在他看来,定下一个太子妃,已是在完成任务。
况且,他不是心悦孙婧初,只是觉得她合适。
晏温不动声色地舒了口气,见皇后坚持将册子递过来,他淡笑着接过,放在一旁:
“有劳母后费心了,儿臣这就回去好好看看,过几日再给母后答复。”
…
又耐心地陪皇后说了半下午话,从皇后宫里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变暗。
才走出几步,身后皇后的大宫女忽然追了出来,手上拿着方才那本册子,“殿下,您的册子忘拿了。”
晏温眼神清润,唇畔笑意温和,对她微微颔首,温声道了谢。
舆辇刚拐过垂花门,晏温脸上的笑意倏然冷了下来。
他不耐烦地将册子扔给李福安,修长的手指轻点额头,半晌,问了句,“嘉宁回来了么?”
李福安接过册子,看了一眼,知道太子此刻正烦着呢,只得道,“回、回来了。”
太子倏然侧过头,犀利的眼神定在李福安脸上。
李福安神色一震,被盯得脊背发凉,腰杆弯得更低了,这才将藏了一半的话说出来,“只不过——坐的是裴小公子的马车回来的。”
殿下昨夜被公主气得不轻,他在外间守夜时,直到后半夜还能听见屋里有响动。
今日一大早,殿下瞧着气是消了不少,还操心着命薛念亲自去接公主回来,结果公主居然看都没看一眼,转头就坐进了裴家小公子的马车。
这太子殿下都给了台阶,公主反倒不下来了。
李福安说完,小心翼翼等了半天,始终不见太子说话,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
却见太子靠在舆辇上闭着眼,不知是在想问题还是睡着了。
如今太子心思深沉,他是愈发看不懂了。
快到东宫门口的时候,晏温忽然睁开了眼,命舆辇停下,吩咐小顺子,“前头看看,嘉宁可过来了?若是她要见孤,就说孤在书房,让她回去。”
小顺子“诶”了一声,一溜烟儿跑了。
过了半晌,他跑回来,气儿还没喘稳,笑容谄媚,“殿、殿下放心,奴才问、问过了,公主今儿没过来过!”
“……”
晏温神色顿了一下,从鼻腔里应了一声,“行。”
声音听不出喜怒。
舆辇进了东宫,走了半刻钟,快到大殿门口的时候,晏温忽然冷不丁开口,“通知内务府,今年的选秀,将裴双锦的名字加上。”
李福安猛地抬头。
他记得裴双锦是裴家嫡出的小小姐,也是裴小公子的妹妹,只不过那姑娘今年似乎虚岁也才十二岁。
……殿下莫不是记错了?
李福安吞了下口水,正要大着胆子出声提醒,忽见薛念快步走了进来,“殿下,查到了。”
晏温看了看天色,深吸一口气,唇角缓缓勾了起来。
很好。
“告诉膳房,晚膳也不必准备了。”
晦暗的语气让李福安猛地一惊,这才想起殿下今儿到了晚上,还没吃上一顿正经饭。
李福安:……
…
沈若怜回宫后,其实是去找了晏温的。
按照她以往的性子,若是犯了错,必然第一时间主动找到晏温承认错误,小心翼翼拉着他的袖摆,撒撒娇道道歉,晏温就心软了。
所以她这次也是,一回来换了身衣裳就赶忙往东宫赶。
然而当她刚走上通往东宫的甬道时,忽然与迎面走来的孙婧初碰了个正着。
最近一段时间,她不知道为什么,总能在宫里看见她。
沈若怜下意识便想避开,谁料孙婧初先一步出声叫住了她。
她只得硬着头皮转回身,对她挤出个笑脸,“孙小姐”。
孙婧初笑着上前同她见了礼,亲切地拉住她的手,俨然一副长辈的模样,“几日不见,公主又漂亮了不少。”
沈若怜不想被她拉着,听她这么说,心里也没太高兴,反倒觉得她好虚伪。
她借着挠头的动作从她手里把手抽出来,勉强笑道,“孙姐姐客气了,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孙婧初似乎没瞧见她态度里面的冷淡一般,朝身后看了看,贴心地提醒她,“公主是要去找太子殿下吗?殿下被皇后娘娘叫去了,还没回来呢,公主要——”
“我不是去找皇兄的。”
沈若怜打断她的话。
孙婧初的语气太过熟稔,好像就只有她跟晏温很熟一样。
她很不喜欢她的语气,也不喜欢她语气里面表现出来的同他的亲近。
沈若怜心里那种酸酸的刺痛感又冒了出来,声音也恹恹的,“我是方才吃多了晚膳,出来溜达着消消食儿,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孙姐姐再见。”
说罢,不待孙婧初反应,沈若怜转身提着裙摆,快步朝原路返回。
孙婧初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虽然沈若怜已经走了,她还是按照规矩对公主的背影行了礼。
之后她缓缓站直身子,若有所思地看着沈若怜有些仓皇的背影,不知在想什么。
第10章
自从那天碰到孙婧初后,沈若怜便一直窝在自己宫里不出来。
她突然懒得去同晏温道歉了,也没想好怎么见他,反正那胡姬美艳,他现在正红袖添香,也不缺她一个。
他若要当真觉得她那天去青楼做错了,想要教训她,那就让他自己来找她好了。
哪有人上赶着去挨训的。
小姑娘来了脾气,反正她都打算放弃他了,她还有什么怕的,她是再也不想去东宫门口丢人现眼了。
然而从那天她从宫外回来,一连过去了三天,晏温也没来找她。
日子平静的就像是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前奏。
沈若怜从一开始的硬气,慢慢变得底气不足,甚至开始想,他不会真的生气了吧,连来教育她都懒得来了?
他这莫不是打算今后再也不理她了?
她心里开始犹豫,要不……她再去一趟东宫?
沈若怜没出息地想着,要不明日,自己还是去找找他吧,只探口风,绝不再纠缠。
…
晏温这几日确实忙。
一方面刺客的事情一直在秘密审讯,另一方面,那些老臣三番五次来找他,商议放粮之事,偏偏之前朝廷发下去的赈灾银又查出了贪墨。
他一时忙得抽不开身,更别说想沈若怜的事了。
只是偶尔晚上从前殿议完事回来,会多问上一句,“她今日没来?”
得到李福安否定的答复,他便也不再说什么,神色如常地回到寝殿,继续在外间的书案前伏案看折子。
这日晏温终于将赈灾粮的事情解决,堵住了那帮老臣的口,对于那日楼兰馆的刺杀也有了进展。
他难得赶在晚膳前回了寝殿。
天气日渐回暖,门上厚重的棉质门帘早在两日前便被卸了下来,门扇半开着,淡淡的玉兰花香从远处飘来,风中隐隐有了几许春的味道。
晏温用完晚膳,沐浴后,依旧坐回到案前。
靛蓝色的绸缎寝衣松松穿在身上,微敞的领口下,橘色的光线搭在微微透着潮气的白皙皮肤上,水珠沿着男人锋利的喉结潺动着,缓缓滑入靛蓝色衣领深处。
晏温闲散地坐着,从容不迫地翻着书页,周身不自觉散发出矜贵与隽雅。
像是自小身在皇家,被刻进骨血里的养尊处优,以及身为上位者基于绝对掌控力而表现出来的松弛。
男人不紧不慢地翻着,修长的指腹划过每一页上好的宣纸。
突然,屋外由远及近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晏温手上动作一顿,下意识瞥了眼书案一角的《清心诀》。
他不动声色地继续翻书,听见门外那小姑娘软软糯糯的声音,“李公公,殿下在房间里吗?”
许是成日里听到的不是大臣吵吵嚷嚷的争论声,便是地牢里犯人的哀嚎声,此刻晏温乍然听见小姑娘娇滴滴的声音,竟觉得有些意外地悦耳。
然而这并不能让他放过她。
这几日他没去找她,便是想着,她一个姑娘家如今也长大了,去青楼这件事,他身为兄长不便同她多说。
晏温思量着,她定会向从前那般来主动承认错误,到时他便既往不咎,只罚她抄上一千遍清心诀。
一来让她收收心,二来,她也就没那么多心思成日里用在他身上了。
待到一千遍抄完,最早也是一个月后,那时候差不多就能将她同裴词安的事情定下来了。
晏温又不紧不慢地翻了一页书,等着她自己进来认错,然后就听见李福安“哎哟”一声,说了句:
“公主真不巧,殿下尚在书房还未回来,这天儿也黑了,您要不先回,有什么事儿我替您转告殿下?”
晏温:……
沈若怜视线往房内瞟了一眼,许是前几天被他拒之门外的次数多了,这次心里倒也没多少难过。
她轻轻咬了下唇,点点头,干脆道,“不劳烦李公公了,殿下既然不在,那我先回了。”
说罢,未再多停留片刻,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李福安没料到公主这次走得这么干脆,他原本还要规劝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完,不由在原地愣了一下。
那日殿下派薛念去接公主,公主未领情,殿下便瞧着有些不高兴,还提前让小顺子回东宫打探,就是为了不见公主的面。
这几日殿下偶尔也会问起来公主来过没,李福安想着,殿下想来是不想见她才那么问的。
待到沈若怜的身影彻底消失,李福安轻轻敲了敲门,走进去回禀,“殿下,嘉宁公主方才来了,不过殿下放心,奴才已经替您挡回去了。”
晏温:……
他是觉得门开这么大,自己听不见么?
晏温手上拿着书翻了一页,眼皮微微掀起瞥了李福安一眼,薄唇轻启,语气温和,“李公公还真是有心了。”
不等李福安反应,他将手里的书往案上一掷,闭上眼,面露疲色,“下去吧。”
没一个省心的。
李福安还在回味太子方才那句话,总觉得语气哪里不太对,还没想明白,太子便让他退下。
他闻言躬身退了出去,正想将门掩上,一回头,看见窗户上映出的太子的身影。
李福安脚步顿住:“……”
…
沈若怜回去后,大概知道晏温又开始不愿见她了,窗户上那么大个人影,李福安还说人不在。
不过她自从那晚之后,似乎没那么难受了。
不像从前从早到晚地想着他,沈若怜这次开始逐渐抽出精力,看看书绣绣花什么的。
不知不觉距离那日去青楼,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月。
这日天气晴好,阳光暖融融的,沈若怜便想着去御花园里画一副花样子,回来好绣在新制的香囊上。
她让秋容抱上笔墨纸砚,在御花园的凉亭中寻了一处地方。
刚将宣纸铺好,才画了几笔,身后就传来一阵脚步声。
沈若怜回头,见凉亭外端站着一身朝服的裴词安。
青年立在阳光下,朝服勾勒出他挺拔健硕的身姿。
沈若怜“呀”了一声,笑道,“好巧啊。”
裴词安笑着同她见了礼,“公主好雅致。”
沈若怜脸微微红了一下,惭愧道,“我画得不好,就是想画幅花样子回去。”
顿了一下,她又道,“不若裴公子帮我来看看,我这画该怎么画?”
沈若怜性子单纯,若非因为晏温,她其实是一个十分爱笑,招人喜爱的小姑娘。
裴词安看着她明艳的笑颜,眼底也不自觉跟着晕染了几分笑意,款步迈进凉亭。
“那微臣便斗胆了。”
男人身上有股淡淡的青竹香,他刚走到她身侧,她便闻见了。
粉嫩的小鼻尖轻轻抽动了几下,沈若怜觉着和太子哥哥身上的味道有些像,不由去扯他的袖摆,声音糯糯的,“你凑近些。”
她从前就总是同晏温这般撒娇,而她同裴词安那日相熟了些后,再未将他看做陌生外男,是以并未觉得这样有何不妥。
然而她没注意到的是,在她拉裴词安袖摆的时候,远处树丛掩映间,两道视线透着冷峻正朝她这边看来。
…
阳光被树枝切割出斑驳的残影,洒落在青石板铺就的宫道上。
男人金丝蟒纹黑靴不紧不慢地踏上去,步伐沉稳。
“殿下,那掖城的县令昨日交代,是一个约莫四十岁上下的男子威胁他贪下的那些银两,下官想着——”
刑部尚书张春林下了早朝被太子叫住,询问赈灾粮贪墨一事。
他跟在太子后面,一边走一边说着审讯进展,太子时不时侧目应上一声。
两人路过御花园的时候,走在前方的太子猛然顿住了脚步,张春林一个不察,差点儿撞了上去。
他诚惶诚恐地退后一步,还以为自己哪句话说错了,一抬头,却见殿下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盯着某处,眼底是他从未见过的冷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