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鹤-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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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又怎么样,我又不是故意的!”
“闭嘴!”张大人怒不可遏,又是一个巴掌下去,彻底将杜小少爷打蒙。
“从今往后你就老老实实禁闭思过,什么时候谢大人原谅你,你再出来。”
故人
乌木鎏金宝象暖玉床上,谢允廷的眼皮抖抖。
谢砚书翻开文书的手一顿,似有所感回头,正巧看着谢允廷刚睁开眼,迷迷糊糊踢开被褥。
烧的红彤彤的小脸在榻上滚了滚,他难受地拱供,眼皮耷拉着,整个人病怏怏。
“爹爹,我好像落水了。”谢允廷歪着脑袋细想一下,感了风寒的嗓子又软又细。
谢砚书捏着文书的指尖缩紧,一记眼神给向候着的府医。
府医苦哈哈上前替谢允廷诊脉,若非谢大人给的价格实在太高,他是决计不干的。半点风吹草动便是阖府府医候着,生怕一个咳嗽将人送走。
“回大人,再休养几天便可退热。”
“嗯。退下罢。”
得了这句话,府医强压着上扬的嘴角去旁边领银子。
谢砚书放下手头密密麻麻的折子,端着熬好的药汁亲舀出一勺哄着谢允廷喝下。
谢允廷倒是懂事,知晓谢砚书为守他恐怕又告了假,留下一堆烂摊子,没左推右阻的,忍着苦涩把药喝下。
“是不是宋五姐姐救了我?”
“是。”
“那宋五姐姐呢?她现在怎么样?”谢允廷眼睛亮晶晶,无比关切地扒拉住谢砚书的衣摆。
谢砚书舀着药的动作慢下来,面无波澜不知在想些甚么,半响才答道“没有大碍,明儿我会给她应有的赏赐。”
闻言,谢允廷安心地打个哈欠,慢吞吞咽下药便卷着被褥又睡过去。
月色于屏风前转一转,半倾不倾的只烘亮半寸屋头。
谢砚书拉下床帏,隔着个玉刻湖光山水屏风的距离坐于黄梨木太师椅上,仅存的一盏灯笼叫风吹得影影绰绰,衬得谢砚书的脸忽明忽暗。
极致的静谧下,唯余手指敲击的声响。
他单手抵于额角,眸色极寒。
墨色里走出个暗卫,他沉默立着。
兀的,谢砚书道,“查到了些甚么。”
暗卫双手作揖,低低询问,“宋五这几日循规蹈矩。前几日去木器行打套画具,我未发现异常,但还是特描了图纸来,大人可要过目?”
“不必。”谢砚书揉揉夙夜未歇息而疲惫的眉心,“准备收网。”
“是!”
……***
宋锦安讶异地指着面前堆得半人高的箱奁,里面皆是上好的南珠银器,说句价值连城也不过分、
“这是给我的?”
“是,谢大人感谢你救了小少爷。”来送东西的婢子小脸圆圆,带笑时眼睛微眯似个小菩萨。
“大人还说这几日小少爷病了您就不必授课,若府中烦闷可出去逛逛。”
闻言,宋锦安倒确实有地方想去,送走婢子后她从箱奁里翻出几串成色最好的南珠揣进袖口里。
她出示着腰牌一路畅通无阻。先是去百景园留了一串南珠,叮嘱张妈妈将后屋翻修翻修,省得逢雨便阴湿难耐。又去木器行问了通,得知那木具尚未打出个好歹。
宋锦安捏紧袖口里的南珠,心头揣揣。
她下意识走到了教坊司,前段时日她试图花银子混进去见嫂嫂一面,却叫侍卫拦住说什么不通。如今这串南珠不知道能不能收买那人。
有了决定后,宋锦安小心翼翼拉紧帷帽朝教坊司走去。
三层小阁楼雕梁画柱,红木凭栏处随意倚着几位绯色软袍的女子,香肩半露眉目流连。亭阁屋角垂下一长串黄铜铃铛,随风摇曳。
宋锦安喉头发紧。
昔日押送来此的屈辱感仍历历在目,衣不蔽体供人围观。宋锦安初困于谢府时曾出逃过两回想带着嫂嫂一起逃去边塞,然每一次都叫谢砚书抓回去。六载已过,她再不会留嫂嫂一个人孤苦无依。
“干甚么的?这不是女子来的地方。”侍卫皱着眉头拦下宋锦安,扫眼她简陋的衣衫鄙夷更甚。
“求大人行个方便,我只想远远看位故人。”宋锦安递出南珠。
拇指大小的珠子颗颗圆润有光泽,侍卫自然熟地收下东西,话却不叫软,“故人?这里关着的都是罪人,是低贱的侍人,哪有你的故人?”
“我表姐原是宋府的旧仆,得宋二少夫人相助,我答应表姐要替她看眼宋二夫人是否安好。”宋锦安忍着肉疼,再次递出串珠子。
那侍卫总算放下佩刀,语气轻浮,“宋二夫人?是那个颜昭?”
“正是。”宋锦安心头微喜。
“怎么又是她。”侍卫小声嘟囔一句。
“甚么?”宋锦安没听清,忙追问道。
“我是说颜昭的忠仆还真是多,年年都有人来替她打点。寻常入了教坊司的即便是郡主,也少不得三天两头供人取乐。那颜昭倒好,月余才接一次客,若非打点的钱够多,老鸨早教她甚么是规矩了。”
闻言,宋锦安一直紧绷的心总算稍稍落下些。全燕京还能费心费力替颜昭打点的必然是颜家,没想到事发时颜太傅忙着同宋家撇清干系,但终究还是惦记着女儿。
“不过放你进去定然不妥,教坊司规矩重,有官职的人才能入内,我只能叫你在楼下隔着窗柩远远望一眼。”
“多谢大人安排。”
宋锦安耐心候在偏处,仰着脖子不住张望上面的小窗。
半柱香后,一笼木质雕花窗缓缓推开,探出头的女子身黄色对襟小衫,云鬓花颜金步摇,一对柳眉似蹙非蹙。
宋锦安喉头哽咽,痴痴凝望高处的颜昭。
六载了,她设想过颜昭的千百般情况,可近乡情怯叫她不敢深想。她怕一旦见着颜昭的憔悴,那些年的支撑会崩溃瓦解。若非嫁进宋府,颜昭不会余生蹉跎至此。她宋锦安最想偿还的便是颜昭。
“那人是谁?”窗边的颜昭拧起眉,不解看着底下遮盖的严严实实的少女。
老鸨没甚兴趣地擦着粉,“你都不认得我如何认得?”
颜昭没说话,压下心底的狐疑,“人也见了,可以了罢。”
“哟,还觉着自己是宋二少夫人呢,进来多少年了还改不了你那个臭脾气。”老鸨嗤笑一声,抖抖裙摆晃着团扇起身。她扭着腰,单手挑起颜昭的下巴。
此举动叫颜昭眼底染上层厌恶。
老鸨看得冷笑连连,“颜昭姑娘,需不需要我提醒你,你们宋家的掌上明珠,你的好姑子宋大小姐,那位曾站在燕京云端的宋锦安是什么下场,别以为恨宋家的人都不在了,那是有人使钱叫我替你挡下了!你若不识抬举,我随手就能让你生不如死。”
听闻宋锦安的名字,颜昭如同戳到了痛穴,她讥笑着甩开老鸨的手,“宋家唯我一人,颜家也早不认我这个女儿,我孑然一身,你还能怎么叫我生不如死?”
老鸨恶狠狠收回手,头也不回走出去,“真不知道哪个人还惦记你这残花败柳,眼巴巴砸银子……”
颜昭冷脸扭头,朝楼下复看眼。
那人还在,隔着帷帽她分不清楚对方的神态。
宋锦安徒然张着嘴,却不知晓该说些甚么,总归颜昭是听不到的。
窗柩合上,颜昭的面容消退。宋锦安苦涩垂下头,满腹眷恋无法出口。
一整路宋锦安都神情恹恹,所幸谢府的人都各忙各的,也不会注意到她。
早晨来送赏赐的婢子见着宋锦安笑眯眯道,“宋五姑娘回来了。谢大人说任你去藏书阁挑卷书去。“
“也是赏赐?”宋锦安稍打起精神。
“自然,若是遇着喜欢的兵器设计图也可拿去。”
宋锦安下意识想到她留在谢府的东西,试探道,“择日不如撞日,今儿可去么?”
“自热。”
婢子很好说话地领着宋锦安朝藏书阁去。
这非宋锦安头一遭来,却得装成完全陌生的模样。她装模作样对着落灰的书籍挑挑选选。
谢府藏书极多,光是史书便堆了五只书架。
“宋五姑娘若是需要帮忙可喊我。”
“好。”
得完这句,婢子便立在门外等。
宋锦安一目十行扫着,竟一点图纸的踪迹也寻不得。莫非没有放在藏书阁?
压下心中的失望,宋锦安随手拿本前朝画师的绘本,“我选好了,走罢。”
婢子也没有多问,只是没有急着带宋锦安离开,反倒是指着不远处的书房道,“谢大人令宋五小姐选好后同他说一声。”
宋锦安登时后悔来这,捏着书走也不是去也不是。
“宋五姑娘不必紧张,谢大人很好相处。”婢子笑笑,在前头领路。
宋锦安心底好笑,若谢砚书真好相处,何至于众人见到他各个同鹌鹑般。
想着说声的功夫应当不打紧,宋锦安硬着头皮迈过门槛,却诧异于屋内无人。
婢子显然也未料到这情况,只得摇头,“宋五姑娘改日再同大人道谢罢。”
“好。”宋锦安忙不迭应下。
回去的路上婢子为抄近路,领着宋锦安朝靠近含月院的方向走。
宋锦安扭头见小院庭芜绿,竟不知不觉抽出柳枝条。
她心念一动,随口问,“这处院子是何人所住?”
“荒废了许久,从前或是客房罢。”婢子答道,见宋锦安有兴趣,她折身,“宋五姑娘若是想看不如随我一道去看看,正巧我查查屋顶是否漏雨。”
暴露
“好。“宋锦安带着目的笑着走进去。
上次来时暮色沉沉,倒是未看清院内的景致蒙在密氤当中,甚是静谧。
婢子顺着头间起居室一一推门扫视圈,宋锦安面上是替她看着,余光却不自觉飘向她昔日放图纸的木柜。
然,两人走完一圈宋锦安也未寻得个机会去拉开厢门看遭,她遗憾收回眼,难得正大光明进来。
许是上天听得宋锦安心声,那婢子忽失色摸着耳垂,“我的耳坠子掉了,你快帮我在院内找找。”
说罢,她扭头扎进南侧的暖房。
宋锦安心口直跳,强忍着期冀朝起居室迈去。这窗柩的位置正对院内,能瞧见有人走动,宋锦安余光盯着窗柩,手随意在桌椅底下翻找。
方才路上婢子的话一遍遍响当,‘谢大人今儿不在’
‘含月院再过几日便要拆了重建新院子’
‘ 宋五小姐是小少爷的恩人,若是遇着喜欢的同我说一声,大人会应允的’
想必,今儿恐是她翻出那张火器图纸最好的时机,大抵没有人会知晓。
宋锦安目光逐渐坚定,这是她的东西,她要寻回来……
莹白的手指缓缓划过床底,宋锦安放轻动作状似无意地拉开节厢门。
她扫看几眼,似是遗憾于没有寻到耳坠,顺手拉开旁边的厢门。
刹那,足有两尺高的图纸静静放在那。
宋锦安胸腔砰砰作响,她警惕扭头环顾四周,没有人。
不再犹豫,宋锦安拿起图纸,字迹清晰如昨,头一张便是把短刃。她加快动作,一页页翻寻,终于杂着的图纸中看到那熟悉的管状设计。
找到了!
宋锦安大脑飞速运转,强记下那些呕心沥血才测出的细节。
只要有这些东西,她能在短时间内重做出火器图。
宋锦安忍不住扬起嘴角。
兀的,一道极寒的声响如玉珠落盘,晃得人心思恍惚。
“这就是你要找的东西?”
宋锦安猛地扭头,不知何时,谢砚书一身玄衣立于门口,他面沉如水。
来不及细想谢砚书缘何突至,宋锦安忙放下手中东西,“方才婢女的耳坠掉了,我来这寻,未曾想见到如今精妙的设计,一时间见猎心喜。我这就离开。”
宋锦安半蹲行礼,才迈开脚的那刹,她听到谢砚书说,
“正常人见猎心喜在见着第一张图纸时便会不住细看,何以你只看了半息不到便匆匆掠过,倒像是别有目的。”
宋锦安强笑,“大人误会了,只是我好奇后面还能有何更精彩的设计。”
“是么?”
“自然。”
“既如此倒是我多想了,你将东西按顺序放好,弓箭图纸位于最上方,其次是重武,火器置于最下方。”
闻言,宋锦安稍松口气,不管谢砚书信没信,至少此刻不会追究。她快速拢起图纸叠好,在将最后一页图纸归位时,她听到比毒蛇还骇人的声音似贴着她的脊梁传来。
“宋五姑娘是如何得知,此为火器的?”
哐当一下,宋锦安脸色惨白,她袖口下的手不住战栗,碰掉厢门边的烛台。
“大人,我从未见过这种,便下意识以为……”
“下意识?全天下从未出现过的火器你也能猜出来。齐大师千金难求的画技你也是轻而易举就学会了,朱雀街的曲谱你也是想偷学就偷学。”谢砚书几近残忍地盯住宋锦安的眸子,眉间寒意乍现,“你是不是以为自己的演技好到无可挑剔,装宋五久了当真觉着自己清清白白。”
巨大的恐慌和无力席卷上宋锦安的每一寸肌肤,她倒退几步,于碰到矮凳时狼狈跌于地面,她死死攥紧掌心,迎上谢砚书如看死人般的视线,“我不知道谢大人在说什么,我从来都是宋五。”
“可是喜欢海棠与湖蓝,不吃芝麻的从来不是宋五。”谢砚书蹲下身,指尖捏把薄如蝉翼的匕首,冰冷的铁皮挑起宋锦安的下巴,几欲擦过她的脖颈,“你就连这副倔强的神情都同她别无二致。”
猛地用力,那匕首堪堪横在宋锦安脆弱的颈间。
宋锦安被迫以屈辱的姿态仰面对上谢砚书漠然的神情,两世断影重叠。宋锦安突觉着自己这段时日的苦苦忍让都是跳梁小丑,谢砚书早就认出她了。
她声音沙哑,低笑出声,她在笑此刻心情竟出奇地平静,原来死过一遭的人的确会胆大许多。
“你早就狐疑我了?”
“是。”
那细密的挫败感慢慢蚕食宋锦安,她闭上眼,语气平缓到似同故友闲谈,“所以你要赐我一死么?还是关起来。”同上辈子一样夜夜折辱,将她好不容易拼起的期冀撕得粉碎。
“这取决于你态度。”谢砚书的手极稳,不见血色的以刀刃迫使宋锦安再次仰起头对上他没有温度的凤眸,“谁派你来的?”
“甚么?”宋锦安微愣,下意识皱起眉,“不是你要我来的么?”
“我的耐心有限。”那刀刃擦着宋锦安突出的青筋,她光是咽气便能觉得颈部发疼。
宋锦安用力后仰,推开谢砚书的手,赶在对方有所动作前一吐为快,“你明知道我有多厌恶你,我怎么可能会来,若非你相逼,我一辈子不可能出现在你面前!”
她将忍了月余的怒火倾泻,视死如归般看着谢砚书的神情。
谢砚书慢慢站起身,居高临下俯瞰宋锦安,薄唇轻启,“你是不是以为学得她几分便成了你的免死金牌,你若不开口我有的是办法令你开口。”
没来由的,宋锦安心头一紧,她不可置信看着谢砚书,“你以为我是故意模仿宋锦安以接近你?”
面对谢砚书的不置可否,宋锦安松口气。随即是深深的讽刺与怒火,他凭甚么觉着是自己上赶着接近他?
宋锦安劫后余生般强撑着站起身,忍住颤音,“谢大人,这其中有些误会,我来谢府是意外,我从未怀过什么心思,我素来听闻宋大小姐才名在外,心生仰慕便学习她……“
“你是不是不知道生不如死的滋味。”
冰冷的话打断宋锦安的解释,她努力稳住心神,“谢大人,我所说句句属实。”
“折断你的手指能不能叫你吐出一句实话?”谢砚书失去耐心,他扬起手,领着宋锦安过来的婢女手握把钳子笑眯眯走进。
吾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