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齿-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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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先吃早饭。”他从厨房里端了温着的粥出来,坐在夏莓旁边,一口一口喂给她吃。
夏莓:“我爸和卢阿姨呢。”
程清焰停顿了下,垂下眼继续舀起一勺粥:“去警局了。”
夏莓点头:“人抓到了吗?”
“快了。”
那就是还没有。
夏莓没再说,温吞地垂着眼一口口咽下程清焰喂来的粥,只吃了半碗,她就摇头不愿意再吃了。
“等他们回来,我去趟你租的公寓,把你的东西都拿回来。”程清焰握着她的手,轻声说,“以后都住在这里。”
“嗯。”
夏莓连中饭都没吃,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程清焰刚洗完粥碗,出来便看到她躺在沙发上,他将她抱起上楼,放到床上,盖好被子。
……
庞屏逃了。
到现在都还没抓住。
夏振宁回来时气得几乎想破口大骂,但又怕被夏莓听到,只能硬忍下去。
他一夜没睡,咨询律师,联络熟人,胡渣泛青,眼底血丝密布,沉声保证:“不管用什么办法,我一定要让他偿命!”
程清焰看了他一眼,而后捞起桌上的钥匙,低声说:“我先去把莓莓租屋里的东西拿过来。”
他独自出门,将常用的东西打包了都带回来。
他走上楼,轻轻敲了下卧室门:“莓莓,是我,醒了吗?”
“进来吧。”
他推着行李箱进去时,夏莓刚从床上坐起来,梳着头发起身:“你周末作业写了吗?”
“还没。”
“我也还剩一点,一起写吧,明天我想去上学了。”
程清焰静静看着她:“不多休息几天?”
“不了,检查不是都说没问题嘛,再不去上学课又该落下了。”
程清焰没再说,折回自己房间拿了作业回来,夏莓已经坐在书桌前开始做卷子了。
少女长发披肩,脸色白皙,安静又认真地写卷子。
和她从前的气质很不一样。
程清焰心口密密麻麻地疼,但什么都没表露出来,在她旁边坐下,一起安静地开始做题。
这个寒假夏莓都在恶补物理,这会儿做的卷子就是物理卷。
大部分的题都会做,她全部写完,拿一旁程清焰已经做好的对答案,给自己估了个分,76分。
她愣了下,眨眼,而后缓缓地笑了:“程清焰,我及格了。”
程清焰看过去,也笑:“嗯,比及格还高了16分,莓莓真厉害。”
“这礼拜就要期初考了,说不定我这次真能考到前200名了。”
程清焰揉了揉她头发:“如果这次能考到的话,我再给你奖励。”
夏莓轻笑:“好啊。”
一个下午,两人都在一起补作业。
晚上,吃了晚饭,夏莓坐在客厅看了个综艺节目,跟着笑了会儿便上床睡觉。
夏振宁跟警察说了要对这件事模糊信息,夏莓还是未成年,警察那边都同意尽量消除社会影响力。
学校里没人知道夏莓的事,只有程清焰保送的事儿传得沸沸扬扬。
两人一返校就被堵着追问。
程清焰原本还担心夏莓会不喜欢那么多人靠近接触,但她脸上却看不出分毫的不适,甚至和从前一般无二。
到午休,她还被黎枝语调侃的话气到,丢书砸过去。
她笑闹着喊:“黎枝语!你是不是皮痒了啊!”
好像什么都没变。
跟以前一样。
她还是那个夏莓。
那个明媚、张扬、自信、耀眼的夏莓。
只是,蛛丝马迹总是会在细节处展露。
比如在临睡前,两人在夏莓房间里做完作业,程清焰起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正要抬手关灯。
夏莓忽然急急的喊道:“不许关!”
程清焰动作一顿,看向她。
少女强撑出来的平静在这一刻终于碎出裂隙,她坐在床上,胸腔起伏,眼中装满了恐惧。
片刻后,她才艰难地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说:“我不想关灯睡觉。”
“好。”程清焰没关灯,推门出去,“晚安,莓莓。”
外面又开始下雨了。
倒春寒,这几天天格外冷。
程清焰回屋拿了外套,沉默着走出了家门,谁都没有发现。
他甚至连伞都没打,毫无知觉一般淋着雨往外走。
附近唐青云家的粥店已经关了,上面贴了店面转让的宣传单,被斜打的雨淋湿,支离破碎地脱落。
一家小店在雨中飘零。
脆弱的白炽灯吊下来,被风吹得晃动。
卷帘门拉到一半。
他矮下身,走进去。
小店老板没想到这个天气还有客人,诧异地看过去,便看到少年浑身湿透,眉眼漆黑如墨,雨水从他发梢落下。
“你要买什么?”
程清焰捋了把脸上的雨水,淡声:“有刀吗?”
“什么刀。”
“匕首,或者之类的。”
老板愣了下,认真打量他一会儿,说:“没有,只有裁纸刀。”
“在哪?”
老板拿给他。
一把黄色的裁纸刀。
程清焰垂眸,将刀片从中推出来,侧面极为锋利,冷光照亮他的瞳孔。
“就这个吧。”
他付了钱,将小票和裁纸刀一并放进校服口袋。
他掀开卷帘门,再次踏入雨幕中,没一会儿,刚才那家店的老板追出来:“小伙子!小伙子,你等等。”
程清焰停下脚步。
老板将伞柄塞到他手中:“这么大雨,带着伞走吧。”
“我给您钱。”
老板忙摆手:“不用,旧伞,你要有空下次再给我送来就行。”
程清焰道谢。
老板拍了拍他肩膀:“你看,世界还是很美好的,你大好青春大好前途,可别想不开了。”
程清焰一怔,反应过来老板大概是将他看作想要轻生的年轻人。
他抬头看着老板淋着雨快步跑回店内,回想刚才他的话——世界还是很美好的。
世界的确很美好。
但这样的美好太易碎了,轻而易举就会被打破、被玷污。
从前,他世界中的美好都被摧毁,后来遇到夏莓,他才又看到了美好。
但现在,因为他,夏莓世界里的美好被摧毁了。
他的公主岌岌可危。
他要他的公主重新活过来,毫无阴霾地重新活过来。
不管用什么办法。
翌日,夏莓和程清焰一起去上学。
为了程清焰拿到机甲大师赛金牌这事,学校给足了牌面,甚至还专门联络当地报社的人过来采访,还计划着之后要专门开设编程兴趣课,发展成明哲的一门特色。
中午,采访的人过来,就站在高二3班的班牌前采访。
夏莓和黎枝语坐在一块儿看门外的程清焰。
黎枝语:“学神是不是都不会紧张啊,怎么这个场面都面不改色的?”
夏莓耸了耸肩,笑道:“反正我没见过他有紧张的时候。”顿了顿,她又补充,“哦,除了一次——”
黎枝语立马来了兴趣:“哪次?”
“他跟我告白的时候,可紧张了。”
“……”黎枝语翻了个白眼,“你再秀恩爱我就要跟老师揭发你了。”
夏莓笑眯眯道:“揭发了也没用,人家保送呢,谁舍得骂,我也跟着被爱屋及乌了。”
后来很快,这次采访就被登在了校报上,上面还附上一张程清焰的照片。
阳光从右侧打过来,少年穿着干净整洁的校服,身形挺拔,模样俊朗,满是少年气。
夏莓夸张地对着照片mua一声,程清焰侧头看着她动作,笑了:“干什么呢。”
“亲程清焰。”
“人就在你旁边,亲纸干嘛。”
夏莓看他一眼,压低声音:“这不是还没高考呢吗,得稍微收敛一点,先亲纸过个瘾,等高考后再亲人。”
她说完,又问,“有裁纸刀吗?”
程清焰一顿:“没有。”
夏莓拍拍黎枝语的背,又问了遍。
黎枝语从笔袋里拿出一把椭圆形的小小的粉色裁纸刀。
夏莓将那张照片从校报上裁下来,粘上胶水,贴在桌子右上角,“啪”的一声,手掌用力盖在上面。
而后用粗粗的签字笔在照片底下一笔一划地写下——北京,北外。
做完这些,她满意地笑了笑,偏头问:“哥,那你以后是不是都不用来学校了?”
“陪你来。”
“诶?我之前听说到我们高三那一年,清华那边可能会有一个少年班,会提前入学开课。”
程清焰垂下眼,看着她桌角上的照片和字,淡声:“我有可能不会去。”
“这还能自己决定去不去的啊。”夏莓说,“听说这种越是好的大学就越是民主,真好,不过你觉得你还是去吧,就你这性格,早点去说不定能早点交到朋友。”
程清焰勾了下嘴角,没说话。
半晌,他忽然低声问:“如果我高三真的不能在这陪你,你可以吗?”
“可以啊。”夏莓笑着提醒他,“哥,我们也就去年才认识的诶,之前十几年我可都是一个人。”
傍晚放学,两人一块儿回家。
吃过晚饭就进到程清焰房里一块儿做作业。
做完作业,程清焰下楼倒水,被卢蓉拉住:“阿焰,我帮莓莓联系了一个心理医生,不过我也不知道现在能不能跟她提,我看她最近状态都挺好的。”
程清焰皱了下眉,停顿片刻后说:“再等等吧,我观察一下,过段时间再说。”
“行。”
程清焰拿着两杯水上楼,推门进去,就看到夏莓手中紧紧攥着一张白色的纸,大颗大颗的眼泪啪嗒啪嗒落下来。
这是那晚之后,这么久以来,程清焰第一次看到她的眼泪。
他立马关上门,放下杯子,将夏莓拢进怀里,温声:“怎么了?”
夏莓死死攥住那张纸。
程清焰垂眸看去,视线一顿——小票。
那天晚上,他去买刀的小票。
夏莓用力擦掉眼泪,视线用力地看着他,哽咽问:“你什么时候买的?”
他喉结滑动:“周二晚上。”
“你想做什么?”
程清焰没说话。
夏莓换了个问题:“刀在哪里?”
程清焰拉开一旁的抽屉,里面躺着那把黄色的裁纸刀,夏莓将刀片推出来,干净锃亮,她长长地松了口气,只觉得浑身仍因后怕而发软。
还好。
还好。
她将小刀放进自己口袋,用力握住,一字一顿说:“我拿走了,你不许再去买。”
程清焰看着她,看不出情绪。
夏莓:“你跟我保证。”
他语气低得像是叹息:“莓莓……”
“你跟我保证!”她哭着厉声喊,又难受地弯下背,用力握住程清焰的手腕,“哥,你跟我保证……你不能去做那些不能挽回的事。”
程清焰闭了闭眼,努力缓和呼吸,一滴眼泪从眼角滚落。
他用力将夏莓抱进怀里,沉声道:“未遂,他不可能被判死刑。”
他太清楚了。
像庞屏、程志远这种人,一时坐牢根本没用,等到出狱,他们又会像狗皮膏药似的黏上来。
如果再有一次呢。
如果他又一次没能守护住他的公主呢。
程清焰不敢去想那样的情况。
一想到就恨不得直接杀了他。
“那就不判死刑,我不要他死刑了,程清焰,我不要他死刑了。”她哭得支离破碎,浑身颤抖,脆弱不堪,“你不是答应我的吗,我们会去北京,你已经保送了,你不能这样毁了你的前途,我们会一起去北京的。”
夏莓语无伦次地重复着,拼尽全力想说服他放弃这个念头:“你才十八岁,我们要一直在一起的,等读完大学,我们可能会留在北京,也可能去上海,我会读外语专业,可能以后工作还会出国,他不会找到我们的,他不可能再找到我们了……”
她哭得胃疼,犯恶心,太阳穴也一抽一抽地疼,还拉着程清焰的手不肯放:“你答应我,你不要做那种事。”
半晌,程清焰闭上眼,终于跟她保证,声音沉缓:“好,我答应你。”
第58章 智齿
后面几天夏莓都留意着程清焰的去向; 连研究所都不再让他去,两人上下课都在一起。
日子过得平稳,简直称得上岁月静好。
很快; 就到了期初考的日子。
考前一天晚上,程清焰早早就让夏莓回房间休息; 养精蓄锐。
夏莓躺在床上又将语文古诗背了一遍; 背完后她将课本放到一边,躺下睡觉。
这天晚上外面打了好几声闷雷,紧接着就下起倾盆大雨,雨声很响; 屋内都觉得吵。
夏莓很讨厌这样的雨声,让她忍不住会想到那晚的场景。
但好在亮着灯,最后还是睡着了。
只是忽然间; 随着一道雷声,屋内的灯突然熄灭。
几乎就在这个瞬间,夏莓从梦境中转醒,眼前是一片漆黑; 混着滴滴答答的雨声; 风吹起窗帘,空气中弥漫雨水的气味; 带着青苔的霉味。
“报警?报了警,这种事弄得人尽皆知; 你觉得程清焰还会喜欢你?”
“程清焰不是都保送清华了么; 人家大好前程,会喜欢一个被强|奸的破鞋?”
“给脸不要脸; 你不要那就老子来,程清焰的女人; 也不算亏。”
“不过今晚爽完,你可能就舍不得杀我了。”
“臭婊子!”
她耳边仿佛立了好几台收音机,循环播放庞屏说的那些话,粗鄙屈辱。
无数的手抚上她身体。
呼吸灼热,混着酒气和烟味。
“啊!”
夏莓不受控地开始尖叫,一声接着一声。
她从床上滚落,连滚带爬地躲到墙角,抱着腿浑身发抖,尖叫到嗓子都哑了,紧接着,她脑海中仿佛又出现了庞屏的声音,那个声音说“你叫起来还挺带劲。”
夏莓止住声音,咬在手腕上。
用力到牙齿都磕进血肉,很快尝到血腥味。
她浑身都在抖,眼前空白一片,胃痉挛,出了一层又一层的虚汗,却拼命搓着手臂,像是要把脏东西搓掉,搓得手臂通红。
直到,灯骤然点亮,程清焰冲进来,将她紧紧抱进怀里。
他一下下拍着她的背安抚,温声重复:“没事了,莓莓,没事了,只是跳闸,现在没事了,我在,我在,不怕,哥在。”
夏莓靠在他怀里,仿佛又回到那个无措的夜晚,只是这次,程清焰出现了。
夏莓拽着他的领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几乎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声音里湿漉漉的哀求,她哽咽着说:“怎么办……”
“还没抓住他,到现在都还没抓住他……”
“哥……我怕……”
程清焰恨自己的无能为力,甚至此刻连保证都不知道该怎么做出。
他用力将她抱在怀中,眼睛死死压在她肩膀上,红血丝几乎要崩破:“莓莓,求你了,你不要怕,你再相信我一次。”
这一次我一定会守护住你的。
求你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夏振宁和卢蓉赶来时就看到少年少女紧紧相拥,泪流满面。
年轻却脆弱。
支离破碎却密不可分。
……
夏莓强撑的伪装在这一刻全部泄露无遗。
后来,夏振宁坐在她旁边,轻声说:“莓莓,我们去看心理医生好不好,不要装在心里,就当去跟医生聊聊天。”
夏莓迟缓地抬起眼看向他,过了半分钟才点头:“好。”
“那我先给你安排在明天放学后好不好?”
“后天吧,周五晚上。”夏莓低头看着脚尖,“后面两天都要考试。”
“好,那就周五晚上,我去给你约时间。”
周四周五两天都是期初考。
夏莓白天在学校时状态都不错,上回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