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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提督小 姐今天退休了吗[星际]-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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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行野低声:“我今天是带着她来的。你能不能抓重点?”
  女人淡淡瞥了方彧一眼。她的视线非常特殊,分明焦点清晰,却有一股微妙的、难以描摹的、类似无机质的平静,像深海。
  “他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他知道你今天去了哪儿,他不会考虑你是带着谁来的——他待会儿肯定还是要问的。”
  女人说:“你不告诉我,恐怕将会面临更尴尬的局面。”
  裴行野:“我觉得他已经不至于干出那种脑干缺失的事了。你先让我们进去,然后叫他出来。”
  女人叹了口气,用让步的口吻说:
  “愚蠢的决定,行野。我一向比你了解他。”
  裴行野:“人是会变的——去叫他出来吧,姐姐。”
  女人退后一步,目光再次移向方彧。这一次,她露出了温和的、礼仪性的笑容。
  她颔首微笑,温声说:“方上校,幸会。”
  方彧一时感觉自己要溺毙在那双过分美丽的眼眸中:“……您好。”
  女人转身消失在门后。
  裴行野尴尬地笑了笑:“唉,这是我姐姐家,这是我姐姐……在这里说话方便一点。请进吧,方。”
  方彧说了声“打扰”,顶着一脑门官司,走进门。
  裴行野居然有个姐姐,从来没有听人提起过……
  她和裴行野相识也很久了。关于他的私人关系,居然仍是毫无所知……
  反过来,她在军校时三千米跑了几分几秒,裴提督说不准都记得……
  他和他姐姐到底在打什么哑谜啊……
  裴行野略一示意,在前带路,方彧跟了上去。
  他在一扇门前再次停住,刚抬起手。
  门霍然被拉开——
  安达涧山用肘撑着着门框,歪头看了看。
  他长发垂落,耳朵间夹着一支笔,脸颊和鼻梁上还沾着点点墨迹。
  方彧觉得他这幅形容呆里呆气,和印象里那种冷酷肃杀的大魔王很不相符,有点搞笑。
  但看到裴行野几近紧张的神情,又生生憋住了。
  “你的量表测试结果呢?给我。”
  安达撸起衬衫袖子,把手一伸。
  裴行野的神情微妙了片刻,下意识看向他姐姐。
  那个琥珀色眼睛的美人冷静地回应了他的目光,像是“我早就说了”。
  裴行野一咬牙,似乎决定战术性撤退了:
  “安达先生,这种东西什么时候都能看。方上校的时间也很紧,你们还是先说正经事吧。我就先……”
  安达:“我不觉得这不是正经事。她能有什么事?回家睡觉吗?”
  方彧:“……”
  这是在讽刺她吗?
  不对,安达怎么知道她回家除了睡觉什么也不会干的?
  安达直接越过裴行野,看向方彧:“对不起,您有什么正经事吗?”
  方彧:“我……”
  说实话,她即使在人情世故上不很发达,也听懂了他们三人在拉扯些什么。
  裴行野不愿意在她面前暴露什么“量表”,所以才接连两次推三阻四。
  但他姐姐和安达双双首先向他提出,要这份量表……
  到底是什么量表?
  嗯,裴提督似乎很希望她的确有件待办的正经事的样子。
  方彧努力思索,找一件正经事,很正经的事……
  她回家后,首先得交电费。然后,换床单……真不想浪费精力换那些东西……
  安达抱着胳膊:“三、二、一。”
  方彧:“?!”
  怎么还带倒计时的?给人上课上多了,腌渍入味了?
  安达一副仁至义尽的神情,转向裴行野:
  “她没有正经事。三秒钟,正经事应该时时刻刻铭记于心,不需要想这么久。她在努力编造——量表。”
  方彧:“……”
  他语速比上课时快很多,甚至需要特别留心才能听明白。
  即使安达上课时,就是有名的自动笔记软件杀手,据说市面上没有一款自动笔记软件能跟上他的速度。
  “……是。”
  裴行野无可奈何,只得打开自己的光脑,往安达眼前一推。
  安达看了一遍,速度很快,抬起头来:“怎么回事?比上次的结果坏了。”
  裴行野:“医生说,有点反复也是正常的,可能是最近……”
  “正常?你不应该反反复复。”
  安达又低下头,皱起好看的眉头:“我不能冒着风险,把所有鸡蛋都装进一个随时要自杀的篮子里。”
  方彧:“!”
  她在话音落地的那一瞬,明白了量表的内容:那是精神评估量表。
  裴行野……想自杀?!
  ……真希望上天赐予她一个没听过这番言论的脑子。
  裴行野的脸色一白,先瞥了一眼方彧,后者的震惊后悔之色显然不令他愉快。
  他冷淡道:“……阁下,您不止一只篮子的。但您再多说几句,今天到手的新篮子估计要提桶跑路了。”
  安达重又抬起头,观察片刻,很令人脑溢血地发问:“你生气了吗?”
  裴行野深吸口气:“我不敢。”
  安达的眸中闪过一瞬间的茫然夹杂着暴躁。
  他浅金色的睫毛微微翕动,立刻道歉:“对不起。”
  “……”
  裴行野面色苍白,有些哭笑不得,半晌,终究还是低下头。
  “安达先生,我下次一定努力,争取不要反反复复。您……还是先谈正事吧。”
  方彧与安达在书房中落座。
  裴行野的姐姐没有再露面,桌上只不知何时多了三杯红茶。
  茶具造型和色泽简洁,但在细微处富有设计感,看起来就……很上流。
  方彧出于缓解尴尬的目的,率先端起茶杯,却惊讶地发现,居然是她喜欢的产自潜林的进口货。
  ……大概也不能叫进口货。潜林在叛乱军控制范围内,理论上不应该与联邦有商贸往来。
  走私货。
  前几年边境走私泛滥,潜林红茶对联邦呈倾销之势,这种茶叶随便找个小卖铺,二十块钱就能扛回去一大盒。
  但后来联邦开始贸易保护,督促边境提督们严抓走私问题,这种茶的价格也水涨船高,渐渐变成了她喝不起的样子。
  啊,熟悉而美好的味道。
  如果能去廷巴克图之类的边境港工作,肯定有办法搞来点茶叶的……
  方彧违法乱纪地琢磨着。
  不对,她喜欢喝什么茶叶,裴行野的姐姐为什么知道?
  不会吧,她不记得什么时候和裴行野说过这种事……
  “方上校,您对联邦的未来有什么想法?”
  安达也喝了一口茶,皱起眉头,看起来想吐,但优雅地忍住了。
  方彧从梦境回到了残酷的现实:“……”
  她感觉自己不是来“拜访”的,而是来参加面试的。
  ……可能还是一次残酷的AI面试。
  裴行野默默解围:“听说方其实很早就认识安达先生。”
  方彧赶紧说:“是,我……上过安达老师的选修课。”
  安达眉心微蹙,这样嗔怪的神情其实很适合他,使他收敛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飘忽不定,更像人间之物。
  他好像有些不耐烦,但没说什么,冷淡地问:“哦,你考了多少分?”
  “……”
  方彧坚信,老师询问学生考了多少分,就像男人问女人体重多少一样,是恶劣的行为。
  难怪裴提督抑郁了。
  方彧:“八十来分吧,记不住了。”
  安达讶异:“这么高?”
  方彧:“……?”
  这么高?她觉得这个分数不上不下,可以糊弄过去,正如她其他功课一样。
  但是……“高”?所以当年这门课的平均分是多少?
  她突然想起之前在校园论坛上似乎看过的那种帖子……“莫名其妙挂科了应该向哪个部门举报啊?tag:#安达#哲系#死亡哲学”
  还有高楼里点赞最多的回复:
  “我也挂了,但选课前不好好看排雷,就自认倒霉吧!有发帖的工夫你把它的名字打进搜索栏里搜一搜啊,看看它爹是谁!喷火。jpg”
  方彧差点把茶喷出来。她虚弱道:“不,或许是您给分太低了,老师。”
  裴行野咳嗽了一声。
  安达:“我也想给他们一个赏心悦目的分数,只是我以为,这种事总应当礼尚往来。是他们先用那些破烂污染我的眼睛的。”
  “……我觉得大家已经努力了。”
  “没看出来。证据?”
  方彧很有逻辑地推理:
  “大多数人来选您的课,是因为您是安达平章的儿子。他们希望给您留个很好的印象,将来有助于仕途。出于这种明确的目的性,大家都会很努力很努力的。”
  “您想,是不是下课后找您问问题的学生也格外的多?”
  裴行野更大声地咳嗽了一声。
  安达蹙起眉心,有一瞬间像是要发火。但下一刻,怒色又已消退得干干净净。
  “哈,父亲……”他含义不明地冷笑,“还真是与有荣焉啊。”
  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
  不,她绝对归纳过这种表情的含义,很眼熟。怎么看起来像……像……
  她猛地回忆起来。兰斯七岁时,被奶奶家的鸡给咬了,他当时捂住伤口,什么也不说,也不告诉人。直到过年那天,他站在铁锅旁,低头看着那锅老母鸡炖蘑菇,才幽幽地说:
  “姐,这只鸡咬过我。”
  然后缓缓地露出了这种……杀之后快的表情。
  方彧:“……!?”
  安达收敛神色:“方小姐,你说话很有意思。”
  她不知道安达和他爹有什么深仇大恨,但本着尊重、祝福、不打听的原则,她诚恳地劝解:
  “老师,我不敢说别的,但做总长的儿子至少有一点好处。”
  安达:“哦?”
  “您知道银联大每年年末的‘陶片放逐仪式’吗?学生投票选出一名教师,学校会给他记一个警告,攒足三个就得走人。”
  安达一怔。
  方彧:“校园论坛上年年都有好多问您的编号是多少的,但您的名字根本不在列——如果您不是安达总长的儿子,按您这个教法,恐怕早被学生陶片放逐了。”
  安达愣了片刻,震惊道:“学校还有这种落后愚蠢的制度?!”
  方彧:“……”
  是因为“落后愚蠢”而愤怒,还是因为自己被挂论坛了而愤怒?
  安达顿了顿:“学生只会用自己的利益衡量一切,他们的选择往往无益于普遍利益。”
  方彧:“是啊,学生盲目,可不止学生盲目。我不清楚底细,但看看谢氏,看看坎特,就知道黎明塔也是搞陶片法的——只是您的家族,这回可不在无条件豁免的名单上了吧。”
  “……”
  安达鼻尖上的一点墨水抖了抖,有点滑稽。
  他笑起来:“您说了那么多毫无用处的废话,却突然给我这样一个惊喜,是终于打算切入正题了吗?”
  “我其实不认为我刚才说的是废话,如果您给学弟学妹们手下留情多给点分,我的功德说不定会蹭噌暴涨,下辈子大概能成功投胎成一只土拨鼠,但是……”
  她及时打住:“是,还是切入正题吧。”
  她顿了顿:“我不知道能否给出您满意的答案,但我会说实话。”
  安达颔首,用手随便一抹脸上的墨水,反而弄花了脸。
  他再次问:“您对联邦的未来,怎么看?”
  方彧下意识看向裴行野——
  因为在她印象中,但凡君主要密谈,总会“目示左右”,众人便听话地退下。
  但裴行野显然没有这个意思,安达也没有。
  裴提督仍垂着眼睫坐着,一动不动,像一只精美的人偶,少见地没有笑,表情有些冷酷。
  “……”方彧收回目光。
  您对联邦的未来……怎么看?
  “这个问题太宏大了,我不觉得自己有权利教诲人类怎么解决问题——我的看法只是看法,不是措施或者方案。”
  她慢吞吞地、温和地放下手:“联邦已经没有未来了。”
  安达看着她。她领会了那眼神的意思,说了下去。
  “唔,假如一棵树,面对一种新型的虫害无能为力,这并不是摘掉几颗腐朽堕落的果子就能解决的。“
  “整棵树已经朽坏了,每一个无作为的细胞都要为此负责。想要应付虫害,存在下去,就要拔掉这棵树,再种新树。”
  安达看着她,眼神炽热,像赤道上的太阳。
  “……”他腾地站了起来,朗声笑道,“那您是个好园丁吗?”
  方彧吓了一跳:“我从没想过做园丁。”
  “至少您很懂植物学的知识。”
  方彧:“理论是一码事,实际是另一码事。种活一棵新树,或许比放任老树的种子们自己寻找自己的路,要付出更大代价……”
  “您太妄自菲薄了,”安达目光灼灼,笑着伸出手,“我愿意做园丁,您愿意参与吗?”
  方彧眨了眨眼:“您家族不也是老树上的一颗果子吗?或许还算挺沉的一颗。”
  安达冷静地说:“连根拔除,一样踩烂,还谈什么果子的家姓门户?”
  “!”
  这是怎样的自我革命的精神!
  ……老安达如果知道自己生出这么个大孝子,会不会后悔当年没把他塞回胚胎培养缸里?
  但方彧仍然没伸过手去,抬起头:“这是很远大的事情,您实际上打算怎么浇水、怎么施肥、种什么品种的树呢?”
  安达一愣:“你在拷问我?”
  方彧搓了搓发梢:“啊,对不起,不可以吗?”
  安达:“可以。加入我,您当然就什么都知道了。”
  方彧:“……”
  安达垂眸俯视着她: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您太出类拔萃了,狂风会吹向您,永无止息,直到彻底拔除您那令他们震悚的根苗。”
  方彧:“是,黎明塔……觉得我不安全,不稳定。”
  “那您还在犹豫什么呢?”
  安达平静地质问:“我需要您无与伦比的才华,您需要一个志同道合的庇护者,人类需要一场新的大风了——有什么可犹豫的?”
  “……安达老师。”
  方彧仍然维持着仰头的姿势,身体略微后倾。这是一个被动的姿势,但她做来并不显得如此。
  她的眼睛主动迎上安达,反而是后者有一瞬间的本能回避。
  那是一双宇宙般的眼睛。
  让人好奇,止不住想要探索;又让人畏惧,因为宇宙吞噬一切,自有它冰冷理性的规则。
  方彧平静道:“老师,我不能保证忠诚。”
  安达好像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汇:“忠诚?”
  “我以自由的意志加入您。如果有一天,我们有了严重不可逆的分歧,那我也会凭自由的意志离开您。”
  ……在谈合作前先谈闹掰,好比在谈结婚前先分割婚前财产,就挺有风格的。
  裴行野忍不住又看了方彧一眼。
  安达不以为忤,大概觉得写一整本婚前协议没什么不对的:
  “要求您这样的人忠诚,是无能的表现。何况我不倾向于要求任何人对我忠诚。”
  方彧:“为什么?”
  “如果您问的是前一句,因为我能看出,您是个自我意志强烈的人,这样的人不会以他人的志愿为志愿。如果您问的是后一句……”
  安达的声线乏善可陈:“这个概念太前现代了。我欣赏现代性。”
  “……”
  方彧挪开了目光,心情复杂。
  在一艘行将倾覆的大船上,有人会试图绑架船长发号施令,有人会闷头拼命划桨,有人会偷偷跳海求生,也有人会躺在甲板上用薯条喂海鸥。
  而大多数人只是乘客,他们的个体行为,积极也好消极也罢,都不足以影响船只倾覆的速度。
  她自认为是乘客的一员,躺在甲板上晒太阳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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