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督小 姐今天退休了吗[星际]-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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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由一愣。
谢相易两颊泛起潮红,眼神略显迷离; 似是微醺,步伐不稳:“……”
失去了那道深沉锋利的目光武装,谢公子就显得过分柔软了,方彧忍不住想。
简直像一个剔透而脆弱的气泡,一戳就破。
方彧不可置信:“你喝酒了?你喝醉了?”
谢相易低垂着眉眼,不言语,用手拨弄着衣角。
方彧:“……喂?你喝了多少啊?为什么刚刚不醉; 现在倒醉了?”
谢相易目光游移; 慢吞吞地、仍没好气道:“哼; 刚刚、刚刚虎狼环伺; 我怎么敢醉?”
方彧:“噗。”
把陈蕤直接划入“虎狼”之内,也不知道陈小姐听了作何感想。
大概很高兴吧。
不过,方彧记得谢相易平时是很讨厌酒精的气味的。
有一回,他俩训练完,和洛林一起吃饭。洛林不长眼色地拿了瓶八二年的拉菲——结果; 谢相易脸上嫌弃的神色; 真是狗都能看出来。
没想到; 连酒精气味都不愿忍受的谢公子; 原来也能喝酒啊……
谢相易迷迷糊糊地说:“方; 我头晕得很。”
方彧拉住他的胳膊:“不行,回寝室再晕。”
醉醺醺的谢相易变得好说话多了——方彧直接拉他的手臂,这人也没有摆出一副“我被玷污了”的贞洁烈女状臭脸,而是任由她拽着,不声不响的,像一个漂亮的布娃娃。
好在,海拉港离寝室区也不远,谢相易也还没醉到走不了路。
“你室友是谁?叫他下来接你,”方彧在寝室楼前问,“我不能进男寝。”
谢相易思索了一会儿:“我一个人住。”
方彧一愣:“哎,为什么?”
谢相易口气倦怠疲惫:“我用不了量子锁,也用不了交互设备,没人愿意和我住。”
方彧沉痛道:“唉,因祸得福了呀谢公子——那我只好小心一点了,万一撞见卡佩,临结业前吃个处分不说,那可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说完,她一拉兜帽的绳子,把脸遮住大半,拉起谢相易就跑。
“你住几号?”方彧问。
谢相易琢磨半天:“515……”
还行,至少还识数。
——方彧边想,边抓起谢相易的手,按到指纹锁上,用膝盖顶开门。
谢公子的寝室是单人间,比正常的寝室还逼狭一些。虽然小,却很干净整洁,书桌上分门别类,累着一摞摞的纸质书和材料,墙壁上张贴着星图,还有用笔勾画描摹过的痕迹。
他的行军床床头摆着一个相框——一个老妇人拉着个白净文秀的小男孩,站在奥托市民公园的花坛前合影。
老妇人笑得很灿烂,小男孩瘪着嘴,皱着眉,一副被人胁迫的厌弃之色。
方彧把谢相易扔到床上:“这是你吧,长得真像。”
谢相易一挨枕头,立刻蜷缩起来,脸色有些苍白:“你才像,像你……个头!”
方彧倚着床头,见谢公子确乎已经很醉了,忍不住略显羡艳,低声说:
“真羡慕你,有外祖母。”
谢相易那公主切般的乱发垂落在脸颊上,随着呼吸起伏:
“我从来没听你说过……你家里人。”
方彧:“我有一个弟弟,很臭屁,说了折寿。”
“你的……父母呢?人都有父母啊。”
谢相易忽然转过脸问,双眸清澈得像湖水。
方彧若有所思,挠了挠头,先问:“小谢,十五的平方是多少?”
谢相易皱起眉头:“嗯……”
方彧放下心,鼓起勇气:“我妈妈很早就死了,我爸长年在远星系做芯片研发的,很少回家。我从小就自己在家里。”
“那时候,家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一个傻乎乎的人工智能保姆,我就天天和她说话。她脑袋不大灵光——我说,我好无聊。她就说,那我给你讲个笑话吧,她一共就会四个笑话,反反复复地讲,讲完了自己哈哈地笑,说实话,怪渗人的。”
谢相易睁大眼听着,沉默而乖巧,也不知听懂没听懂。
方彧继续说:“后来有一次,我爸回来了,是因为学校老师跟他说,怀疑我脑子有问题,让带去医院查查——”
她突然顿住了。
谢相易认真地问:“然后呢?”
方彧犹豫着:“然后……”
……
老方同志站在她面前,高高瘦瘦的四肢,裹着不合身的正装,眼镜片折出两道寒光,像一座滑稽的山峰。
“你平时总是到无聊吗?在学校没有可以交流的好朋友吗?经常感受到孤独的情绪吗?”
他低着头,不像在和七岁的女儿说话,却像在做调查问卷、抑或拷问某个意在拿到一百大洋的倒霉被试。
方彧抬起头,以同样的严谨态度,回复说:“是、是、不知道。”
老方突然蹲下身:“那爸爸送你个礼物,以后,让它陪着你,你可以和它说话……”
他肃然对着空气开口:“来,认识一下,她叫方彧——从此以后,她就是你的好朋友了。”
“你好,方彧。”一道温和的男孩声线响起,“今日气温,18到23摄氏……”
“不要报天气了!”老方不耐烦地打断,“让她给你取个名字吧。”
男孩声音十分温驯:“好,方先生——方彧,我从此将以何种的代号被你呼唤?”
方彧一愣:“爸……它像真的一样。”
老方得意地搔搔头:“可不,你也不看看是谁做的——独一份,市面上可买不着这么聪明的小人工智能。”
方彧想了想:“那……克里斯托弗?”
男孩温润地笑起来:“是,方彧,这是个很好听的名字。”
“克里斯托弗?”
“我在这里,方彧。”
……
方彧挠了挠头,发牢骚般说:“啧,如果当年联邦幼保局查到我爸头上,他准得进去一年半载的。”
谢相易不满地嘟囔:“你,你什么也没说嘛。”
他呢喃着,外衣的扣子被扯开,露出里面的白衬衫。他随手一拽——
一个金光闪闪的贝壳小挂坠掉在地上。
方彧吓了一跳。
这么复古的东西如今可是很少见了,说不定又是件古董。
谢公子可不是潇洒不羁的顾少校,掷千金如拔一毛。万一摔坏了,等他清醒过来,表面上当然要装作云淡风轻,暗中不知要捶胸顿足、咬牙切齿不知多少回。
她连忙弯腰捡起挂坠,却不小心一眼瞥见里面的微缩人像。
是一个发色乌黑、眼眸蓝得发黑的俊美男子,穿着黑礼服,头发略长,气质儒雅忧郁。
方彧忍不住看向谢相易:“……”
她实在不能不疑心——这人长得太像谢公子了,倘若谢相易到了三十来岁,恐怕也会是这个样子。
她想了想:“谢,十七的平方是多少?”
谢相易再次皱起眉头,不满道:“你有病啊,我、我不喜欢……数学,好难学。”
方彧举起挂坠:“这是你爹吗?还是你爷爷?舅舅?叔叔伯伯?”
谢相易:“嗯……我数学考过不及格,不敢让人知道……只能自己给自己签名。”
方彧:“……”
傻掉了,但还没傻透。
——不知为何,对着不知所云、柔软可欺的谢相易,有一种趁人之危的罪恶感,好像做什么都是犯罪。
为了避免继续犯罪,她默默把挂坠塞回小谢公子的外衣兜里,站起身:
“我走了。”
偷偷摸摸溜出男寝楼,方彧把手懒洋洋地塞进裤兜里,慢吞吞往回走。
月光洒在她的脸上,冷飕飕的——嗯,真是个睡觉的好天气。
方彧打了个哈欠。
克里斯托弗忽然出声:“……您为什么不告诉他?”
方彧:“告诉他什么?”
克里斯托弗温和地说:“我们的事情,反正他也很醉了。”
方彧摇了摇头:“有些事情还是只有自己知道比较好——何况,他也未必对我说了实话吧。”
克里斯托弗沉默片刻,温声说:“……嗯,您说得对,晚安。”
方彧:“晚安,克里斯托弗。”
**
第二天是学期结业典礼和授衔仪式。
方彧被迫起得很早,一本正经地穿上之前发下的正式制服,打领带、戴帽子,然后和同学们一起,像羊群一样被赶到礼堂里,正襟危坐几个小时。
讲话的名单十分冗长,有联邦总长坎特先生、军部部长、三军元帅、毕业的前辈、优秀学生代表、教师代表……
台上走马灯般换人,台下一波又一波地鼓掌。
方彧昨晚睡得晚,现在昏昏沉沉的,在掌声的间隙里,补了一觉又一觉。
总算等到所有的讲话都结束,他们又再次列队,被带到操场上,举行授衔仪式。
操场上,联邦国歌已经响起。伴随着“联邦的黎明就在前方”的旋律,一段立体电影在升旗台前循环播放。
电影先追述了联邦的历史——
杜邦夫人夜叩谢邸,与谢诠共谋大业……杜邦夫人站在星舰的指挥台前,神色威严,抬起手臂,指向前方的无限寰宇……帝国旗帜委地,暴君纵火自焚,百年帝政落幕……谢诠就任第一任总长,手抚宪法宣誓,一只优雅的白鹿立在他身旁,那是他的量子兽……
然后,镜头一转,落到此时此刻的操场之上。
联邦六芒星旗的巨幅投影在空气中猎猎,好像当真是被巨风吹起一样,年轻而英锐的联邦勇士们整齐而列。
镜头切近,一个个扫过他们的脸部——他们的神情虽不说坚毅庄重,至少足够冷漠麻木。
直到……一个黑发黑眼的少女打了个哈欠,而后惊恐地瞥向镜头。
方彧:“!?”
她眼睁睁看着自己打哈欠的实况被展现在大屏幕上。
“嗤!”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嘲笑。
方彧连忙闭嘴,把打了一半的哈欠咽回肚子里去。摄像师也手忙脚乱地把镜头拉了起来,去拍天上飞舞的白鸽——台上的众人都默契地当做什么也没看见。
影片播放完毕,坎特总长站起来:
“经核准,兹海拉军校082级的全体学子,均成绩达标、才干优长、品德纯茂。经军部部审阅,现特准你们正式加入伟大的联邦太空军。望你们以联邦的光荣安定为己任,为公民的意志而战斗终身——现在我宣布,授予全体学员中尉衔!”
一队现役军人踏着正步走入队列的空隙间。
所有学员一起抬手向他们敬礼,方彧也跟着举起手——
她在抬手的同时,便无声垂下了眼皮,没有去看对面那位一脸严正回礼的前辈军官,而是默然地注视着脚下的草坪。
……一只金黄色的促织虫被对面的黑军靴一脚踩死了。
她感觉一只手重重地按上她的肩头,用力一拍——继而,肩头就多了一件沉甸甸的东西。
她收回目光,眼睫微颤。
是联邦中尉的四芒星肩章,在阳光下折出一道鬼火般的光带。
“小姑娘,专业学校里出来的就是不一样,年纪轻轻就能授中尉衔。哎,好好干,少丢几条胳膊腿呀。”
对面的人咧开嘴,声音粗重。
方彧抬起眼,才发现那人原来少了一只手臂。
她敬着礼,沉默片刻,只低声说:“是!”
仪式结束后,新被授衔的年轻下级军官们被原地解散,彼此熟识的,就三三两两凑在一处,合影、约饭、胡扯些未来的事情。
那些拿到文职、留在奥托的学员个个心情愉悦,嘻嘻哈哈地开着彼此会不会死掉的玩笑。
而那些知道自己多半要赶赴前线的人,则多半只是僵着脸勉强应和,或者干脆怒目而视。
毕竟,今天之后,他们马上就要各奔东西,去各自的任所实习了——
虽说联邦武运向来昌隆,按剑四顾,境内并无劲敌。但前线嘛,就是挂一阵风,也可能刮死几个倒霉蛋——更不用提每年都有十来个掉进星舰发动机里的新兵蛋子——
气氛有些紧张。时不时有人谈着话,就突然低下头,一遍又一遍神经质般地刷新光脑,查看分配结果。
“哎,我收到消息了!”
突然,一个人大叫起来:“考古所!蓝母星考古所!他们给我发消息了!”
人群如同被一道闪电劈过。
所有人都立刻低下头,开始查询光脑。
只有几个人还记得敷衍地祝贺:“是顾少校的手下,太幸运了吧。”
方彧:……那可未必。
她也低下头,尝试着查了一下结果——
却发现同时查询的人数过多,网络崩了,于是慢吞吞退了出来。
“你查到了吗?”
她转过头。谢相易冷着脸站在一边,抄着兜,周身散发着冷淡镇静的气息,和狂躁的人群十分格格不入——
看来,他已经醒了酒,并决意完全忘记昨晚的事情。
方彧挠了挠头:“人太多了,我的光脑太差,估计挤不进去的。待会吧。你查到了吗?”
“不用查。我只报了廷巴克图要塞的驻扎舰队。”
方彧一愣。
廷巴克图是联邦对叛乱军的三道要塞中最前线的一处要塞,地势险要,是屏障飞沙隘和燧石关的唯一关口,战略地位十分重要,基本上每天都有流寇骚扰。
洛林所在的太空军机甲作战署,绝大部分时间都常驻在廷巴克图。
谢相易沉声说:“普通人想要建功立业,要么出卖灵魂,要么出卖性命,如果时间紧迫、任务繁重,则需二者一道捆绑打折销售——比如廷巴克图的守将裴行野,今年二十四岁,少将衔,平民出身。”
方彧:“……行吧。”
“你报了哪里?”
方彧苦着脸:“从上到下几乎都报了,看哪里能要我吧。”
说着,她又低下头,刷新了一遍。
她再次抬起头,面无表情:“……”
谢相易不耐烦:“还没刷新出来?你趁早换新光脑吧。”
方彧一脸空洞:“呃……联邦太空军特别战斗研究小组?”
“这是什么东西?”她怀疑地问。
谢相易居然面露震惊,情绪复杂地看向她:“!你怎么被弄到那种地方去了?”
方彧有点心虚,苦恼地问:“啊,不好吗?”
谢相易沉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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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风起泰坦之初(2)
◎那就不是纯水了◎
联邦太空军特别战斗研究小组——联邦所有军队中“死亡率居高不下榜”的第二位; 仅次于太空军机甲作战署。
该小组主要针对的是联邦境内的恐怖活动和境外的颠覆活动,也兼管一些危险性或保密性高的大案要案——诸如总长遇刺、教首通奸、军部贩卖军火、海关走私禁品之类的丢人事。
说是“小组”,其实是一个相当臃肿的机构。下设“对外事务部”“对内事务部”和“特别行动部”,前两者为文官机构; 后者是一线作战的军方人员。三个部门的总部在奥托; 却都在边境线上的各大要塞设有办事处。
贡献死亡率的倒霉蛋基本来自“特别行动部”——也就是方彧即将入职的部门。
由于基本上相当于特种部队和刑侦机构的联合体; 该部门死亡率也达到了二者的平方和。
方彧关掉内部资料简介:“……”
克里斯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