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督小 姐今天退休了吗[星际]-第132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不知是二十四小时不灭的灯光搞得人生物钟紊乱,还是她心里千头万绪纠缠不清,她开始失眠。
昼夜颠倒几天后,就很难再分辨白天和夜晚的变化。她只能靠看守轮班的顺序和她们打哈欠的频率,来大致估计时间的流逝。
又过了不知多长时间,她突然听到一个奇怪的叹息声。
那是一个老年男子的声线,屡屡在她朦胧睡去时造访,把她突然弄醒。
后来,这东西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即使她清醒的时节,也总能听见声声无比真实的叹息。
灵魂应该是发不出声音的。她想,不是高维宇宙就是幻听,精神分裂的前兆。
方彧没有把恐慌表露出来,心底却隐隐担心自己会发疯。
她只能自己试图治治自己——这样的情况下,不和人交流大概是不行的。
交流……需要两个人,然后说话就可以了。
方彧看向门外的看守。
**
伊美尔小姐今年二十二岁,刚刚大学毕业,年前考进情报局的勤务岗。
说实话,如果不是备考的时候花了许多功夫,又被父母催逼着抱紧这个铁饭碗,她真想第二天就辞职。
伊美尔小姐报考这个岗位前稀里糊涂,没有摸好底,进来了才知道——
情报局的长官法尔希德准将平生最讨厌三件事:女的,大学生,文科。
她不幸一人独占其三,真是倒霉透顶。
不受上峰喜爱就罢了,她的顶头上司和同事也都欺生,把要求最苛刻的夜班,统统派给了她。
如此算下来,她十天晚上倒有八天在值班,盯着那位曾经名动天下的方将军,连眼睛也不许眨一下。
一开始,她还能够把方将军当成动物园里的猴,看看她一天都干些什么。
但她很快就兴致缺缺了,因为方将军整天什么也不做——
哪个动物园的猴像她这么无趣!
过了几十天,伊美尔已经对这个大名鼎鼎的女人完全麻木了。
她感觉自己就像在看守一只水池里的王八——毫无意义、画蛇添足,全世界只有这只王八的主人担心她会跑掉。
要不是害怕法尔希德准将,她准能在值班时睡着。
睡着……
“……伊美尔小姐,伊美尔小姐。”
一个温和沙哑的嗓音轻轻叫着,把她从迷梦中惊醒。
伊美尔浑身一栗:“唔……安娜夫人!?对不起!”
“嘘,”方彧低声说,“安娜夫人刚才提前溜走了,对不起,你可以和我说话的吧?”
伊美尔大惊失色。
的确没有一条戒律是禁止与这个人说话——但几位上司仿佛都默认:这是个极其危险的人物,不能和她惹上关系。
“不和方提督说话”,说不准又是一条不对她开放的、专门用来整她的潜规则……
审慎起见,她抿紧嘴唇,一言不发:“……”
方彧弯起眼角,理解地笑了笑。
伊美尔一愣。
……方提督居然长得很柔美。轮廓柔和,五官细腻,若非嘴唇没有什么血色,眼底又有深深的乌青,简直可以说漂亮。
“那我对你说话,应该不构成什么违规吧。虽然有点奇怪,但是我感觉这是必须的锻炼方式……”
方彧挠了挠头,艰难寻找话题,口音柔和:
“唔,你是刚来的吧,是被欺负了吗?”
伊美尔一愣,这就是运筹帷幄之中吗?她怎么连部门里的职场霸凌都知道。
“你值夜班的频率也太高啦,很难不让人想到被职场霸凌了。”
方彧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不好意思地弯弯眼角,自问自答。
“嗯……我在海拉军校读书的时候,也总是被派出去深夜站岗,第二天还要正常上学,的确很难受。哦,还容易猝死。”
伊美尔的嘴角抽了抽,心脏立刻咯噔一声,感觉有猝死的迹象。
方彧弯起眼角:“不过,后来学会了站着睡觉,感觉就好多了。”
站着睡觉?伊美尔感觉自己倒是很需要修炼这门技能。
方彧像会读心术一般,继续说下去:
“站着睡觉的关键窍门在于,如何调整身体到一个既放松、又平衡的状态——这样睡着后既不会前仰后合把自己晃醒,也不容易被其他人发现。”
“主要是重心的调整!”方彧言之凿凿。
名将说话口气很柔和,但莫名让人有一种立刻服从的冲动。
伊美尔忍不住跟着方彧的指示动了动脚,把重心移过去……
“对,没错,就是这样。”
“最后就是睡觉了。”方彧莞尔,“这方面我无可奉告。要是上学的时候,那倒颇精于此道。但现在……”
她摇摇头,感慨道:“学习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啊。”
“……”
失眠这么严重吗?
伊美尔有些替这个人伤心——她值的班最多,所以很清楚方彧的作息。
每次值晚班的时候,这个人都醒着。
偶尔替安娜夫人值白班的时候,这个人也多半醒着。
无论什么时候见她,她都如此清明淡定——那她什么时候睡觉,什么时候做一连串的噩梦呢?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方彧懒洋洋转过身:“谢谢你听我说这些,啊,你那位脾气不太好的长官是不是要来了?我还是回去吧。”
伊美尔:“……”
此后,方彧隔三差五来找她聊天。
她总是一个人有一搭没一搭,胡说八道些什么。
伊美尔始终板着脸不吭一声,她好像也并不在乎。
伊美尔很快发现,听方提督放有滋有味的屁,比在办公室被呼来喝去有趣得多。
方彧知道蜘蛛的□□方式、冷门的基因病研究、奥托十九的风流艳史。
还很有针对性地发表了一番如何应付难缠上司的演讲……她照方尝试后,安娜夫人很久没找她的麻烦。
唯一可惜的是,方彧从不提自己的事,更不提自己这些年打仗的事。
——是因为她有那么多别人的故事可讲,所以没有留给自己的份额了吗?
还是因为……方彧这样的人,说每一句话都有其目的,而自己只是被利用的工具,她不愿向工具倾吐太多自我呢?
这个疑心若有若无,一直萦纡在伊美尔的脑海里。
直到两人就这样隔门夜话了小半年后,某个清晨,方彧突然说了一句:
“小时候,我爸爸总是不在家。那时候,我可以一整个月不说一句话。”
“……!”
伊美尔眼睛一亮。她一定没掩饰好表情——
因为方彧立刻苦笑着看了她一眼,眼神无奈,似乎领略过她清澈的愚蠢,对此早有预期。
唉,管她怎么想的,一个囚犯的想法不重要!
不管怎样,这是方将军第一次向她提及自己的故事!
或许……方将军不是把她当成预备潜逃的工具,而只是寂寞中的一个朋友。
莫名其妙的,伊美尔暗暗激动,开心得够呛。
签退时,连安娜夫人也用看精神病的目光看着她。
她不在乎,换下制服,折好,放进衣柜里。
冲了一杯咖啡,她离开总部,打算去街角的可颂店买一只牛角面包。
天气也很好,万里无云,路上没有什么车辆……
“哔——砰!”
一辆尖叫着的失控的无人驾驶汽车从拐角窜出来。
刺耳的油门声中,伊美尔突然飞了起来。
她的意识和身体同步解离,刺耳的油门声变作天堂奏鸣曲。
……
“看着!”
方彧撞在墙壁上,肩头咔嚓一声,她却没感到疼痛。
法尔希德掐着她的脖颈,将监控视频举在她眼前:“给老子好好看!”
伊美尔被撞得四分五裂,血泥乱溅。
场面血腥,方彧却见得多了,以至于很难做出一个略有波澜的表情。
她说不出话来,转头瞪着眼前这个疯子,旋即又被粗暴地拧着脖子,转到监控录像前。
“方小姐……来,说说,你都看到什么了?”
方彧不知哪里来了一股力气,猛地挣脱:“有人谋杀。”
“不错,是我谋杀。”法尔希德被推得一个倒仰,阴森森笑起来,“但她是因为你而死的。”
方彧冷冷道:“是我和她说话,可她从没有回答一个字。您如果担心我图谋不轨,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
法尔希德好像觉得怪好笑,上前一步:
“杀了您?方将军,你把自己当成什么东西了?”
“我也想让您死了拉倒,可办不到。谁让方小姐您是尊贵的、重要的、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呢?——这个世界上愿意为您发疯的人太多了,所以您想死也死不了。”
“反过来,这世界上在乎她的人在哪里?除了她那对鼠目寸光的父母,没有啊——所以她就代你死了。”
“谁让她傻乎乎地愿意听您说话,还在心里偷偷地崇拜您呢?这样的人,我可不敢留。”
“!”
方彧突然什么也说不出了。
……说什么也没用,她从未如此时此刻这般渴望过杀死一个人。
可笑的是,当她吹口气就能伏尸百万时,她没有什么屠戮的欲望。
当她终于恨不能杀人时,她已经自身难保,不可能杀得了法尔希德了。
法尔希德彬彬有礼:“哎呦,哎呦,原来提督小姐也有张口结舌的时候啊?不要紧,您只要记着她是因您而死的就好。”
“这个世界运行的规律如此……有人死去时惊魂动魄,整个银河为之汹涌澎湃。有人死去时,却无人知晓,甚至得不到一滴眼泪。真是不公平,是不是?”
方彧暗暗咬牙,怒极反笑:“……”
法尔希德突然再次凑近她:“笑什么?您知道,我不喜欢您那副清高自诩、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
“算起来,我们结怨可是已久——您其实早有机会搞掉我的,但您当时没有这么做,不就是因为不在乎吗?”
“您压根不在乎我是什么东西,所以对我视若无睹,无比宽容,错失良机,以致今日……一个无辜者终于因你而死了。你最厌恶的事情,因你自己的无能软弱而发生。来,回答我,后悔吗?”
方彧微微一怔,恢复了平静。就好像她的愤怒是清晨一阵雾气,很自然地消散了。
“不搞掉您,是因为我的轻蔑?”
她哑然微笑:“……我不搞掉您,原因或许不那么复杂。那种念头从来没在我脑中出现过。”
法尔希德:“您看,您连愤怒都这样吝啬,刚刚您差点大喊大叫的样子,倒更有人气儿一点——”
“没关系,您没有人气儿,我会用血来教训您。我要让您知道,这种宽容是致命的。”
“世界上恶人很多,而黎明塔富集了世界上大半的恶人,这是一栋罪恶之塔——在这里,你今天不在乎一百个人触犯您的利益,明天就会有九十八个如我这样的小人,得寸进尺,把您欺负得更惨。明白吗?”
“……”
方彧淡淡看着他。
她的瞳孔是黑色,一种平静深邃至极的黑色。
比起人类,更像某种自然规则式的存在,唤醒了某种置身荒原般的、基因里的荒诞恐怖。
“不说话?”
“语言是为了思维的交流。我看不出此时此刻有这个必要。”
法尔希德冷笑着,撂下一句:“好,您应该珍惜的,因为这大概会是您这辈子最后一次与活人说话了。”
方彧依然平静地看着他,直到法尔希德不得不快步离开,躲避那种可怖的目光。
她默默扶住墙壁,合上眼,喉咙里泛起腥甜。
**
廷巴克图。
谢相易坐在巨幅星图前——这曾是陪伴着方彧度过了许多不眠夜的物件,而今孤零零地挂在那里,死气沉沉。
他周围挤了一圈人,大多是从玫瑰战争期间就开始跟随方彧的旧部。
长久以来,他们习惯了因方彧的荣耀而荣耀,但还没能接受因她的耻辱而耻辱。
方彧音信全无六个月来,每次深夜相聚,他们总是义愤填膺地带来媒体上新的“披露”。
如果说什么“虎踞龙盘,独霸远星”至少听起来霸气侧漏,如今的诋毁则更令人切齿。
“这些人怎么敢这样!他们诋、诋毁提督。阁下们听听——”
一人涨红了脸,骂骂咧咧地念:
“所谓玫瑰战争,实则也颇可考究。诸君试想,她两次到大公国,一次大公不明不白地死掉了,另一次大公妃不明不白地死掉了。我们上数学课时都学过‘相关性’,那么,方彧和‘大公去世’之间的相关性,未免也达到一个惊人的数字……”
“得了,你这酸腐文人款的,酸掉牙,没杀伤力,看我这个才气人——”
“方彧就是个土匪而已,拿书拍舰长,这是正常受过教育懂礼貌的小学生能干出来的吗?小学生都知道尊敬长辈,她连小学生水平都没有,龇牙笑。jpg——他还呲牙笑!”
“行了。”谢相易说,“呕哑嘲哳,没必要理会。”
“谢阁下,天天说不理会不理会,不在乎不在乎,保护自己保护自己——他妈的,我们都装了六个月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给提督报仇?”
谢相易垂眸:“新提督来了六个月,你们这个问题也问了六个月。”
“在此之前,我们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我也无法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但今天……”
他声音微沉:“答案变了。”
“啊,那个大杀器搞出来了?”
谢相易瞥了那人一眼:“什么大杀器,我不知道。”
那人挠挠头:“……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眼前的星图一闪,变作廷巴克图要塞的建筑图。
几个角落里有以手勾勒的猩红色标志,众人能认出,那是谢相易的笔迹,墨迹未干。
“看到这些标志了吗?那是新提督和他的属员们今夜的方位。”
谢相易站起身:“大家分成四组,带上枪,杀了他们,然后立刻开启全域广播,宣布独立。”
“……今、今夜?”
谢相易回眸:“当然就今夜。要塞里有多少黎明塔的间谍,你们不知道吗?你们还指望我们从六个月前就一次又一次地开研究会吗?”
一片死寂中,众人以眼神互相交流。
谢相易只静静站在人群前,比起随随便便的提督,他更注重仪表。
虽然是夜半,但他穿上了搁置已久的旧少将制服,肩脊的线条挺拔流畅,犹如一株新柳。
众人:“……是!”
洛林看着众人离开,抱臂冷笑:“是基地把那个玩意弄出来了?”
谢相易低低“嗯”了一声:“多亏洛林上校拿枪指着顾教授的脑袋,他想必是宵衣旰食地工作了。”
洛林:“可那玩意也救不出阁下来。”
谢相易:“……恒星级武器的目的,是确保要塞生存。”
洛林:“那您做了什么来确保方彧的生存呢?”
谢相易猛地回头:“要塞先有与联邦政府长期抗衡的实力,才有条件和他们谈方彧!”
“更何况,”谢相易缓和口气,“现在看来,安达也没有要杀她的意思……上校好歹也给我一点时间。”
洛林懒洋洋冷笑道:“我还是原来的观点,方阁下不是能谈回来的。”
谢相易:“廷巴克图距桑谷那么远,要经过多少道关口审查?情报局又是什么地方,那是轻易能被您杀个七进七出的吗?——您,不是在怀疑我吧?”
洛林漫不经心地去揪一旁的兰花叶子:
“这可是您自己说的。”
……方彧在时,要塞行星内默认了方谢的排位。方彧不在,谢相易才得以在数月内掌控全局。
她如果回来,谢就只能迫不得已退回打辅助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