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督小 姐今天退休了吗[星际]-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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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达平章连连颔首:“是啊,我一直都说,联邦的淑女们实在不必一味模仿帝国风气,把繁琐当作潮流——人生天地间,还是禀赋自然最好,那么高、那么细的鞋跟,怎么能不崴脚呢?”
坎特小姐大概快气疯了,但只能压抑着怒气,低眉顺眼:
“没有,我没崴脚,阁下。”
安达涧山冷不丁说:“那你长他身上了吗?”
“没、没有!”
坎特小姐不知更惧怕这对父子中的哪一个,不情不愿松了手。
裴行野解脱出来:“……”
老安达仍是笑意盈盈,望向裴行野,仍用那种老派贵族特有的、绅士而戏谑的口吻玩笑:
“裴提督,幸会幸会——咦,你怎么把头发染成这个颜色了?是刻意要勾我们坎特小姐的魂儿吧?”
裴行野:“我怎么敢?觉得有趣而已,让阁下见笑。”
老安达温和笑说:“提督风姿天成,其实不需太多外物相累的。”
裴行野:“阁下教导的是。”
老安达的目光自然滑落,微微一驻,又笑说:“这是方少校吧。”
他并没有如旁人一般,张口就大赞什么“联邦新星”“女中豪杰”,只清清淡淡念了一声她的职衔,便让人不由凛然。
方彧和坎特小姐一样心里发慌,只得敬礼:“……阁下。”
正此时,坎特总长毕恭毕敬上前,捉住老安达的手:
“啊,老阁下,小小的授勋仪式,真是劳动您老……”
方彧从来不曾觉得坎特的那张油脸如此和蔼可亲过——
老安达只得笑着转过身去。
“呼……”
方彧见现场已经混乱起来,恐怕没人会记得她了,忙趁乱脚底抹油——
“方。”一道冰冷刻板的声线在背后响起。
方彧差点摔了个狗啃泥,不可置信地转过头:“??”
伊万诺娃穿着笔挺的黑军装,巍然立在她身后。
方彧和伊万诺娃面面相觑片刻。
伊万诺娃连珠炮般说:“你在这里发什么呆?裴行野和佐藤有什么好看的?你怎么被调到运输部队去了?”
“……我不知道啊。”她虚弱道,“大概是又有高人见我骨骼清奇,不适合学物理,就适合运麻袋吧。”
伊万诺娃似乎没听出方彧的讽刺之意,沉思半晌,沉声道:
“不是你主动要求的?看来有人在与我暗中作祟。”
方彧:“……我觉得运输部队还挺好的。”
“可是,”伊万诺娃恍若未闻,“除了那次与你私下见面,我从不曾与你有过私下联络,怎么会有人知道?”
方彧:“……”
伊万诺娃突然一把拉住她的手臂:“跟我走!”
方彧一个踉跄:“哎,阁下!这边,这边还在——”
“这种蠹虫的晚会,纯粹是浪费生命而已。怎么,你很有兴趣么?”
方彧:“不感兴趣,但是——我凭什么跟你走,你逼着我又去做什么倒霉事,就不是浪费生命啦?”
伊万诺娃没有松手,回过脸来,冷冷瞪着她。
她眉心有淡淡的皱纹,在夜路的灯光下显得异常憔悴。
“我不会逼迫你再去做什么。”伊万诺娃稍稍缓和了语气,“我只是想让你去见几个人——如果见完他们后你还在运输部队呆着,那由你。”
“我不去。”方彧试图抽出手臂。
伊万诺娃眉心一皱:“你必须……不,我请求你去。”
方彧一愣。
“阁下要我见谁?”
**
一道灰色石碑直入云霄。
风扑向她。
方彧仰起头,穷极目力,没能看到石碑的顶点。
石碑好像是没有顶点的——它只是向着天空不断延伸、拉长、生长,凝滞的混凝土般的质地,却像春夜里的竹林,能听到咯吱地拔节声响。
伊万诺娃和她一样仰着头:“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门口写着,蓝母星战役纪念公园。”
伊万诺娃冷冰冰地问:“了解蓝母星战役吗?”
“学过。”方彧说,“不过那时的星舰和武器已经被基本淘汰干净了,对今天的军事教学而言……我觉得该修订教材了。”
“被淘汰的只是战斗的技术,不是战争的意义。”伊万诺娃说,“意义是不会变的。”
方彧脱口而出:“战争是有意义的吗?”
伊万诺娃沉默半晌,看着她:“……作为一名军官,虚无主义很危险。”
方彧:“……”
她扭过头,低声说:“但也是一种天赋。”
方彧一怔。
伊万诺娃声调和缓了一些:“对太空军而言,虚无是一个结局。”
“当你漂浮在宇宙里,身边是燃烧的舰体残骸,什么生命都没有,只有静谧的太空——最英勇的战士也会被庞大的虚无吞没。不,越英勇的那些人,越容易为之疯狂。”
“抵抗虚无的方法是习惯与之相处,这是一件需要天分的事,很多人没有这种天赋。”
“他们只能默默地在心里发疯,表面上是个正常人,不知哪天就突然用枪崩掉自己的脑壳,这种人我见多了。”
方彧愣了愣:“是吗?”
伊万诺娃顿了顿。音调陡然一转,由知音体变为火箭班班主任:
“普通人可以沉沦,可以习惯,可以麻木,可以用承认虚无来抵抗虚无——你不可以!你不能觉得一切战争都是没有意义的!你是联邦的指挥官预备役啊!”
方彧挠挠头:“……所以,有什么意义?”
“抬头!”伊万诺娃厉声喝道。
方彧本能地哆嗦了一下,再次仰起头。
她发现,这次石碑上泛起了密密麻麻、种类各异的文字。
【你好,未来的同胞。我们是出生在你们之先的人类。】
【我们留下本书,是为了记录正在发生的历史。】
【如果我们生存了下来,那正在阅读的你们大概率是我们的孩子。】
【孩子是有义务传承他先辈的历史记忆的,这是我们人类的生活方式,请你们珍重地保管它。】
【如果我们不幸灭亡……】
【那亲爱的未来者,请你们把这当一个有关于理想主义的故事,随便读读吧。】
【公元2721年7月21日,十八艘星舰承载着七万六千名乘客,自玛斯殖民领启航,向着奥尔特云驶去。】
【行程的第四日,舰上七万六千名乘客投票通过了《十八星舰联盟脱离蓝母星决议》。】
【《决议》宣告了星舰联邦的成立。】
【《决议》宣布,我们将不以血统、种族、财富、宗教为尺度区隔人。我们的联合将只致力于唯二目标:一是人类自身的自由解放,二是对无穷宇宙的不断探索。】
【我们同时电告母星政府这一消息。】
【就这样,我们背叛了母星,懵懂地走向宇宙,成为第一批新人类。】
【9月,母星国际联合政府宣布星舰联邦为犯下“背叛人类”罪,派出联合舰队剿灭我等“星际匪徒”。】
【临时指挥官珀西瓦尔·欧拉将军于玛斯领成功阻击敌军。但我们失去了十八艘星舰中的两艘,它们是“赫卡忒”和“雅典娜”。】
【这是二十年战争的序幕。】
【此后的二十年内,我们陆续开拓了一些殖民领,但很难彻底占据它。我们人数太少,走到哪里,联合舰队就追到哪里。他们掠夺我们开拓的土地,轰炸我们建起的城市。】
【我们只能徘徊于他们不愿踏足的偏僻危险宙域,不断损失着星舰。】
【在第二十二次围剿战之际,伴随着夜莺号的陨落,我们失去了优秀的指挥官欧拉先生。我们的人口只剩下一万多人了。】
【或许是有感于危局,执政委员会决定在这样一个时刻,开始编写我们的历史。】
【我是在硕果仅存的“奥托”号上动笔的。有人认为这是一封遗书,但我绝不把我正在撰写的文字,只当做绝命者的哀鸣。】
【历史只是历史而已。我坚持以历史学者的视角,如实记录、客观剖析我们面临的处境。我始终认为:
我们危如累卵,我们将继续战斗。】
【不,这绝非鼓舞士气的夸耀之词,我能感受到大潮之下潜行的暗流……】
方彧一目十行地扫过历史学者感情过于丰沛的时局分析。
尽管他自称不是在鼓舞士气,可每个词都不如自己声称的那般客观——直到看到最后一段时,她不由一怔。
【当我落笔之际,我听到一声婴儿的啼哭。这是件好事,很久没新生儿落地的消息了。孩子是我们的希望。
她的父母告诉我,他们要给这个孩子取名“奥托”,以纪念这段难忘的流浪岁月。】
【是为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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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玫瑰之心(1)
◎要塞出现敌情。◎
咖啡馆。
方彧和伊万诺娃坐在角落里; 桌上各自摆着一杯冰美式。
方彧抓着纸杯:“阁下,这可不是‘几个人’。”
伊万诺娃脸上闪过若隐若现的笑容:“死人就不是人了吗?”
“唉,那也是‘很多’死人啊……”
方彧捂住脑袋,将脸埋在桌子上; 长舒出口气。
她之前听说过星舰联邦残留的石碑; 但从来没有机会阅读过上面的内容。
石碑上的文字已经不通行很久了; 读起来有些费力,她脑子里充斥着乱糟糟的语法和陌生单词。
单从满足好奇心的角度出发; 她很感激伊万诺娃带她来看这种珍贵文献。
但考虑到伊万诺娃的教育目的,她又觉得自己需要好一阵才能消化这些文字。
“怎么样?”
“……”
“我知道你看不起恢复联邦的海拉革命——别用那种无辜又无知的表情看着我,你就是这么想的。”
伊万诺娃略带笑容:“但星舰联邦的首创者们呢?有没有给你一点使命感?”
方彧挠了挠头:“星舰联邦确实是一个伟大的理想主义的胜利,但……”
“战争是有意义的。”伊万诺娃直截了当:“即使现在无意义,如能掌握在有意义的人手里,终有一日也将变得有意义。”
方彧:“……我明白元帅阁下的意思。”
但也仅仅是明白而已。
伊万诺娃:“你现在对调动一下工作,有什么看法?”
方彧想了想; 试探着说:“其实; 裴行野提督最近一直在劝我跟他干……”
伊万诺娃立刻说:“那很好。”
方彧一愣。
伊万诺娃肃然说:“裴提督群而不党; 心思恪纯; 指挥艺术过人,是难得的国之柱石。你如果愿意追随他,能学会很多,那很好。”
伊万诺娃顿了顿:“……只是不要学他像个不良少年一样的穿衣打扮。”
方彧怔怔看着她:“啊?”
“也不要学他,”伊万诺娃苍白的脸颊泛起浅红色; “私生活混乱。”
方彧半晌说不出话:“私生活……混乱?”
伊万诺娃严肃道:“非常混乱。不要和他发展情感关系。不过据我所知; 他一般不会和自己工作单位的人胡搞; 至少都是跨三个部门以上。”
“……哦。”
方彧有点惊讶——伊万诺娃仿佛是真心觉得这样很好。
可她这样不是白白把自己好容易薅到旗下的韭菜……拱手送人吗?
自从她步入军旅以来; 只看到各派系的军官勾心斗角的; 没看到兢兢业业替他人作嫁衣裳的。
伊万诺娃不解地看着方彧:“不要吞吞吐吐,有什么问题,说。”
方彧犹疑半日:“阁下当初……究竟为什么逼我入伍?”
“你有才能。”
“……然后呢?”
伊万诺娃冷冰冰地说:“然后什么?联邦需要有才能的人。”
方彧反倒哽住了:“……”
伊万诺娃好像不明白方彧又在发什么呆,没理会她,径自站起来:“结账。”
她付了两杯咖啡的钱,大步向前,走了几步,又回过头:
“黎明塔在崩坍,奥托在撕裂。留在廷巴克图吧,方。”
方彧眼睁睁看着——那个军人离开了这家味道很坏的咖啡馆。
**
半个月过去,各种仪式拖拖拉拉地告一段落。
方彧总算松了口气,瘫倒在自家的沙发上:“要命了,真是要命了……我不想喝咖啡,有茶吗?”
兰斯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将杯子重重放在茶几上,折身回去。
方彧偏过头,打个哈欠,双眼迷离着望向电视——
“关于裴行野少将提衔中将一案的表决,已于近日在军部完成。与会全体一直认为,裴行野少将功勋卓著、品性端良……”
方彧一愣,撑起身体。
“……有古名将之风。授衔仪式将于近日举行。”
兰斯端着茶壶走过来:“你离开太久,壶都脏死了,一层灰……”
“他升了。”方彧指着屏幕。
兰斯吓了一跳:“谁?裴行野……他是谁?”
方彧挠挠头:“原来他回奥托是为了这个,我完全没意识到。啊,他是廷巴克图的……”
“——《主妇之友》上那个据说七天换六个女朋友的风流将官?”
兰斯一脸天使般的纯洁。
方彧大惊失色:“什么之友?你在家都看了些什么杂志呀?”
兰斯意识到什么,脸颊上泛起薄红,勃然大怒:
“《主妇之友》,怎么啦?我看这个,是因为有些人没意识到,自己在家里就像一具死尸,只会发烂发臭——我是为了搞清楚怎么刷马桶!”
方彧虚弱地说:“看吧,看吧。你就是和洗衣机谈恋爱,我也管不着……”
克里斯托弗适时地说:“方,有未知号码通话,是否接通?”
“接。”
方彧一愣,整了整领口。
裴行野出现在半空中:“你好,方,随便接通陌生号码有时候可能很危险的哟——你听说过威尔逊将军事件吗?”
“没有。是什么?”
“啊,你弟弟是在一边吗?那还是不要说的好。”裴行野温和地笑笑,“是这样的……”
方彧在背后打了个手势,克里斯托弗立刻投出几张图片。
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面容显得很和蔼,只可惜脖子以下就走下坡路了。
他的身体不翼而飞。
“惊天刺杀!接通一串陌生通讯后,威尔逊将军神秘死亡……”
兰斯:“嘶!”
方彧:“呃!”
“……您愿意和我一起去大公国吗?”
方彧回过神:“大公国?”
裴行野点点头,显出苦恼的样子:“有报告说,菲利普大公有严重的量子兽歧视行为,黎明塔希望我顺路去调查一下……”
裴行野没有提及她的职务问题,方彧也没想好到底要不要开口。
——如果能借此机会再思考一段时间,倒也不坏。
方彧举起手:“我愿意。”
兰斯抓着茶壶,瞪圆了眼:“喂,你愿意什么?!”
裴行野转过脸,笑道:“你就是方的弟弟吧?”
兰斯恶狠狠瞪着裴行野,如小豹子般蓄势待发——脑子里不知盘算着“七天六个女友”,还是“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