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督小 姐今天退休了吗[星际]-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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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认为是乘客的一员,躺在甲板上晒太阳吃薯条,完全没有划水的动作,只是随着啸然的风浪,自然而然漂泊至此而已。
现在,有一个看起来不算穷凶极恶的匪徒,递给她一块木板,让她丢掉薯条和太阳,邀请她去拍晕船长。
……要加入吗?
方彧想起当年在风雪号上猛敲约翰逊脑袋的时候……
说实话,他的头颅敲起来质感很好。有节制的暴力,还挺有趣的。
能敲晕第一个,为什么不去敲第二个呢?这种事大概也是熟能生巧的。
她站了起来:“安达老师,我……”
方彧抬起右手行礼:“我愿意试一试。”
安达松了口气般笑起来,握住她的手。
她能感到他的手部很用力,似乎在借此发泄一些不曾宣之于表的情绪。
好在他力气不大,不至于像洛林或裴行野那样,让她担心被掐断胳膊。
安达歪头看着她,冰蓝色的眼睛流光溢彩:
“现在来拷问我吧。您已经说了这么多,您赢得了我的心——”
“该让我对您畅所欲言,希望您也能一样倾心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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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和他说话很费脑子。方彧疲倦地想。
安达将她送出门外,在门口停住:
“并非我有意轻慢,您知道为什么今天要在这里见您吗?”
对于黎明塔的新老贵族们来说,接客的地点似乎是很重要的。而“我下属的姐姐家”这种地点……显然不够郑重。
方彧并不在乎“接待客人时是在自己的主宅还是乡下别墅”这种礼节,反正在奥托,她连一间厕所都没有。
她说:“您是不是稍微控制一下启发式教学的冲动?”
安达:“我不希望我们的关系被人知道,非到不得已,宝剑要藏在鞘中。您当初是伊万诺娃元帅引荐的?”
“是。”
“没必要把这些事告诉她,她对我父亲印象不好。您光荣孤立,或许会对未来的局势有所裨益。”
方彧顿了顿,看了安达一眼:“……我知道。”
“您这次出去一趟,有功无赏,反而叫行野捡了便宜——您需要提衔吗?”
方彧:“不需要。”
安达微笑:“方彧,请教您最后一个问题:一个不能用利益束缚的人,应当用什么笼络?”
方彧平静道:“别做错得太离谱的事。”
安达深深看了她一眼:“行野,送送她。”
裴行野垂着眼睫,起身拉开门。方彧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同他一起走了出去。
裴行野笑笑:“别这么看着我呀。我送你出去吧,方。”
方彧自知不会安慰人,最好还是别管闲事,也别胡乱同情别人。
“……谢谢提督。”
那位琥珀色眼眸的美人也悄无声息地跟了上来。
她倚着门槛抱起胳膊:“人是会变的,嗯,行野?”
裴行野:“……”
“人类的确是会改变的,”美人口吻淡漠,“但改变的速度好像没有那么快,是不是?”
裴行野回头看着方彧,笑说:“你家住在哪?”
方彧一怔,下意识反问:“提督不知道我家地址?”
你可连我当年习惯买什么茶叶都知道啊。
裴行野略显尴尬:“哎呀,不问一下的话,实在太不体面了……以后别人如果这样问你,你好歹配合一下啊!”
“对不起,”方彧沉痛道,“我家住银联大东门……千杨街道。”
裴行野:“嗯,走吧。”
“……行野。”美人忽然说。
裴行野定了定,才回过头:“怎么?”
“你不应当和他那样争执,不理智的行为。”
“你觉得什么样的行为比较理智?”裴行野讽刺道,“夸他心胸坦荡,无事不可对人言?”
“我不是这个意思。”
美人仍是指教的口吻,淡淡道:“如果你决心教训他,那就闹得更大一点,不要他一说对不起,你就让步,让他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如果你决心就当没有这件事发生,那就干脆不要甩脸子,他只会觉得你莫名其妙。”
“还是从前的毛病,你不明白自己的目的是什么,因此没有章法。”
裴行野笑了笑:“是啊,你一贯很有目的。”
美人径自说下去,仍是那么冷静,不理会裴行野的嘲讽:
“回廷巴克图吧,行野。一个人如果习惯了用战火引燃自己,那奥托只会磨损他的生命。”
裴行野:“你又催我走?”
“这是我的分析和判断。”她平静地说,“我只做有利于你的判断。虽然事情常常不会按照我的希望发展。”
裴行野不知为何,显得有点悲伤。
方彧:“……”
裴行野努力调整了一下面部肌肉,笑说:“走吧,小方。”
方彧推测他大概率在自我push,于是说:
“我有事,先不回家了。您不用送我了。”
如此蹩脚的关怀,裴行野却立刻领会了,温声说:“……谢谢你。”
裴行野和佐藤一起离开。她目送着二人远去,不由愣住。
裴提督的精神状况不好?
伊万诺娃说,有许多人在默默地安静地发疯……裴行野算其中之一吗?
他为什么会这样?是被不近人情的安达折磨得够呛?被看起来莫得感情的姐姐逼得太狠?
或者……与谁都不相干,只是自己被消耗得太过了?
方彧回过头,那位眸光胜过琥珀的美人正在掩门。
她忽然发现自己还不知道她的名字:“请问,您叫什么名字?”
美人愣了一下。
方彧忙打补丁:“如果不方便就算了,我只是随便问问。”
她温和地笑了:“不。有人在意我的名字,我当然是开心的。”
“……裴芃芃。”
她倚门而立,像油画幕布中走出的古人,再次对方彧笑了一下:
“希望未来能为您做点什么,方小姐。”
第46章 黑暗黎明(1)
◎愿自由之风吹向您!◎
裴芃芃站在窗口; 悄然凝望着方彧离去的背影。
半晌,她轻轻拉上窗帘,回过身。
安达涧山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
她后退一步,身体几乎贴到窗玻璃上; 无声垂眼:
“陈岂总长很不喜欢方小姐。”
“他谁也不喜欢。自己的女儿; 他也不大喜欢。”
安达也后退了一步; 让出相当的空间:“怎么,你觉得他会继续找她的麻烦吗?”
裴芃芃摇头:“不会。此一时彼一时。”
“局势变化的速度超出预期。陈总长把方小姐打发到公国; 并盘算着让她死在那里时,公国问题还未显现出棘手的本质,他和肯雅塔间的矛盾也没有如此尖锐。”
裴芃芃的声线仿佛遵循着某种恒定的波长,稳定,但缺乏感情:
“现在公国的动乱如石入水,引起的震荡超出陈总长想象。北海等几个大区也发生了量子兽冲突问题。”
“陈总长对无量子兽公民一向以放任软弱著称……如今的情况对他很不利。”
“陈岂总长会担心更鹰派、更强硬的肯雅塔元帅,借机做大军部。方小姐是军部中少有的非肯雅塔系的军官……”
“此时此刻; 他甚至会笼络她。”
安达:“……嗯。”
裴芃芃抬起眼; 琥珀色的眸子第一次投向安达。
“肯雅塔和陈岂总长的矛盾……会很有趣; 安达先生。”
安达:“为什么?”
裴芃芃搁在胸口的指尖微动; 似乎在移动一颗不存在的棋子:
“肯雅塔是个好斗上进、又容易被引导的人……”
她说话的风格有几分类似裴行野,半含半露,似乎总有未尽之意。
但更锋利,带着举重若轻的、割伤肌理的锐度。
安达有些诧异地看着她:“有时候我有一种错觉……你比原来更犀利。”
他咬重了“原来”两个字,但裴芃芃好像没听出来; 或者装作没听懂。
她淡淡说:“恐怕没有方小姐犀利。敢于说话这种好品质; 是需要温良的环境培养的。方小姐看起来有个近似正常的人生。”
“……”
裴芃芃露出朦胧的笑容:“安达先生; 请不要那样看着我。”
她提起裙摆; 无声离开; 像一阵云雾。
在经过他身边时,她歪头轻声说:“行野今天非常生气。想一想,为什么?”
**
这间房子看起来并不显山露水。
不知名的藤蔓爬了半墙,窗玻璃上每日更新揉揉雯寇口群抠抠群依五而尔齐伍耳巴一都蒙着厚厚的绸缎,如果来者是一个对环境、气氛高度敏感的人,应当不难发现……
表面的清幽雅致背后,是死气沉沉的压抑。
像一具精美的棺木。
……或许,就是一个精美的棺材。
裴行野深吸口气,克制住反胃的冲动,摘下帽子,叩响大门。
一个十二三岁的漂亮女孩推开门,畏惧地瞟了他一眼:
“小裴阁下……老大人在等您。”
裴行野宽和地笑了:“还是那么怕我啊。”
“……”女孩立刻往后缩了一下,畏缩道,“他不让我跟你说话的。”
裴行野轻轻把那个字眼吐出:“他?”
用第三人称指代自己的主人,据说是极其不尊重的行为。虽然裴行野也不知道为什么。
女孩立刻意识到错误,吓了一跳,像是要哭了:“我是说老大人,我,我没有……”
裴行野失笑,柔声说:“别怕,只是你要小心一点,不要再这么说了。”
女孩惶恐地点点头。
安抚过女孩,裴行野径自入内。房间很暗,但他走得太多,早就不需要光来指引路线。
他常有一种错觉,自己每每来到这个地方,都不是凭借视力行动的。
而凭借一种居于他之上的、操纵着他的力量。
他将思维和身体都出卖给这股力量,毫无犹豫,任人宰割。因为一旦只剩下自己,他定会难以承受,顷刻间土崩瓦解、四分五裂。
“行野。”
裴行野惊醒了。黑暗中,那个人背对着他,正在翻阅什么东西。
他感觉脊梁骨一冷,下意识立定:“……安达大人。”
联邦最富有名望的总长安达平章仍背对着他。
“他见到方彧了?”
对于自己的长子,安达平章习惯性地以“他”呼之。
“是,安达大人。”
“他们谈得怎么样?”
“……好像很好,安达大人。”
安达平章嗤了一声,缓缓挺直脊背:“好像?”
裴行野感觉自己在发抖,他低下头,观察自己的指尖。
没有,他其实并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
他再次调整呼吸:“他很高兴。但方彧……我看不出她的情绪。”
安达平章把那本册子翻了一页:“他们达成契约了?”
裴行野不敢再说“仿佛”,只得说:“是。”
“新的狂风要吹起来了。”安达平章淡淡说,“希望这是一股劲风啊。”
裴行野默然。
安达平章回过头,那双浑浊的眼睛才一抬起,裴行野的额角就尖锐地刺痛起来。
老总长含着玩味,观察着年轻提督的表情,像是欣赏一尊美丽而脆弱的瓷器。
裴行野垂着眼皮,强忍不适:“我会像往常一样,把安达先生和方小姐分别说了什么整理成纸质文件,交给您……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安达平章收回目光,笑道:“我在看旧相册。”
裴行野仍低着眼。
“来,你也来看看——认得这个人吗?”
得到允许,裴行野才俯身,恭谨地看了一眼。
那是一张三人合影,边缘有些发黄,已经有年头了。
正中是一个可可色皮肤、明眸善睐的黑发姑娘,穿着旧帝国的军装。两旁的男子显然都出身贵族,一个看起来有些严肃,另一个温润地微笑着——是青年的谢诠和安达平章。
裴行野注意到时间。
——是海拉·杜邦在廷巴克图起义的前夜。
尽管十分肯定,但他仍用询问的口气说:“是杜邦夫人吗?”
安达平章:“愿自由之风吹向您!她当时这样对我说过,真是令人血脉偾张……”
“后来这句话就镶在了黎明塔的高墙上,绣进了宪法的扉页……慢慢地同着我们一道衰老,朽坏,分崩离析,恶臭熏天……”
裴行野平静道:“一切联盟的结局都是分崩离析。”
安达平章看了他一眼。
“唉,你姐姐死后,只有你敢对我说几句这样的话了,行野啊,有时候……”
裴行野的嘴唇抿得更紧了一些,但除此之外,他没有任何表示。
安达平章没有把话说下去,转而道:
“我的儿子打算鼓吹一场怎样的暴风?真是令人颇感有趣。你最近要常来,行野。多去和那位方小姐接触接触……”
裴行野驯顺地俯首:
“是。我会向您报告安达先生的动向,也会多和方彧接触。”
**
方彧独自回家中,感觉很疲惫。
一推门,只见一顶白色军帽规规矩矩挂在门口的架子上,皮鞋摆放在鞋架上,锃光瓦亮。
方彧先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发觉,好像有哪里不对。
规规矩矩?锃光瓦亮?
“兰斯!”
她喊道:“兰斯兰斯兰斯兰斯!”
“喂,要被你吵到耳聋了。”
一个脑袋从窗帘后探出来。
不知道是方彧的错觉还是什么——兰斯的脸变了许多,虽然还带着少年气,但已经像个大人了。
方彧觉得自己热情洋溢过头,像个空巢老人:
“你考完试了?你爬在那上面干什么?又有老鼠了吗?这次不要一脚踩死了,我买了老鼠药,需要实验一下!”
兰斯沉默半晌,转过头,继续用力擦玻璃。
“考完试没什么事,就回来了。没有耗子,我只是擦玻璃,全是灰。留着药喂你的猫去。”
方彧:“啊……”
“怎么,没有耗子你很遗憾吗?”兰斯居高临下地挑起眉毛。
方彧避而不答:“外面都是土,这玻璃有什么好擦的,反正还得脏。”
“被子也没什么好叠的,反正还得睡。”
“那当然了!自从我离开倒霉学校,就没叠过被子。”
兰斯:“……”
他轻盈一跃,跳下阳台,抄着兜走到姐姐身前。
方彧抬起拳头,用力一捶兰斯的肩膀:“总算长个子了!”
兰斯难得很给面子,黑着脸配合着踉跄了一下。
“喂,你不打算问点有用的吗?”
“什么是有用的?啊,对,”方彧拉下脸,“你考了多少分呀?”
兰斯的成绩很好。不但战略战术之类的课程成绩优异,格斗、射击、机甲驾驶这类实操性课程更好得吓人。
在教官评语一栏中,甚至写着:“兰斯·方是一位天生的士兵。”
方彧不知自己该高兴还是担心,但事已至此,她也只能伸手摸头:“还可以啊。”
兰斯翻身一滚,跳出三步远,躲开方彧的魔爪。
“别乱摸了,我离开以后,这里已经完全乱套了!我就知道……”
兰斯说:“你赶紧上床睡觉,明天得去买很多东西。味精,料酒,冰糖,红糖,姜片,连下锅的米都没有了……对了,你发工资了吧?”
真是距离产生美。
很久没听到兰斯啰啰嗦嗦,乍一听还挺亲切的。
在兰斯的提醒下,她第一次想起查一查自己的账户余额。
看到一大笔从没见过的巨额款项后,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方上校感到很满足、很欣慰。
“这么多钱,我的天啊。”
方彧躺在床上仍在感叹:“不愧是我用命换来的。我的命还挺值钱,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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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