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热雨季未解之谜-第16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她将手机贴在胸口,试图压下心中的恐慌。
——好吧,当是为了麦当劳。
——去看一眼吧,就一眼!
右脚踩上垃圾袋,林诗兰硬着头皮用伞撑住身体,脑袋往前一探。
透过那扇昏黄的玻璃,她瞥见了屋里的惨不忍睹的模样。
窗台沾着厚厚一层黑黄色的陈年污垢,满屋的墙都是霉。
地板团着卫生纸、衣服、箱子,杂物遍布四周。
房间的大衣柜直接敞开着,里面花花绿绿地堆着瓶瓶罐罐、灯、报纸,床单……
衣柜旁,棕色的大床上,躺着一个形同枯槁的老人。
穿着校服的苏鸽正高高地拎着塑料水壶的把手,往她嘴里倒水。
老人很瘦,身上的皮肤像薄薄的一层纸,裹住,整张脸像蜘蛛的网,皱起一条条深深的沟壑。
林诗兰看得过于专注。
或许是惊动屋里的人了,那老人微微地转过头。
她狠狠地,朝林诗兰所在的窗子的方向啐了口痰。
劲一松,伞没拿稳。
林诗兰被老人的动作吓得失去平衡,屁股往地板一坐。
“吱”的一声响,好像是压到了什么。
易拉罐?老鼠?
被那声音拉回理智。她不敢细想,从地上腾地站起来。
——跑!
她冲进之前的那条暗巷,跑得像只无头苍蝇,急切地找着能够逃离的出口。
硌人的水泥墙撞向她。分不清哪儿是路,哪是墙,她只管跑;撞到了东西不吭声,也不敢停下,接着往能跑的地方跑。
分不清在什么时候,她看见了光。
总算是走出来了,回到有路灯的大路。
细密的雨水打在脸上,缓过神的林诗兰发现,伞没拿。
但自己是万万不可能再回去拿伞了。
喉咙干烧着,半边身子感觉冷,半边身体感觉热;抬手,她惊魂未定地擦了擦额头的汗。
林诗兰一路淋着雨回家。
谭尽发完短信,在小区门口等了她二十分钟。
他站在温暖的橙色路灯下。
她远远地看见他,招招手。
他打着伞跑过来找她。
谭尽洗过澡了,身上有清爽的皂香,麦当劳的牛皮纸袋被他捏得皱巴巴。他一见她,就知道她肯定遇到什么事了。
“林诗兰!你伞呢?”
“你脸上怎么一道黑乎乎的……”
她伸出手,手上果然很脏。
左顾右盼,谭尽没找到能拿来清洁的东西。诗兰傻了似的,他跟她说话也不答,一动不动盯着自己的双手。
两只手被他一把扯走。
他抓起自己白T恤的布料,给她当个抹布。
林诗兰反应过来时。
谭尽的衣服碰到她的手,已经脏了。
“不要,我回去洗手就好啦。”她说这句也是晚了。
谭尽低着头,帮她擦她脏兮兮的手。
她要抽走,他不肯,大手将她的手腕圈住。
又擦了几下。
林诗兰突然痛叫一声。
谭尽皱着眉,卷起她的袖子,发现她胳膊青了。
“这谁弄的?”他脸色差得吓人,眸中怒火滔天。
“没人。我自己摔的……”
回忆起刚才的事,实际上根本没多大不了,她却那么废物,被吓成这幅德行。林诗兰咽了咽口水,别开眼,小声说:“我觉得我好没用。”
“乱说!”
她的话让他反应巨大。
谭尽双手捧起她的脸,对着她的眼睛,大声对她说。
“不管刚才你遇到什么,都听好了。”
“林诗兰,你是最有用的!”
第28章 自由人
谭尽的眼睛,是清凌凌的一汪水。
林诗兰在里面看见她自己的倒影。
特别胆小、害怕特别多事情的,她自己。
已经重来雨季这么多次,她面对她妈她还是这么唯唯诺诺。他曾安慰自己“你妈是你最重要的人,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但林诗兰不得不承认,在一个地方的失败会像病毒一样传播,她妈之外的事,她也缺乏独自面对,独自处理的勇气。
林诗兰躲开了他的手。
在谭尽振聋发聩的鼓气后,她终于说出了自己萎靡不振的原因。
“我跟踪了苏鸽。我走到她家外面的巷子,那儿很黑,我很害怕;我在她家门口偷看,被她家老人吓跑了。连伞丢了,我都不敢回去拿。在这个雨季,我真的能做出改变吗?好像,少了你的帮助,我根本做不好自己想做的事情。”
即便是听完她的描述,谭尽也没能理解,她有什么做得不够好的地方。
“你说你做不好的事,指的是跟踪?那你已经完成它了,而且完成得很好。你都打探清楚了苏鸽家住哪。”
“你想要跟踪又很有胆量又不被人发现,那即便是有我陪着你,我们该害怕也会害怕,被发现的风险不会比你单独行动更小。”
谭尽话锋一转:“林诗兰,你知道你的问题出在哪吗?”
视线直直探进她的双眼,他一字一句道。
“你对自己要求太苛刻了。”
“必须事事都做到最完美,否则不会满意,那你就是在以你妈的标准继续要求你自己。仿佛是没有得到第一名,你就会开始自我折磨,不愿意给予自己丝毫肯定。你也知道,你妈妈的做法是错的,不是吗?”
“事实上,你很有用。就算害怕,也会尽力尝试,这就是你的厉害之处。”
他的眼睛在告诉她,他的话里没有安慰她的成分,全是出自他的真心。
这像一剂镇定,抚平了她从苏鸽家逃出后的慌乱。
深呼吸几个来回,林诗兰整理好心情。
她将放学后自己的所见所闻,告诉了谭尽。
结合着书店的事和苏鸽的真实住处,林诗兰心中升起一个疑惑:住在那样糟糕的环境,苏鸽为什么有闲钱去买那么多的书?买完了也不拿走?
谭尽也不知道问题的答案。
“有一个我有印象的,关于她的家庭。不知道和我们想了解的事有没有关联……”
林诗兰洗耳恭听。
“不久后的三模,苏鸽考试作弊。老师抓到她,要找她的家长来学校。但是一直没联系上他们,班主任还问了班上的同学有没有认识苏鸽家里人的,没人回答。趁老师不在,苏鸽跑了,后来就没来上过学。她再出现就是高考过后……”
她见他稍稍卡壳,猜到了:“她出现,是跟你表白的那次?”
谭尽点头。
“之前没跟你讲这个事,不是刻意瞒你。我是觉得苏鸽作弊,跟我没有关系,所以没说。”
信息太少,他们无法对苏鸽的家庭情况有清晰的推测。
林诗兰则是被“表白”二字,吸引走了思绪。
第二次回到雨季时,她撞见的告白现场,是在高考成绩出来之后。
谭尽上次向她描述的与她亲眼所见的苏鸽对他的表白,完全是不同的版本。
根据他的讲述:苏鸽单方面对他执着,告白中充满了她对他的误解。
自己看见的:苏鸽在羞涩中带着勇敢,谭尽可以说是……答应了她的表白。
她夹带私心,多问了他一句:“高考成绩出来后,苏鸽是怎么约你到学校礼堂的?”
“学校礼堂?不是啊。”
好像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谭尽满脸的不解。
“我回家的路上,她把我叫住了。就是,我们回家的那条必经之路,沿着没灯的长巷子走,走深了有口水井的那个地方……还有,准确地说,是高考之后,她跟我表白的。那时候,高考成绩还没出来。”
——哪跟哪啊?
他们讲的好似是两个东西,除了“表白”这个主题外,一点儿都对不上。
暂且搁下这团理不清的乱麻,林诗兰想:等到之后她更多地了解苏鸽,或许就能知道答案。
时候不早,林诗兰得回家了。
这时,谭尽想起一件事:“你家的灯一直没亮。”
“不会吧?我妈早就下班了,应该在家啊。”被他一说,她有些担心了。
早些时候,林诗兰给她妈发了短信,说自己会晚回家。
她妈一直没回复她。
谭尽陪着林诗兰一起上楼。
她家的洗碗池摆着早餐剩的碗筷,家里只有睡觉的小土狗静静,感觉吕晓蓉早上去上班后根本没回来过。
——会不会是上次的老毛病发作?会不会下班路上遇到坏人了?
林诗兰脑子里闪过一些可怕的画面。鞋都没来得及脱,她赶忙拿手机拨她妈的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被那边挂掉;接连打了几次,一次比一次挂得快。
“嘟嘟嘟嘟嘟。”
听到这个挂电话的声音,谭尽有了种猜测:“也不像遇到歹徒,要碰上坏人,你打进来这么多遍,肯定会把电话关机。她是不是故意挂你电话啊?”
“不知道,”林诗兰怕她妈出事,一遍一遍坚持地打:“再打几通。还不接,我打到他们小学问问。”
她话音刚落,电话被接起来了。
吕晓蓉接起电话,说的第一句话就是……
“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我已经不是你妈了!你现在这么牛,爱干啥干啥去,没人管你。”
然后,不等林诗兰讲话,她直接挂了。
谭尽猜得没错。
电话不通,是吕晓蓉故意挂的。
林诗兰也不再打过去了。她跟谭尽说:“我听到那边打麻将的声音了,我妈没危险,她在我堂叔家。”
他纳闷:“上次那件事后,你妈不趁机和堂叔断了联系,还去找他啊?混蛋堂叔不会刁难她吗?”
“不懂,我管不着。”
她放下手机,去洗手池洗手,再给静静拿狗粮吃。
谭尽品着刚才吕晓蓉掷地有声的狠话,觉得有点搞笑:“有时候,我觉得你妈不是你的妈,你是她的妈。哈哈哈,她怎么这么爱找你发脾气?时时刻刻需要你哄着她呢?”
看着他一脸的笑嘻嘻,林诗兰心累。
“如果她是你妈,你还笑得出来吗?”
代入一下,他的笑容瞬间垮掉。
林诗兰换了件衣服,出来和谭尽一起吃他买的麦当劳。
他吃着吃着,问:“要不要看电视?”
她同意,去拿电视遥控。
自家的电视,林诗兰都多久没看过了。
随便按了个台,里面在放重播了无数遍的86版西游记。
吃着冷掉的汉堡薯条,他们电视看得津津有味。
吕晓蓉不在家,连空气都变得自由了。
“我今天不做卷子了,我要看电视。”乖乖女发布惊天叛逆宣言。
“看完电视,拍着饱饱的肚子,我要直接躺上床睡觉。”她和谭尽交换过眼神,自信地学着他翘起二郎腿。
“好啊,”他逗她:“说了不做,谁偷偷做作业就是小狗。”
“嗯!”她痛快应下。
半响后,林诗兰随口一问:“你今天作业做了吗?”
谭尽没防她:“在学校就做……”话说一半,他反应过来中了陷阱。
林诗兰食指点着他的鼻子,轻轻快快地喊他。
“小狗。”
现在都明着来了是吗?
气哼哼,谭尽鼓着好欺负的包子脸,恨不得挠墙泄愤。
第29章 番外
放下狠话今晚不做作业,林诗兰说到做到。
谭尽走后,吃饱喝足的她,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便往床铺躺倒了。
吕晓蓉还没回家。
外面的世界,雷雨交加。
林诗兰裹紧被子,望着天花板,没有睡意。
脑子里装着许多杂乱的念头,她在床上翻来覆去一阵,突然想起书包里有一本今天刚买的书。
趿着拖鞋下床,打开书包,她拿到了书。
抱着催眠的想法,林诗兰在被窝里翻开了这本苏鸽看过的书。
……
《闪耀的平行宇宙》
/作者:佚名
(一)
童年时,镇子那棵最老的古树下,香火不断,许多前来祭祀的人聚集在那里。
夏季最热的一天,妈妈也带着上小学的我来到了古树。她说,我们的祖祖辈辈都在信奉那棵树。
我亲眼看到有人抓着一只挣扎的鸡,在树下割开它的喉咙。
鸡的血洒在树根,鸡不再尖叫不再扭动。
人们双手合十,一边磕头跪拜,一边嘴里念念有词。
他们在祈雨。
我问妈妈:“求树真的能带来雨吗?”
“能,”妈妈无比笃定:“只要你足够虔诚。”
我仍旧不解:“虔诚?我看不见它,也摸不着它。为什么虔诚了,就能下雨呢?”
妈妈随手捡起一根地上的小树枝。
“你看,就像是,我掰着这根树枝。你看不见我所用的力气,它具体是什么形状的。但通过树枝的弯曲,你能知道,我的力气是存在的,并且可以改变这根树枝。”
“许多看不见的东西,比如我说的力,比如人的意志……像是,信念、信仰、诅咒、誓言,它们没有实体,却都是带有能量的。而能量,影响着我们所在的世界。所以啊,足够虔诚就能改变原来天气的运行规律。”
她手中的树枝应声而断。
妈妈的话,如此深奥难懂。
小学的我完全没明白她在讲什么。我想着,等以后读了更多的书、上了更多的课,我可能就理解她表达的意思了。
因此,时间过去很多年,我一直清晰地记得她的这段话。
也是在我上小学的时候,妈妈和爸爸离婚了。
妈妈走的前一天,跟我说了对不起。她把全部的积蓄留给我,让我收好了,别让爸爸发现这笔钱。
我知道她这么说的原因。
如果被爸爸发现钱,他会把它们全都换成酒瓶子。
妈妈没有和我说再见。我猜她是怕说了以后,她会很舍不得我,我会不让她走。
妈妈走之后,我被寄养在爷爷奶奶家。
我很少见到爸爸。有几次他喝得醉醺醺,来管爷爷借钱,我在门口听到他的声音。后来爷爷拿不出钱借他,他就再也没来了。
妈妈肯定有她的辛苦,我想象她生活得不太容易,所以不能接我走。
就像我的爷爷奶奶。我知道他们是爱我的,他们之所以分不出心思来照顾我,是因为他们已经活得非常累了。
奶奶在我记事的时候就瘫痪了,爷爷一个人撑着这个家。
不论寒冬酷暑,爷爷都在小镇里踩三轮车,他还要负责照顾奶奶。
我上高一时,他急病去世,竟比奶奶走得还早。
奶奶受了打击,整天痴痴呆呆;我跟她说话,她也不搭理我。
有天夜里,我听见奶奶在哭。去到她房间,她紧闭着眼,用家乡话呜呜地絮叨着:“活受罪……苦兮兮……不如死……活受罪……”
上高二后,我更频繁地思考。
——为什么青春期这么漫长?
——人活这么久要做什么事?
家里弥漫着药味,地板怎么擦也擦不干净。我好像一直在收拾、洗衣服、洗碗、刷尿盆,给奶奶擦洗身体……家变脏的速度,比我清理的速度更快。
等爷爷留下的钱用完了,我开始用妈妈给的钱。
实在忙不过来,我也尝试过花钱请人来打扫。来的人看着屋子里有老人、那么臭、那么多垃圾,对我们露出鄙夷的眼神,非要加钱,加很多钱,才愿意打扫。
被那样的目光刺痛,我再也不愿意让人进来我的家。
悄悄地放弃清扫,我悄悄地变成一只小老鼠。
有天,班上的同学闻出了我身上的臭味,他们捏起鼻子,疯狂地咒骂我。心里对大家很抱歉,可我依然提不起做卫生的精神。
家中的钱全花在照顾奶奶上,我每天会给奶奶喂饭擦身体。而我自己,吃什么用什么穿什么都不重要,我唯一想要的就是书。我愿意把钱花在书上。呆在书的世界,我感觉到自己