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暖时-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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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明明反复在西郊各处踩点,将这里的地形还有郭家的势力分布都摸了个清清楚楚,连郭家会安排哪些人出来跟他们对打,让哪些人逃命,他都觉得自己算得天衣无缝。
但是一切都太顺利了,郭家节节败退,有好几次,两家甚至还没交手,郭家人就已经落荒而逃,他们一路几乎是畅通无阻地直捣郭家据地——也就是在这时候,他们在一个易守难攻的山谷里中了埋伏,便一路逃到了附近的一幢烂尾楼中。
当时场面太过混乱,他们没能分辨得出埋伏的人是不是郭家人。如果是,那就说明他们行动早就泄露,郭家老早就布下了圈套,一路上佯装被突袭无力抵抗的假象,然后来一个瓮中捉鳖。如果不是,这个埋伏点与郭家据地如此相近,或许已经有人先他们一步对郭家下手将其打散,这也就不难解释为什么之前遇到的郭家人都宛若一盘散沙,除了逃命还是逃命。
无论是哪种,对他们来说都太不利了。
梁岩安顿好几个受伤的手下,把枪藏在身上,刀拿在手里,贴着墙避开死角,借着月色缓缓而行,想找一条可以让他们安全离开烂尾楼的路。
夜色安静得有些诡异,梁岩将自己的呼吸声放到最轻,听见了自己身后细微却令人头皮发麻的动静——那是有人在悄悄靠近他。
他听着声音大概辨出那人与自己的距离,在他约莫距离自己半米的时候,便拔刀转身刺去。
那人反应迅速地躲开他的刀,并抬腿利落地给了他手腕一击,所幸他也有防备,并未使刀脱手,握紧刀柄便再次欺身而上,把那人逼近死角。
那人身后是墙根,左侧是墙,右侧一脚踩空便会坠楼,梁岩攀住一根廊柱,再次挥刀刺去,那人却抬手扣住上方的横梁,托起自己整个身体,抬腿在墙壁上借力一蹬,便绕着横梁在空中来了个360度翻转,直接落在梁岩身后,抬手勒住他的脖子将他牢牢制住。
梁岩被控制住的那一刻,心底竟没有多少慌乱,因为他见过的有这种身手力道和反应速度的人,只有一个。
“姜默,我是你大爷梁岩!”
姜默低声喘息着,动作明显一滞,随即便放开了梁岩。
梁岩揉着脖子,确认真的是姜默,就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姜默咳嗽了两声,哑着嗓子指着旁边像是厨房流理台的石墩子道:“这里没有掩体,到那边说。”
两人在石墩后坐下,梁岩又问了一遍:“你怎么也在这里,还搞得这么狼狈?”
他丝毫没有夸张,姜默的样子看起来实属狼狈,一直在喘,像是呼吸不顺,又像是在忍耐身上某种疼痛,刚刚他挟住他的时候,气息炙热得像高烧之人,但碰到他的手,触感却是冰冷刺骨的。
姜默没回答他,梁岩又听到滴滴答答的声音,定睛一看是姜默的肘部在往下淌血,而姜默白着一张脸,从身上掏出一卷绷带,在胳膊上缠了几圈止血,又一口咬断绷带,将剩下的收回口袋里。
梁岩看这流血的架势,就知道伤口肯定不小,再想想他刚才在横梁上的那个空翻,只觉头皮一阵发麻。
这家伙真的是人吗,他简直怀疑他没有痛觉。
“西郊明年要开放自贸港,你以为就你觊觎郭家的万亩临海良田?”姜默说了两句又开始咳嗽,梁岩看到他满头的冷汗,脸上却一点表情都没有。
“……你他娘的,”梁岩骂道,“最近那么佛,我都以为你要准备撒手不干了,原来你还打这种主意?”
“我哪能不干啊,老爷子搁后头督促我呢。”
梁岩眯着眼看了看姜默,似笑非笑地道:“万亩良田抢到了怎么分,咱俩可得好好琢磨琢磨了。”
“分尼玛呢,你没看咱俩现在什么处境?”姜默白了他一眼,“离开这栋楼,随时都可能被郭家的人打得脑袋开花。”
“所以你他娘的也是被困在这里?”
“那不然你看我这磕碜样儿,像是来住宿的吗?”姜默咳嗽着道,“咳——我本来不打算今天动手的,只是过来探探虚实,没想到一大意就着了他们的道。我的人都不知道被他们轰哪儿去了。”
梁岩琢磨着他这些话的真假,看他咳得不轻,难掩嫌弃地道:“你是怎么回事,发烧了?别传给我。”
“嗯,”姜默又掏出一板药,摁了两粒出来干咽下去,“身上伤口太多了,没办法。”
“……我这儿正头疼怎么出去呢,你可别拖爷后腿。”梁岩认真地道。
姜默笑道:“我一定想办法带你出去成吗?本来也是我没注意,被郭家逮个正着让他们全面戒备起来了,不然你们不至于这么吃亏。”
“我信你的邪,你什么时候这么菜了?”梁岩虽信了他七八分,懒得听他贫,起身准备离开流理台继续找路。
“回来!”姜默忽然厉声低叱,用力将梁岩拽了回来。
梁岩没有防备,给他拽得摔了个屁股墩儿,当下就火大地道:“你干……”
姜默捂住他的嘴,用气音在他耳边道:“有人。”
梁岩转头向月色下的田间小路看去,是有一个背着行囊东张西望行色匆匆的人,沿着烂尾楼的一侧向着郭家据地的方向走,举止称得上有些鬼鬼祟祟。
姜默蹙眉低声道:“你的人?”
梁岩摇头,然后反问他:“你的?”
“不是。”
“难道是郭家的人?”姜默盯着那个身影,眉头紧锁,不明白这时候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人从这里经过。
原本这一切就都是他安排的,他看着梁岩一路把郭家揍得屁滚尿流,在他们距离郭家据地只差临门一脚的地方设了埋伏,又把他们一路逼退到这栋烂尾楼,把自己也搞成一副刚挨了郭家毒打的样子,准备上演一出同是天涯沦落人,兄弟共闯生死门的感人戏码让梁岩这个疑心极重的憨批对自己多几分信任,顺带再从他那里分几杯临海良田的羹,搞点正经的开发建设。
按理来说,郭家应该已经被梁岩打怕了,这会儿肯定不敢轻举妄动,而且他们也搞不清楚帮他们埋伏和逼退梁家的人是谁,更不应该贸然出现在烂尾楼一带。
那这个人到底是什么人?
“管他谁家的呢,这么稀奇古怪的抓住就是了——你还行不行?”看姜默喘得越来越厉害,明显因为高烧开始有些虚脱,梁岩皱着眉头问。
姜默摇了摇头:“抓人我是不太行了,你把他拖进来我接应你。”
梁岩便带上口罩,顺着几级横梁攀爬着从三层下到了底层,神不知鬼不觉地跟在了那人身后。
姜默也戴上口罩迅速到了底层,看着梁岩轻轻松松地逮住人拖进来,他就用准备好的绳索将他捆在了廊柱上。
梁岩看着他的手还能很大幅度地挣扎,不满意地道:“手不捆起来吗?”
“没绳子了啊。”姜默苦笑。
那人被吓得不轻,头发凌乱脸色惨白,冷汗淋漓而下,浑身筛糠一样地哆嗦挣扎着,口中被梁岩塞了块布,嘶声呜咽不停。
虽然他的样子狼狈至极,但姜默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如遭雷击。
这个人是唐修的同事——郭可。
他见过郭可几次,知道他姓郭,知道他对唐修很好,唐修也很照顾他。
因为担心唐修受伤害,他私下里有怀疑过郭可是郭家人的可能性,也派人调查过,但结果都是查无此人。
但他此时此刻既然出现在这里,那么他的身份已经不言而喻了。
姜默深深吸了口气,努力稳住有些混乱的情绪。
梁岩看着郭可吓得快要昏过去的样子,不耐烦地道:“别他吗抖了,是不是男人?好好回答问题,我也不会对你怎么样。”
“你觉得他有用就好好跟他说话,”此时此刻姜默无比庆幸自己嗓子哑得亲妈复活也听不出是谁,“被吓死的人也不是没有。”
“你看我是那种人?”梁岩烦躁地将姜默往人跟前一扯,“你来。”
姜默因为高烧有些乏力,被梁岩拽得趔趄了一下,他艰难地咳嗽两声,只觉喉咙干涩灼痛无比:“……我把布块取下来,你好好回答我的问题,别大喊大叫,否则你知道后果。”
郭可怔怔地看着他,满眼都是惊恐,却看得出来他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僵硬而吃力地点了点头。
姜默把他口中的布块取了下来,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低哑地道:“咬我,用力咬。”
郭可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姜默,但他眼下的处境已经让他没有办法独立思考,大脑一片空白地就用尽全力咬住了姜默的手背。
“唔——!!”姜默吃痛。
梁岩听到动静立马冲上前来:“你他娘的是疯狗吗?咬人?!”
姜默趁梁岩靠近,迅速将他腰间的刀拔了出来,塞进郭可的手里,撞开梁岩冲他吼道:“滚开!”
然后他抓住郭可的手,将刀刺进自己的腿上。
梁岩踉跄两步站稳,抬头就看到郭可手里拿着他的短刀,刀刃一半都没入了姜默腿上。
姜默烧得厉害,腿上这刀又实在很深,他站立不住,单膝跪到了地上,血和冷汗在地面上凝成一团温热的液体。
“姜默!”梁岩冲过去,一拳将郭可打得吐血,“你敢偷老子的刀捅人?!”
郭可本来就吓得只剩半条命,再挨了梁岩这么一拳,惨白着脸就昏死了过去。
“什么声音?谁在那里?”不远处有人厉声喝道。
梁岩听到人数庞大的脚步声迅速靠近,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可能是……郭家的人,”姜默皱着眉头吃力地道,“你快走。”
他已经听出那是他的人,那也只能是他的人,因为他刚刚按下了身上的信号机按钮。此时纯粹是睁眼说瞎话。
梁岩扶住他,咬着牙道:“我走去哪?你帮我挡了一刀,我就这么走了,你以后怎么看我?!”
姜默勾起苍白的唇角笑道:“放心,你在我心里永远是个憨批。”
“你他娘的——”
“行了,赶紧走,他们追过来了,我这个样子也动不了,能跑一个是一个,你跑了还能救我,”姜默挣开他,忍着疼喘息着急促地道,“我赌一把这人是个郭家人,我挟持他,好歹能跟他们拉锯一会儿。”
梁岩知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只能狠下心道:“你等着,爷回去找人来救你!”
姜默看着梁岩松开他之后跑得跟个主人撒了手的哈士奇似的,松了一大口气,苍白着脸讽刺地道:“真是个憨批。”
第25章
姜默被自己人接应了之后,匆匆交待了一句保护好郭可,意识便渐渐模糊了。
梁岩的刀上应该是浸了某种具有麻醉效用的药液,换做平时这点小伎俩是药不倒他的,但眼下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他实在是有些扛不住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渐渐有了些薄弱的意识,五感不是很灵,也疲倦得没有办法醒过来,但他总是隐隐约约感觉唐修在他身边。
他喃喃地喊了声阿修,就听到唐修回应了好几句我在,向来清冽干净的嗓音嘶哑得让他听不真切。
他想和他说一句别怕,但是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出口,只觉得自己的手被人用两只手紧紧地包裹住了,那两只手很瘦,也很凉,却很努力地想要裹住他温暖他。
他保持着这样一个半梦半醒浮浮沉沉的状态,渐渐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自己的手上。
是他的阿修……哭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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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默在满室苍白的病房里醒来时,不知是哪一天的黄昏,窗外的天空布满了艳丽旖旎的火烧云。
唐修就在他床边,一直盯着连在他身上各种各样的仪器,数据有一点点异常波动他都神经紧绷,忽然看到他醒了,居然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姜默……你醒了?醒很久了吗?有没有哪里难受?要不要喝水?”唐修嗓子还没清,就哑声焦急地问了他一大堆问题。
姜默听得出他声音在抖,知道自己这次肯定把他吓得不轻,心疼得要命,就摇了摇头,努力地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有气无力:“我没事,你肩膀上的伤……还疼吗?”
“不疼了,我扶你起来喝点水——”
唐修话音刚落,病房的门就被人推开,阿毛看到姜默醒着,惊道:“哥你醒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到病床旁边,抱怨了唐修一句:“不是说哥醒了就马上喊我们进来吗,那边的事情不能拖!”
唐修倒了满满一杯温水,再直起腰的时候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他苍白着脸努力地站稳,没有说话,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句:“你让他喝口水再说话吧……他喉咙很疼。”
姜默听不清唐修在说什么,有些艰难地伸出手想要把他拉过来,跟他解释两句。
唐修连忙过去扶住他,哑着嗓子轻轻地道:“我知道,我会出去的。”
他把水杯放进姜默手里,苍白着脸对他笑了笑,笑容温柔宠溺得就像在哄生病的小孩子:“你渴了就喝水,难受就按铃,我就在门外,知道吗?”
姜默看着他的笑容,心脏不知为何酸痛难当,可是眼下他也没有别的话可说,只能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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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修出了病房,就再也忍受不住胃里的紧绞和胸腔中强烈的恶心感,扶着一切能扶的东西,跌跌撞撞地就进洗手间吐了。
呕吐的时候,脖颈和小腹的针眼都抽痛难当,他一阵一阵地抽搐着,渐渐地连站立都困难,他护着肚子,脱力地跪坐在了地上。
他在呕吐的间隙,不停地转头看着身后,像是在提防什么人。
吐完之后,他匆匆洗漱了一下,就赶回病房门口,找了个长凳坐着,两手交叠着护在小腹上,戒备地微微蜷缩着身子,在两面通风的走廊里被晚风吹得瑟瑟发抖。
他没有办法自己一个在在密闭空间里待太久,要到比较开阔通畅有人来往的地方才觉得好些。
而且他答应了姜默,就在门口等他,怕姜默想找他的时候会找不到。
姜默被抬进私人诊所的时候他几乎被吓死,身上好几处地方在不停地淌血,整个人脸色灰白体温冰冷,没有任何意识,在抢救的过程中甚至休克了一次,昏迷了整整一天。
他心疼得要命,他家的小孩,受了那么严重的伤,醒来却连口水都喝不上——有太多的事情在等着他去处理。
怀孕加上疲劳过度刀伤未愈,唐修的体力消耗得很厉害,渐渐开始有些虚脱,冷汗一层一层地冒,也越来越怕冷,他吃了好几颗糖,但是见效很慢,他就用力掐自己的胳膊,掐着效果不怎么样,他就用力咬,拼命地想要保持清醒。
他想看着门上的那个急救铃,灯有没有亮,铃有没有响,他的姜默有没有在里面疼。
毕竟他能为他做的,已经少之又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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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小时之后,阿毛匆匆离开,唐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就回到病房,坐在床头削苹果给他吃。
“我切得很小块,你试试看嚼起来费劲吗?费劲的话,我看看能不能找人帮忙打成泥。”唐修用牙签扎了一小块苹果送到姜默嘴边。
姜默一口吃掉,嚼得并不费劲甚至算得上是津津有味:“打成泥就不好吃了,挺甜的,你也尝尝。”
唐修叹了口气:“你脖子上也有伤口,嚼东西会疼,别逞强。”
姜默笑着,目不转睛地看着唐修:“真的不疼,没有逞强。你也赶紧吃几块,真的挺好吃的。”
“不爱吃,你什么时候看我吃过苹果,难吃得要命。”唐修固执地只往姜默口中送苹果,自己一块也不吃。
因为他已经快要没有力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