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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春心燎原-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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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
  便有了如今一身朴素站立在这里的他。
  曾经那样伤害南音,慕致远意识到作为兄长本就不堪,更不配受南音容光照拂。如果他因此乐颠颠利用身份而大肆得利,南音知道后,只会更加瞧不起他。
  于是他硬生生忍耐住了,全部沉默示人,不管其他慕家人如何交际,他依旧每日去营中当个不知名的底层小兵。这儿甚少有人知晓他的来历,给予他的,都是他凭本事得来的待遇。
  不得不说,在军营的这段时日,慕致远得到了十足的磨练。如今他整个人消瘦是消瘦许多,但目光比以往八面玲珑的圆滑,更添了些坚定。
  他在其中认识了一位朋友,那人亦有同胞妹妹,相差三岁而已,待妹妹极为疼爱,那点子月钱全都用来买礼物了,说是要趁妹妹出阁前待她更好些。
  怀中揣着那点月钱累积起来买的礼物,慕致远胸中暗暗激动。他这段时日都没去找南音,趁着这次机会,想在临别前把礼物送出去,若是能……说几句话便更好了。
  克制住心情,慕致远默默等待,一步,两步,三步……就在南音即将抵达他身前时,一道身影如风般擦肩,直接越过他走向了南音。
  是韩临。
  韩临卸去盔甲长剑,一身锦袍,像个风流倜傥的贵公子,含笑道:“作为兄长,我来背妹妹出阁,不为过罢?”
  侍女们面面相觑,挽雪凝眉沉思。
  惠宁大长公主出声道:“自是可以的,你也是南音兄长,如何不行?”
  韩临便直接站到南音身前,俯下身子,轻声道:“南音,上来罢。”
  他眉眼是难得的和顺,没了小将军、小霸王的桀骜,显得平易近人起来。有人内心嘀咕,那传言中还说皇后和英国公世子有私情,若是真有甚么,如今怎么可能亲自来送嫁?可见那真真是编出的谣言。
  南音微顿,像是微微抬首往慕致远那边看了眼,旋即收回目光,攀上了韩临的背。
  身体慢慢腾起,随韩临托住她的手,视线也随之上升。
  作为尚未及冠的少年,韩临肩背不算宽厚,但手臂的每一寸肌肉都结实有力,背得轻松,行得稳重。
  短短的几十步路,让韩临想起了许多,与南音的初见,以及和她相处的每一刻。
  前些日子他和南音的流言在长安城传得沸沸扬扬,韩临怒火冲天之际,还曾有过思量。审慎思考过一番,他甚至对暗中来府中的绥帝道:二哥身份使然,注定要引风波,南音若嫁与你,今后必定还会遭逢许多意想不到的问题,你虽能护住她,但不一定能让她安安稳稳。
  紧接着大胆提议,说若是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言下之意是可以把流言坐实,换他娶南音。
  然而深思熟虑的话,绥帝听后只是投来淡淡一眼,无惊无怒,没有任何波澜。
  只是那样看了他一眼,就径直离开了。
  韩临挫败垂首,知道自己在二哥面前还显得太过稚嫩,甚至都激不起他出声拒绝的欲望。
  输得一败涂地。
  但许是因为早有预料,心中隐隐做好了准备,他并未伤心欲绝,只是止不住惆怅失落。
  毕竟,他也当真无数次想象过和南音共度余生的场景。
  “南音……”
  南音轻轻应声,柔软的呼吸就在韩临耳侧。
  她有一种温柔的力量,也许并不能算强大,但总能轻易让韩临平静下来。
  “二哥行事素来坚定,他待你至诚,既娶了你,一定会好好爱护你。”他的声音很低,话语内容让南音微微惊讶,眼神柔下来,“是,能嫁与先生,是我之幸。”
  “能娶到你,也是他之幸。”走到辇车前,韩临在原地顿足,“他也有缺点。”
  “嗯?”
  韩临道:“二哥看着贤明,其实是个独断之人,凡真正想做一件事,他都会一条道走到黑,八头牛都拉不回。他是一国之君,手握生杀大权,能够劝他、敢劝他的人少之又少。便是我,有时候明知他的话不对,也不会反驳。”
  他笑了下,“毕竟天子之怒,不是所有人都能经受住的。”
  南音跟着无声弯了下唇,没有说话。随着和先生相处日久,她也发现了这点,但并不影响她对先生的敬仰,人无完人,有缺点才正常。
  “我不知你们二人将来会如何,他对着你,又是否会有妥协,但……”他迟疑了下,接道,“你要记住,不能万事都顺着他。若实在劝不住,便送信给我。别忘了,你如今是明仪郡主,英国公是你义父,我,我是你兄长。”
  南音默然片刻。
  人非草木,她从前迟钝,不懂世子之情,不代表一直没有察觉。但知晓之时,先生对她的情意已经明晰,她不可能再有其他想法,于是只能继续故作不知,和韩临愈发保持距离。
  “谢谢。”凤冠两侧的珠翠轻轻摇晃,南音偏首看向这个年纪轻轻,已有了卓越功绩的少年,想再说些感谢或祝福的话,又止住了。
  他并不需要这些。
  世子是热忱坦率的少年郎君,她相信他不会困在这段并未真正开始的朦胧感情中。
  韩临在这简单的两个字中,隐约感觉到了更深的意思,不由一哂。
  南音还是懂他。
  在礼官无声催促的目光下,他把南音送上辇车,紧接着翻身上马,声音遥遥从晨风中传来,“阿兄送你进宫。”
  ……
  纳采问名时,立后圣旨已经由鸿胪寺官员设案奉告天地、宗庙。
  为免她受累两次,绥帝特令册封和大婚在同日进行,于是今日需得先行册封皇后大典,再行大婚。
  辇车四平八稳,南音坐在其中闭目小歇,半倚着挽雪,由她轻轻按摩肩颈。
  观南音妆面无丝毫损毁,挽雪颔首,示意侍女将脂粉撤下。她起初担心皇后因出阁落泪,但娘娘远比她想象中镇定得多,即便在小佛堂拜祭生母时,也只是微微握紧了她的手,没有真正哭出来。
  “辇车通过正门后,会在太极广场停顿片刻,由礼官上陈致词。等礼官回来,会有人奉上册宝,内赞接过,娘娘就能下辇往香案走去,跪受册封……”挽雪不厌其烦地将接下来的流程叮嘱了几遍,南音认真听着,将每字每句都记在心中。
  为了立她为后,先生可说是排除万难,其中阻力非常人所能挡。
  即便无人对她说过这些,南音也能够想象出此事的艰难。
  她既然应下先生成为他的皇后,与他并肩而立,就会尽自己之力做到最好。起码,不能使他丢脸。
  册封、大婚这等大事都不能出现任何差错。
  她在脑海中将流程演练一遍,即便闭目,身心也没有完全放松过。
  随着辇车穿过正门,接下来的每一幕都按照挽雪所言,连时刻都把握得十分精准。
  凤冠沉重,南音步履却丝毫不显迟钝,举手投足皆稳重有度,使不少观者出乎意料,心中都默默颔首,对这位天子力排众议立下的皇后有了丝赞许。
  全部流程走下来,南音浑身已被汗水浸透,礼服厚重,几乎毫不透风,额头也有了涔涔汗水。
  挽雪忙令一众侍女给她擦汗补粉,请她转乘厌翟车,往内殿更衣。
  “陛下何在?”抿茶润了下唇,南音稍稍恢复体力,出声询问。
  挽雪平静的面上流露一丝笑容,“待会儿娘娘便要乘厌翟车与陛下会面,同去接受百官敬拜了。”
  被方才的册封大典转得头昏,南音都忘了,她有些不好意思,不由莞尔。
  钦天监特选的黄道吉日,漫天霞光直至此时仍然不散,铺满整个天幕,将皇城每一处的飞檐翘角都染成金黄。
  绥帝早早便立在大殿阶前,等候厌翟车将他的皇后送来。
  一身玄色衮服,戴十二旒冠冕,腰束金带,龙行虎步,单站在那儿,便有浑然天成的帝王之势。
  南音被扶下厌翟车,遥遥望见绥帝的第一眼,几乎在原地怔住。
  她从未见过绥帝这般模样,他在她面前,大都温和体贴,丝毫没有旁人口中的冷酷模样。
  此时此刻,她才隐约领会到,那些人口中说的君威,的确能够一眼就震慑人心。
  绥帝提脚,三两步朝她主动迎去,伸手接过南音,掌心暖得发烫。
  南音因这滚烫的温度发颤了一瞬,“先生。”
  她微顿,改口道:“陛下。”
  “不必换。”绥帝道,“私底下,如何习惯便如何唤。”
  南音嗯了声。
  按照正式规矩和礼节,她和绥帝此时并不宜牵手,但绥帝本就为她改了许多繁冗的礼节,这点小事,礼官等人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百官早已着朝服在金銮殿前的广场等候多时,见绥帝终于携新后而来,有些不知慕氏女模样的官员不由老远伸颈张望。
  起初,只能瞧见一道和陛下并肩的身影逆霞光而行,相貌笼在余晖中模糊不清,只隐约可知颇有雍容风范。待人慢慢走近,面容渐渐入眼,方知光润玉颜,华容婀娜,在高阶上迎风而立,恍若天女落凡,等闲不可轻视。
  登时有不少官员呆若木鸡,久久怔愣,直到礼官高唱,方回神俯首,对帝后同行大礼。
  百官跪拜,齐齐祝贺之声直冲云霄,在耳畔久久回响。
  万人之上,莫过于此。
  南音忍不住失神,在绥帝握紧的力道中清醒过来,这一刻前所未有地意识到:余生,她当真要与大绥的天子并肩而行了。
  **
  受过帝后敬酒,崔太后笑盈盈看南音被送往椒房宫,见绥帝还有些时辰才能回,便先行去椒房宫中。
  内外殿有近百侍女侍奉,喜榻也围了十余人,随时等候差遣,见了太后纷纷行礼。
  “哀家与皇后说些话,你们先在外等候。”
  众人会意,这是要在新后刚入宫时,先行叮嘱些话儿了。
  按序退出内殿,侍女将门轻轻合上,发出轻轻一声哐响,南音耳畔的世界陡然清静许多,她还有些不习惯。
  如今她头戴龙凤合同纹的红缎,需得等绥帝来挑,不大方面起身或视物,太后便按住人,免了她的礼。
  内殿烛火明亮,八根高柱摆在四角,每柱都摆放了十余根红烛。在正中的桌上,摆了两根高达近半丈的龙凤喜烛,长影覆在椒房的墙壁上,烛焰强劲旺盛,几有冲顶之势。
  太后抬目瞭望了圈,触及内壁,唇畔浮现笑容,“南音,你可知这椒房的每一角每一桌,都是少章亲自布置。”
  “先生曾与我说过。”
  太后点头,她几乎是看着这个外甥长大,从未见他在这些事上如此用心,但想到这是南音,好像也不足为奇了。
  “饿了罢。”她亲自将食盒取来,“稍微吃些垫垫肚子,待会儿行过合卺礼,自能再传膳。”
  同样经历过这一遭,太后深知其中礼节繁琐,几乎能去掉人半条命。今日这些流程,还是绥帝和礼部亲自对过后,有所删改的,不然以南音的身子,这时候恐怕都要累倒。
  看着南音小口咬下果子,太后轻声道:“我没想到,他当真能顶着重重压力,执意立你为后。”
  在这之前,本以为封妃已是最好的结果。所以得知立后旨意时,太后都惊了许久,而后若有所思,隐约明白了绥帝在这之前以强硬手段打压卢家的原因之一。
  卢家对后位几乎有必得的决心,倘或卢德容等人仍在,这道圣旨一经颁出,必将遭到卢氏为首的众多世家反对,那绝非是能轻松摆平的易事。
  再观如今,新任卢氏主事之人大力支持绥帝立南音为后,除却这一家,还有崔氏、郑氏都极快地送上了大礼。其余的那几家,则是保持默然。
  反对之声没有成势,绥帝才能如此轻易达成所想。
  握住那双柔软白皙的手,太后道:“南音,你可明白为后和为妃的区别?”
  “……大致明白。”南音迟疑道,“为后,需与先生共风雨,同担当,生死不弃。”
  “是这样,但也不仅如此。”太后轻声慢语,从前未曾对她说过的话,此刻尽数道出,“皇后是妻,也是臣。妃嫔只需侍奉陛下,令他满意即可,但作为皇后……在深宫內闱,你便有纠察陛下所失之职。”
  语罢一笑,“自然,不是真叫你为御史,整日盯着他的过错。”
  南音点头,说懂得其中区别。
  “你是个玲珑剔透的孩子,又坚韧难摧,陛下能娶你,我其实很放心。”崔太后语重心长,“但你也知道,陛下这把天子之刃锋利无匹,常常一意孤行,不仅伤人,而且伤己,正需刀鞘藏锋。”
  目中映入跳跃的烛焰,太后无比郑重道:“你需为天子的这把鞘。”
  “天底下除了你,再无第二人可担此任。”
  话语吐出口,轻飘飘入南音耳中,愈发让她感到其中的认真,直到崔太后离去,仍在思索这话中的数重深意。
  从韩临到太后,他们的意思都多有相似,说明陛下最近行事确实让他们感到了不妥。大概,是希望她能劝谏陛下?
  一刻钟后,绥帝终于归来,大殿诸位内侍、侍女如潮水涌来,齐聚内殿,服侍二人行合卺之礼。
  和之前相比,这已经很简单了,被卸下凤冠后,南音整个人都感觉轻快许多,抬首在绥帝目光中饮下合卺酒,面上升起桃花般的红晕。
  礼官在殿中奏称:“礼毕。”
  挽雪等人扶南音入幄,服侍她脱礼服,将珠钗一一卸下,如云般的乌发披散,分在耳侧,露出精巧雪白的脸。
  不多时,绥帝亦被侍奉着解去衮冕,仅着中衣进帐。
  侍女们鱼贯而出,将门窗一一合上,顷刻间,周围就静下来,唯余铜炉飘出的浅淡香气氤氲,身侧则是熟悉的绥帝气息。
  分明独处过无数次,甚至相拥、相吻。但此时此刻,南音却感觉手脚局促,有种不知把它们放在哪儿才好的紧张。
  许是看出了她的心情,绥帝没有立刻转来,和南音一左一右在偌大的榻上,静坐了片刻,彼此都几乎能听到呼吸。
  “先生。”却是南音先开口,“先生累不累……?”
  “不累。”绥帝声音如常,未有丝毫疲倦,好像当真不怎么累。
  南音终于鼓起勇气抬首,瞬间便落入绥帝深邃的眼中,霎时整个人都滚烫。这目光太有侵略性,即便经了克制,依然让南音感到神魂发烫,有种赤条条坐在绥帝身侧的羞窘。
  她强忍羞涩,出声道:“我整日都没怎么用食水,想来先生也一样,再吃些面罢。”
  面是方才侍女们奉上的,犹冒着热气,绥帝颔首,和南音分食了一碗。
  洗漱的水和香汤早就提前备好,南音下榻洗过手,回身迟疑问:“先生,可要再沐浴一番?”
  先前更衣时,她已经又擦了遍身子,如今依旧清爽,倒是不用。
  绥帝沉吟一番,道:“我去去便来。”
  说罢挑开帷帐往屏风后去,不多时内殿便响起哗哗水声,让静坐帷内的南音止不住脸红心跳。
  先生他……的确非常伟岸,高大挺拔,仅着中衣时,便能清晰看到其下肌理分明的体魄,若是压上来,她不一定能承受得住。
  听闻先生臂力惊人,当初征战东突厥时,能够绷紧重弓,一箭射杀数里外的敌将。
  不似大绥前几任皇帝都是文士,先生文武兼修,既有智谋,也有武力。
  左思右想,愈想,胸中愈如擂鼓。待绥帝回榻时,发现南音已经默默坐在了左上角,像个意图用床帐和被褥掩住自己的小鹌鹑,想要逃避的模样也显得十分可爱。
  长眉不由微扬了下,绥帝没有直接靠近,而是道:“今日在外受百官敬祝时,相如端向我求了一事。”
  “……甚么?”南音抬眼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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